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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家原不是京都人,世代居于嶺南,還是大前年袁老太爺升任為工部尚書,全家才跟着來京定居。也就在那年的上元節,袁妙惠遇到了司徒璟,他對她一見鐘情,千方百計的娶她當王妃,袁妙惠雖是二房姑娘,本在家無足輕重,如今卻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袁老夫人把她當成大寶貝似的,姐姐妹妹們也都願意哄着她。

就在昨日,她說要請人來賞花,老夫人一口就答應了。

袁妙惠對着鏡子笑起來,用小手指沾了雪脂般的玉膏抹在手上,反複揉搓,一對手掌軟若無骨,她早前就聽說裴家姑娘容貌出衆,只因裴玉嬌是癡兒,當時就沒了興趣,誰想到她竟會當楚王妃,想到司徒修的俊臉兒,她有些可惜。不過那人不解風情,冷冰冰的,還是司徒璟好,對她百依百順,這玉膏也是他送的,照着禦醫的秘方所制,很有效用。

她站起來,盈盈而立,丫環們連忙把一件狐皮裘給她套上。

“走罷,去看看客人。”她拿了手爐往外而去。

袁家垂花門口,裴家兩位姑娘将将到,也只有她們二人,因陸氏說才到京都,袁家請帖也未說明,竟是不讓林初雪,林初芙跟着來,太夫人看她頗是謹慎,自然沒有勉強。

攏了攏身上銀鼠披風,裴玉畫微微一嘆:“這短短一年功夫,我都瞧見三位王妃了,哪裏像原來,幾年才見一次。那周王妃生了孩兒身子骨弱,銷聲匿跡,那晉王妃罷也不太露面,倒不知你往後,可常請人去府中玩?”

裴玉嬌連連搖頭:“不請。”

“咦,這麽小氣?”裴玉畫挑眉,“怕我多吃你王府東西?”

裴玉嬌噗嗤一聲:“你們當然不同,我是說不請旁人,麻煩!”她是當過王妃的,覺得應付誰都累,如無必要,她才不要請不熟悉的人來家裏呢。

兩人邊走邊說,遠遠瞧見前頭月亮門那兒,已經有好幾位姑娘,原來并沒有只請她們。姐妹兩個一出現,袁家其他三位姑娘過來招呼,唯獨袁妙惠不曾來。大房二姑娘袁妙蘭目光落在裴玉嬌身上,先是驚訝,後是恍然大悟,笑道:“裴大姑娘生得真漂亮呀!我一早聽說,只無緣一見。”

衆人都看過來,有認識的附和兩句,不認識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着她。

她膚色好,今兒冷,旁人或者凍得有些發青,唯她臉頰泛紅,像夏天的水蜜桃一般,又穿了雪白的狐裘,圍住修長的脖頸,更襯得眉目如畫。一對兒眼睛又是水汪汪的,周邊菊花開得繁盛,都不如她一笑好看。

也難怪能當楚王妃。

世間美人兒,尋常人原就難擁有,多半入了皇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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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稱贊聲中,袁妙惠姍姍來遲,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雪白的裘衣,竟與自己穿得一樣,她怔了怔,笑道:“你是裴大姑娘?”

裴玉嬌這一世重見到她,歡笑道:“是,袁姑娘。”

她走過來,好像臘月天飄下的雪花般純潔。

同樣一身的白,袁妙惠忽然覺得今兒真不應該穿這個!她有些微惱,可原就是她的主意,想着以後嫁給司徒璟,她跟裴玉嬌也是親戚,拉攏下關系,司徒璟知道,定會更喜歡她。她輕呼出一口氣,拉住她的手:“咱們真該早些見面的!”又與衆人道,“今兒冷,咱們去花廳坐着罷,這樣又能在窗口看花,又能吟詩作對,賞玩畫畫。”

她領頭走去,又瞧一眼裴玉畫。

雖生得沒裴玉嬌好看,可舉止大方又嬌媚,也不是池中物,她笑着與她們道:“本還請了徐夫人,然聽說一早約好要去親戚家,故而不曾來。”

“原來如此,我說呢。”裴玉畫笑道,“袁姑娘想得真周到。”

到得花廳,此處燃了炭盆,因還未到冬天,已是很暖和,姑娘們進來紛紛脫下披風,一時姹紫嫣紅,好似到了花園般。袁妙惠瞄一眼裴玉嬌的狐裘,連一絲雜毛都沒有,心想這狐裘竟然比自己穿的還要好,東平侯府的家底可真豐厚。

她使人端來瓜果點心,衆人吃得會兒,就有人提議要鬥詩,要寫字,袁妙惠笑道:“寫便寫罷,本來請你們來也是為個玩樂,再說了,咱們學這些,不能只有個虛名,實實在在得有些學識才行。”

這話聽得裴玉嬌有些臉紅,她學這些學得不怎麽好,可偏偏袁妙惠道:“裴家姑娘都有才學,不如讓裴三姑娘露一手,聽說你琴藝精妙。”

裴玉畫聽人誇獎,自然高興:“也不過是雕蟲小技。”

然她一彈琴,音色美妙,整個花廳都靜了下來,個個都側耳細聽,一曲彈完,稱贊聲紛紛。

有人笑道:“是不是請裴大姑娘也來彈一曲?”

