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星火 21—修
穿過假山, 眼前出現一個修建得非常精致的地下通道,他問:“這是你們修的?”
善淵點頭:“經年累月,一點一點用鏟子挖出來的。”
黎動想也能知, 在赤焰宮底, 他們覺無可能大興土木, 只能一點點挖, 困難程度可以想象。
在地道裏只能低着頭前行,走到中央逐漸寬敞, 能直立了,甚至還分隔出了房屋。幾十號人坐在地上,身邊散亂放着些兵器。
見到善淵他們都站起來,低頭叫:“老大。”
一直坐在牆角愁眉苦臉的小陳這會兒看見善淵,興沖沖站起, 不當心被一塊凸起撞了頭,他趕忙捂着腦袋走過來, 說:“老大,我們黎高呢?”
善淵看黎動,大家的視線都凝在黎動身上。
黎動看小陳火急火燎要找他,心裏一暖又一涼, 清清嗓子, 說:“小陳。”
小陳一看,原來這個穿着外星球探測宇航服的哥們就是黎動啊!他高興極了,說:“黎高,你穿的這個是什麽, 我都差點沒認出你來。你來了真是太好了, 還好善淵救了我……”
善淵打斷小陳說:“現在我要馬上給他拆甲,你們的話等一會兒再說, 止疼藥丸還剩多少?”
他這話問的是另一個男人,男人馬上遞一顆藥丸給善淵,說:“就這一顆了,潮了,也不知道還有幾分藥效,老大,玄冰珠沒了。”
善淵一愣,那人又說:“今天下午放玄冰珠的倉庫被無方帶人過來給端了,咱們的人死了十幾個,還有幾個被抓了。被抓的那些人,都知道我們的密道。”
善淵知道這意思是比抓走的那些人有可能将他們暴露,他說:“他們知道應急,會自殺,如果有異動白玉會通知我們,現在動手吧。”
他從自己脖子上扯下一個鏈子,下面吊着一顆光芒流轉的藍色墜子。
“老大……”
“沒事,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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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身體不好,卻要一直下礦,善淵身上一直戴着一顆玄冰珠。
現在他沒有一點猶豫,用在黎動身上。
旁人也不敢再勸,齊齊上來,對黎動說“得罪了”,擡他到房屋中央。
善淵拆甲手速很快,甲蓋甫一打開,小陳直接忍不住,大叫聲“黎高”腿一軟就往下倒,旁邊的人順手扶住他。
小陳不敢置信,每一次出任務都要簽生死狀他知道,可是生死狀上面從來沒說會遇到這種事啊。
這些人都見慣了,是小陳的崩潰才給他們提醒,的确這是一個恐怖場景。
地道裏全是血腥味,黎動即使吃了那顆止疼藥丸,也還是疼得撕心裂肺,他整個人看起來就像一只被活體解剖的青蛙,身體的神經在發出絕望的跳動。
傀儡甲拆開之後,黎動渾身皮被剝,血肉模糊,善淵把玄冰珠擊碎,塗在他身上。
小粉蛇一直纏在善淵手腕上,這會兒直起身子,怕疼怕得渾身都在哆嗦了,還是盡量表現出大義淩然。
善淵拍了拍它,用一只五星暗器在它身上劃了一把,拿手接過滴下來的血,喂給黎動。
黎動這喘息完全是動物式的,小陳吐得只剩苦水,覺得天塌了,太難捱太痛苦了。
過了好一會兒止疼藥丸終于發揮功效,黎動意識模糊,再感覺不到疼痛,睡了過去。
從昏睡中醒過來的時候是半夜,周圍的人橫七豎八睡着,他坐了起來,背靠着牆。
他聽着周圍那些善淵手下的呼吸聲,心底隐隐出現吹角聲,将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小粉蛇這些天一直窩在黎動頸項上睡,現在好容易重獲自由,多動症一樣四下亂爬。
這會兒它無聲無息爬到黎動身上,吐吐舌頭舔黎動。
黎動把小粉蛇握住,放到自己手心,在心裏跟它道歉,他動過要殺它的念頭。
小粉蛇才不在乎,它從沒有生存危機,現在它只是溫柔地在黎動胳膊上游走。
黑暗之中一人一蛇靜靜坐着,安靜地等待天亮。周圍有人翻身發出析析索索的聲音,黎動沉浸在思考之中沒有聽見。
一會兒一個人小心翼翼坐到黎動旁邊,怕吵醒別人用氣音說:“黎高,沒事的,我們很快回去,可以找醫院,他們說現在的植皮技術可發達了。”
黎動現在這樣子,搞不好能直通車進醫科大學,給醫學院學生當解剖材料。
他剛才就在想這個問題,現在是公元後2022年,按理說地球整體文明才不過是零類文明而已,據他所知燙傷後植皮都不能植得很完美,癌症也不能治,連量子理論都沒有得到任何進展。
那麽怎麽會就能夠去各個平行世界了呢?
