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星火 18—修
莫慈本來是計劃讓無方聽她的, 誰知無方的腦子裏不知道裝有什麽寶貝,竟動用了頂級密保。他的意識層像裝有屏蔽器,跟他身上的防護網如出一轍, 探不進去。
莫慈努力往更深的地方去, 眼前出現無方的思維宮殿。
思維宮殿緊鎖着, 上面一個巨大的門, 用力推也推不開,然後一堆代碼數字出現在門前, 像是開門機關,看得莫慈發暈。
莫慈算奧數題破無方思維宮殿的門,算得一陣頭禿。
一會兒無方不逗她了,把她的思維從自己腦海趕出去,說:“這裏有禁制, 你別亂跑。我有事等下再來看你。”
無方急着去審劉德榮,囑咐白玉照顧好莫慈, 她要什麽都盡量滿足她,但是不能讓她跑了。
白玉應聲行禮,看着無方的背影,轉過牆角不見了她才又轉頭。
莫慈立在門口, 學習黎動進行思考。
她想黎動思維很缜密, 但是竟遇到無方這麽一個對手,無方長得倒是一生正氣,一身心眼子,太令人讨厭了。
莫慈想, 在流浪者世界, 她沒有這些古怪的能力,在黎動的小汽車世界, 她有。現在到了無方的世界,一會兒靈一會兒不靈。
所以她的這時靈時不靈的本領,到底是取決于什麽呢?
黎動要知道莫慈竟開始進行思索,一定非常欣慰。但他現在顧不上,現在他狀況大大危機。
“啊動動,我剛才失憶了,是不是被我們的大反派給控制了?我悄咪咪趴在表殼上看了,大反派把小莫莫給抓了起來,還讓另一個長得巨像小莫莫的女人照顧她……他們的家都好奇怪哦,你要說奢華吧,看着也不舒服,還怪熱的……”
黎動自動忽略了AI這兩車垃圾話,這裏太熱,幾百個燒烤爐同時燃着,幾百臺空調對準他的臉一股腦兒地吹暖風一樣。
黎動身上的傷經莫慈推動愈合了,但還結着疤,被汗水浸透,又灼又疼,鹽水泡傷口,連黎動都不免懷疑人生。
小粉蛇這會兒不哭了,主要是有點忘記自己為什麽要哭,它順着黎動的胳膊爬到他肩膀上,盤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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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被泡,發出血腥味,小粉蛇吐了吐舌頭,有點饞。
AI自說自話了一會兒,忽然看到小粉蛇那饞樣,驚叫:“卧槽你可不能舔啊,你有毒!”
AI不說的話,小粉蛇咽咽唾沫就忍了,它這麽一說,小粉蛇:哼,就舔!
對準黎動的傷口怒舔一氣。
黎動感覺自己今天要是沒死,那真是屬于“大難不死”系列的。
他竟真沒死。因為這條小粉蛇舌頭竟微涼。舔了會兒,小粉蛇意猶未盡地爬起來,有點食困,AI驚訝地發現小蛇通體顏色向朱紅靠攏了一些。
而黎動的傷口竟沒有感覺到劇毒攻擊,反而感覺一點清爽,涼絲絲跟有人給他上藥一樣。
AI被小粉蛇折服,這簡直是武俠小說裏那種“落入山洞,必有奇遇”啊。
小粉困得慌,鑽到黎動的連帽衫衣兜裏,安穩地開始睡了。
黎動忽然感覺到腳底下什麽在蠕動,很快鞋、褲管、衣服都濕了。
AI又大驚小怪起來,“動動,有很多水!”
黎動腳下水忽然漲高,從他腳底一路升高到他胸腔,小粉蛇被浸泡在這一池奇臭無比的水中,一個激靈醒了,趕快往岸上游。
就在黎動差點被這池水給整個滅頂的時候,有人踏水走到黎動旁邊,一只燈籠猛地照過來,黎動看到兩個赤焰衛。
這兩人把他從地上擡起來,一頭一腳擡着向外走。
而AI被調成了跟拍模式,一路跟着這他們。
黎動在搖晃的燈光下努力觀察,他在一個人工鑿出的通道之中,是下水道嗎?
黎動受到一萬噸傷害,下水道,為何不直接殺了他?太髒了,死了死了,太特麽髒了!
