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雅丹 6—修

聽到“東西”二字， 光頭身上一層戰栗狂掃而過。

東西？什麽東西！

他立刻瞪眼怒譴黎動，有些人！日常端莊冷靜又大方，說話一板一眼頗有大學老師之風， 可是情商卻明顯欠費， 說話明顯欠考慮：

在這麽一個環境下， 說的這是什麽話， 瘆人得都可以當恐怖片的背景音了好嗎？

多數人，害怕時第一反應是逃避。可光頭， 日常在貓主子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但對一切貓之外的生物，脾氣極差。

生氣的時候暴躁，無聊的時候暴躁，害怕的時候， 那暴躁，到達巅峰。

據不實傳言， 光頭一頭烏黑亮麗的青絲就是被他給暴躁掉完的。

忍了一路了，光頭終于在沉默中爆發，他對黎動怒喊：“什麽‘東西’啊？能不能別吓人了？有意思嗎？你是不是有病啊？”

聲嘶力竭四大問之後，光頭發現卓靜篤看他的眼神， 就跟看在公共場合撒潑打滾的小潑皮一個意思， 好笑，還帶着些些憐憫。

像是在憐憫：看你給吓的。

擰巴如光頭，一下就被戳到自尊心，他氣得發狠， 圓腦袋頓成一顆爛熟西紅柿。

頭頂早被他抓出了道道血痕。

黎動推理出了光頭生氣的原因， 最後發現他其實不怎麽理解。

他瞥了光頭一眼，說：“對未知、且未能命名之物， 暫且用‘東西’指代一下。我們現在不浪費時間探讨人類心底恐懼感的緣起了，你只要知道自己現在的感覺都是想象力的産物而已，就不會怕了。”

“他在說什麽啊？！”光頭愣，他都快炸裂了，黎動跟他說什麽人類恐懼的起源？

卓靜篤替黎動翻譯，“他意思是叫你沒什麽事別腦補，自己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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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頭當然能理解黎動在說什麽，但他不知道為什麽這人一副泰山崩了幹我鳥事的樣兒？

還是隊長呢，高級行動員呢，忒也不負責任！

“我知道你在說什麽！算了，管他什麽東西，你就說現在我們怎麽辦吧？”光頭氣鼓鼓的，本來就圓，更成個包子了。

“可能……睡一覺。”黎動說。

光頭倒吸一口氣：“睡、一、覺？”

要是可以，他想立刻、馬上、right now暴走離開，把這些神經病留在這自己睡吧！

連卓靜篤都有點聽不下去了，問黎動：“睡覺？你是認真的？”

尊重一下現在這個恐怖片的片場好不好？人家布置一個片場容易麽？

黎動有了一個淺顯的猜想，需要實踐出真知一下，他回答卓靜篤：“煙在嗎？點一根……”

“哥你現在要抽煙？這密閉成這樣，空氣都不流通……”卓靜篤也覺得黎動這次行動的表現實在有失水準，可是話說一半，自己覺得傻，不流通他們不早死了嗎？

卓靜篤忽然會了黎動的意，摸了根煙點了。

黎動拍拍光頭圓溜溜的肩，說：“看一下風向。”

光頭一扭身甩開黎動的手，決定跟他們同舟共濟最後一次。

他看着卓靜篤手裏的煙，白霧在煙頭飄得很散漫，但是明顯還是有跡可循的，煙霧螺旋狀盤旋着，鑽進了頭頂砂石中。

其實光頭一直很好奇，在本世界哪怕只是去到一個不同的星球，一切環境都應該跟地球迥異。

可為什麽到了一個平行的世界，空氣大氣陽光水汽，卻都剛剛好，像是專為滿足人類的生存條件一樣呢？

要說都是為了讓人類能在不同世界通行亂竄的話，那也太把人類自己當回事了。

倒更像是什麽‘東西’專門制造出了仿真的地球環境一樣。

光頭敷衍地指了指頭頂，說：“朝裏面吹進去了。”

黎動思考了一下，說：“睡吧。”

他背靠着岩壁，閉上了眼。

懷安從進了雅丹世界之後就覺十二分疲憊，小腹騰騰地鬧革命。

她一直一言不發，黎動給了她平拆隊的正版翻譯耳塞，但她直接給關了，聽這些人聒噪她煩躁。

懷安這人，一般連大姨媽都不敢啰唣，剛孕育生命兩周都能在星火世界殺得神佛退讓，可是這一次身體竟說不上的古怪，說疼也不是疼，就是不适。

她早躺牆板上閉眼休息了。

卓靜篤常年游走在各種女人之間，慣會察言觀色，但是進了雅丹世界之後一路驚險，也沒顧得上怎麽照看懷安，這會兒才覺出奇怪來。

懷安雖沒外露，可是明顯身上沒了那種殺氣蓬勃。

他坐到懷安旁邊，湊到她耳側問：“不舒服嗎？”

懷安沒說話，也沒表情。卓靜篤就當她已經睡了，伸胳膊讓她倚在自己肩上，調整了一下讓她睡舒服一些。

懷安僵了一下，然後又放松下來，倚在卓靜篤肩窩，漸漸睡了。

卓靜篤雖然不可靠，可是關鍵時候當個枕頭還是能行的。

不過懷安真靠了過來，倒讓卓靜篤隐隐不安。如果不是真的不舒服，對懷安來說，這麽示弱的事她一輩子都不會做的。

光頭看着虐狗兩位，淡定哥一位，怪叫一聲：“你們真睡了？”

