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命案

‘阿嚏——!’

伏在案上睡得迷迷瞪瞪的白棠不知怎麽,忽然鼻子發癢,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跟着又連連打了好幾個,等停下來時眼睛鼻子微微發紅,一副剛哭過、慘兮兮的樣子。

從外面剛收衣服回來的小青見白棠坐在那裏發懵,鼻尖眼圈紅紅的,快步走上前,把衣服往榻上一扔,蹲在白棠面前小心問道:“小姐,你夢着什麽了,居然吓成這樣?”

白棠聞言眨了一下眼,反應過來後面上發熱,想起從前做噩夢吓醒,還要小青陪着睡的事情,只能安慰自己還小,所以才會讓噩夢吓着。

“不礙事,可能是院子裏的花粉飄進來,鼻子癢得難受。”白棠擺擺手不甚在意,對花粉敏感,引起打噴嚏這事也不是一次兩次,想起什麽看向小青問道:“阿娘出門了?”

“夫人用過午飯,小睡了一會兒去街上了,說是和別家夫人約了喝茶。小姐,聽說将軍府的四小姐死得好慘,不僅身子讓人給侮辱了,死後臉還被刮花,那家夫人都哭暈過去好幾回。”小青一邊把衣服放到衣櫃裏一邊道:“真是可憐,這好不容易養大女兒就這麽死了,還死不瞑目,怎麽能不傷心”

宣威将軍府四小姐私奔原本就是一件見不得人的事,私奔當晚将軍府連夜去追,誰知一夜未尋着,後來在京郊十裏的一個山腳下發現随身佩戴的首飾,這才順着摸到了案發現場。

發現屍體的時候,衣衫不整、面部全非,屍體全無半點溫度,搜查衙差裏有多年辦案經驗的,一下斷出人多半是昨夜裏就死的。

原本有個千金小姐私奔就是見不得人的事,可如今成了命案,兇手在外流竄,還是下手極為兇殘的案件,加上宣威将軍府施壓,朝廷自然是要徹查。這一查,案子不到一日就在長安城裏傳得沸沸揚揚,坊間酒肆,連平康坊那煙花之地內都有人議論。

聞言白棠皺了一下眉,嘆了一聲,真是紅顏命薄,在這封建禮教下,門當戶對有時也有幾分道理,統共為着面子也不會鬧得太難看,頂多是一輩子平淡如水的過完,不至于丢了命。

但總要有人追求真愛和自由,才能有進步,不然婚姻之事豈不是永遠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所以不管是門當戶對的父母之命還是追求真愛的自由至上,眼光和運氣一樣重要。

只能祈禱官府能早日抓到兇手才能還死者一個公道,不然,死者九泉下難以瞑目,而生者難以釋懷洩憤。

“阿爹他們擔心兇徒還在城裏不讓我們出門,正好今天他們不在,我們倆溜去常安坊一趟,一會兒就回來,問一問毓書齋老板,話本的事怎麽樣。”白棠仔細算了一下日子,從把話本送去到現在也有小半月,沉香榭那邊可都送了錢回來,怎麽毓書齋一點動靜都沒有。

走至門口,回頭看了眼還站在那兒的小青,見她一臉糾結,忍不住嘆道:“阿娘出門不會那麽早回來,哥哥晚飯時才會從書院回來,至于阿爹,臺院那邊估計忙得很,都不知道什麽時辰才能回來。”

聞言小青琢磨了一下,好像有道理,剛才的糾結抛之腦後,幾步追上前,讨好的笑了笑,往門口的方向指了一下。

白棠笑着伸手敲了一下她額頭,真是,兩人認識多少年,還在她面前賣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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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房門,院子裏坐着摘菜閑聊的李大娘和張大娘齊齊看了過來,張大娘連忙喊了一聲,“嗳,小姐,你要去哪?”

“外面轉轉,就在坊裏,不走遠。”白棠回了一句,提着裙擺一溜煙往外跑,生怕被張大娘多問。

白棠倒不是嫌張大娘不好,只是張大娘實在是太熱心、太多話。她們每次出門、回家,張大娘要拉着她們叮囑好半天,回來的時候又要問她們都上哪去了,惹得她有苦難言。

從前在白老太爺身邊的時候,白老太爺那就是散養,只要不出事不惹事,随你在外面玩,到了時辰記得回家就行。

但也多虧了張大娘,不然白棠都不知道自己居然還有一個夭折的姐姐。當初她生下來瘦得跟貓崽子似的,氣短又瘦小,眼看着就要随她姐姐一樣早夭,白起和郭氏到寺裏祈福,聽了波斯僧人的話,為了保住她的命把她送到白老太爺身邊撫養。