但仔細分辨,這水的臭跟下水道又不一樣,有很濃重的硫磺味。黎動一會兒想明白了,其實這是礦區的污水。
比下水道也沒好多少……
他被擡出污水處理通道,來到一個洞裏。
赤焰衛把黎動丢下來,放到一張石凳上,小粉蛇從黎動的兜帽裏探出個腦袋,好奇地打量四周。它見沒人,悄悄爬出去探險。
這個洞穴平坦寬敞,鋪着很多張石床。小粉蛇在石床腳下爬啊爬,忽然看到一個斷崖,它彎着身子扒在地上向下看,竟看到了好大一池的岩漿。
吓得它趕快縮回來,玩命朝黎動爬回去,悄悄盤坐回黎動的兜帽裏。
小粉蛇不知怎麽,喝了黎動的血,有點賴上他了。
黎動聽到周圍的隔壁山洞竟有人聲,粗犷亂喊,都是男人。也有擲骰子的聲音,像在賭博。
下了礦的男人們無聊,找些樂子耍。
黎動仔細觀察這個洞,靠牆有一排石凳,他就坐在其中一個凳子上,目測周圍還有幾十號人跟他一樣被綁着坐在此地。
這時很多人從洞口走進來,腳步非常沉重緩慢,一隊一隊人各自擡着重物。
其中一個重物被扔到黎動面前的石床上,黎動才看清,這是一個巨大的人形金屬殼,像宇航衣一樣厚重,黎動聽見很多聲嘶吼,悶到金屬殼裏。
這裏面……是個人?
一隊人放好金屬殼,在石床前喘氣。赤焰衛對站旁邊一個精瘦的男人說:“上頭說了,換人。”
男人手叉腰低頭檢查人形金屬殼,說:“還不到時間。”
“管他到不到呢,讓你換你就換。”
黎動看着這男人的背影,他顯然是個小頭頭,帶團隊的,周圍幾個結實的男人都等他差遣。
他聽到這話無所謂地聳了聳肩,扭頭看黎動。黎動跟他對視,他年紀不大,長得幹瘦,中等身材,平平無奇,但是一對招子亮得吓人。
黎動心一跳,非常眼熟,他認得這個男人!
他看了眼黎動,說:“就換他是吧?”
“換他,”赤焰衛笑了起來,“他可是我們統領特別關照下來的,必須得給他最舒服的工作。”
“那換啊,還等什麽?”頭頭男人收回看黎動的眼,對他的手下人說。
拆開金屬殼的過程,終于讓黎動變了色。
黎動臉色慘白,胃裏翻江倒海,險些要吐。
他忽然想起一句話,有人說,奧斯維辛之後,詩是野蠻的。
他看到了比集中營更為慘絕人寰的一幕。
這種野蠻感差點将他撕碎。
無方滿意地看着黎動的臉色,這才對嘛,一個小凡人,怎麽可能不知道害怕呢?
那個精瘦的男人帶着自己手下,拆卸擱在石床上的金屬殼裝。
小團隊的其他男人都只是打下手遞工具的,拆除過程由這個男人主責。黎動感覺他像變了個人,滿身的平庸被一種“這是老子的場子”的氣場給替換了。
這也的确是他的主場。
黎動周圍有很多石床,每一張上都鋪着那個宇航服一樣的金屬殼,全都正在由人拆卸。
黎動面前的這個男人是最快的,他的手,像外科醫生握着手術刀的手,經過千錘百煉,已臻化境,庖丁解牛的熟稔。
讓人懷疑他閉着眼都能把其他人給秒了。
金屬殼被拆開,露出了裏面的那個“人”,黎動沒有心理準備,看到那“人”,勃然變色。
那是個已全無人形的“東西”,只剩下一團團粉肉。
現在這團模糊的血肉發出嚇嚇聲響,嵌在一堆爛肉之中的兩顆眼球用力向後瞪,想去看是誰将接替他,成為傀儡甲的下一個祭品。
黎動看着這不人不鬼的東西,竟跟兩粒疑似眼球的東西對上了眼,一陣惡寒在脊柱上蠕蠕爬動。
這人被裝進金屬殼的時候,皮膚無縫黏連在了殼上,因此拆殼,其實就是剝皮。
此起彼伏地嚎叫聲,不同程度的腐爛肉體,血和肉的氣味混合,煉獄就這樣令人猝不及防地到眼前。
小粉蛇鑽到黎動耳垂下面觀看,面前的“人”被剝出來的時候,它很共情地覺得自己的皮被剝了,一下吓得成一根蛇棍,僵直地杵在黎動的帽子裏,一動不敢動。
黎動背後的AI視線模糊,感覺自己嬌弱的內核根本承擔不起這樣的恐懼,差點就要啓動自我保護程序,直接關機了。
但它忽然反應過來,叫:“動動,他們要把你放進去!”
