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桃花

年前，店裏終于請到了一個長工，昵稱“胖子”。

胖子今年22，體型略胖，下巴成雙，是蹦着學徒來的，平時沒啥事時就杵在廚房裏，熱得滿身大汗也不在意。穆爸爸因此也用心地教他，把他當成了接班人，傾囊相授。

穆幕覺得整個人輕飄飄的，忙慣的人了一下子得了空，竟然不知道做什麽好。601的宿舍聚會早就結束了，店裏用不着她，喬唯翌也走了好幾天了。

左思右想，實在是找不到什麽能讓自己忙活起來的事兒，她便像上一年一樣主動攬了買花的活兒，拎了點錢揣荷包裏，出門去了。

今天是年二十五，花市也才開不久，有些店甚至來得有些晚，東西還沒擺好。跟上一年比，今年多了條街，穆幕漫無目的地到處晃，就當是熟悉環境。

穆媽媽今年倒是沒怎麽唠叨穆幕，店裏盈了利，她估計是想趁機盤下隔壁正好的出租的位置，把店開大點，所以一直在掂量着這事兒，而對穆幕就完全放權，讓她自己看着辦。

東瞧瞧西看看，穆幕走了一陣子就逛到了買桃花的地方。這裏沒有十裏延綿的桃林，但也自成一片粉紅色的樂土。心想着穆媽媽說過桃花這東西，一旦買了，年年都要買，穆幕懷着幾絲探究心，想去看看上一年那大叔在不在。

隔了這麽長時間，長相她是不太記得住，但對那口音和說話方式非常有印象，便豎着耳朵聽，結果還真讓她發現了。

“大叔，這桃花怎麽賣？”買東西認熟人。穆幕邊問邊留意下這大叔的長相，看能不能記住。

“大的150，小的80。”大叔摸着遮陽的草帽應了句，半個身子還隐在“桃花林”中。

“怎麽貴了那麽多？上一年不還是100的嗎？”穆幕真覺得這大叔攤位裏的桃花比別處的都要好看，但也不能擡價擡得那麽厲害吧？

“物價上漲，我拿貨也不便宜。要是你真有心要買……咦，怎麽是個小娃子？”大叔終于看了過來，立刻有些驚訝了，“我記得上一年也有個跟你差不多的小娃子來買桃花。當時我還跟他們一圈人打了賭，賭那娃子是不是在開玩笑。”

“就是我啊，我都認得你了，還想着再來你這裏買了。大叔，就算便宜點吧，我一定買。”過了一年，她最多是長高了一點，樣子變化不大。

“行行行，你看上那一束，我就按你上一年的價賣給你吧。是多少來着？你就随便給吧。”竟然這也能遇上個“熟客”，大叔樂了，裂開嘴，支出了一口好黃牙。

“那你不虧了？”她可不比砍價高手萬娜，遇上這麽大方的，反倒是自己不好意思。

“要不打個8折，我就要這束好了。”她擡手指了指自己邊上的，說，“像上一年那樣，我晚點叫我爸來拿。”

“就100吧。剛開市，還沒什麽人買花，就當是個開門紅。”大叔直接把錢退了給穆幕，不願再多收了。

穆幕也不想再往下走了，借了大叔的電話，跟她爸說了聲後，就拿了張小板凳坐在大叔旁，和他一起嗑瓜子。這裏地方不錯，有大樹遮陽，不時還能嗅到桃花清香。有時候，大叔忙不開了，她就上去搭把手，兩個人很快就聊開了，混熟了不少。

“娃子，不錯嘛，有沒有興趣來幫忙幾天？我付你人工，50塊錢一天怎麽樣？”接過了穆幕收來的錢，大叔越看這娃子覺得越有緣分。

“不用那麽多，我說不定還會幫倒忙。”穆幕立刻搖頭。在花市賣花一般都是賺頭虧尾，若是按大叔這麽給人工，而她其實又不能搬搬擡擡、幹什麽重活，虧大發了，“反正我在家裏也閑着沒事幹，只要我爸媽同意了，就來幫忙好了。”

她就是丫鬟的命，閑不得，總想給自己找事幹。後來穆爸爸來了，兩位大人聊了聊，互相留了聯系方式後，穆爸爸先把穆幕接了回去。

經過穆媽媽同意後，穆幕第二天就能開始自己的第一次正式的打工生涯。穆媽媽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部小靈通給她，要穆幕保持好聯系，注意安全。

晚上時，抑制不住興奮的勁兒，穆幕在群裏吼了一句。潛水的人都被她炸了出來，紛紛表示要組隊去圍觀，順便看看有沒有必要也捧棵桃花回去。

然而，第二天還沒等到她們所謂的“圍觀”，穆幕倒是發現了一只熟人——周誠斌。這貨是跟朋友一起來逛的，那凹下去的海拔和猴子般臉異常顯眼。

周誠斌顯然也是發現了她，但是竟然高冷地揮揮手就走了。正當穆幕還在思考這貨犯了什麽病時，他又跑了回來，貌似是把同學送走了。正好大叔有事走開了，他就自來熟地扯了凳子坐了下來。

