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聶霜雙
同一時間,傍晚六點,中央城,湖畔小區。
聶霜雙刷終端進門的時候,正撞見自家唯二的兩個大人窩在沙發裏,頭貼頭腳挨腳,縮在沙發裏黏黏糊糊地看着白牆上投影的輕喜劇。
董天天的頭發還淌着水,一看就知道洗完澡連擦都懶得擦,聞秋正握着吹風機給他吹頭發,一邊用手指順着他那頭濕漉漉的黑長直一邊調整溫度,生怕吹傷了自家主子提升顏值的寶貝。
聶霜雙撇了撇嘴,心道:矯情。
客廳裏的白牆上投影着當季最火的愛情喜劇,嗷嗷亂叫的男主角宛如一個大型的尖叫雞,吵得聶霜雙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扔了書包,在嘈雜的嗡嗡聲中氣勢洶洶地走向沙發,雙手“啪”地一聲撐在沙發背上,氣沉丹田大喊了一聲。
“喂!”
他本意是試圖吸引監護人們的注意力,沒想到電影裏的男主角也應景地發出一聲尖叫,完美地蓋過了他抱怨的聲音。好在由于距離過近,監護人們依舊注意到了他的怨念,董天天從聞秋的手指上拔回了自己的視線,施舍給吃了一肚子狗糧的小男孩一個懶洋洋的眼神。
“怎麽了?”他一邊問道,一邊從小毯子裏伸手招呼了聶霜雙兩下。
聶霜雙習慣性地低頭,被人在腦袋上揉了一把後才回過神來,登時氣得眼睛都瞪圓了,鼓着腮幫子氣呼呼地怒目而視。董天天見慣了他這副模樣,被瞪了也沒怎麽在意,反而就着手感又撸了一把,仿佛在給大型貓科動物順毛。
“我有話要說!”聶霜雙一把打開董天天的手。板着臉一字一頓地聲明。
董天天打着哈欠含糊地應了一聲,聞秋倒是十分配合,關了吹風機調小了喜劇片的背景音,擡頭公式化地笑了笑:“說。”
“……”無形中似乎被威脅了的聶小老虎打了個哆嗦,想說的話在九曲回腸裏轉了幾個彎,溜到舌尖上化作一句軟綿綿的,“晚飯吃什麽?”
聞秋笑眯眯地指了指桌上剩下的幾塊披薩。
“……”
聶霜雙在心裏委屈了一陣,腦袋裏飄來蕩去地都是棄嬰孤兒社會新聞,自家的兩個監護人從來都只會給他東風般的寒冷,尤其以聞秋為首,在校沒收他游戲卡在家降低他夥食質量,宛如一新生代後媽。
聶霜雙癟着嘴繞過沙發,撅着屁股擠進兩個窩成一團的大人中間,面無表情地捏走了一角披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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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聊什麽?”他一邊用門牙撕扯着幹硬的餅皮,一邊含含糊糊地問道。
董天天被他擠得失了倚仗,索性将還留着吹風機熱氣的腦袋枕在他頭上,挑着個舒服的地方蹭了蹭,迷迷糊糊地打了個哈欠。
聞秋從沙發上站起來,順着樓梯到二樓卧室取了床毯子下來,傍晚的天色由陰沉步入墨色,牆面上投射的光屏亮得刺眼,聶霜雙看着那部稀奇古怪的愛情喜劇出了神,魂不守舍地咬着涼冰冰的披薩,甚至忘了嫌棄芝士下面裹着的青椒。
“我們在聊這片子講了什麽。”聞秋回道。
他抱着毯子,彎腰把董天天和聶霜雙兩個裹在一起,家裏的一大一小被他裹得像地裏探頭的土撥鼠,尤其是聶霜雙,一雙大眼睛含着光屏裏的熒光,簡直黑得發亮。
聞秋瞧着好笑,故意站在他身前擋住他的視線。聶霜雙抻着腦袋左搖右晃試圖窺到光屏上的劇情發展,被睡迷糊的董天天在大腿上拍了一巴掌,才不情願地老實下來。
“瞎扯,”聶霜雙一邊後知後覺地挑着青椒,一邊翻了個白眼,“有本事你說說這破片子講了什麽?”
這片子聶霜雙熟得很,他雖然沒看過,卻從班裏的女同學口中聽了個七七八八。這年頭的愛情喜劇向來虛假,條條款款多了能演得就少了,再加上演藝界的“舉報”條例,任何一點“越級”的東西都算是違紀違法。
這片子分級的時候寫着R15,傳說中是個集穿越·機甲·拯救世界·相愛相殺為一體的友情向女尊文學。
聞秋坐在沙發上随意瞟了幾眼,倒了杯熱水,笑着點評道:“大概是新時代女性的崛起吧。”
聶霜雙差點被嘴裏的一口幹餅噎死。
他就着聞秋倒好的水灌了幾口,拍着胸腔試圖溫暖自己受驚的小心肝,自家的兩個大人平日裏是什麽尿性他向來心知肚明,聞秋和董天天談了什麽,一直是對他保密的。
在聞大家長的世界觀裏,未成年的小崽子就應該無憂無慮歡天喜地,他們平日裏出了什麽事是不應該麻煩孩子的,孩子又解決不了,聽多了還增加心理壓力。可聶霜雙自己不願意,他總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一份子,是三人小團體中的戰鬥力,聞秋有什麽事應該跟他說的,如果他不說,聶霜雙就用猜的。
于是聶小老虎清了清嗓子,坐直了身體一本正經地說:“我想跟你們談談。”
每回聶霜雙想要參與事件的時候就會用這句話開場,然而聞秋今天卻不願意買賬,他說:“談什麽?談談你最近模考語文67?”
