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只此一瞬,便是一生
“女娲娘娘,我知道你想說什麽。”候月率先打破岑寂,語氣謙卑,但神色卻是堅定不移:“這是白矖的願望,亦是我的願望。他不該永世不能輪回,我要他繼續活着。”
從她接受白矖的靈魂之後,她就時常夢見白矖和陳三六在一起的幸福畫面。有時候,當她面對屠蘇的時候,都有一種這白矖與三六跨越千百年的重逢的感覺。那種雙倍的幸福感,總讓她覺得很奇怪。她不明白,這到底是白矖的情緒,還是她自己的,亦或是兩者都有……
被女娲附身的晴雪重重地嘆了口氣,道:“吾亦是不得已而為之,全因此事除去你們,再無人可以托付。他所遭遇的種種,皆因吾封劍而起,亦是無辜。”她凝視着候月的雙眸,仿若要将她看個透徹:“千萬年來,伏羲早已觊觎兇劍之力,只因礙于吾而不便強奪。而天界也一直在找尋能夠穩妥進入魔域的方法,欲集力率衆仙攻入其中,殺死已經成魔的蚩尤。但神魔之戰,必将引發三界動亂,民不聊生。”
她的神色中難掩地擔憂,仿若是跨越千年來的訴說:“你可知道,吾為何讓你們白矖一脈流落于人間?”
候月咬住嘴唇搖搖頭。她隐隐覺得,這其中的故事,遠非常人能夠接受。
“随着時間的流逝,吾之神力漸衰,與伏羲失去制衡不過遲早之事。所以,在那一刻來臨前,吾想做到令他不至獲得更多的力量。”女娲将一切原委娓娓道來:“當年白矖因貪戀凡塵,未能封印焚寂受到伏羲的懲罰,吾卻以此為媒,交于她聖靈珠,給你們施下詛咒,讓你們一脈的靈魂永遠留在其中,生生世世無□□回。而你們的魂之力,都封存在聖靈珠之中,待到伏羲要引發戰争之時,以聖靈珠中你們世世代代封存的魂之力來扼制他。”
“……!”候月被這真相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世人,但凡信奉女娲大神的,都道女娲仁慈,澤被蒼生,補天造人,豐功偉績。卻沒料到,她因為這樣一個原因,毀掉了她們一族無數人的輪回。
“吾欲将你留在幽都,也是這個原因。因為,你很可能是最後一代白矖的後人……”
“那聖靈珠的存在與玉衡又有何不同呢?!”
在候月都沒察覺的時候,她居然已經潸然淚下。她已經麻木了,不知這是屬于她的情緒,還是屬于白矖的情緒。
“并無什麽不同……”女娲兀自哀傷,“為救他人,犧牲自己子民,令他們永不見陽光,世世代代活在無垠的幽暗之中;為封印兇劍,牽連大巫祝之子至此,令他命數錯亂,遭遇坎坷,不得寧日;為制衡伏羲,讓你們一脈所有的人生生世世陷入無□□回的苦痛之中……都說仙神無情,或許……吾才是最無情的那一個。神,已經活得太久,久到遺失了許多東西……好多東西,吾都想不起了……”
候月拿袖子擦了擦眼淚,吸了吸鼻子:“女娲娘娘,我的命,出生由天定,但如何活下去,應當由我定。我知道,我死後,魂魄會回歸聖靈珠。但在那之前,我只想跟屠蘇在一起……陪他去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鎮村莊,幫一幫那些遇上困難的人……一起走,一起看,我很想……做他說過的那樣一個人……”她倏忽擡頭,望向面前的女娲,“候月沒有忘記我們一族的職責,也不會忘記。但我也有想要珍惜的東西……希望女娲娘娘能夠明白。”
女娲的眼神裏看不出絲毫的波瀾,只是面無表情地道:“神力衰竭,不獨于吾,伏羲亦是如此。誰又能說不是天意?或許我該想開些,在伏羲開戰之前,神隐的時代,就先來臨了吧……”她複而看向候月,道:“吾雖是神祗,卻無法幹涉你的命數。你去吧,做你想做的事情便好。這是吾虧欠白矖的……今日與你一見,讓吾甚是想念昔年一起補天的日子啊……或許有時候,多情并非是件惡事。”
女娲說着,轉身負手背對着候月站立。
候月朝女娲虔誠地跪拜,道:“女娲娘娘,待我死後,定派人将聖靈珠歸還幽都。”
起身,潇灑離去。
“吾是不是做錯了……螣蛇……”
空蕩蕩的大殿裏,回蕩着女娲的嘆息。
候月懷着心事離開娲皇殿,一步步朝熱鬧的幽都中央走去。紅色的秀發竟然緩緩變回了純正的烏黑色澤,但即使如此,候月也仍舊高興不起來。
