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和好

“爸，我，我……”穆幕吓到了，眼睛慢慢變紅了，“喬唯翌跑了。”

穆爸爸看了她一眼，轉身沖了出去。被黑雲壓城的威力震懾了一下，穆幕反應過來後，立刻跟在了他後面。

懸挂着的風鈴被撞得大幅度搖擺，“叮叮當當”直響，仿佛随時要砸落。然而，先後沖出去的兩人，都沒心思在意它了。

父女倆在附近轉了一圈，一路問人，也沒發現喬唯翌的蹤影。太陽收了，烏雲漸漸籠罩了天空，風刮了起來。兩父女“很有默契”地維持着一前一後隔了兩米的距離，快步向前走。

穆幕一句話都不敢說。雖然看不到，但是她覺得她爸的臉一定比此時的天還黑。

兩人找了一個多小時無果後，回到了店裏。時針顯示已經5點多了，正是飯點。然而，穆爸爸取了鑰匙和鎖，便打算關門。

“小穆，怎麽關店了？今天不開了？”他們的人緣還算不錯，左邊雜貨店的大娘來換零錢時看到店裏沒人，便拿着凳子坐在了兩店中間幫看着。

“嗯，有點事，不開了。”穆爸爸點點頭，唇緊抿着，雖在努力地克制，但臉仍黑得吓人。

天空突然炸響了一道雷，大娘吓了跳，也不多說了，收起了凳子，順便把近門口一些容易被打濕的物件收進店裏。

“爸，要不進去拿兩把傘吧？”穆幕打量着穆爸爸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

這明顯是要下大雨的節奏。反正已打定了心思要去找人的，與其找到一半被淋成落湯雞跑回來，還不如把傘帶上。

穆爸爸在穆幕開口時瞪了她一眼，想了想，覺得她說得有道理，便把鎖重新開了，進店裏拿傘。穆幕見狀，立刻跟了進去。

“我錯了。”看着穆爸爸已經把喬唯翌出走的消息告訴了穆媽媽，把能叫出來找人的都打過了一次電話後，穆幕聳着耳朵，上前，頭都不敢擡。

穆爸爸沒理她，他在打電話給喬建軍。其實出了這種事，他第一時間就想通知對方，只是對方的手機一直顯示關機，聯系不上。而這次，同樣也打不通。

“你做錯了什麽？”把電話挂了，穆爸爸才終于把注意力放回他女兒身上。

“我不該故意氣他，不該說他這樣不上進，說他媽媽知道後一定會氣死……我……我……”當時說的時候，一股氣堵着了那裏，她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但現在回想起來确實覺得自己很過分。

她當時只是想把喬唯翌勸回學校，就像上次讓他去補考一樣。叮叮給她新發了一個任務，只要能把喬唯翌勸回去上學，就獎勵500分。她承認她是有點，劍走偏鋒，急功近利了。

“你不該這麽說的。”穆爸爸嘆了口氣，說，“他媽媽兩年前就病逝了。”

穆幕瞪大了眼睛，吸了吸鼻子，頭低得更下了。

怪不得……若是她，被人這麽說，早就掀桌了。她當年父母離異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像個刺頭，結果現在她竟然還往別人傷口上撒鹽。

“我錯了，我不該這麽說的，也不該對他态度這麽惡劣的。”若說剛剛還是憋了口氣，覺得自己有那麽一點點委屈，那麽她這次是真心實誠地道歉。

跟周枳茹他們都不同，穆幕一直以來，只是把喬唯翌當成了叮叮塞給她的任務目标，把他當成了漲積分的手段。從來沒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過，還一直對他有偏見……她真的錯了。

她就像是一個努力想活在自己的世界裏的暴君，想把自己統治下的一切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裏，讨厭變化，所以她重生以後也只打算跟宿舍裏的小夥伴重新做朋友，只想着按自己的想法去改變他們的命運；也讨厭入侵的人，所以她對喬家父子，還有阿彩，其實都抱有敵意，一點都不友好。

此刻，之前的對他們，尤其是喬唯翌的敷衍更是加重了她的內疚。

“爸，你別打給喬叔叔了。現在打給他，他也回不來，只會讓他急。等人找到了，由我來打吧。禍是我自己闖的，結果就讓我自己承擔。”要怪就怪她好了，她不希望爸媽因此受到牽連。穆幕咬咬牙，從傘架上拿了兩把傘，便沖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去哪找。但是喬唯翌被扔過來時，身無分文，而且對這裏一點都不熟悉，估計也跑不到哪去。