原是尋常話,可裴玉嬌名聲在外,今兒出場雖是驚豔,可論到才學就拿不出手了,袁妙惠忙道:“哪能總叫着裴家姑娘來呢,你們倒好,個個知道享受,不讓旁人歇息了,就你來彈琴。”

那人原就是袁妙惠的好友,聞言笑眯眯上去彈琴。

衆人陸續都拿出絕活。

什麽樣兒的都有,嬉笑聲一直傳到外面。

司徒璟立在不遠處,耳邊聽着袁家大公子絮絮叨叨,實則神魂早就飛走,恨不得鑽到袁妙惠身邊,袁家大公子也瞧出來了,笑着與司徒修道:“楚王殿下,我這未來妹夫着實心不在焉啊,看來我得把四妹叫出來才好!”

今日袁家請客來賞花,也請了司徒璟,卻不料司徒修也跟着來,幾人正當說到皇上要設立火兵營,士兵用鳥铳。這是司徒修提議的,朝中官員半數反對,因需要的開支多,工部仿造第一批鳥铳出來,動用了大量的銀錢。故而戶部頭一個抗議,不過司徒修得罪的人多了,一點兒不在意。

因袁家大公子這麽說,司徒修道:“便叫他見見好了。”

司徒璟又臉紅:“說什麽呢,繼續,繼續,這設營得要撥好些人過去罷,或是重新招募……”

司徒修聽得幾句,越走越慢,一個轉頭去茅廁那兒。

馬毅臉一黑。

主仆兩個等了會兒,馬毅大着膽子道:“未必裴大姑娘會來。”

“不來就不來罷,他們說得煩,本王不想聽,來這兒清靜清靜。”

馬毅無話可說。

确實茅廁這兒挺清幽,四處都種了花木,只他仍覺丢臉,也不管司徒修了,自個兒站在大樹後面。不知過得多久,聽到說話聲,馬毅從樹後探出頭,朝前一瞧,興奮道:“王爺,王爺,來了。”

正是裴玉嬌,眼見衆位姑娘都有拿手的,她無事可做,坐着喝茶吃點心,一會兒肚子就憋不住。竹苓丁香守在外面,她在裏面坐了會兒,淨手完,渾身舒暢的出來,誰知走到路上,迎面看到司徒修。

他穿一身墨袍,偏偏披了出鋒的銀狐披風,黑白兩色極致,使得他五官更是深邃,俊美不可方物。

裴玉嬌驚訝的看着他:“袁家也請了王爺來?”

他也來上茅廁嗎,可這兒是女子用的。

司徒修道:“本王來找你的。”

裴玉嬌如今也不太怕他,反正都已經定了親,她詢問:“找我做什麽?”

“你給本王做鞋了嗎?”他問。

“做了。”裴玉嬌點頭,“但只做了一點兒,才剪了鞋面,鞋底都沒納好呢。”

沒想到她真聽話,司徒修原是擔心她耍脾氣不做,交給繡娘,他忽然就笑了起來,眸中蕩漾着漣漪似的,一圈圈泛着歡快,他問:“真的做了?”

那一刻,渾不似個王爺,好像得了期待的東西,不能相信的少年。裴玉嬌頭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想起竹苓說得,原來他真的會喜歡,她不知為何,臉上有些紅,低頭道:“可我做的不好,怕做了你也不能穿。”

“沒事,做就行了。”司徒修很大度,“本王不嫌棄。”

作為丈夫,他也曾希望裴玉嬌像個正常的妻子一般關心他,可她上輩子連自己都管不好,能做什麽呢?如今她肯做鞋子,他已經很高興,将來她或者還能給自己做衣服,做襪子,他道:“你若空閑,也學學女紅。”

看來還是嫌棄,裴玉嬌撇撇嘴兒:“再說罷,我最近很忙。”

一臉正經的樣子,司徒修好笑,小姑娘能忙什麽,還跟他拿喬呢,他道:“忙還來袁家?在花廳都在做什麽,我好像聽到彈琴聲。”

“都是別人在彈!”說起這個,裴玉嬌有些落寞,忍不住道,“個個都很厲害,一會兒寫字一會兒畫畫的,我都不知道該做什麽,确實也不該來,別人問起我,我沒個拿手的東西。”

她說完還嘆了口氣。

司徒修眉頭略皺,又不是茶詩會,搞這些作甚?裴玉嬌原本就是個癡兒,他教成她這樣已經很好了,他聲音不由冷了些:“難道有人嘲笑你?”

“這倒不曾。”裴玉嬌微微垂着頭,只見別人這樣出色,她自己沒有,總有些懊惱,因這不像以前長公主辦的茶詩會,衆人一起寫了詩詞交上去,只選出最好的幾個,不會單獨拎出來叫人觀看。

看她心情不是很好,司徒修挑眉道:“你也有你擅長的。”

“有嗎?”裴玉嬌覺得奇怪。

“以後若有人問起,你就說你會騎馬,可打馬球,還會擒拿術。”司徒修看着她,聲音清朗,“将門之女原本就不一般,你何必在意她們?她們只是弱女子罷了,你有男兒一樣的本事,她們只會自愧不如。”

不是什麽甜言蜜語,可她聽到這番話,仿佛心髒被擊中了一般,呆呆的說不出話來,他的目光滿是欣賞之色,他說她也有可驕傲的東西,他叫她不要自卑。

她鼻子忽地一酸,恍惚中,想起上輩子的司徒修,他教會她背出第一首長詩,他說,往後別人問你,你至少有東西可拿出手。

一年後他說,你終于可以念書給本王聽了。

兩年後他說,你好好學,不要偷懶,将來一定能當本王真正的王妃。

三年後,他去了山西平亂,他們再沒有見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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