幽都雖然終年如夜,不見陽光,但城市之中的民生百态與人界卻也有相似之處。
候月一路走一路晃,終于,在能望見天河的一處懸崖上,發現了靜坐在那裏的屠蘇。雖然還沒想好要對他說什麽,但候月還是選擇先回到他的身邊。
“在想小時候的事情嗎?”不知道為什麽,候月覺得她越來越了解屠蘇了。每當屠蘇如此沉靜地望着人來人往的市集,必然是在回憶往昔美好的事情。
她在屠蘇的身側坐下,陪着他一起靜靜欣賞幽都的景色。
屠蘇見來人是候月,輕輕點了點頭:“小時候,我十分讨厭村子裏的人,讨厭我娘,因為在他們眼中,我只是休寧大人的兒子,總有一日将繼承我娘的衣缽。可如今想來,大家的關懷都發自內心……被娘和巫衛督促學習法術時,我甚至想過如果這些人從我眼前消失就好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直到現在,所有人都真的不在了,我才明白自己是多麽愚蠢。這些事情,永遠都不可能釋懷……”
屠蘇說着,望向身邊的候月。他伸出手,握住候月放在膝蓋上的手,緊緊的攥着,道:“所以,我更加明白,我不能失去你。如果我未能支撐到最後,我希望你能離開,因為你可以有更遠的未來……”
屠蘇的聲音很輕,似是在懇求候月珍惜自己的生命一般。
候月聞言,輕輕地笑了,抽出自己的手,包覆住屠蘇的雙手,道:“我不會留在幽都的……我想陪着你,陪你走過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鎮村莊,幫一幫那些遇上困難的人,一起走、一起看……我願意做你說過的那樣一個人……”
“所以無論你做什麽決定,我都會支持你。你——想好了嗎?”候月注視着屠蘇的雙眼。
“嗯。”屠蘇點了點頭。他不知道在娲皇殿裏,女娲對候月說了什麽,但他只覺得,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也有着這樣相同的想法。
“月兒我……”
屠蘇還想說什麽,卻被候月的輕輕搖頭給制止了。
“我原本就無□□回,死去之後的結局就是靈魂回歸聖靈珠,生或死對我來說本就沒什麽差別。我來這世間,能遇到你,遇到大家,經歷這麽多事情,只要這些,就足夠我的一輩子了。在剩下的時間裏,我只想陪着你。不論最終的結局是什麽,我都不會後悔。”
從琴川初遇,到現在,一路走來,眼前的這個人,總是有自己獨特的想法。有時候有些任性妄為,膽大心細,但總是堅守着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從不改變。
屠蘇覺得,候月或許是這世上活的最快樂的人。所有的不如意,在她的眼中,都能輕松地化作不在意,似乎別人的堅持,對于她而言,是可有可無的。
“我會在我僅剩的時間裏,不斷的,不斷的找你。女娲娘娘說過,只要找到襄垣,你就有轉生的可能。而我,女娲娘娘也一定會找得到讓我繼續活下去的辦法……所以,屠蘇,我們都不能放棄。如果最終無法扭轉散魂的結局,請你一定要在世間等我,等我去找你……”
下一秒,候月就被屠蘇摟入懷中。
“到時候,我們一起走,一起看……去哪裏都好,到多遠的地方都無所謂,天涯海角,我都可以陪你一起……等到我們都很老很老了,再也走不動的時候,我們就在桃花谷住下,偶爾還可以回南疆看看漫山遍野的屠蘇草。每天日出日落,等待着下輩子下下輩子的再遇……”
“好。”
只要堅定的一個字,就足夠讓候月心滿意足。
她從不畏懼死亡,只害怕屠蘇放棄。
兩人皆是靜靜的閉上眼,享受着這樣安寧地一刻。
只此一瞬,便是一生……
“對了,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嗯?”候月靠在屠蘇懷裏,輕聲詢問。
屠蘇從懷中取出一個泥人,放在候月的面前。那泥人的音容笑貌,分明就是候月的模樣。
“這是……我?”候月接過泥人,左戳戳,右摸摸,但一舉一動都分外小心翼翼,生怕把它弄壞了。
“嗯。”屠蘇點頭,低聲道:“你知道在幽都,贈送泥偶的意義嗎?”