平拆隊日常所需的蟲洞絕非地球世界可研發,他知道之前有個女人身份特殊,幫助過科研機構,将平行世界的很多理論直接推進了一大截,可還是不夠。
黎動覺得這個空間儀器,瞬移功能,是別人丢給地球世界的外挂。
那麽目的呢?
也許他知道什麽是五層宇宙之後,就會知道什麽是目的了。
小陳聽不到黎動的回答,忽然感覺什麽東西蠕蠕地爬到他褲管裏,他一下想到剛那條小粉蛇,吓僵了。
小陳都要哭了,這小蛇咋還是個自來熟呢?
“黎高,黎高,黎高!”他實在不敢動,感覺小粉蛇正在跟他的腿進行親密接觸,離小陳暈倒還有三秒,黎動終于回神,問怎麽了。
小陳瑟瑟發抖,“黎高,那那那蛇,鑽進我褲子裏了,還在往上爬,啊啊啊啊……”
顯然小粉蛇已爬到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小陳想:是直接暈,還是走程序再暈。
黎動說:“自己把它掏出來,它不咬人。還是你要我動手?”
“不不不,我……我可以自己來!”小陳深深呼吸,斥退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探手進褲腰帶握着小蛇,把它慢慢拿出來。
這時候有人起夜,手裏提着一盞燈籠朝小陳跟黎動照過來,一看小陳這姿勢,樂了,說:“怎麽?憋不住了?”
小陳表情尴尬地把小蛇從褲裆裏掏出來,他紅着臉,不想接這話,兩只指頭秀氣地捏着觸感可怕的蛇,跟個大丫頭似的,手一張丢地上。
小粉蛇馬上蛇形走位到黎動身邊。
黎動把它拿手上跟它對視,小粉蛇瞪着兩顆紅眼珠子友好地看着他,它下午才被劃出傷口,現在渾身肌膚通透無暇,跟沒事兒蛇一樣的。
起夜那人又睡下,黎動問小陳:“你怎麽被救出來的?”
小陳說:“我不知道啊,一覺醒來就在這了,本來一直在無方家的監牢裏的。”
黎動說:“善淵說的白玉,是不是潛伏在無方家的內應?”
小陳點頭:“好像是,應該就是她想辦法把我放出來的。”
黎動點點頭伸手拿起嘲笑小陳那人剛才放下的燈籠,小陳趕忙問:“你哪兒去啊?”
黎動說:“去迷宮看看。”昨天聽他們說了,他們現在在一個迷宮入口,再往裏就是迷宮。
“黎高!”小陳急起來,“不行啊,沒有地圖會迷在裏面的。”
說完覺得,自己傻得從一而終啊……會迷路絕對不是他黎高好嗎?”
他又趕忙說:“黎高,你慢點。”
黎動集中精力在迷宮走了兩個多小時,迷宮的地圖在他腦中已經趨于完整。
他判斷這個迷宮應當有個中心位置,尋找了一番,果然在迷宮的最中央看到一間房。
黎動敲敲門,裏面立刻傳出一聲警覺的“誰?”
“善淵,我是黎動。”黎動聽出了裏面的人的聲音,回答說。
善淵過來開門,這裏是他獨處的地方,地圖上都沒标,所以沒人找得過來。
黎動身上披着一層綢衫站在門口,這是他們能找到的最親膚的衣服了。蛇血跟玄冰珠共同作用,讓黎動的“皮膚”很快凝血,承得住綢衫了。
善淵叫黎動進門,說:“找到我了,聰明啊。”
善淵看着特別輕描淡寫,但是黎動總覺得他身上有一種不屬于他的感性,比如剛才為了給他拆甲,随手就把自己的玄冰珠給用了。
善淵房間門口放着一把椅子,然後就是大片土桌子,上面整齊碼着書本紙張,牆上挂着星火世界的地圖,還有地底迷宮的圖樣。
黎動看着這被土桌子占滿的空間,問說:“你睡哪?”
