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猛鬼街(下)
翌日上課的時候,唐非一直在走神,朱祈安用手碰了好多下,體醒她上課認真未果,最後老師忍無可忍,直接把唐非叫起來,點名批評了一頓。
下課後,朱祈安掏出一個東西遞給唐非,那是一只戒指,通體火紅,頂端則鑲着一只長着四條尾巴的怪鳥。唐非一直覺得自己手指上的龍形戒指就夠張揚的了,但跟這個鳥形戒指一比,那簡直是大巫見小巫,樸素得不得了。果然東西是要用來比的。
唐非忍不住問,“這是變異的孔雀嗎?”
朱祈安臉一黑,無語于唐非的審美觀。然後郁悶的道,“送你的。”
“為什麽。”唐非不解。
“信物。”朱祈安難得的說話這麽簡潔。
“什麽信物啊?”唐非更加一頭霧水了。
“你以後若想結婚了,就拿着這個來找我,就是這樣的信物。”
唐非趕緊把戒指丢回去,無語的看着朱祈安,這小孩怎麽這麽早熟,才多大,就滿口結婚結婚的,也不害臊。
朱祈安把戒指套進唐非的手指,惡狠狠道,“戴着。”
唐非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摘,居然摘不下來了,但總不能把手指剁掉吧,只得戴着,但她一天未曾理會朱祈安。
第二節課下課,全校的同學都必須到操場上做廣播體操。做完操之後,唐非想趁機在外面透透氣,就沒有随大部隊回教學樓,而是随意的在校園裏散着步。
一個黑色的皮球彈跳着出現在她的眼前。然後豔鬼的孩子就慢慢的出現在唐非面前,唐非朝他咧嘴一笑。小孩皺着眉看着她,唐非想這個小孩為什麽對她總是充滿了敵意,她又沒有打過他罵過他。
或許小孩子的直覺是驚人的,他察覺到了她要對付他的母親。
唐非撿起皮球,又猛的松開手,驚人的怨氣。莫非這個皮球竟是怨氣所化?唐非看着孩子,竟有些無法言語。
最後,她道,“還不回去,你媽媽會着急的。”
小孩把皮球咂向唐非,皮球卻又在半空中墜落下來,然後小孩撿着皮球走了。
唐非苦笑,這是在威脅她嗎?
唐非腦中靈光一閃,母愛無疆,任何一個母親都會為自己的孩子選擇一條最好的路吧?
唐非第三次踏進猛鬼街,豔鬼頭都未擡,冷哼,“你又來了。”
“你有什麽願望,我幫你實現,然後你就不要在這樣了。”唐非直接開門見山。
“我沒什麽願望,害死我和孩子的人已經得到了報應,我還有什麽願望。”豔鬼好笑的看着她,“你幹嘛這麽多管閑事啊?”
“我只是不想你将來後悔。”唐非道,“不想你的結局太過悲慘。”
豔鬼樂不可支,“就憑你?”
唐非神情凜然,“你想你的孩子一直這樣嗎?你看着他不心痛嗎?我可以找人淨化他,助他重新投胎,有個快樂的來生。你不是一直希望的你的孩子出生,好好看看這個世界嗎?”
“滾,你滾。”豔鬼突然狂叫起來,臉譜一樣扭曲着,五官歪歪斜斜,她狠戾的看着唐非,“你別想分開我跟孩子!”然後揮舞着袖子朝唐非甩去,房間也生出了飓風,唐非卻沒有受絲毫影響,依然直直的站在房中。
不僅女鬼,連唐非也十分的詫異。
最終唐非道,“你若想通了,随時可來找我。”然後自發走出了店門。
快要出夜路的時候,一個黑的發烏的皮球朝她射過來。瞬時她的身邊起了一道火紅的,一道青色的光壁包籠起她。皮球反彈出去,然後她聽到了一聲小孩的慘叫。
唐非回頭,看到小孩飛速的爬回“猛鬼街”。
她頓了頓,能說的都說了,只盼豔鬼能明白她的心思。然後她轉身踏出夜路,決定以後不再踏進來。
沒有過幾天,班上那些常去猛鬼街網吧的人突然傳出了一個消息,猛鬼街前面大街出來一樁車禍。
他們在神神秘秘的說着,唐非豎起耳朵聽着。
受害者也是猛鬼街網吧的常客。那日他離開網吧過街去對面坐車回家,卻突然在中途停下彎腰,然後被駛來的小貨車撞個正着,整個人被撞的飛了出去,血珠甩向四面八方。
有同學感嘆,“流了真多的血啊,落地後腦漿灑了一地呢。”
唐非想象了一下那個畫面,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她按着自己頭上的一塊疤痕,這是她記事之後,有一回從樓梯上摔了下來,磕着後腦勺,磕出了一個洞,流了好多血,還夾雜着一些白白的東西,現在雖然好了,但這一塊一直不曾生出頭發。
