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 得了墜子,裴玉嬌心滿意足回去了。
瞧着她歡喜的背影,一去不回頭,司徒修面沉如水。
沒心沒肺的東西,報師恩都不知,她有今日,到底是誰的功勞?
不,自己還是沒有教好她!
教好了,她見到自己,怎麽也該像那些學子們見到夫子一樣尊敬愛戴,可她呢,簡直是避之不及,是因為打手心,打屁股打多了?可不打,她不聽話啊,他說話,她走神,閑着就只知道吃東西,連自己的奴婢都管教不好。
棍棒底下出孝子,像她這樣不開竅的徒弟,不打怎麽成?
司徒修心口發堵。
看自家主子這吃人的表情,馬毅跟賀宗沐面面相觑。
也不知他跟裴家大姑娘說什麽了,竟然惱成這樣?需知司徒修尋常喜怒不露,去各大衙門,一張臉冷如冰山,故而官員最怕遇到他來辦事,不像三王爺司徒熠,寬厚容人,所以自家主子是很沒有人緣的。
但要說生氣,真得很少見到。
兩個随從話也不敢問,默默跟在身後。
司徒修走到侯府外面,清風拂面,才把抑郁吹去一些。
她這樣,可能還是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吧,莫說是她,就是尋常小姑娘,被他一個王爺如此對待,只怕也會心慌意亂,她更是如此了,要是乖乖給他親,反而奇怪!她又不是真的傻子,男女授受不親還是知道的。
想到這些,司徒修又緩和過來。
或者,跟她說清楚?
她自己保護得很好,雖然是重生的,家中一點不知,可見她有這本事守住秘密,可怕就怕,告訴了她,她又開始很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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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疼……
司徒修只覺胸口有股濁氣沖來蕩去,弄得他煩躁。
坐上轎子,眼見路邊有兵馬四處巡視,他吩咐道:“去兵馬司衙門。”
過陣子,燕王司徒瀾大婚,父皇交予他協辦。
司徒瀾昨日也笑着拍他肩膀,說終身大事都托于他,最好辦得熱熱鬧鬧的。
他閉起眼睛,面前一片漆黑,想起有次,他年幼,失手打壞司徒瀾的翡翠案屏,被他一頓訓斥,差點拿鞭子打他。他那時,走到哪兒都不讨喜,生母受寵嚣張跋扈,後來得病丢了命,他由皇貴妃撫養,可沒有一位皇兄喜歡他,除了五皇兄司徒璟。
他待自己如同親哥哥。
皇貴妃也待他很好,視若己出,所以父皇常誇她賢德。
那時候,他漸漸又感受到家的溫暖。
嘴角露出一抹若有若無的笑,他的心突然安靜下來。
裴玉嬌得了玉墜,急忙忙回來,渾身又出了汗,小衣都濕透,竹苓忙讓廚房送熱水。
調好溫,不冷不熱的,她伺候姑娘洗澡。
躺在浴桶裏,裴玉嬌只覺自己要累死了,遇到司徒修,總是叫人身心俱疲,幸好玉墜拿了回來,想必下次也不會再與他有什麽瓜葛。因這人,她實在弄不懂,比起上輩子光是嚴苛,顯得複雜的多。
她喃喃與竹苓道:“就說發現掉在園子的灌木裏頭了,今日正好瞧見,反正都以為我糊裏糊塗的,不會細問。”
竹苓嗯了一聲:“奴婢知道了,姑娘。”
裴玉嬌沒再說話,竟然睡了過去。
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好像扇子,睡得安寧又香甜。
竹苓不忍心打攪她,浴桶的水冷了又換些熱的,直到過了半個時辰,她才搖醒她:“再泡下去皮都皺了,姑娘。”
裴玉嬌擡起頭手一看:“呀,真的皺了,不過好舒服啊,難怪別人都喜歡泡溫泉。”
“可惜咱們京都沒有,要去泡,還得去雲縣。”
“到夏天去,跟祖母去避暑!”裴玉嬌兩只手捧着水玩。
兩個人叽叽喳喳的,好的好像姐妹兩個,外面澤蘭面色鐵青。
三月一到,滿園花團錦簇,到得月中,海棠都開了,好像雲朵一樣堆在枝頭。
她瞧着歡喜,這日叫竹苓拎着籃子出來,打算折些海棠回屋裏插起來,因為忙着摘,連秋千都沒有玩,專心致志,不一會兒就剪了半籃子,一邊跟竹苓說:“妹妹可用功了,又在練字,我一會兒給她也送些去,還有祖母。”
竹苓笑道:“還有老爺。”
“嗯,不過爹爹不太喜歡花,不像娘親……”印象裏,她小時候鼻尖總是聞到花香,娘喜歡花,不止愛插花,頭上有時候也簪上兩朵。
但是去世後,爹爹屋裏就沒花了。
妹妹那麽勤快,也沒往他那裏送,是不是怕他難過?