拐出巷子,街上果然多了不少巡邏的士兵,白棠左右看了看,确定不見郭氏在附近才悄然松了口氣,帶着小青往常安坊走去。

要是遇見郭氏,估計她這回能被關在家裏三天不能出門。

這兩日的事情鬧得長安城裏不少有閨女的人家,心裏都是毛毛的,生怕慘劇落在自己頭上。

連一向縱容她的郭氏都因為這件事情心有不安,生怕白棠出門玩遇見個有才有貌的書生就和人家私定終身,鬧到最後沒了命,每日都在她耳邊念叨,讓她千萬不能有樣學樣,在家裏修身養性幾日,別貪玩。

白棠理解得很,她怎麽會不明白養女兒的難,怕遭人拐走賣進煙花之地,怕在街上遭人劫色,連遭人劫財都不一定打得過對方,她一個差點早夭的倒黴孩子養成如今亭亭玉立的少女,出了事郭氏哪裏受得了。

“讓開讓開,都讓開!”

街上的行人聽到聲音看去,從道路盡頭有兩個人騎着馬飛奔而來,馬蹄踏過之處,塵土飛揚,剛才還閑逛的路人連忙旁邊讓開,好幾個躲開後站不穩的直接撞在街邊攤鋪上。

不喜歡悲劇,要大團圓結局,這——

“小姐小心!”小青見白棠想事情想得入神,不由大喊一聲,剛要伸手去拽白棠,忽然旁邊的駱駝受到驚吓胡亂的掙紮起來,駱駝主人根本牽不住,駱駝一個轉身直接把小青撞到旁邊去。

白棠聽到動靜猛地回過神,回身看去,馬蹄離着自己不到半丈的距離,眼看着馬蹄就要踩下來。再鎮定,再能保持思考,可前面是狂奔的馬,後面受驚的駱駝,白棠想走也得長了對翅膀才行。

“讓開!籲——!”

狂奔的馬,背上馱着的兩人見白棠來不及躲避,連忙抓穩缰繩,試圖讓馬停下來,可狂奔的馬哪裏這麽容易停下來,馬蹄高高揚起,幾乎直立站着。

旁邊人群裏有人忍不住尖叫出聲,有的人甚至捂着眼睛背過身去,生怕下一刻就見到馬蹄踩下去。

小青從地上爬起來,看着馬蹄就要踩下去,撕心裂肺喊出聲,“小姐——!”

千鈞一發,白棠看着落下來的馬蹄正打算直接在地上打個滾往旁邊滾去,撞着什麽她也顧不上了,還要不慘死在馬蹄之下就好。

剛要往地上打滾時,腰才彎下,腰上忽然多了一只手,借力一躍,摟着她往旁邊攤鋪的布棚上跳去。

幾乎是兩人剛脫身的瞬間,馬蹄直接落在白棠剛才站的位置上,地上塵土飛起三尺高,一時鬧市竟然鴉雀無聲,只有馬兒喘氣的聲音。

“好!”不知人群裏是誰高喊了一聲,跟着衆人紛紛跟着叫好,大喊‘英雄好身手’。

叫好聲讓白棠回過神來,擡頭正要感謝救命之恩,誰知才一回頭看清救命恩人的樣貌便愣住,話忘了說,禮忘了行,腦海裏只剩下那晚在破廟前,面前這人把藥塞給自己的樣子。盡管夜色濃重,可是火光映照下,這張臉斷不可能忘掉。

原來是裴深。

“身上可有傷着?要是有傷,我讓人送你去醫館,一切藥費全由我承擔。”裴深看着眼前盯着自己看的人,見她眉眼靈秀,眼神似曾相識,微眯雙眸,忽然笑了一下。

原來是那晚上被山賊擄走的人質,難怪看着面熟,不過換了一身打扮,又時隔一個多月,險些認不出來。

白棠回過神,忙道:“小女子謝過裴大人救命之恩,并未受傷,多謝大人關心。”

兩人說話時,馬背上的兩人對視一眼,立即翻身下馬朝裴深道:“屬下見過少卿大人。”

“長安城內,不得騎行橫沖直撞,你們遇上什麽事,連規矩都忘了。”裴深聞言轉身看向兩人,面上并無怒意,只是說出的話卻叫人不得不小心應付。

“屬下知罪。”兩人對視一眼,單膝跪下道:“屬下願意領罰,只是少卿大人,案子有新線索了,這是剛送來的信,請大人過目。”

