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三
褚桓把車停在超市門口,下車買了一盒關東煮和一包牛奶,然後打開後備箱,把面露驚恐的小女孩從裏面拎出來,放在地上:“給,吃吧。”
小女孩只有一丁點大,直了都高不過褚桓的大腿,她愣了半天,讷讷地把吃的東西接過去,悶悶地拿出貢丸咬了一口。
她大概是真餓了,一口下去就停不下來,直到将一碗關東煮吃了個幹幹淨淨,才有點笨拙地用胖乎乎的爪子撕開牛奶吸管,不大高興地問:“你怎麽知道我在你車上?”
褚桓在兜裏摸了好半天,摸出一個追蹤用的簡易信號發射器,他一擡手把那玩意貼在了小女孩腦門上,提起褲腿蹲下來:“咱剛五歲就學會離家出走了?你可真有能耐啊——多少年了,你還是第一個敢往我後背上貼追蹤器的。”
小女孩悶悶不樂:“那你會把我遣送回去嗎?”
這小丫頭是老王的外孫女,小名叫明明。
老王有一對龍鳳胎外孫,倆孩子不但長得不像,性格也天差地別,男孩很普通,愛玩愛鬧,時而調皮搗蛋,但是大人教訓了,他也聽得進去,知道改,女孩卻不知道在她媽肚子裏受了什麽輻射,長成了一個小怪胎。
她智商明顯高于同齡兒童,因此跟別人玩不到一起去,性格非常孤僻,也極端的不服管教,可能還有點慕強情結,反正親生爹媽是全都降不住她,長到這麽大,也就老王還有褚桓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幹舅舅說話管用一點。
褚桓面無表情地問:“把你送回去,然後你再找別的機會跑?跟弟弟吵架,還不準你媽說,說兩句就離家出走,你怎麽那麽大氣性?你媽也罵了弟弟吧,人家怎麽就虛心接受呢?”
明明低下頭:“因為他是笨蛋。”
褚桓嘆了口氣,預感這丫頭長大了是個刺頭,于是拎起她的後領,用拎貓的姿勢把她拎上了車:“唉,行吧,天才,我快趕不上航班了。”
明明坐在他的車裏,興奮地在車裏左搖右擺:“褚桓舅舅,你能帶我一起回你家嗎?”
“坐好了,別亂動,我車裏沒有兒童座椅,”褚桓瞥了她一眼,一針見血地指出,“你知道機票需要用你的戶口嗎?”
明明一愣,這個學齡前天才兒童明顯沒有這個常識:“那怎麽辦?”
褚桓不客氣地冷笑一聲:“放心吧,你姥爺給你把票買了。”
明明大吃一驚:“我姥爺怎麽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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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廢話,你媽也知道。”褚桓繼續打擊着她,“你還覺得自己策劃了一個多月的成功逃亡挺厲害?實話告訴你說吧,他們也就是對我比較放心,才放你瞎跑的。”
小女孩脆弱的自尊心立刻遭到了滅頂的沖撞。
特別是這些打擊人的話來自人生偶像,明明感覺自己策劃已久的、該轟轟烈烈的離家出走成了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這個巨大的挫折讓天才兒童難以承受。
褚桓這幾年跟守山人的野孩子們打交道的時間長了,黑臉唱得越發得心應手,在這方面,他深得魯格族長真傳,現如今,連已經長成了大姑娘的花骨朵都怕他,褚桓打定主意給她一點教訓,鐵石心腸地任憑小女孩在旁邊傷心欲絕,一路哭到了離衣族聚居地。
這幾年,托當地經濟發展的福,從縣城到鄉鎮間的公路被大大地拓展了,車最遠已經可以開到距離離衣族那條河不到四十裏的地方,剩下的路程哪怕沒有馬,徒步走也走到了,再也不用像當年褚桓初到此地的時候那樣,披星戴月地騎馬走好多天山路了。
而他到的時候,不出意外地,南山已經牽着馬在路口等他了。
只要褚桓回來,不管陰晴雨雪,南山都會風雨無阻地帶着大白馬來接他。
每次在路的盡頭遠遠看見那熟悉的影子,褚桓都會覺得,“窮鄉僻壤”與“風景名勝”對于他來說,差別就是一個南山。
明明仰望着南山和高頭大馬,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褚桓輕輕地在她後背上推了一把:“叫族長。”
南山:“哪來的孩子?”