他們剛才把幾條主幹大街都找了一遍，也沒見人。穆幕就試着專往巷子裏拐。

又一聲悶雷，遠處的山峰被劈了一道閃電，豆大的雨滴稀疏地砸下，然後越來越密集。

穆幕立刻開了把傘，把傘柄夾在了胳膊彎裏，脫下了眼鏡，拉起了衣擺擦淨水珠後，才戴回去。

雨已經大得在籃球場的樓梯處連起瀑布，甚至連穆幕的傘也開始漏雨。雨水從杆上流下，讓她打着傘的右手衣袖全濕了，眼鏡上又沾上了雨珠，鞋子更是進水了。

整個人就像泡在濕棉花裏，掙紮不出，難受得不得了。她都已經快把附近的巷子逛過一邊，但是一點收獲都沒有。

雷聲不斷，雨更是有繼續加大的趨勢。正當穆幕想找個地方先避雨的時候，她看到左前方一家單家獨戶門口縮着個黑影。

“喬唯翌！”穆幕立刻沖了過去，激動地喊着他的名字，然而對方一點反應都沒有。

“喬唯翌。”她差點以為自己認錯了人，然而走近了，她肯定那個抱膝坐在階梯上發呆的人就是喬唯翌。

把大半的傘擋在對方頭上，穆幕想把另一把傘塞進他手裏，但是喬唯翌眼珠子都不轉一下，眉頭微皺，就像塊石頭一般地定在了那裏，一動不動。

穆幕也執拗起來了，就維持着遞傘的姿勢不動。由于大半的傘擋在對方那兒，喬唯翌頭上的雨停了，但她的背濕了。不過，在雨中跋涉了那麽久，她身上的衣服其實也接近全濕。

“我向你道歉，對不起。”算了。穆幕掰開了他的手，把自己的傘柄強硬地塞進他手裏，然後鞠了個躬。這下換成她在淋雨了。

低頭看着自己握着傘柄的手，喬唯翌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地擡起頭看向她，桃花眼浸了雨水，十分迷惘，仿佛沒認出人來。

“走吧，雨太大了，不要在外面呆着了。我們回家吧。”看到喬唯翌這幅樣子，穆幕一點抱怨的話都說不出來。她一直在拿自己的标準來要求他，認為理所當然，但是她忘了自己頂着12歲的身子，實際上卻活了25年，而對方只不過是個真真正正的14歲的孩子。

“回家？”喬唯翌擡起頭，看着她，面無表情地問，“我有家嗎？”

傘歪歪斜斜得擋着雨。之前殘留得雨水把他過長的留海拉到了眼睛上，衣服上還粘着泥，整個人狼狽不堪。

想想他那個家，想想他跟他爸之前惡劣的父子關系，他好像真的一個可以依靠的人都沒有。

穆幕想起了自己離家出走的那次，當時的她，覺得家裏沒一個人是真心關心她的，所以她跑了，打開了防盜門，就沖了出去。而事實上呢？

事實上，她只是跑出去想去找獨自去釣魚的爸爸。事實上，她的奶奶一直偷偷跟在她後面。

而喬唯翌呢？他有什麽？

母親早逝，面臨被勸退的局面，被父親打了一巴掌後，扔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他什麽都沒有。

“走吧，回我家。”穆幕打開了另一把傘，向他伸出了手，“還站得起來嗎？要不要我拉你一把？”

喬唯翌定定地打量了她好一陣子，似乎想确認她是不是在開玩笑。半晌後，他想自己站起來，但因為在雨中坐太久了，他還沒撐起來，便重新跌了回去，只能借着穆幕的力站起來。

他張了張口，聲音還沒出來，就被穆幕打斷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放心，我沒在同情你。”穆幕故意挑眉叉腰，裝出一臉不屑的樣子，“要是不能把你帶回去，我爸說了，我也不用回去了，就當沒我這個女兒。”

“你爸是這種人？”喬唯翌有點驚訝。

“我開玩笑的，你這也信？”穆幕立刻換表情，裂開了嘴，一臉嘚瑟。

喬唯翌沉默了，默默地跟在她身後。

“喂。”穆幕轉過身來，倒着走。下大雨的好處，就是很少有人會閑着沒事幹地滿大街跑，所以不用怕撞到人。

“嗯。”喬唯翌應了聲，整個人還是有點恍惚。

“對不起。”穆幕看着他，認真地說，“我為自己之前的态度和所說過的話，向你道歉。你說得很對，我什麽都不知道，沒資格對你品頭論足。”

“嗯，”喬唯翌終于有了反應，點了點頭，問，“‘品頭論足’是什麽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