不是每一次摔到頭都會摔失憶的,直到現在唐非還記得當時的事情,那種天翻地覆的暈眩,那種鑽心的痛感,以及當時害怕的心情。
放學回家經過猛鬼街的時候,唐非特地停留了片刻,雖然血跡已經被清掃幹淨,雖然那裏依然車來人往。
唐非在尋找那個被撞死的男人,或許他的靈魂還留在這裏未曾離開。不過她并沒有等到那個男人,也就無法知道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又過了四日,那日唐非正在學校走道上做衛生,突然眼角餘光看到有東西快速飛過。唐非偏過頭往樓道裏瞧,一個烏黑的皮球朝正在往上邁臺階的同學飛過去。男同學吓了一跳,身子往後倒,從樓道上摔了下去。
嘭的一聲響,那個同學在彈起,有重新落回地上。
所有人看着這莫名的狀況,都停下來目瞪口呆的看着,一時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唐非吼道,“快叫老師,快叫救護車。”
目擊者聞聲連忙活動起來,有人小聲道,“怎麽突然摔下來,不走得好好的。”
“哎呀,別說了,以後記得走路一定要看路。”另一個道。
唐非仔細看那個摔到的男生,仿佛正是她班上那一群經常去猛鬼街網吧的同學之一。聯想到方才那個消失了皮球,唐非很自然的就聯想到了那個嬰靈,那個變臉如同翻書一樣的嬰靈。
那個嬰兒襲擊唐非,是因為唐非與他媽媽針鋒相對,那他襲擊別人呢,是因為什麽?
不作孽,可以當做沒有看見,那作孽了呢?雖然同情,卻不能成為放他逍遙法外的理由。
所幸那個男同學及時得到了救助,并沒有生命之憂。
唐非松了一口氣,犯了殺戒的鬼與犯了殺戒的人,都不可原諒,終有一天會受到上天的懲罰。
唐非沒有想到,豔鬼會這麽出現在她房間的窗前,她神情焦慮,或者說是氣急敗壞的敲着她的窗子。唐非開窗放她進來,靜靜的看着她。
豔鬼恨恨道,“我孩子被人抓走了,是不是你的搞的鬼?”
唐非詫異,嬰靈那般厲害,能制服得了他的,必定不是常人。
她問,“你孩子為什麽會被人抓走,你知道嗎?”
豔鬼無法回答,她的孩子一向乖巧可愛,即便是個嬰靈,也是個可愛的嬰靈,她無法想象,有人會想要傷害他。
豔鬼劇烈的搖頭,大喊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要多管閑事,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人命,我只是吸食他們的怨氣,我是豔鬼,怨氣是我的食物,沒有怨氣支撐,我要怎麽活下去,我要怎麽養好我的小孩。”
唐母突然在外敲門,“非非,有人來家裏找你了。”
唐非示意豔鬼先等待一下,随即打開了房門出去,然後便看到了提着一個箱子進門的郭天師,箱子上貼着數道黃符。
郭天師哎呀呀的叫着,“去你房間去你房間,有事跟你說。”
唐非想到自己房裏還待着一個豔鬼,便支支吾吾的,不想讓他進去。
郭天師急道,“快點,快點,我要控制不住了。”
他滿臉的急迫,唐非只得打開門,豔鬼卻已經自行離開。
郭天師把箱子放到書桌上,關上唐非的房門,道,“這東西真不得了,我都關不住他了。”
唐非好奇的大量着箱子,“你在這裏關了什麽啊?”
郭天師道,“一個嬰靈。”
唐非默然,真是無巧不成書。
郭天師道,“你可是不知道,這嬰靈可不得了了,他已經殺了好幾個人了。”他啧啧道,“惡得不得了,橫得不得了。”
“好幾個人?”唐非喃喃道。
“是啊,市裏這幾天的幾宗命案都是他幹的。”郭天師說起慘事,一臉痛心疾首,唏噓不已。
唐非幽幽道,“剛才有個母親來找我,她說她的小孩最可愛最乖巧,她真的很愛她的孩子。”
郭天師答非所問道,“罂粟花也很好看,但她的果實卻是世界上最毒的毒品。”
唐非還小,無法理解他的意思,只得無語的看着他。
正在此時,箱子裏突然顫動起來,傳去了孩童的哭喊聲,他嘶喊着媽媽,聲音凄厲而無助。
唐非很心酸,不禁用雙手捂住了耳朵。
豔鬼瞬間進了屋子,她聽到孩子的聲音去而複返。她憤怒的指着唐非的鼻子,陰狠道,“你果真抓了我的孩子,虧我……。”
不待多說,她惱恨的向唐非發起招式,招招狠毒,欲奪人性命。
郭天師迎了上去,拿着他的桃木劍與豔鬼狠鬥,神情少見的嚴肅。
唐非沒有管他們,朝着箱子道,“你這個不聽話的孩子,怎麽忍心讓你媽媽這麽辛苦?”
