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林靜宜迫留東宮

“你真的不放我回去嗎？”林靜宜穿着鞋坐在床上，把頭埋進膝蓋裏。

李重俊不說話，站在床邊看着她。

“你可以去接她回來，你去告訴她你快死了，她會回來的，她從骨子裏愛你，呵呵，一定是我虛幻愛情小說看多了，竟然相信有人在現實世界裏，在愛人跳懸崖的時候也會跟着一起跳，”林靜宜擡頭流着眼淚，“我竟然怕蘇蘇姐若知道你要死了，會選擇跟你一起死。你知道人死了，就再也活不過來了，沒有呼吸，沒有溫度，渾身慢慢就湧出很多蛆，一口又一口地咬屍體，發着臭味，最後，變成一堆白骨，你能想象他活着的時候，”林靜宜用手抹了一下流出來的鼻涕，“那麽鮮活，聲音那麽誘人，長得那麽帥，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他的味道好聞得不得了，關鍵的，”她眼前一片模糊，眼淚擋住了視線，“我竟然為了愛他，願意和他一起生蛆，變臭，”她轉臉對着李重俊，“我該怎麽做，真的留在這，他就能活嗎？”

李重俊不說話，依然冷酷地看她，臉上下着暴風雪。

“你去清明庵找她吧，真的，再抱着她，讓她溫暖你，你有多渴望，我不是不知道，只要你真心愛她，你就會像塊磁鐵一直能感受到她身體發出的磁場在召喚你。”林靜宜仰頭盯着李重俊。

那個雕像依然不作聲，依然瞪者她。

“去吧，她在終南山，你只要去一次，下一次，你還要去，你會像上次毒瘾發作一樣，如果不去找她，就會有快死的感覺，轉身離開她不看她的一瞬間，你就又想回頭留下，她也會在那樣孤寂的環境裏整夜整夜夢到你忘不了你。等你再也不能去看她，她會覺得你出事了，等她知道你死了，她也會從終南山最高的山峰向下跳，因為她覺得自己害死了你，她覺得這輩子她奪走了你的幸福，她認為若沒有她，你會和你現在的太子妃長長久久美滿下去，就算是，”林靜宜咬着牙說，“我告訴她，你的死其實跟她無關，她依然會愧疚到不能呼吸，到時，她還是只有死路一條。”

林靜宜見他還是不說話，就放膽大罵：“放我回去，你這個魔鬼，我會詛咒你的，你真是會不得好死，你個王八蛋。”李重俊上去狠狠地抽了她一巴掌，她臉上立刻顯出手指印，“你再敢罵我，我就一腳踹掉你的孩子。”他嘴角和下巴一起抽動起來，含淚的眼中閃着說到做到的火焰。林靜宜立刻吓住，像看恐怖的陌生人一樣看他，淚水嘩嘩地流。

“将軍，靜兒呢？”玉娘本來在宅門外等歡喜，但她看見李思沖騎馬過來，忽然想起，他下午送林靜宜去了東宮。

李思沖就像被抽空了，他下馬把缰繩就那麽遞給玉娘。“我又把她送到火坑去了。呵呵，我蠢吧，明明預感到了，還像蠢貨一樣把她送過去。”他擡腳上臺階，幽幽地向裏走。

“玉娘，你和歡喜盡快找地方搬出去，我不想連累你們。”李思沖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玉娘手裏攥着缰繩呆在原地。

“歡喜，将軍是什麽意思？”玉娘終于等到歡喜回家，她向歡喜說了李思沖的狀态和話語。

“該不是太子把靜兒留在東宮了吧？我去問他。”歡喜連忙跑去找李思沖。

“将軍，靜兒呢？”歡喜問了同樣的話。

“太子說直到蘇蘇回來，要一直留她在東宮。”李思沖正靠在後院的大樹上失魂地沉思。“歡喜，我要不要伺機殺了太子。”

歡喜沒有回答，他覺得李思沖其實并不是問他要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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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殺了他，會連累很多人的。”他想到了自己唯一的弟弟，還有他的家人，還有，“最後，還是會害死靜兒。”他說。

“我可以殺他。”歡喜平靜地說，“你和靜兒幫我照顧玉娘和我姐，你們離開大唐國土，走的遠遠的。”他一絲開玩笑的意思也沒有。

李思沖閉起眼，“我不能沖動，你知道，靜兒她如何取笑我的名字嗎？她說家父是因為怕我沖動，才給我取名為“思沖”，好讓我三思後再向前沖，呵呵，你看，她總是能讓我開心。”

李思沖向來是沉着克制的人，他脖子上的青筋因為使勁咬牙而凸起。他平複好情緒，對着歡喜微笑了一下，“讓玉娘備飯，我餓了。”

“方才李多祚将軍讓我仔細準備，明日安樂公主和武驸馬要視察羽林軍營，他讓我提醒你多加注意。”歡喜剛想起這些話。

“哼，我們先吃飯，明日事明日談。”他擺手去屋裏換衣服。

3月上旬長安的天氣開始轉暖，微弱的東風時不時撩一撩大街上女人們帽子下垂着的面紗，李思沖故意很晚才去營中，即便去了他也不出現，他躲着等人。

“你好大的膽子，別說你不知道本公主要來。”李思沖等到了想見的人。

他下一個動作，便是猛地抱起李裹兒，把她放上自己的書桌，“我只是不願看到公主和驸馬一起來。”他輕聲說，當一個你特別想得到的人故意要迷惑你的時候，即便你知道他別有用意，也不太容易拒絕，更何況，是一個自大自負到認為世界為她轉動的人，她會錯誤地認為自己才是主宰者，別人只不過無法抵抗自己的魅力而已。