褚桓:“我幹爹的外孫女,帶她來玩兩天,回頭我上班再把她領回去。”
南山低下頭,發現小姑娘正不錯眼珠地盯着他看。
她長得細皮嫩肉,一身小洋裝,還斜背着個兔子的小背包,跟族裏的大小猴子們簡直不像一個物種,頓時,南山連聲氣都忍不住壓低了些,唯恐動靜大了吓着她。
他彎下腰,把聲音放得極輕柔,沖明明伸出一只手:“你想騎馬嗎?”
孤僻的明明不單不愛和同齡小朋友玩,對大人也很容易認生,然而非常奇異的,她居然初次見面,就覺得南山十分親切,很快,她開開心心地坐在了族長的馬上,把她那冷血無情的人生偶像抛在了腦後。
“你回來得正好,”南山一邊小心翼翼地扶着明明,一邊對褚桓說,“昨天夜裏山門轉過來了,守門人兄弟們都在,族裏正熱鬧着。”
褚桓一愣,随後他色有點複雜地看了明明一眼,語焉不詳地“哦”了一聲。明明長得和她媽小時候有八九分像,褚桓不知道袁平看見她會作何感想。
??
這幾年裏,袁平無數次地托褚桓替他帶各種東西回去給他爸,自己卻沒有離開過河水半步,他冠冕堂皇地聲稱,自古以來,守門人從沒有過過河,這是規矩。
可他們都知道,魯格雖然為人冷漠,卻并不是真的不近人情,沖他這便宜“兒子”尤其沒有底線,袁平要回去看看,魯格難道會阻止嗎?
然而袁平就是過不了自己這關。
人死不能複生,他已經不能全算是個人了,想起故人親朋,他總是近鄉情怯。袁平請褚桓用手機拍過好幾段他父親的視頻,每次拿到,都會整宿整宿地不釋手,直到把手機電量耗幹淨,可回去的行程卻被一拖再拖。
直到拖到再也沒機會——他父親年前去世了。
果然不出所料,袁平一見到明明就愣住了。
明明卻一扭頭抱住了南山的大腿,把自己藏在南山身後,戰戰兢兢地只露出了一個頭——并不是袁平長得很吓人,是他身後跟着的大蛇很吓人。
小綠一點瘦身減肥的意識都沒有,在山這邊還好,每次到那邊碰到聖泉,它都仿佛久旱逢甘霖,要玩命地喝幾個月,玩命地長幾個月,現在,它的腰圍已經從一根表帶長到了一根門柱。
再大一圈,它頭上也差不多能頂個人了。
南山俯身把明明抱起來,讓小女孩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轉頭對小綠說:“孩子怕你,別靠太近。”
小綠自覺作為一條蛇類,已是十分英俊潇灑,還是頭一次因為相貌被人嫌棄,頓時頗受打擊,它蔫耷耷地把大腦袋靠在了袁平的肩膀上。
袁平卻毫無安慰它的心情,木呆呆地看着與自己擦肩而過的小女孩,話都說不出整個的,一把拉住褚桓:“她她她是”
“嗯,璐璐的女兒。”
袁平“啊”了一聲,半晌,震驚的色才緩緩塵埃落定,接着,他眉目低垂,讓人看不清表情,似乎是有點落寞,又似乎只是茫然:“已經有這麽大了?”
褚桓被他說得突然也有點滄桑:“可不是麽,都快上小學了。”
袁平沉默良久:“她叫什麽名字?喜歡玩什麽?”
褚桓:“你幹嘛不自己去問問?”
袁平一愣,随即,只見褚桓擡頭沖某個方向打了個招呼:“魯格族長。”
袁平吃了一驚,不明原因地有一點心虛,他往魯格的方向望去,魯格卻只是淡淡地沖褚桓點了個頭,擡手将小綠召過去,深深地看了袁平一眼。
魯格:“你要是想走,也不是不可以。”
當年南山有一點和河那邊接觸的意思,魯格就大發雷霆,幾乎要将守山人攪個天翻地覆。
現在,他卻硬裝作輕描淡寫,對袁平做出了他有生以來最大的讓步。
說,魯格仿佛怕自己反悔一樣,帶着小綠轉身走了。
袁平再顧不上和舊愛一模一樣的小女孩,毫不猶豫地撒丫子追了上去:“族長!”