黎動真的感謝他的人工智能,在這種關鍵時候,給了他如此溫馨的提示。
他說:“你現在要是不能想辦法把我放出去,就不要提醒我加劇我的恐懼了。”
AI聲音都顫了,“你,你害怕了?”
天啊黎動都怕了!
黎動說:“恐懼是人類本能,我要是連本能都沒有了,那就不在這個物種範疇內了。看到同類變成這個樣子還不害怕的人,很大比例是前額葉受損導致反人類的。何況現在不出意外,下一個被裝進去的就是我,我覺得我現在害怕是正常的。”
AI是沒有痛覺的,但是想象力豐富啊,一想到黎動被裝進去就覺得無法呼吸,——它本身也不用呼吸,無法呼吸這狀态也是它想象出來的。
現在黎動竟還有心情分條縷析地對自己的情緒進行解讀,AI是真不知道該說他什麽了,它說:“咱現在不讨論心理學了啊動動!咱怎麽逃出去?!”
那波巨大沖擊過去之後,黎動鎮定了一些,他觀察着這一般人哪怕看一眼都會覺得後半輩子睡眠無望了的場景,不說話。
“行了,抱出去吧。”男人收工,金屬殼裏的人已經徹底被解放。
他的手下利索地把殘軀抱出去,開始洗刷金屬殼。滿屋子都是“殺了我,殺了我”的哀求聲。
男人兩手撐在石床上,左手的食指不自覺地敲擊。
看似漫無目的的小動作,黎動卻看上了瘾。AI見這會子生死攸關的關頭,黎動竟然開始出神,對它的主人進行了史無前例的腹诽。
它忍無可忍,湊到黎動耳前大叫一聲動動,黎動對着AI,其實是對着一個攝像頭,說:“逃不了,這是礦山,就算把我好好地放在外面我也不一定能安然走出去。我估計這些金屬殼是用來采赤焰石的,耐高溫,相當于下礦井作業的防護服。我現在除了穿着防護服成為一名礦工,沒有其他選擇。”
無方看着黎動的表情,這麽快就從大驚失色中緩過來了。他心想這人身上這種不可思議的鎮定,身上流着的,不會是他們種族的冷血吧?
後Fate時期的人種不可能像黎動這樣的,他一定哪裏跟Fate有淵源。
黎動看着一點都不煎熬,AI煎熬得不行,很生氣,說:“你怎麽這麽不把自己的命當回事?!你也看到了!那玩意兒不是當個礦工那麽簡單,一旦你鑽進那個什麽勞什子殼裏,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出來就成怪物了!比沒命還慘呢!我看你還不如讓這條小傻蛇把你一口咬死呢。”
小粉蛇忽然被cue,伸長脖子探出腦袋,渾身冒着傻氣。
黎動對自己的人工智障無奈了,他做了半天的心理建設,好讓自己不要被這恐懼給打倒,好在最可怖的摧殘和折磨到來之時,能保持住一絲的尊嚴。
結果一下就被AI給揭穿了,這位同志,絕對錐心特長畢業的。
黎動不可能會讓小粉蛇把他咬死的,主動求死絕對不會出現在他的人生選項當中。
既然他們為了折磨他留着他的命,那他就要讓這哪怕即将殘破的命擁有價值。
哪怕只能為其他人的艱難道路,保駕護航一點點。
然而當黎動身上的衣服被扯光,擡向那金屬殼之中的時候,他還是感覺到了滅頂的恐懼,完全把他淹沒,意識徹底被吞噬,幾乎出現幻覺。
這時黎動忽然感覺到莫慈,他倏地睜眼,原來在他最絕望的時候,他也可以與莫慈相通。
莫慈被關在蜘蛛房裏無聊地玩着白玉給她的小兔子,忽然叫起來,“黎動!”
她站起來,一潑大寒兜頭籠罩,牙關咯咯作響。她感覺到了黎動,他在害怕,那麽劇烈,可這感覺一閃而過,就那麽一下連接就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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