他和李裹兒近在咫尺，但他眼中又呈現一種遠在天涯的距離感，他靠近，用手滑過你敏感的脖頸，但卻以被動的姿态拱手讓出主動權。李裹兒沉迷在這種感覺當中，她慶幸沒讓武崇訓跟來這裏。

“那日緣何不辭而別？”李裹兒仰頭問她，心裏澎湃激蕩。

“別說公主不知道當日驸馬在等我入甕。”李思沖上前貼近，在她唇邊喃喃道。

等到李裹兒眼中的愛戀再無法隐藏，李思沖馬上放她下來站好，退後幾步，向她行禮，尊卑恰到好處。

李裹兒的失望可想而知，“哼，還真是琢磨不透你。”

“卑職不過一介武夫，僅此，而已。”李思沖身體離她遠時，眼神卻又好像已經把她拽入懷中。李裹兒再也受不了，自己想撲過去。

“公主，今日果真是來視察嗎？”李思沖不再看她，低頭問話。“卑職把長安的禁軍布控圖詳細介紹給公主。”

聽他如是說，李裹兒有些疑惑，“這些不是機密嗎？太子允許你這樣做嗎？你不是他的親信，誓死效忠的嗎？”

“呵，卑職說過，我只是在其位謀其政，若有朝一日換了太子，我依然會做好該做的事。”李思沖擡眼盯着她看。

“哈哈哈，”李裹兒真搞不懂對面這個男人，看他的神情，一邊極力克制又一邊肆無忌憚，“你希望我取代李重俊？”

李思沖仰頭，“如有卑職效勞之處，公主可明示。”

李裹兒轉頭但眼睛并不離開李思沖，“你可當真？”

李思沖微微一笑，向她眨眼并不說話。

李裹兒也抿嘴笑，她向李思沖走近一步，李思沖後退一步，她再走一步，李思沖再退一步，這種拉扯的魔力，讓抓不到手中的東西更神秘莫測。

“但，公主在軍中的威望并不理想，希望公主能采取措施，贏到軍心。”李思沖給出建議。

“看來你真的不願再追随李重俊了，哼，好，你給我方案，我按你的想法來做。”

“只要軍中不是一邊倒地朝向太子，公主的目的就達到了，再加上驸馬的力量，”李思沖若有所思地停頓，“公主會如願以償的。”

“呵呵，你知道我想要什麽？”李裹兒調戲般地問。

“當然。”李思沖嚴肅地回答，“因為如今卑職和公主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李裹兒還待說話，就聽外面吵吵嚷嚷，武崇訓的聲音越來越近，她皺起眉頭，打算出去了，到門口時，她回頭望向李思沖，後者給她一個陽光般溫暖迷人的微笑。

楊妃臉上抱歉的表情讓林靜宜對她有了好感，“我之前勸過太子，”她對楊妃說，“讓他對您好一點兒。”

“呵呵，果真？”楊妃天真地笑了。

林靜宜突然覺得這東宮裏的人一個比一個可憐，轉而一想，自己難道不可憐嗎？

“我想講個故事，您聽嗎？”林靜宜擡擡手裏的湯匙，感謝她送來晚上的加餐。

“嗯。”

“凱文·理查德森，”林靜宜掩口咳嗽一下，楊妃當然不知道是誰，她換種說法，“有些人很奇怪，喜歡研究平常人不敢接觸的動物，比如說獅子、老虎、豹子那些我們看來很兇猛殘暴的動物。”她補了一句，“其實，人類才是最殘暴的。”

“咳，有這麽一個人。”她盡力解釋，“他有一種能力，能和獅子進行交流，和它們成為朋友。他經常和獅子們打鬧成一團，而且不會擔心獅子會咬傷他，他甚至敢在晚上和獅子蜷縮在一起睡覺，絲毫不害怕獅子會在半夜吃了他。”她看楊妃微微颦眉，“反正就是很厲害，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別說去做了，”她問楊妃，“您知道他如何做到的嗎？”

楊妃搖頭。

“他和動物交往，從來不使用棍子、皮鞭或鎖鏈，他像對待朋友一樣對待每只獅子，和它們說話，撫摸它們，理解它們，對它們表示尊重。”

楊妃側頭，不明白林靜宜為什麽說這些給自己。

“太子，就好像一頭雄獅，也許看上去，他異常危險可怕，但其實您還沒有找到和他共處的方法，蘇蘇姐找到了，所以太子很依戀她，太子妃若能找到，太子也會依戀您。”

“呵呵，原來你想說這個。那個蘇蘇走的時候，倒是提醒過我。”楊妃突然反問，“我看你也怕太子，你為什麽不試試。”

“因為我不想，因為我是別人的妻子，嗯，娘子。”林靜宜笑了笑。

“你能幫助我嗎？”楊妃懇求地問。

“我正在幫忙，”林靜宜喝完了最後一口，“作為您照顧我的答謝。”

門砰地被撞開，李重俊醉醺醺地進來，他看見太子妃也在這，“出去！”遂即吼道，楊妃立刻就站起來，屏住呼吸，想要離開。

林靜宜拉她，向她搖搖頭，她才站住，“太子，你醉了，我扶你回去。”她在林靜宜的鼓勵下，向他走過去。

“來人！帶太子妃回去！”李重俊大叫。太子妃的近身侍女連忙跑進來，躬身在她身邊侍立。

“你陪我一起回，好嗎？”太子妃試探地問他。

李重俊走向太子妃，抽出佩劍，指着她，林靜宜和楊妃都僵住了手腳，大氣不敢出。眼見李重俊走近，林靜宜喚他，“太子，請息怒。”

李重俊徑直把劍捅出去，林靜宜臉上血色全無，楊妃震驚地大叫一聲，看着身邊的侍女痛苦抽搐着慢慢倒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