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請問你應該做什麽?

恐怖游戲中通過更改時間到達不同副本的操作,基本已經成為了玩家必須掌握的基礎技能。

常見的操作方式有拆鐘、拆表、拆電腦,撥時針、撥分針、更改系統設定,還有自己畫個時鐘濫竽充數的,玩法通常相當硬核。不過這個“時間”就跟解密游戲中的“猜密碼”一樣,改得不僅要真實有效,還得有理有據——比如通過剪報、日記、便利貼等工具得到線索時間XX時XX分,發現在這個時間段裏“當前場景”發生了一件大事,将這件大事和當前解密場景聯系在一起,從而達到“輸入時間”=“轉換空間”的目的。

畢竟随便亂改時間,除了添麻煩以外沒有任何作用,搞不好還會一個失手送自己GG。

印桐拿手抹了下安祈剛畫上的小傘,擦不掉,看樣子用粉筆畫是沒問題,擦估計還得靠別的工具。

比如黑板擦之類的。

他扭頭瞅了眼對面的觀察室,程明雀還在裏面,翻箱倒櫃地不知道在找什麽東西。

陳彥不知道去哪了,大概鑽進了後面隔間。

觀察室看上去只有半個宿舍大,但其實是個由側門隔開的小套間。正對着一樓大廳的外間安裝了兩扇巨大的玻璃窗,平日裏宿管阿姨就坐在窗戶後面的桌子上,虎視眈眈地盯着來往的各路小崽子。

這是個視野相當好的地方,堪稱是富豪級別的觀察室、貧民級別的瞭望臺,站在窗口的桌子後就能将整個大廳盡收眼底,如果換塊結實點的玻璃,印桐可能會考慮将宿舍從樓上搬下來。

觀察室分為內外兩層,外層是用作休息和觀察的一般宿舍,內層是堆放各種雜物的儲藏間。從正對着觀察窗口的側門進去別有洞天,只供一人通行的走廊通往廁所和倉庫兩部分,頭頂照明燈黃得如同隔夜的濃茶,倘若進來的是夏澤興,這會估計已經吓得哭天喊地。

然而陳彥的內心毫無波動,甚至巴不得盡頭的倉庫出現個什麽特別的東西。

——比如被嗷嗷亂叫的喪屍之類的。

他在倉庫裏轉了一圈,被蜘蛛網和灰塵嗆得直往後退。轉身往另一端的廁所走的時候就不忘順走塊抹布,碰見要摸的門把手,還能提前擦擦灰。

隔間內的廁所和宿舍裏有着一樣的裝潢,統一的黃漆木門,看上去就像什麽木材廢料臨時拿來遮了個羞。陳彥隔着抹布擰開門把,垂眸看着廁所裏那個灰蒙蒙的影子,昏黃的照明燈從他肩上掠過墜進水泥刷出的隔間裏,被反綁着雙手的少年蜷縮着,瞪着眼睛流露出一副驚恐的神情。

他的嘴被堵得相當嚴實,整個人的面色發青,看上去就像被關了不止一個小時。

“真可憐啊,”陳彥蹲下身,用手撫摸着少年幹皺的眼皮,“真可憐啊,就這麽被放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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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到少年渾濁的瞳孔中滾出大滴的淚水,渾身顫抖着,纖細的脖頸仿若枯萎的花枝。他打開了廁所裏的燈,讓少年看清蒼白的瓷磚和冰冷的水泥牆,而後起身向後退了半步,關上了廁所的門。

細碎的嗚咽聲穿過單薄的木門,仿若裏面囚禁了一頭懵懂的幼獸。

陳彥環顧着四周,視線越過斑駁的水泥牆停留在走廊另一端的倉庫上。他搬了幾個舊櫃子壘在一起堵死了木門,看着淩亂的木屑沉默了半晌,突然感覺到拇指上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他借着昏黃的光暈,看到大拇指的指腹上紮了好幾個木刺。

那是些細小的、尖銳的木刺,就像是仙人掌幼稚的報複。

陳彥拔了一根,看着指腹上留下的黑點沉默了半晌,擡手又将廁所門前的那幾個舊櫃子搬了下來。

他沒有一絲半毫的猶豫,越過堆疊的雜物拉開了那扇粗制濫造的木門。他在廁所明亮的頂燈下對上少年溢滿淚水的視線,随手擰開水龍頭,在轟鳴的水聲裏掏出口袋裏的電棒,直接砸進了少年纖細的脖頸。

他聽到細小的電流聲,和骨頭斷裂的悶響。

殺掉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類,有時候只需要一個下定決心的時間。陳彥握着電棒在對方的太陽穴上補了幾下,而後站起身,借着水龍頭的冷水清理掉了指腹上細小的木刺。

他撿起掉在地上的抹布擦幹淨電棒,把那個剛使用過的兇器裝回了口袋裏,順手關掉了廁所的照明燈,合上了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鈍擊帶來的麻痹感還折磨着他的右手,拟真度大概是這個枯燥的游戲唯一值得誇獎的地方。

某種程度上,陳彥确實不大喜歡箱庭online這種近乎于刻板的游戲套路。終端那頭負責設計劇情的GM是個毫無想象力的小姑娘,再強的拟真度都撐不起硬核推理帶來的疲累。

他想遇到點新的東西,比如追逐戰游走怪之類的格鬥元素,或者殺人詛咒惡作劇之類的恐怖情節。他想改變游戲的走向,或者說改變游戲的結局。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入這場游戲了。

印桐還失着憶,對他基本夠不成威脅。董天天那小子攻高血薄,離了聞秋能保住自己不OT就不錯了,指望他動腦子簡直是天方夜譚。夏澤興看上去就是個拖後腿的,程明雀還是原先那個德行,小團體裏就安祈是個不穩定因素,直到現在,陳彥都沒看明白他想幹什麽。

他以為這家夥和他的目标一致,沒想到安祈真的閉緊了嘴冒充新手菜鳥,安分守己地由着印桐走劇情。

這麽走到最後能得到什麽呢?陳彥望着地板上的灰塵有點想笑,BadEnding走那麽多遍能有什麽意思。

他實在是受夠了這場有期徒刑。

“陳哥?”