懷安眼睛倏地睜開，用流浪者世界的語言對光頭說：“再多說一句話我把你腦袋擰下來。”

“啊？”光頭對女人倒還知道克己複禮，沒咆哮。

卓靜篤幫懷安翻譯，說：“她說你再多說一句話就把你剁成肉泥埋進沙子裏讓AI烤熟了當手撕肉幹吃。”

光頭一看懷安的眼神跟臉色，咽了口吐沫，感覺這女人說到做到。

光頭憤憤，多沒教養的女人啊，現在黑。社會員工都不敢像她這麽赤裸威脅好嗎？

他深吸口氣，決定不跟女人一般見識，作為一個日常KPI完不成的黑。社會從業人員，光頭這些年暴躁歸暴躁，強“忍”暴躁的功夫那也是一流的。

吸了口氣之後，光頭忽然感覺到這裏的空氣不對。

他這人，從小就能感覺到空氣裏的濕度溫度水汽，賊玄幻。

現在他感覺到空氣裏出現一陣非常纖細微弱的顫動，且這顫動離他越來越近。

來自上空。

光頭有點猶豫要不要往上看。

縱然滿室AI發出的光，把光頭圓溜的腦袋照得锃亮，但是安全感這玩意兒卻玄的很，在你慫的時候，哪怕周圍亮如白晝，說沒安全感，那就是一絲一毫都沒有。

越怕越不敢，越不敢看越腦補，什麽胳膊腿兒啊，什麽眼湖啊，沖天的沙柱啊，莫名其妙消失的小陳和三三啊，突然變換了的岩洞空間啊，砰砰往他腦子裏砸。

光頭糾結，想到懷安那警告的眼神，不知道自己是選擇被自己吓死，還是被懷安烤成肉幹吃了。

好在他糾結的過程中，那擾亂空氣微波震動的罪魁禍首已經現身了。

一只爬行動物從頂端沙壁之中鑽出，沿着牆壁爬了下來。

光頭眼中出現了一只，蠕蠕的小東西，竟是一只，蜥蜴？

蜥蜴閑庭信步地向下爬，走路慢得跟蝸牛似的，似乎年紀大了。

光頭跟蜥蜴兩雙圓圓的眼睛對上眼，立馬出現一陣沒來由的眩暈。

眩暈中他看見這蜥蜴竟然擡起一只爪子朝他探過來，一瞬間，小爪子變大。

化作一只細長的、白皙的、柔弱無骨的，女人的手。

“我日！”光頭大叫一聲，就手拎起行動裝備包就朝那手砸過去。

這他媽什麽玩意兒？

光頭大叫那一聲把懷安跟黎動同時吵醒，黎動本來已經在睡醒之間了，一驚睜眼，感覺心髒砰砰跳。

本來柔弱無骨的手已被光頭砸中，裝備包十幾斤重，砸下去之後力道猛消——

那只吹彈可破，如玉如瓷的手，竟一把抓住了裝備包，異常猙獰。

光頭整個人被一起拽過去，手上立馬出現一道血印子。

黎動馬上做出反應，撐牆飛身，抱住光頭，同時旋身，把光頭還拽在手裏的裝備包給奪了下來。

黎動感覺力道強勁，馬上撒手，再扭頭一看，那只手捏着裝備包，五指指甲陡然變作鮮紅，指尖鋒利如刀，将一個十幾斤的包舉在半空。

再然後，裝備包就在那細長的手中碎成了粉末。

懷安撐着卓靜篤站起，就這麽輕輕一撐，卓靜篤感覺到她胳膊在細細地顫。

他立刻拉住懷安，掏出軍刀，把懷安護在身後，朝蜥蜴挪過去。

光頭手上的痕深入肉，他掃眼一看，他媽的竟然露出了白骨，此仇不報如何在江湖上立足？

雖然他擅長忍，可經常又忍無可忍。

就在那只手将裝備包粉碎之後的一瞬間，光頭怒吼一聲，奮起去抓那只手臂。

光頭小時候打架為生，黎動竟一時攔不住他。

光頭現在滿腦子都想着這小臂給擰成兩截，沒想到抓了個空。而這手臂跟逗他似的，靈巧飛速擡起，故意在他腦門上摸了一把。

頭頂立馬見血，光頭咆哮，五條爪印就這麽頂在了天靈蓋。

最關鍵的是，光頭被那手整個掄起，成了個人肉旗幟。

卓靜篤剛靠近蜥蜴，那蜥蜴的眼珠子就一百八十度轉了個彎，他們對眼一秒，卓靜篤瞬間一陣眩暈。

他當機立斷把軍刀扔給黎動，說：“我動不了了，刀給你。”

黎動擔心光頭重蹈裝備包的覆轍，碎成一堆末末，接了刀立馬猱身上前，朝手臂砍下去。

黎動一刀砍下去，那手猛地丢開光頭，然後一截小臂從正中凹折，詭異地折成了一個骨骼絕對不能形成的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