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請問你聽到了什麽?

308號宿舍的對門,小團體他們所在的309號宿舍,是正對着左側樓梯的第二間宿舍。這是個不遠不近的位置,貼着門板剛巧能聽清樓梯間裏發生的動靜,所以當聲音剛一出現的時候,程明雀拉住了董天天意圖行兇的胳膊。

他将食指搭在唇上,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falling down.*”

細碎的哼唱聲從樓梯間傳來,伴随着輕快的腳步聲漸次漫進緊閉的房門。門後的小團體默不作聲地側耳傾聽着,那聲音愉悅得有些怪異,就像有個馬戲團的小醜正跳躍在樓梯上。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my fair lady.”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

聽上去年紀不大,字正腔圓口齒伶俐,足以到廣播社客串一把臨時音頻。印桐聽見那道聲音漸次接近,在不遠處停頓了一下,而後輕快的腳步聲愈來愈近,伴随着踩踏污血和碎肉的“啪嗒”聲,就像什麽滑稽的雨天娛樂公演。

那是一種極端濕冷的聲音,聽着就能讓人想起外面的廊道裏有多麽惡心。

腳步聲停在門外。

衆人聽見來訪者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咦?”,他小心翼翼地湊近309號宿舍的門,就像因為什麽産生了疑慮。

而後沉悶的扣門聲在房間裏響起。

“咚,咚,咚。”

來訪者問:“小白兔在家嗎?”

“咚,咚,咚。”

來訪者問:“小白兔可以給狼外婆開個門嗎?”

他的聲音有幾分歡快,就像正在享受這個詢問的過程。印桐和安祈對視了一眼,擡起的鞋尖尚未邁出一步,就被人攔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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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彥站在他身前,皺眉搖了搖頭。

“回去說。”印桐看見他做出了這樣的口型。

門外的來訪者在敲了兩輪後就選擇了放棄,他的腳步聲伴随着歌聲漸遠,帶着一種令人作嘔的泥濘消失在屋內諸位的耳畔。夏澤興搭在門把上的手頓了一下,他回頭看了眼董天天,咽了口唾沫正打算開門看看,卻沒想到有人比他動手還快,在搭上的瞬間就将他的手從門把上扯了下來。

鎖舌回彈發出極輕的“咯噔”聲,不足半米的距離裏,夏澤興幾乎聽到有人貼在自己耳朵上輕聲笑道:“哎呀,小白兔真敏銳。”

他沒走。

他還在外面。

他剛才的腳步聲全是騙人的!

夏澤興倒抽了一口涼氣差點尖叫出聲,好在扯手的人動作麻利,拽着他的領子就捂住了他的嘴。

門外的來訪者再次哼起那段熟悉的小調。夏澤興瞪着眼睛聽着那串輕快的步伐聲漸行漸遠,對方像是進入了樓梯間,連歌聲都變得空曠起來。

“小白兔呀捉迷藏,捉迷藏,捉迷藏。”

“小白兔呀捉迷藏,三、四、五、六。”

換了歌詞的曲子詭異地令人雙腿打顫。夏澤興聽到對方輕柔的聲音消失在走廊盡頭,終于忍不住扒開臉上的手,沖進廁所一通狂吐。

董天天倚着門吹了聲口哨,他說:“可以啊,這小子還知道我們有六個人。”

“腳印吧,”印桐從程明雀臉上挪回視線——這小子剛剛一個縱躍就差點勒死夏澤興,跳躍能力堪稱兔子的級別——擡腳向屋內走去,“外面那地板可不怎麽幹淨,能看出六個不同的鞋底也挺正常的。”

董天天聳了下肩,勉強接受了印桐的說法。

屋內衆人像是還沒從來訪者的詭異行徑中回神,一時間竟不約而同地緘默不言。夏澤興還在和馬桶相依為命,轟鳴的水聲幾乎要晃動整個廁所隔間。程明雀站在門口低頭看着自己的鞋尖,他咬着下唇,整個人就像只被淋濕的小鳥般瑟瑟發抖。

陳彥伸手搭上他的肩,尚未開口說些什麽,就看到一身橘紅色大衣的少年仰頭,沖他露出了一個輕甜的笑臉。

“我沒事,”程明雀笑着撫開他的手,甚至立刻竄進屋裏,喊了句,“印老大你需不需要幫忙。”

他跟三年前一樣。陳彥想,他真的一點都沒變。

309號宿舍裏沒有太多的東西,五個青少年上蹦下竄地轉一圈,用不了十分鐘就能将這間屋子翻個底朝天。

夏澤興離開廁所的時候該找的地方已經找完了。董天天正在折騰衣櫃裏那幾件衣服,陳彥和程明雀還在鑒賞書架上那幾本雜志,安祈坐在床邊看着印桐,而印桐依舊在分析手裏的卡片。

看樣子他們又找到了一張黑卡。

夏澤興捂着肚子伸手摸了把房間中的椅子,擡頭不經意間對上董天天的眼神,頓時宛若觸電般撒了手,乖巧地盤腿坐在了椅子邊的地板上。他低頭數着牛仔褲上的毛邊,可憐得就像一條慘遭遺棄的大狗,董天天翻了個白眼正打算說些什麽,卻見印桐輕咳了一聲,将那張黑卡放在了書桌上。