可書房還挂着娘的畫像呢,爹爹若是真的怕傷心,豈會不拿下來。
她點點頭:“嗯,也送去給爹爹。”
孟桢來得時候,她仍在折花,遠遠瞧見,她偶爾墊着腳尖,時不時的攀這枝,攀那枝,竹苓要幫,她不讓,好像那是一種趣味。
着實惹人喜歡。
他快步上去,她正要剪,他給她托住花枝:“看你有點累,我給你拿着。”
笑容溫和,好像三月春光。
她沒有拒絕:“謝謝孟表哥。”
比起竹苓,他實在高多了,這樣托一托,很容易。
孟桢又給她找了幾枝好看的,笑道:“你會插花嗎?”
“才學,也算不得會,反正這花兒本來就好看,不需修剪也挺有意境的。”她折下來,放滿了竹籃,笑得眼眉彎彎。滿籃的海棠,白色如霜,粉色如霞,與她相比,瞬間都遜色了。
看着眼前嬌豔的面孔,孟桢心裏一跳,微微笑道:“我也算幫了你,玉嬌表妹,能不能送我兩枝?”
“當然可以了,說起來,上回你給我一整盒蜜餞,我都沒法謝謝你,這花算什麽。”她很慷慨的取了幾枝出來遞給他,“很香呢,放在屋裏,你念書時乏了能看看。”
孟桢往前一步,擋住旁邊竹苓的視線,伸手去接。
瞬間,他略帶些涼意的手指碰到她。
裴玉嬌吓一跳,想抽回來。
可他一下抓緊了,連帶着海棠花。
她白嫩的手指仿若伸入蛇洞,被咬住一樣。
擡起眼,看到他溫柔的笑。
她的臉微微發紅。
孟桢很清楚裴玉嬌,這樣的小姑娘因為愚笨,尋常很少出去,見過的男人也少,不曾開竅過。如今被他一碰,定是一顆心如小鹿亂撞,他只要引得她情動,喜歡他,以後要娶她,易如反掌。
不過,也不能操之過急。
他很快就松開手,輕聲道:“謝謝,我一定放在書房裏。”
他帶着花枝飄然而去。
好像剛才抓到她,只是意外。
所以裴玉嬌也糊塗了,畢竟這件事,上輩子并沒有,孟桢對她一直都很親切,好像大哥哥對妹妹般,從來不曾像今天,難道真是因為不小心?不小心到連同花枝跟手指都抓住了?她摸了摸手指,滿腹疑惑。
帶着海棠花,她去見太夫人,又去見妹妹,最後又在裴臻書房的花插裏插了幾枝。
晚上裴臻回來,見到花,皺眉道:“誰來過?”
“大姑娘,今兒折了好些海棠花,送了一圈呢。”奴婢笑道,“也在老爺這裏留了一些,還跟夫人畫像說了會兒話,奴婢沒聽清。”
原來是她。
裴臻坐下來,伸手拿起一枝,放在鼻尖輕嗅。
恍惚中,好像看到妻子每日來他書房,放上一些花,有時候是茶花,有時候是茉莉,有時候是玉簪,她總是滿身的花香味,就像是花妖變成的一樣,可人卻一點不嬌氣。太夫人生病,她整日伺候,從不喊苦,哪怕自己身體也不好。
後來懷着裴玉嬌生了場病,導致這孩子天生有些愚笨,太夫人愧疚,格外寵溺裴玉嬌。
想起往事,他心口鈍痛,那時,自己要是在京都就好了。
他把花枝輕輕放在案上,起身走了出去。
三月十六日,東平侯府的姑娘們收到了寶嘉長公主的請帖,邀請她們十八日去參加茶詩會。
說起這寶嘉長公主司徒弦月,原是宗室之女,少時頗得皇太後喜歡,常召至宮中,從郡主晉封到公主。後來下降許家公子,不到一年便和離了,這十幾年來,她一直獨身,再不曾嫁人,也沒有一子一女,聽起來頗是叫人同情。
然她才華橫溢,琴棋書畫,天文地理,無不涉獵,乃京都第一大才女,日子過得有滋有味,恐天下沒有幾個女子能如她這般潇灑。她每年還在蘭園開辦茶詩會,邀請衆位姑娘相聚,賞花吟詩,沒有不肯賞臉的,漸漸的,甚至以參與其中為榮,反而不曾得到請帖的,暗暗失落。
所以,裴玉英自然要去的,她喜歡寶嘉長公主,也羨慕她這樣的生活,倒是裴玉嬌有些心思。
她原來并不知司徒修弦月的事,還是嫁給司徒修,有次中秋,皇室中人在宮中聚會,司徒弦月也來拜見,只她這人有些清高,燕王妃看不過眼,私底下竟與晉王妃說她不過是個外室,不知得意什麽。
她沒弄明白,回頭去問司徒修,結果他讓她非禮勿聽!
哼,又不是她想聽的,正巧聽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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