候月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不明白。
屠蘇微微揚了揚嘴角,像是一個得意地孩子一樣,炫耀着自己的成果:“在幽都,男孩子如果親手捏一個或者買一個泥偶送給女孩子的話……”
他低頭,對上候月熾熱的視線,面色微紅:“就是求親之意。”
“……!”候月的身子一顫,手中泥偶險些掉落在地上。
“小的時候,我不明白這個意思,曾意外送給晴雪一個泥偶……這才引起了好多的事情。但那并不是幽都的意思……”屠蘇穩着聲線解釋道:“剛剛我在路邊,聽見這裏的姑娘這麽說,我才知道這個含義。所以,我又自己親手捏了一個,贈予你……這個泥偶,是幽都這裏的意思……月兒,我想保護你,用我這一輩子來守護你……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盡我所能地活下去,等你來找我,然後……一輩子都不要分開。”
候月手裏握着屠蘇給的泥偶,喜不自禁,露出好看的笑容,将泥偶捧在胸前,愛不釋手。
“我們約好了。”
她說。
天空偶爾劃過一絲靈力彙聚的光華,照亮二人面前的世界。
兩個時辰轉瞬即逝,就如同認得一生只不過是這大千世界的須臾一瞬。
再見到晴雪的時候,她已經換回了往日的服裝,恢複了以往青春無敵的笑容。
忘川蒿裏,靜谧無聲,仿若另一個神奇的世界。
候月和晴雪坐在忘川蒿裏的邊界之處,靜靜的等候屠蘇的歸來。她們沒有陪着屠蘇一起去,是想讓屠蘇跟自己的母親多說幾句悄悄話也好。而且,生人與死者總歸是不一樣的。他們二人總歸多情,怕自己一不小心,就陷入其中,再也出不來了。
“蘇蘇!?”晴雪眼尖的,一下就發現了一臉木然地從忘川蒿裏深處歸來的屠蘇。
“屠蘇……”候月站起身來,和晴雪一塊兒來到屠蘇身邊,陪着他。
屠蘇停下腳步,擡起頭,道:“娘與我說了我身上封印的事……”
“蘇蘇,休寧大人她……”晴雪剛想說什麽,就被屠蘇打斷。
“我明白。我不恨她,若沒有她,沒有這封印,就沒有今日的百裏屠蘇,就不會遇到你們。或許正如女娲大神所說,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屠蘇眸色清明,卻似看開了一般。
“呵呵,死而複生……當真,是一段精彩絕倫的曠世奇緣。”
突如其來地聲音闖入耳中,三人扭頭,就見一襲紅袍的少恭立在不遠處,冷冷的笑着。
“歐陽少恭!”
少恭的身影自遠處慢慢移動過來,在空中消散又聚集,仿若雲煙一般。
“只可惜……有一處卻講得大錯特錯。借問‘百裏屠蘇’又是何人?”講到這裏,少恭的臉色變得猙獰起來:“根本從來也不存在!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将來更不會有!不過是一縷亡魂,偷走了屬于我的東西,茍延殘喘,難看至極!”
