44 星火 14—修

午時三刻， 赤焰刑。

一個高臺。

高臺側沿全是火焰圖案，正中一個巨大的火焰形狀的凸起裝飾，上面緩緩流動着熔岩。

男人被綁在十字形木架上， 閉着眼頭垂一旁。

挂在半空、馬上就要被施以赤焰之刑的男人， 千真萬确是卓靜篤。

周圍的人越來越多， 很快觀刑人把高臺圍得水洩不通

黎動心想， 當時在流浪者世界，五個人都掉進了同一個時空場。

這空間場一定是有人刻意放在靈湖下的， 其複雜程度和對高維空間的運用，比平拆隊的簡易蟲洞不知高了幾個文明級。

黎動判斷，他、莫慈還有小陳和靈兵，不可能是湊了個巧，才恰好從空間場的通道出來， 回到了本世界。

有人在指引他們，讓他們回到半年前的本世界。

時光倒流， 他們12月份進的流浪世界，6月份出來。這非常容易引起時空毛躁的穿越行為，竟然也沒有引起太大波瀾。

昨天在平拆隊，黎動請監控臺的王德林幫忙查了， 王德林半年後因為流浪者世界的事被侵染而後擊斃了。但現在， 黎動不知道，王德林當然更不知道。

沒人會提醒王德林居安思危。他正在為要二胎不順利，給女兒找學校的事煩心。

王德林告訴黎動，要查卓靜篤跟懷安掉到哪個時空旮旯去了是不可能的。

就算現在時空場好端端放在眼前， 也不知道他們走進了哪個岔路口。

所以黎動沒能查出卓靜篤懷安的下落就進了星火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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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湊巧找到了懷安， 又順藤摸到了卓靜篤，這種順利背後隐藏着一個巨大的巧合。

黎動從不相信巧合。

高臺上赤焰刑開始， 一個像是把十幾件衣服疊穿在身的巫師現身施刑。巫師臉上擦着紅白的油彩，頭上橫七豎八插着不知道多少根動物尾羽。

他手裏握着一根權仗，權杖頭上有一個小型的火焰裝飾，裏面也有岩漿在流動，像流燈。

他嗚嗚哇哇唱跳結合，跳着大開大合的舞蹈，莫慈只看了一眼，就覺得他像是跟美美長老一個學校畢業的。

慘絕人寰的活焚正式開始前，總會有這麽一長串枯燥無味的儀式，但大家都耐心得很。

行刑巫師一面唱着無人能懂的rap，一面把權杖伸到卓靜篤頭頂，一滴岩漿從杖頭落下。

這滴岩漿将要落上卓靜篤的天靈蓋，他将會從昏迷中醒來，然後赤焰刑将真正開始。

觀刑人等着聽卓靜篤發出慘不忍聞的嘶吼，等着他由內向外爆裂沸騰。

誰知岩漿定在半空。

再然後，然後這一團火漿跟失心瘋了一樣，二腳踢似的在空中彈了好幾下，最後沖落到巫師的頭頂。

“轟”一聲，巫師腦袋的羽毛全數被燃了屁股。

巫師大驚失色，赤焰臺下衆人依舊表情麻木，也不敢去幫他撲火。而且很明顯巫師作為赤焰之刑的引燃師，深不得民心，大家樂得袖手旁觀。

這可比正常的赤焰刑值得回味多了。

黎動他們已開着車，把卓靜篤從赤焰臺正中的木行刑架上解下來，拉進空間包。

引燃師真正火急火燎，暴跳着把自己頭上尾羽全給拔地上，也顧不得儀式不完滿，對天怪叫幾聲，直接引燃卓靜篤氣管裏的赤焰粉。

卓靜篤胸前一瞬熾紅。

他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只覺得哪個王八蛋把他給丢太上老君的煉丹爐了，忒也不是東西。

他又特麽不是孫猴子，金剛不壞，還能燒出一對火眼精金的小眼。

他還要留着自己魅惑的大眼撩妹呢。

身堕煉獄般的灼燒幾乎在一瞬間把他小命送上西天。

然而他大概壞事做多了，佛祖不收，每個細胞都爆裂的感覺忽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斜風細雨的微涼。