豔鬼與郭天師鬥了數招之後,尋了個空閃開郭天師的攻擊,變了一條布帶紮實的捆住郭天師,轉身朝唐非攻過去。
郭天師神色一變,急中生智捏了個火咒引燃布帶,然後自己往地上一滾,撲滅身上之火的同時,伸手去抓豔鬼的腿,但他卻抓了個空。
而豔鬼卻在靠近唐非的時候,突然驚叫一聲,像當日她的孩子一樣,被反彈了出去。郭天師趁機拿符封住了她。
他然後看着唐非,奇道,“你怎麽這麽厲害了?”
唐非搖頭,“我也不知道。”
交談之間,那箱子上的符化成了一團火焰,随即箱子叭的一聲碎成片。嬰靈呼嘯而出,攻向郭天師,郭天師被他一擊,身子猛的彈起,狠狠的撞向牆壁,吐出半口鮮血,落在地上動彈不得。
唐非怔怔的看着那個嬰靈,通體血紅,頭極大身子極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嬰靈張着血盆大口,快速朝唐非攻過來,唐非心裏一緊張本能的拿手去擋。霎時,她周身光華萬丈,紅的青的閃爍不定。
嬰靈發出一聲尖銳的慘叫,摔落在地上,成為了模糊的一團血肉。
豔鬼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掙脫了定住她的符,沖過去抱起那一團血肉。即便是在厚厚的臉譜下面,唐非也能感覺到她的憔悴與心痛。
唐非垂下頭,又猛然擡起頭,厲聲道,“你看你孩子成了什麽樣子,他成魔了,若再這樣下去,上天容不得他,早晚得飛灰湮滅。”
豔鬼聞言終于嚎啕大哭,一個母親怎麽舍得讓自己的孩子飛灰湮滅,永劫不複?
唐非又道,“兩個選擇,一你帶他走,日後雙雙接受天譴,不得善終;二,讓郭天師淨化你們,你和他,都給我去投胎。”
血肉虛弱的喊着,“媽媽……媽媽……媽媽……”
豔鬼顫抖着手撫摸着懷中的血肉,嘴唇不住的哆嗦。
她終于哽咽道,“寶寶乖,寶寶放心,媽媽不會和你分開,媽媽會和你一起走……”
唐非看着郭天師,郭天師咬牙站起來,結印念咒。念着念着,豆大的汗珠就順着他的面頰流了下來。
這對母子的怨氣實在太深,這個活他着實吃力,都快吃不消了。
唐非見狀,咬牙雙手合十,跟着郭天師一道念了起來。
豔鬼逐漸洗盡鉛華,嬰靈也逐漸恢複人形,他們身上的衣服也漸漸變成了純白色。最後化成兩道白光,交纏着飛入天際。
郭天師看着唐非,咧嘴一笑,“威武,我就知道來找你肯定沒錯的。”
唐非道,“賺的錢分我一半。”
郭天師一下就焉了,神情委頓。
唐媽媽又愛外面拍着門,問道,“唐非,你們在裏面幹嘛,嘭嘭嘣嘣的。”
唐非道,“沒有什麽,郭世叔帶來的箱子碎了。”
唐母道,“開門,我送茶進來。”
唐非無奈只得打開門,唐母瞬間瞪大了眼睛,對着滿屋子的狼藉說不出話來。
郭天師連忙道,“我買了只倉鼠送給她,誰知道它跑出來了,我們正在抓它。”
唐非只得跟着讪笑。
唐母把茶放下,火速離開了房間。
唐非白了郭天師一眼,“下次不要帶這種東西來我家了,吓着我的家人,我就一輩子追着你,破壞你所有的好事。”
郭天師驚詫的看着唐非,無奈的攤手點頭。
唐非又道,“把你手機留給我。”
郭天師一臉戒備,“幹什麽?”
唐非瞪視他,郭天師便乖乖的把手機號寫在一張紙上,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居然會怕唐非這個小女娃呢?
翌日,唐非上學時經過原來的猛鬼街網吧,那裏依然還是間網吧,只是經過一宿的時間,招牌變成了“開心”。
唐非微一駐足,帶着笑容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