“這人叫唐斐,按照下線時間來看,确實是我們要找的‘陌生人’。他成功地通關了新手教學,然後一不小心變成了‘好基友’的外賣早餐,在今天早上7:00左右發出了一聲尖叫示警,成功驅散了小麻雀的睡意。”

董天天:“有點慘。”

“确實有點慘,”印桐點頭,他将黑卡翻過來,露出寫有提示的那面,“唐斐應該經歷了一個和游樂場有關的新手教學,我看到了一系列雲霄飛車毛絨玩具和旋轉茶杯之類的東西。他的提示語基本跟游樂場門口的警示大同小異,就是最後一條讓我有點在意。”

董天天拿過卡片,掃了一眼背面第10條的內容。

“tips10:一面鏡子只能存檔三次。”

“你們有人在游戲途中存過檔嗎?”印桐問。

董天天将黑卡扔回桌上,這個問題他回答不了,他的新手教學宛若打靶練習,除了“突突”喪屍就是“突突”喪屍,唯一一次下車過夜也是在“突突”喪屍,根本沒什麽存檔的機會。同理夏澤興也回答不了,他連蟑螂都沒“突突”過,來不及存檔就被挂在了天臺外面,差點自由落體投奔地心引力。

所以顯然,這個問題是向房間裏的另外一對舍友提的。

董天天坐在夏澤興“自覺上貢”的椅子裏,翹着二郎腿,順着印桐的視線看向宿舍裏的另外兩個人。

程明雀搖了下頭:“我是在家裏,但我當時好像光顧着嗷嗷亂叫了,都沒來得及反應到這是個恐怖游戲,”他條件反射地轉頭向陳彥尋求建議,就看見青年放下手中的書,輕彎了下唇角。

“印桐說的是那只兔子嗎?”

——那是只古怪的,看上去相當高大的兔子。

——它會在你存檔的時候出現在鏡子對面,用手中的消防斧砍碎模糊的鏡面玻璃。

印桐點頭:“對,就是那只兔子。我在新手教學裏就想過鏡子被砸碎後會發生什麽,直到早上程明雀給了我提示。”

“他說‘大叔看見走廊裏有只巨大的兔子抱着他已經死去的室友,每走一步就會熄滅一間宿舍的照明燈’。當時我就在想,這只巨大的兔子會不會和鏡子後面的那只是一樣的,然後按照卡片上所說的規則,一面鏡子只能進行三次存檔,每存一次檔兔子砍一次鏡子,三次存檔後,鏡面全碎。”

陳彥笑了一聲:“那個用來砍鏡面的消防斧就會砍碎你的脖子,将你變成喪屍的好基友。”

“這麽說兔子應該是NPC,”董天天接道,“還是專門清理玩家的那種NPC。”

印桐沉默了半晌,起身将黑卡塞進了安祈的上衣口袋裏。

“如果按這個角度分析,就是說只有在游戲副本裏用完三次存檔,并被兔子抓住的玩家才會跳樓并成為喪屍。我覺得這個想法還不是很準确,我記得你們說一樓大廳裏放了塊黑板,上面寫了主線劇情開始的時間點對嗎?那上面只有倒計時嗎?”

程明雀搖了下頭:“好像不是,應該還寫了些別的東西。不過那個倒計時挺奇怪的,我早上看到的時候它還在不斷地縮減,就是那種你一個不留神就會發現數字變了的場景,看上去就像什麽靈異現象。”

印桐和安祈對視了一眼,嘆了口氣:“那就走吧,下樓看看你們惦記已久的小賣部,順便瞅一眼能不能從黑板上找到點新線索。”

……

宿舍一樓的大廳比樓上要寬敞得多。

出過U字型兩邊的學生宿舍外,整個中間部分都被規劃成了玄關。玄關左側被安排成了學生的小賣部,三尺見寬不足兩人并行,零零碎碎地堆滿了各類零食雜物。右側則是整個玄關的觀察室,平常宿管阿姨待的地方,門鎖着,程明雀從半開的觀察窗翻進去,探頭輕聲喊了句:“沒幾把鑰匙了。”

印桐點了點頭,示意他看一圈趕緊出來。

正對着大門的就是後門,隐約可以窺見玻璃門外模糊的綠地草坪。門打不開,董天天差點搶過夏澤興的消防斧就送它個四分五裂,幸好餘下衆人理智還在,一邊勒脖子一邊抱腰,好說歹說将人穩了下來。

“你可省省吧,”印桐看着緊靠着小賣部牆壁的那塊大黑板頭也沒回,“你這砸不開還能說是游戲bug,萬一砸開了,外面一片喪屍,你要是打不過怎麽辦。”

“太累了,”董天天癱在椅子上,看着夏澤興寶貝似的擦着他的斧頭,“這破游戲玩得一點都不爽,誰要是申請這玩意的內測,絕對是來遭罪的。”

印桐笑了一聲:“你申請了?說得跟你願意來玩一樣。”

他用手抹了下黑板上的粉筆印,擦不掉,旁邊安祈伸手拍了他一下,将一小截粉筆塞進他手裏,握着他的手,在黑板上畫了把小傘。

能寫上去。

他擡起頭,和安祈不約而同地看向黑板上方的倒計時,那是個不斷變化的粉筆數字,也就意味着。

這個時間可以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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