隔間外傳來程明雀清亮的喊聲,陳彥轉過身,就看到一身色橘紅大衣的小少年在門口探了個腦袋。他笑着伸出手,蜷得像個小貓爪子似的招了招,他說:“印老大開會啦,陳哥你先上來,待會我們再找。”

陳彥點了下頭,随手抽了幾根牆角堆着的合金杆,出門的時候拔掉了門鎖裏插着的銅鑰匙,指腹略一摩擦,甩手扔進了堆疊的雜物裏。

他反手帶上門,聽到鎖舌回彈發出清脆的“咯噔”聲。

他想着感謝您的英勇獻身,希望您的死亡能為這場游戲帶來些改變的契機。

……

印桐拍了拍手,把四散的衆人吸引過來。

他咬了口董天天從小賣部翻出來的口香糖,再次感慨了一遍70%的拟真度不是誇的。而後敲了下身後的黑板,從左側那張被扯得亂七八糟的宿舍名單,指到右側那個明顯的倒計時。

“這上面就這麽多東西。”

董天天翻了個白眼:“還沒小賣部裏找到的信息多。”

董天天招手讓夏澤興把懷裏的那堆東西分下去,一邊咬着手裏的薯片,一邊嘟嘟囔囔地解釋着:“咱學校有個特例,每逢周三周五進貨,所以這批貨的時間基本都是新的,尤其是冰櫃裏的奶制品。”

印桐翻了下手裏的牛奶袋子,在末尾找到一行生産日期。

“11月13日,”他說,“假設送奶那天是個星期五,上周五到這周三撐死5天,今天的日期絕對不超過11月18日。”

董天天聳了下肩:“所以‘今天’我們要麽是剛開完小會,要麽是還沒來得及開小會。”

夏澤興:“‘小會’?”

程明雀揚了下手裏的名單冊:“上一個攜帶大型背包去校醫院住院的好兄弟,是11月15日中午登記離開的宿舍。按照咱們學校的住院頻率,今天最遲不過16日,離開小會還有一天左右。”

夏澤興:“等等,‘小會’?什麽‘小會’?”

“一個小型的社團會議,”程明雀像是終于注意到了夏澤興的茫然,挑了幾個關鍵詞解釋道,“雖然現階段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這場游戲和我們當初在學校經歷的事情有關,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印桐笑了一下,像是從側面認可了程明雀的話:“你這個flag立的不錯。”

董天天抄着手看着他倆搭話,隐約記得早上還在四樓的時候,印桐說他在新手教學通關失敗後被強行傳送進了主線劇情。所以這人八成知道主線裏發生了什麽,但就是不說,由着他們在這裏瞎猜。程明雀的預感八成沒錯,未來的主線劇情确實和他們曾經的小會議有關,他們在那場會議裏讨論了什麽來着?

董天天努力搜刮着自己腦海裏的庫存,試圖找出三年前的11月17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隐約記得這場會議決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卻不知道為什麽,怎麽都想不起來。

他皺着眉看向印桐,卻在無意中掃到了黑板上的時間。

12:43

這是個相當熟悉的時間。

董天天無意識地皺起眉,尚未想起讓自己感到熟悉的來源,就被程明雀打斷了思緒。

小麻雀摸着下巴和他擺出一樣的姿勢,皺着眉毛仿佛思考着什麽人生大事,他說:“不應該啊,按道理說這會學生都下課了,根據這個游戲的規則,這會宿舍大廳不應該人滿為患嗎?”

印桐笑了一聲:“怎麽,你還想看到滿地的NPC,最好是漂浮着半透明的那種?”

“印老大你少冤枉我,我就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有什麽不對勁的?”陳彥打斷了他的話,“中午這會有人不回宿舍很正常,吃過飯去圖書館待着的又不是少數。一般大家集中回來的都是晚上,18:45那會,先回宿舍放個包,再決定自己的夜晚活動。”

陳彥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挪過視線看向印桐的眼睛,果然在那雙黑瞳裏找到了自己的身影。他不知道安祈到底想做什麽,不知道這個人到底能袖手旁觀到什麽程度,可這并不妨礙他繼續自己的行動。

不妨礙他慢慢試,一點點試出對方的底線。

他抿唇笑了一下,視線順着印桐的眸子滑到他手中的粉筆上。

他說:“印桐要試一下嗎?改一下時間,看看會發生什麽。”

作者有話說

恭喜陳老哥手持攻略提前幹掉了未來的小boss

雖然我一直在強調這是個游戲,但是主角團打怪的時候,真的很難将對面的人當成游戲NPC。拟真度70%和現實狀态下基本沒什麽差別,痛覺基本上就是甩你一巴掌再給你吹兩口的程度。

所以游戲裏的死亡,某種程度上也等同于現實中的死亡。

那麽在這種情況下,你還能毫不猶豫地殺掉所謂的“玩家”或者“NPC”嗎?你怎麽就知道“NPC”一定是虛構的,而不是由玩家扮演的呢?

這場游戲不僅僅是個游戲,參考董天天提示卡上的話。

請玩家,“慎重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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