伸手拿過信,裴深回頭看了眼白棠,見白棠灰頭土臉,臉上只剩下一雙靈動的眼睛格外清澈,剛要開口就見白棠做了一個送他的手勢,怔忪片刻後笑着點了一下頭。

白棠聽見三人談話,不由得驚訝。

這件案子大理寺竟然也插手了,那豈不是比一般案子更嚴重,這原本可是刑部的事情,除非是涉及到重大案件才會交由大理寺主查,刑部協辦。但一想到死者牽連到宣威将軍,而宣威将軍的夫人出身宗室,刑部那邊查了兩日都還未掌握犯人犯罪的證據,交給大理寺也是情理中。

白棠走神時,裴深已經轉身吹響口哨,一匹馬從旁邊的巷子裏小跑出來,乖乖走到裴深身邊。裴深伸手摸了摸馬脖子,幹脆利落的翻身上馬,回頭看了眼還在馬下的兩人。

“既有急報,還不上馬?”

“這位小姐,在下大理寺裴深,若今日之事有任何需求,可随時到大理寺找我。”說完策馬直奔大理寺。

剛才兩人見狀心裏一松,朝着白棠作揖示意後便迅速上馬追着裴深離開。

白棠微微歪着頭,想起剛才驚魂一瞬,要不是裴深身手了得,直接帶她躲到一邊去,恐怕她這會兒不死也半殘。

這個裴深,果然功夫了得。

“小姐!吓死我了!”

白棠聽到小青的聲音,連忙走過去扶着小青,“撞着什麽地方了?要不要這會兒去醫館裏讓大夫悄悄看,要是傷筋動骨可怎麽辦?可別癱了!”

小青聽白棠噼裏啪啦問了一頓,忍不住笑了一下,“小姐,我哪有那麽嬌弱,只是剛才飛出去的時候摔了一下,腰上沒事。”

狐疑的看着小青,又看了看她身上其餘的地方,“真的?”

“保證,不信待會兒回去你檢查檢查好了,不過估計肩上磕到了,說不定青了一塊。”小青伸手揉了一下肩。

說着想起來什麽,叫道:“剛才那個不是裴大人嗎!就是之前咱們回京時救我們的那個人!”

白棠讓突然站直的小青吓一跳,聽見她的話後哭笑不得,都什麽時候了這丫頭還有功夫去想剛才的人是誰,不過小青真的是心态好,剛才差點丢了小命這會兒還有功夫替她操心。

常安坊兩人是去不了了,只能打道回府。

死裏逃生、福大命大的兩人說笑着走到家門口,白棠笑着扭頭,才走了兩步臺階就見郭氏站在影壁前盯着她。白棠一哆嗦,慫得要命,連忙走上前,挽住郭氏的胳膊讨好一笑。

“阿娘,你今天去哪了?這身新衣裳可真好看。”

“別跟我這兒灌迷魂湯,你這丫頭又上什麽地方混去了?難道不知道這陣子城內戒備森嚴正在緝拿要犯,你居然還敢出門,要是有個好歹,你讓我和你阿爹怎麽活!”郭氏點一下白棠的腦袋。

聞言白棠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連忙撒嬌道歉,“我再不敢了,下回肯定乖乖在家裏待着,可這在家裏憋了好些天,悶得慌,才想着出門透透氣,誰知道會遇上大理寺辦案傳急信。”

“大理寺?”

噫,郭氏不知道?還好郭氏不知道,不然肯定又要替她擔心,白棠聞言稍稍松了口氣,誰知這下才放下,那邊小青就嘴快的把事情往外倒。

“可不是,遇上的還是裴大人,就上回救了我們的裴大人,今天又——”

“哎呀!廚房裏什麽東西好香,阿娘我們快去看看,肯定是李大娘又做好吃的了!”白棠拖着郭氏往廚房走,轉頭瞪了一眼小青。

差點說漏嘴,這丫頭怎麽這麽不機靈。

郭氏見白棠反應,又聽到裴深的名字,臉上的表情變了變,打量着白棠,“女兒啊,這裴少卿可是四品大員,咱們是小門小戶,人家又年輕,往後前途不可限量,你可別糊塗啊!”

白棠疑惑的皺起眉,這話聽着怎麽好像是——

眼神裏充滿困惑,不解的盯着郭氏。

“女兒,咱們攀不起高枝,做人還是要現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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