莫慈伸手向卓靜篤，最近她的技能使用漸漸純熟了些，非常容易就鬥火成功。

她撲滅了卓靜篤身上的赤焰，尤覺不過瘾，繼續跟引燃巫師搗亂。

他們在空間包裏，其他人看不見，只看見引燃巫師的權杖脫手，飛旋朝天空打去，而後又重重砸下來。

行刑巫師被自己的權杖追着滿臺子亂竄，身上那些套頭披風一件一件被狂風剝下來。

莫慈終于玩高興了，權杖不再當着巫師去路，行刑巫師抱着自己漏風的腚，惶惶如喪家犬，哭卿卿跑去找獨裁者告。禦狀去。

他跑了兩步，迎面撞上一個人。

這人身姿極端挺拔，單只往那一站，壓力就直往周邊的人身上撲。

因皮膚黑，此人不怒自威，引燃巫師的滿身狼狽在看到他之後不自覺收斂，生怕自己大不敬。

引燃巫師微微躬身，而赤焰臺周圍所有的赤焰衛都齊齊行禮。

甲胄在身，不能全禮，但是他們依舊半跪，铠甲發出重重的磕碰聲。

行刑巫師恭敬地叫：“赤焰統領。”

赤焰統領低聲對着赤焰衛說：“起。”

莫慈不由得震了震，心裏起了一種古怪的感覺，她看這個赤焰統領，不知怎麽想說：好久不見。

但是眼前這個小将軍她不認識的嘛。

劉德榮敏銳地發現了莫慈這不一樣的眼神，日常清透的眼中竟出現了一種複雜的情緒。

這男人劉德榮熟啊，赤焰衛最高領袖無方，殘暴無邊。

無方長得周正，又是“真漢子”典型，劉德榮于是惡意揣測，莫慈這是看到人家長得爺們，動心了。

“小莫啊，怎麽能這麽花癡呢？”他大聲說，很故意了。

黎動沒聽見，他一直盯着赤焰統領胸前的圖案。那是一個圖騰，跟Fate女神盾牌上的勾線圖案一模一樣。

“嗯？”莫慈側臉看劉德榮，沒聽清。

“沒事……”劉德榮無味得很，“他叫無方，是赤焰軍的頭，可殘暴了。”

地上有一個人裹件酸臭的麻衣，擠在觀刑人群裏，此人衣服上的補丁層層疊疊，早已看不出麻布的本來面目。

他的臉深深隐在帽兜裏，一直注視卓靜篤，在引燃巫師權杖上的岩漿快要落下的時候手裏銀光一閃，一枚暗器從袖口落到手心，眼看就要出手。

然而這人的身體只是晃了晃，卻沒有動手，因為看到那滴岩漿被凝在半空。

之後卓靜篤忽然消失，那個引燃巫師又被好一番戲耍，這人知道是有高人相救，悄悄離開人流，竄進赤焰臺旁邊的小巷子中。

他離開之後聽見赤焰統領的聲音，忍不住掂了掂手裏的五星镖，最後還是把飛镖攏回袖口，踏着幾乎落地無聲的腳步，鬼魅一樣悄悄離開。

最後他脫掉身上的麻布衣，踏入勾欄後門，進了勾欄。

此時赤焰統領的目光繞過引燃巫師，看眼赤焰臺上的狼藉，臉色冰冷得像玄鐵鑄成。

引燃巫師額頭一瞬見汗，嘴唇微微顫抖想要解釋，赤焰統領已繞過他，走向赤焰臺，目光沒作停留，直接掃向臺下。

地上的男人們，被他這眼掃得，兩股戰戰，跪都跪不好了。

突然統領定睛看向赤焰臺行刑架，他拇指食指相扣嘬哨，一聲哨鳴之後，地上所有的人都大感苦也苦也，此命休已。

莫慈幾人就在行刑架邊的空間包裏，黎動擔心他們這麽一鬧會牽連無辜群衆，沒敢走。

莫慈牛刀小試，用意念折騰巫師搞了破壞，臉上的得意一直沒來得及收，她忽然驚嘆，“好好看啊！”

一陣風刮來，微風轉瞬成雄風，嘩啦烈風之中出現鴻影，一只大鳥展翅呼嘯而來。

小陳內心：鲲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

“畢方？”劉德榮說，“我靠，無方要幹甚？”

畢方守護赤焰半球，只聽無方統領的召喚。

近了莫慈看清，原來這個畢方火鳥翅膀潔白如鶴，單足，只頭頂一簇鮮紅長發，長得頗為風姿綽約。

畢方雙眼透紅，驀地看向黎動等人。

莫慈猝不及防跟鳥四目相撞，而此刻空間包外面的無方，隔着空間包，竟能看得見莫慈似的，直勾勾地跟莫慈對視。

黎動立刻判斷，無方能看得見他們！

無方看着莫慈，臉上浮起一個耐人尋味的笑。莫慈跟他的眼神交接斷開之後，他移動眼睛，看向黎動。

他臉上的笑立刻轉變意味，由感懷、寵愛變成了敵對。

黎動馬上按下瞬移器，帶着一車人離開行刑架。

一直在察言觀色的小陳不滿意了，他自己是怎麽樣都行，但無方怎麽能以那種輕蔑、鄙視、嘲諷的眼神看黎動呢？

小陳為黎動打抱不平，說：“動哥，他咋那麽看你啊？……啊！他怎麽能看得見我們？”