聞大家長不僅是聶霜雙監護人,還是聶霜雙小同學的班主任,他的話向來是權威且令人信服的,以至于話音落下的一瞬間,連董天天都睜開了眼睛。
“你語文67?”董天天問。
聶霜雙搖了搖頭:“不不不不不我們不讨論這個問題。”
“那你想讨論什麽?”董天天說,“下回可是我去開家長會。”
聶霜雙吸了一口涼氣:“停一停停一停,我會進步的,這只是個意外。”
“怎麽進步?”聞·語文老師·班主任·秋笑了笑,“在作文後面實力吹爹,妄圖打感情牌獲得高分?”
“那也是我光明磊落騙來的成績,”聶霜雙将被子磕在茶幾上,大喊着打斷了兩位家長的批鬥,“總比你們偷偷摸摸就出任務了強!”
董天天不說話了,聞秋正想開口,卻被聶霜雙先搶了話語權:“別想糊弄我,能讓董天天這麽早就卸妝準備睡覺的勢必是個挺難的任務,參考我們近期的任務欄,這任務必定和那個實驗品有關。”
“實驗品A3206印桐在商業街開了個甜品屋,今天剛好在營業,營業時間是從上午十點到下午六點,我進門的時候是六點,參考董天天同志的卸妝速度,十有**他五點半就到家了。”
“也就意味着,他至少是在五點十分左右離開的甜品屋。”
“下午三點的時候聞老師還在監考,從我們學校趕到甜品屋需要四十分鐘左右,和印桐有關的任務大多都是監視任務,一個半小時完成根本是天方夜譚,所以我更傾向于,董天天同志一個人執行了這個任務,而後被結束監考的聞老師接回了家。”
“那麽就更可以篤定,任務的執行地點是在商業街的甜品屋。”
聞秋沒說話,倒是董天天含含糊糊地吐出兩個字:“繼續。”
聶霜雙點了點頭:“那麽問題來了,普通的監視任務是不可能抽幹董同志的精氣的,他現在這麽累,也就意味着他下午遇到了一個棘手的家夥。”
“衆所周知,印桐身邊的人大多分為兩派,科學院的暗哨:比如Christie和陳彥兩個監護人,夜莺的暗哨:比如最近剛冒出來的安祈。先排除Christie,董天天出任務的時候基本穿的都是女裝,按照Christie那個大*蘿莉的氣勢,董同志根本近不了印桐的身,跟別提精疲力盡。”
“沒有Christie八成就沒有她的經紀人陳彥,所以我更傾向于,今天下午在店裏和董同志杠上的那個是安祈。”
“那小白臉有那麽難搞嗎?”聶霜雙扭頭問董天天,已經困迷糊的董同志打着哈欠縮在兩張毯子裏,暫停了光屏上的電影,換成了一段錄制視頻。
他說:“既然你那麽好奇,這個視頻就是你今晚的家庭作業了,你聞老師後期剪輯的四十分鐘精華版,看完了告訴我,安祈這家夥到底想做什麽?”
視頻的開頭是“下午茶”緊閉的門扉,快進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董天天故意掉東西所造成的近距離接觸,從下午13:23分開始,董天天接近了坐在吧臺後的印桐。
安祈毫不掩飾他套話的意圖,董天天也裝作沒發現般陳述了印桐這兩年發生的事情,他們的話題圍繞着醫學院和夜莺轉了好幾個圈,最後定格在16:57,董天天跑出甜品屋。
“出了什麽事?”聶霜雙問。
聞秋笑道:“我剛把車開進商業街,就差點被夜莺的人抓回去嚴刑拷打。”
“為什麽?”聶霜雙瞪大了眼睛,“誰告的密?安祈?他是怎麽發現咱們不是夜莺的人?開玩笑夜莺那麽多人他記得過來嗎?!”
“誰知道,安祈這家夥的腦子一直與常人相異,搞不好他就是都記住了,包括你臉上有幾顆痣瞳孔是什麽色號。”
董天天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聞秋笑着搖了搖頭,将視頻下方的進度條向回拖了十幾分鐘。光屏裏的安祈始終保持着微笑的姿勢,他的視線還停留在董天天終端裏的死者圖片上,煙灰色的眸子就像是陰沉的天空。
“你還記不記得我剛才說過,小印先生在醫院裏親口承認,他在中央公園第一次産生幻覺的那天下午,被什麽東西紮了一下。”
錄制視頻裏傳來董天天的聲音。
“這個人從相反的方向來,和小印先生擦肩而過,他裝成一個過路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将病毒注射到小印先生體內。”
正對着鏡頭的安祈接過他的話,繼續了這個話題:“你是想說,有人在科學院和夜莺的眼皮底下給桐桐注射了‘seed’之類的病毒,從而讓他産生了幻覺。雖然現在這個注射的人死了,但是科學院和夜莺可以通過調查他的身份得到病毒的相關信息,從而找到解藥治愈桐桐的幻覺。”
他搖了搖頭:“你這個故事講得不錯,可以試着投稿科幻雜志,不過放在現實中就算了,無論科學院還是夜莺,沒人會信的。”
“你什麽意思?”董天天問。
“我沒什麽意思,”安祈笑道,“你的判斷建立在這個給桐桐注射病毒的犯罪者是和科學院以及夜莺兩方對立的基礎上,可是誰給你的信心,讓你認為這個人是個犯罪者?”
“誰給你的信心,讓你覺得科學院和夜莺都是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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