誰也不知道袁平追上去跟魯格說了什麽,反正他再次出現的時候,就仿佛了斷了塵緣一樣,他只是笑嘻嘻地逗明明說了不少話,遭到了天才兒童從頭發絲到腳趾甲的鄙視後,又賤骨頭似的給她烤了一條抹了蜂蜜的肉,從而贏得了該兒童廉價又膚淺的友誼。
從頭到尾,他沒有提過一句河那邊的事,仿佛他從未去過。
明明從袁平那吃飽喝足,就将他抛棄了,又來折騰褚桓。
褚桓滿臉倦容地把明明塞進族長家的小閣樓裏,往她床頭一坐:“還要講故事——你怎麽那麽多事啊祖宗?唉從前,有一只烏龜和一只兔子”
話音沒落,明明就皺着眉開口打斷了他:“褚桓舅舅,你覺得我的智商有困難嗎?”
褚桓掐了掐眉心:“好吧——從前,有一個公主,媽死了跟爹過,爹是個老不休娶了後媽”
明明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十分不滿:“哼!”
褚桓的耐心徹底告罄:“從前有個小孩,天天不好好睡覺,總是鬧着要聽故事,所以有一天他就死了,好,講了,你可以睡覺了。”
明明感覺到了他無法言說的敷衍,使出殺手锏,嘴一扁,眼淚已經在眼眶裏亂轉了。
“哎呀好好好,講故事講故事”僵持了片刻,褚桓終于暴躁地妥協了,“我就沒見過你這麽麻煩的崽子。”
可是講些什麽呢,褚桓絞盡腦汁地想了半晌,開口說:“嗯,從前,有一顆種子,它想長大,長成一個世界那麽大,其中所有的規則——比如地球自傳,萬有引力,草是綠色的,糖是甜的等等,都是它制定的規則”
他講得明明不引人入勝,明明卻越聽越精,半個小時以後,褚桓說得口幹舌燥,一低頭,發現她沒有半點要合眼的意思,只好無奈地拍了拍她的頭:“最後,我們燒掉了那顆種子,好說了,你睡覺吧。”
明明煞有介事地說:“我知道了,你在說宇宙大暴走的故事!”
褚桓:“孩子,宇宙‘大暴走’是什麽獵奇的手機游戲?”
明明大概是比別的孩子聰明,然而畢竟是個學齡前兒童,聰明也聰明得有限,只能從她聽看電視偶然聽來的只言片語裏,搜腸刮肚地說:“就是一個很小很小的”
“種子。”
“種子,”明明比比劃劃,“然後‘轟隆’一聲,長成一個很大很大的”
她再次詞窮。
褚桓摘下眼鏡擦了擦,輕聲說:“宇宙。”
明明用力點頭:“種子長成的宇宙也一直在長大呢!”
褚桓拉起被子,把她往裏面一塞,簡單粗暴地說:“是啊,你真厲害,該睡覺了。”
他說,擡腿就要走,明明卻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角,問出了一個犀利的問題:“那我們生活在一顆種子裏嗎?”
褚桓腳步一頓:“你猜呢?”
明明苦惱地思考了良久:“我們有可能生活在一顆種子外,也有可能生活在一顆種子裏,有可能生活在一顆好種子裏,也有可能生活在一顆壞種子裏,對嗎?”
褚桓微微一挑眉,懷疑這孩子不合群的原因可能确實是因為智商超群。
明明越發困惑不解:“那我們在哪呢?”
“不知道,”褚桓輕聲回答,“沒有人知道自己在哪裏,明白嗎?好的,我知道你不明白——求求你了,趕緊好好睡覺吧。”
“我不敢睡,”明明扁扁嘴,“萬一我在一顆壞種子裏可怎麽辦呢?”
褚桓遲疑良久,彎下腰對小女孩說:“如果某一秒,你不知道自己在哪,那麽其實你在哪都是一樣的,這時你就要過好這一秒,不要胡亂猜忌。但如果某一秒,你知道自己在一顆壞種子裏,那就不要欺騙自己,從這一秒開始,想方設法逃出去——嗯,我知道你還是不懂,所以這只是個故事,只有蟲子才能生活在種子裏,睡吧。”
褚桓說,輕輕地把自己的襯衫下擺從小女孩的手裏拿出來,替她關上了燈。
他講故事的時候,窗外的葉笛樂聲一直沒停,直到褚桓關門出來,南山才放下葉子,轉臉沖他一笑,遞給褚桓一只手。
只要不自欺欺人,每時每刻念念清明,那麽——有我即不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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