善淵扭頭看了眼黎動旁邊的椅子,把椅子扭正坐了下來,說:“椅子上。”
他沒再解釋自己,覺得黎動應該會懂,他需要保持警覺,無論處于何方。
所以很多年來,他都坐着睡覺。
“他們給你地圖了,還是你自己找進來的?”善淵問黎動。
黎動說:“我自己找進來的,這裏像是以八卦做的地基。”
“你懂八卦?”
黎動搖頭,“不懂,但是我懂數學語言,歸納記憶總結而已。”
善淵難得一笑,說:“怪不得小陳把你誇上天,你覺得這個迷宮怎麽樣?”
黎動說:“很機巧。但不會是你帶人修起來的,如果像你們挖通道那樣一點一點挖,把這個迷宮建成沒有三十年不行,你總共也沒有三十歲。”
善淵點頭說:“這是赤焰宮初建的時候,一個天才工匠修起來的,他精通五行八卦,用八卦做底,将赤焰宮的地底修成了一個巨大的迷宮,把本來夯實的地基變成了中空的陣法,有無窮變化。知道這地方存在的人極少,現在我打算用這裏跟赤焰衛決鬥。”
黎動看着善淵這個用土堆成的書桌,上面是大堆的書籍,看名字像是記錄氣候、動植物、語言、文化、歷史的。
善淵一看就是個工作狂,起義嘛,可不得夙夜匪懈,抱着猝死的風險把腦子當成一只從來不會停的陀螺。
黎動深有體會。
善淵多年韬光養晦,認真研究星火世界,大概就是為了有一天,能正大光明地跟赤焰衛決一死戰。
“你有多少人?”黎動問。
善淵說:“老弱病殘全算上,不到一千。”
“赤焰兵呢?”
“三萬。”
以寡敵衆到這種地步,也挺令人心酸的。
遑論赤焰衛裝備精良,現在他們又把黎動他們帶來的所有裝備都給占為己有了,更令人覺得起義軍像是螳臂當車。
最難搞的是他們擁有大部分的人民,人民的心如果不向往改革,那麽變革絕不會成功。
善淵必須給星火世界的人民畫餅,讓他們知道,推翻嶺武,好日子就會到來。
善淵給黎動看兵馬圖,說:“三萬赤焰衛無方可調動一萬,嶺武握兵兩萬,我們真正開始打仗前,要他們自相殘殺,互損兵力。”
“怎麽做到?”
“用莫慈。”
黎動倒不是覺得他們利用莫慈來引發君臣矛盾、互相殘殺,有什麽不妥,不妥的是他覺得這件事不能奏效吧。
莫慈傻乎乎的,看着也沒有什麽女性吸引力。
“嶺武真會因為莫慈跟無方翻臉嗎?”黎動問。
“你知道這個世界不把女人當回事,男人好歹還被當人,女人就完全是物品,是資産。為了促産,很多女人生完孩子兩個月內就立刻又得接受男人,準備再次分娩。一些漂亮女人,每年生一個孩子,十幾年不間斷。女人的一生除了取悅男人,就是生孩子,跟母牛一樣。”
善淵一雙眼睛就非常亮,瞳孔像兩顆黑棋子,說到這些事,漆黑的眼珠子裏透出難以言喻的痛苦。
黎動一個外人,都感覺他眼睛裏充滿陰天那種不下雨不來風的憋悶感。
小粉蛇從進了善淵房間就開始亂爬,由于它小,搞不出什麽大破壞,所以善淵也沒制止。
不想小粉竟還真的熊出了點事,它竟把一個本來就放得搖搖欲墜的卷軸從一堆書籍當中給滾了下來。
落地之後卷軸“嗤”一聲鋪展開來,小粉蛇一下僵住了,啊,幹了壞事!它悄悄鑽到一張地圖後面,想假裝自己不存在。
黎動瞥了一眼鋪到地上的卷軸,彎腰撿起再卷起,放回書桌,忽然他呆了一下,說:“畫上是你?”
善淵都給氣笑了,看着桌面上那張被小粉蛇頂得蠕蠕的地圖,無可奈何地說:“我如果說是我同胞姐姐你信嗎?”
那卷軸裏是一張畫像,上面畫着一個女人,長發梳成髻,兩縷垂在臉頰前,一身錦服,美得不動聲色。
黎動看看善淵,把尾巴露在外面裝鴕鳥的小粉蛇給拽出來,說:“信。”
理論上來說,真的信,——如果他沒見過這個女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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