他說着,朝屠蘇伸出手,露出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如今,終于到了該物歸原主的時候……你說對吧,韓雲溪?”
少恭把韓雲溪三個字拉的老長,面露殺意。
“少恭,回頭是岸,前塵已散,何苦執着呢?”候月注視着少恭的表情,委實不忍心。
“回頭是岸?吾友,漫長的時光,足以改變許多事情……”少恭轉頭,看向候月,“小月兒位曾經歷過三魂七魄遭人硬生生分離,不知道失卻命魂,不得投胎、不得輪回,為活下去,只能搶奪其他人甚至畜生的肉體與魂靈的痛苦。”
“少恭你……你一直在使用渡魂之術?!”晴雪驚嘆。
“呵呵,渡魂換身,稍有不慎便要形神俱毀,那種滋味想必你們都從未體會,亦是……十分美妙。”少恭陰測測的笑着,在這靜谧的忘川蒿裏,讓人不寒而栗:“可惜遺憾得緊,周遭之人始終不能長久為伴。當你一夕之間容顏變換,他們卻将你視為怪物,此番情誼……呵呵,實在消受不起。然而顧念舊情,我倒不便轉身即去,總會将他們的身體細細切開,感受一下昔日親人、愛侶那溫熱的鮮血……”
晴雪難以置信地擺着頭,道:“少恭,你真的是瘋了!”
“少恭,你的血難道是冰做的嗎!?怎麽讓人這樣害怕……”候月道。
“冰?小月兒你怎知我正是想弄個明白……那些人的血究竟冷還是熱,為何前一刻溫情細語,下一刻便能将朝夕相依之人當做怪物般懼怕鄙棄?不過不出我所料,那些血流出來的時候尚且溫熱,漸漸也就冰冷了……”少恭輕笑着說道,“諸人之中,唯有巽芳和別人不同,即使知曉渡魂一事,依然待我如昔……那真是一段美好的日子,琴瑟合鳴、如沐春風,我幾乎……幾乎忘卻過去所有苦難,只盼望一直如此沉溺下去……可是蒼天連這點仁慈都不予我!”
少恭紅色的袍子被忘川冰冷的風撩起,昔日溫柔和善的面龐一瞬間被惡毒猙獰掩蓋:“蓬萊天災,巽芳亦就此離去……獲罪于天,無所禘也?太子長琴注定寡親緣情緣?哈哈!這就是上天給予我的命運!”
“太子長琴并非注定寡親緣情緣!他還有白矖!就像你還有我一樣啊,少恭!難道你從未将我放在心上,當作朋友麽?”候月痛心疾首地說道。
“朋友……小月兒,這也是我為什麽這次要來接你一道去蓬萊的因由。”少恭邪魅的笑着,微揚的嘴角裏盡是危險,“我要讓你陪我一起見證,這個世界的人都是怎麽化作焦冥的!”
“你這混賬!把人命當成什麽?!”一直冷眼旁觀的屠蘇倏忽爆發。
“人命?”少恭不置可否地笑着,張開雙臂無畏道:“同其他畜生的有何不同?天道亡萬物、人殺人、人屠豬狗,可曾去問問那些豬狗,對人又是如何作想的?屠蘇,你師尊是很厲害,然道法仙術不解疫病之禍。依我看還是不要牽扯其他人,否則會讓自己更加煩心,又是何苦呢?五日之約,勿忘勿慢。今回,便讓小月兒同我先行一步,與我同去蓬萊。”
這時,屠蘇和晴雪才注意到,剛剛一直站在他們身邊的候月此時已經站在了少恭的身邊。
“月兒!”“小月兒!”
可是他們的呼喚候月卻無法聽見了。候月只是木讷地站在少恭的身後,不發一言,呆若木雞地看着這一切。
兩人頃刻間化作煙塵,消失在忘川蒿裏,就仿佛他們從未出現過……
作者有話要說: 我也舍不得讓月兒和蘇蘇死啊你們相信我!!!!
_(:з」∠)_
完結倒計時。
球收球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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