“我還以為你不認識我了。”穆幕分了他一半瓜子。

“哪有，但是剛那是我家親戚，免得他們回去亂說，煩死了。”周誠斌不客氣地接了過去。

這兩只貨性子相近，自從沒了馬珂事件的隔閡後，相處得倒是不錯，甚至發展成了好基友。反正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兩只閑着沒事就一起嗑瓜子。

周誠斌口才比她好，也會讨好人，見阿姨喊“姐姐”，見了大媽仍是喊“姐姐”，把人迎合得臉上能開出朵花來，生意自然是吸引來了不少。而且有他陪着一起插科打诨，時間也過得特別快。

晚上回到家時，不知道是不是在花市裏吹了一天的風，穆幕感覺整個人累得動都不想動，腸胃也好像有點不舒服，很早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起床時，精神了不少，穆幕也沒想太多，帶好東西就出門了。然而，昨晚半夜下了雨，溫度降了不少，風也有點冷。由于天氣不好，人流量有點少，穆幕蹲坐在凳子上久了，感覺手腳都有點發涼，肚子不時翻攪着疼痛，可等她下定了決心要去擠廁所時，又不疼了。

“喂，這桃花怎麽賣？”一個微沉的男聲響起，尾音輕飄飄的，聽起來有點傲慢。

旁邊有了動靜，穆幕猜想着是大叔上前去了，便只稍稍擡了頭，看看有什麽需要幫忙的。結果，一打量，她立刻愣住了——又是熟人，這次竟然是喬唯翌。

“不是說來這裏打工的嗎？你就是坐這裏當木頭的嗎？”喬唯翌走到了她面前，雙手插在衣服口袋裏，低頭打量着她，“怎麽死氣沉沉的，你不舒服嗎？”

“還好。”穆幕看到是他，強打起的精神立刻萎靡了下來，有氣無力地應了句，反問道，“你家又不是在這鎮子上，幹嘛跑來這邊的花市？”基本上每個鎮子都會有迎春花市，品種也差不多，很少有人會舍近求遠的。

“順路來逛逛，不行嗎？”喬唯翌踢了踢她的腳，“沒事就起來。”

“難不成你還真會買？”穆幕不滿地撐着地，想站起來，但是一點力氣都用不上，差點又栽回去，是完全憑着那股不服輸的精神挺過來的。

“你等等。”喬唯翌拉了她一把，“你臉色發青，嘴唇也白了，是不是發燒了？”原諒他對基本的“病”的了解只限于感冒發燒。

他想探探她額頭的溫度，但穆幕有些怨氣，不想讓他得逞。兩個人拉扯着，喬唯翌突然瞥到了她後頭，本來微眯着的桃花眼立刻瞪大了。

“你後面怎麽流血了？”他誇張地喊了出來。

得了，穆幕終于知道自己本來不算孱弱的身體為什麽吹點風就成了這個樣子，也終于知道馬珂當時被周誠斌大聲吼出這事兒的心情了——大姨媽，豈是一“坑”字了得！

“閉嘴！我沒事！這是正常現象！”穆幕火了，拼盡力氣吼他。

後來倒是大叔拯救了她，把喬唯翌拉到了一旁給他說。

算了，這家夥缺心眼，穆幕努力像說服自己別生氣，但是她現在只要一看到喬唯翌就氣悶。

“你蓋着。”回來後的喬唯翌也有點尴尬，摸摸頭發後，脫了自己的外衣蓋在穆幕身上，“你別吹風了，注意保暖。大叔說了，今天你就回家休息吧，他一個人忙得過來。”

穆幕瞪了他一眼，還是點了點頭，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心情受了影響，她肚子又鬧騰起來。她上輩子第一次來姨媽，應該也差不多是這時候，可她完全記不得自己竟然會痛經，一點經驗都沒有。

“我背你吧。”喬唯翌看不下去了，蹲在了她面前。

“你背的了嗎？”她雖然不重，但是喬唯翌比她也才大了兩歲，身子骨也不算粗壯的那種。穆幕打量着他的背影，覺得自己有點口不對心，她可能真習慣跟他鬥嘴了。

“不知道。不行，就讓你下來。”喬唯翌開口十分爽快。

穆幕咬咬牙，也不猶豫了，直接趴他背上，抱住了他脖子。冷風刮下了不少桃花瓣，還帶來了隐隐的桃花香，淡淡的，甜甜的，偶爾會讓人感覺鼻頭有點發癢。

“敢把我摔地上的話，做鬼都不會放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