黎動簡單回答“不知道”，然後看莫慈，他很确定無方的敵意是因莫慈而起。

莫慈這會兒也陷入了沉思。

卓靜篤醒來的時候，第一眼看見的是小陳的手。

雖然小陳被卓靜篤傷了無數次心，但他還是非常關心卓靜篤，一直機械擡手，在他額頭前扇風，心裏還動念頭，想去哪搞個冰袋來給他降下溫。

卓靜篤感覺到的微涼正是來自小陳的人工風扇。

卓靜篤坐在小陳跟劉德榮中間，頭倚在小陳腿上，這會兒醒來擡頭。

小陳怕他動哥被剛那個赤焰統領給看毛了，正關心他動哥，沒注意，一巴掌就糊到了卓靜篤頭上。

卓靜篤抓住小陳的手坐起來，怒視小陳：“我他媽……”

小陳看卓靜篤一張帥臉憔悴損，說不出的凄凄慘慘戚戚，然而自己還不當心給了他一巴掌，急急道歉：“卓爺你終于醒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卓靜篤知道自己現在看到小陳一行人，應該跪下來千恩萬謝，感謝命運讓他們相遇好嗎。

但是看到小陳，他就忍不住嘴欠，說：“跟我有仇直說啊，怎麽還公報私仇呢？”

黎動扭頭對卓靜篤說：“你醒了，還好嗎？”

卓靜篤說：“不管你怎麽定義‘好’這個字，我現在都說不上好吧。”

“我認識他！”莫慈忽然一拍大腿，從深思中醒來，拍板決定，自己絕對是認識無方。

“認識誰？”黎動問。

“剛才那個人，我認識他。”莫慈雖然搜腸刮肚了一番，也沒記起那個無方叫，可是她覺得自己一定是認識他。

“姑娘你這話應該去跟無方說啊，”劉德榮抓住機會冷嘲熱諷，“我記得你們世界的人搭讪都用這套，見帥哥就撲上去說，哎帥哥咱們是不是哪兒見過啊？”

“是嗎？我應該去問他嗎？他會記得我嗎？”莫慈認認真真問。

黎動看她一臉迷糊，忍不住一笑，說：“不應該。”

“哦。”莫慈同意了，大部分事情莫慈很聽黎動的話。

“無方是誰？”卓靜篤問。

劉德榮說：“赤焰衛總統領，嶺武的第一走狗，橫征暴斂的活都是他的，端的不是東西。”

“懷安呢？”卓靜篤又問，“我進來之後就沒見到她。這是什麽世界？別告訴我是星火世界。”

卓靜篤作為前高級行動員，業務素養至今沒落下。

他很知道星火世界的惡心程度，覺得自己不至于衰成這樣事兒的吧，他怒視小陳，一定是小陳的黴運導致的！

小陳不知道自己惹到了卓靜篤，還在說：“卓爺你真聰明，這裏就是星火世界，你從流浪者世界離開之後就直接到這裏了？你為什麽被綁在絞刑架上？”

卓靜篤揉了揉。胸口，在心裏罵了聲卧槽，赤焰粉竟然還在。果然是星火世界，那時候在百科全書上就看過了，這世界是個狗屁不通的非人道世界。

他擡手沖着小陳的後腦就是一巴掌，“你怎麽這麽衰啊？！怎麽又到這種狗屁世界來？”

小陳捂着腦袋，一臉無辜。

卓靜篤氣得爆炸，打量車，說：“你們回了本世界又進來的吧？怎麽，星火世界也跟本世界勾連上了？”

黎動點頭。

卓靜篤瞪小陳，說：“行吧，什麽屁事兒都能攤到我身上。那會兒跳湖裏，懷安不會水，爺我大慈大悲，救了她。誰知道被卷進空間場……”

莫慈搶着發言：“我們也掉進去了！”

卓靜篤說：“大人說話小孩兒別插嘴。你們竟然掉回本世界了？媽的老子怎麽就沒這個運氣呢？我們被時空場給輸送這兒，我一出來發現自己在礦區，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懷安也不見了。”

“礦區？”劉德榮驚。

“嗯，礦區，也不知道裏面是啥，總之老子被征用去當免費勞動力了。”

劉德榮看卓靜篤，一個文明世界來的哥們竟然能在礦區扛過一天，真的算頂頂厲害了。

他給黎動解釋：“礦區就是地獄行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