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尹鏡的現代孟婆

作為婚紗設計師的女兒，寧澄見過許多換上那件美麗白衣的女人們，她們的臉上的幸福無以言表。婚紗好似一件有魔力的衣服，換上之後，無論多麽平庸的女子，都會散發出奇異的光彩。所以很早的時候，寧澄就對媽媽說，“媽媽，我也想穿一次。”

“等到寧澄長大了，遇見了那個人，就可以穿上了。”

“那媽媽先幫我設計好，等到我遇見可以結婚的人，就可以直接穿了。”

媽媽無奈的笑一下，接着說，“你覺得是婚紗重要，還是那個結婚的人重要？”

“嗯，婚紗要好看，人要帥有錢，所以，婚紗重要。”

“不對，是你最重要。”她摸着寧澄的小腦袋，“婚紗不過是女孩的一個夢，這個夢，做過便過了。但是那之後，就要靠你自己了。”

“什麽意思？”她完全不明白。

“意思是，不管有沒有婚紗，有沒有愛，都要愛你自己。”

媽媽是在告訴她，無論以後，會不會遇到那個人，都要好好的生活下去。

即使是答應以後再給她設計婚紗，但是在媽媽心裏，還是希望她遇到愛她呵護她的人啊，所以早就為自己的小公主做好了打算。

寧澄不自覺模糊了眼睛，到了家門口準備開門時，發現旁邊立着一個人，是尹鏡。她擦了擦眼淚，“對不起啊，我一時忘記了。”

他微微愣了一下，接着問，“你現在有時間嗎？”

“怎麽了？”

“尹凡想和你談談。”

“他不怕我了嗎？”

“怕也得見啊。”

還是在上次的房間裏，寧澄看着面前的人，微笑着道，“上次，是我不清楚情況，太莽撞了，請您見諒。”

“無妨，是我們沒弄清楚。”他清了清嗓子，“言歸正傳，宋小姐，我想問你一點私事，不知方不方便。”

“您問吧。”

“好，我想知道，在宋小姐您的記憶裏，你的母親，是怎麽去世的？”

寧澄沒想到他會問這個，一時愣住，最後喃喃的開口，“生病了。胃癌晚期。”

“哦，不好意思宋小姐，那你可還記得，當時有誰在你身邊？”

“有林嫂，哦，她是我們家的保姆，我小的時候，就一直在照顧我了。”

“那她現在人在何處？”

寧澄輕輕搖頭，“我不知道，媽媽去世後，她便離開了，應該是回老家了吧。又或者，在某個地方，應該生活得很好。”

“對不起宋小姐，我不是故意揭你的傷疤。只是，我想弄清楚一些事情，因為對尹鏡來說，你可能是他的最後一位護主。”

寧澄聽到這話，只覺得驚奇，“真的嗎？那之後呢，尹鏡會去哪裏？”

“最好的情況，便是轉世為人吧，這也是他最大的願望。”

“尹鏡想做人？”

“人的生命短暫脆弱，卻也因此，可以經歷或平淡或驚險或穩妥的人生，可以感受真，感受假，可以愛，可以恨，可以為自己打算。”他略思索後開口，“這樣，才可以算得真正活着吧。”

出來的時候，寧澄遇見尹鏡，他向她伸出手，寧澄搖頭，“可以陪我走回去嗎？超能力雖好，但太快了，什麽也感受不到。”

他看了看她，繼而點頭。

在別人的眼裏，寧澄是一個人，卻經常轉頭對着空氣說話。

她問道，“尹鏡，是什麽時候開始做守護神的呢？”

“不知道，也不知為什麽會做這個。”他雙手別後，走得鄭重其事。

“那尹鏡的第一個護主，還記得嗎？”

“嗯，是一個男孩。”他停了停開口，“可惜十七歲那年，溺水而亡。”

“你不能救他？”

“他的命格，就寫在十七歲。人的生死長短，在一出生起就注定了，我不能改變。”

“這樣嗎？那我呢，我會活多久啊？尹鏡應該知道吧。”

他忽然轉向她，漂亮的眼睛裏寫滿不知名的情緒，寧澄縮了縮，“幹嘛呀，怪吓人的。我不會活不到三十歲吧，我不會很快就要死了吧。”

他轉過頭，“這是你不該知道的。”

“那，我是什麽樣的死法呢？出車禍？得病？摔死的？我可不要死得很難看，死也要死得漂亮。”寧澄握着拳頭，一副慷慨赴死的決心。

尹鏡不想搭理她，寧澄自覺無趣，“這也不能說？好吧，那我能看見你有什麽用啊？還以為撿了多大的便宜。”

一道寒光射過來，她谄媚的笑，“有用有用，比什麽都有用呢。”

“不過，尹鏡的工作是什麽啊？除了守護我之外，”她傲嬌的開口，“沒有工作的人可是很可恥的哦。”

他淡淡的瞥他一眼，“删除記憶，在人臨死的那一刻，必須要清除今世所有的記憶。”

“所以轉世的時候一點也不會記得上世發生的事嗎？”

“嗯。”

寧澄若有所思，一會兒又擡起頭笑着道，“哦，那尹鏡的工作和孟婆是一樣的哎。”

“孟，孟婆是誰？”

“孟婆你都不知道啊。是一個老婆婆，傳說人死後過奈何橋，再喝碗孟婆湯，就能忘記前世所有。”接着她看了看眼前的人，“看來，你的工作性質和她是一樣的，可稱為現代孟婆。”

尹鏡黑臉，一會兒只開口，“到了。”

然後轉眼便不見了。

寧澄不禁捧腹大笑，她這個守護神也太可愛了點。忽然聽到前臺阿姨的聲音道，“寧澄，你這孩子在這傻笑什麽呢？”

“哦，沒有沒有，我突然想到一個笑話而已。”

房間裏寂靜而漆黑，男子小心翼翼的開門，輕手輕腳的走到衣櫃前，床頭燈忽然亮了，姚雪一臉冷漠的坐在床頭，“終于回來了？”

“你怎麽還沒睡？”他驚了一下，接着開始若無其事的脫下上衣，“不是讓你別等我了嘛。”

“我是不打算等，但是，有些人卻故意不想讓我好過。”

“你說什麽呢？能不能說明白點，天天在這裏打啞謎。”

“我說明白？好。”她掀了被子下床來，“孟奇，我和你搬到新家還沒一個月啊，我們這婚才剛剛開始，你背着我在外面幹什麽了？”

手機舉到他面前，照片上是他和一個長發女子姿态親昵，他偏過頭，“剛好遇到了而已，你別誤會。”

“是你的初戀對不對，”姚雪認得這張臉，剛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就從他的手機裏看過他們的合照，大概是高中的時候，還穿着校服，兩個人都腼腆的笑着，拉着手。

“你竟然還在想她，孟奇，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還喜歡她？是不是還放不下她？”

“我沒有。”他煩躁的拿起睡衣，準備進浴室洗澡。

姚雪卻一把拉住，“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不要再躲躲閃閃。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訴我，你們什麽時候聯系上的？”

“小雪，你別鬧了，我很累。”

“我不累嗎？我只是想知道事實，你們到底聯系上多久了？是她主動找你的，對不對？”

他重重的嘆口氣，走到床邊坐下，“一個星期前，她打給我的。說是要見一面。”

姚雪只覺得不敢相信，一個星期前，是他們領證的那一天。本來兩人從民政局出來，是要去慶祝一番，結果他說公司有急事，讓他回去一趟。

她諷刺的笑了一聲，“原來，你是去見她了？我們剛剛确定關系，你又去見別的女人？”

“她是我們進民政局之前打電話給我的，但我還不是先陪你去領了證，這說明我認定的女人是你，你還在糾結什麽呀？”

“所以我應該感激你是嗎？你覺得你孟奇肯跟我結婚，我就應該對你感激涕零。婚姻是你給我的賞賜嗎？你明明做錯了事，憑什麽在這裏跟我理直氣壯？”她只覺得荒謬。

“我做錯什麽了？只是作為一個朋友關心一下都不行嗎？”

“什麽朋友，你的前女友把你們在一起的照片發給我向我示威這是朋友嗎？你喜歡她對不對，你就老實告訴我，你還喜歡她！”

一遍遍的沖擊讓他的大腦徹底失去防禦，他站起身猛然把衣服丢在地上，暴怒的開口，“是，我是還喜歡她，喜歡得很！你想怎樣？”

她愣住了，只覺得心裏被狠狠的刺了一下。這段婚姻，她是沒譜的。她不知道兩人走不走得下去，孟奇的搖擺她多少是知道的。可她太想要一個家了，太想要穩定下來。

過了三十歲，她要的不是特立獨行，而是泯然衆人，和大家一樣的，和世俗一樣的，才是最好的。

而現在，婚姻最常見的問題來得那麽快，讓她猝不及防。她頹然開口，“不怎麽樣，我能怎麽樣。”

只是，心裏疼。

走到床的另一邊，背過身睡了。孟奇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伸手搖了搖她，低聲下氣的認錯，“小雪，我錯了還不行嗎？是我的錯，我給你道歉，我······”

“去洗澡吧，明天還要上班呢。”

聲音淡淡的，接着閉上眼睛繼續裝睡。

裝睡，裝睡，裝着裝着便成真的，事事如此，婚姻也不例外。

只是有點懷疑，在茫茫大海裏她以為給自己找到了港灣，躲過風暴的肆虐而安享平靜。但她會不會錯了，這不是港灣，而是又一次，讓自己陷入了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