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

當今世人恐怕都想不到,昔日的蓬萊古國,居然有朝一日會重出海面。

候月走在少恭的身後,看着這一片故土舊地,荒涼而渺無人煙。道路兩旁,荒草叢生,就連一星半點的蟲鳴都聽不到。頭頂的雷聲還在轟隆隆的作響,天空陰雲滿布,卻倔強地不落下一絲兒雨水來。

少恭的腳步放的很輕,很慢,最後停住在了一片墓園前。

這是候月見過的最大的墓園,之前一整塊□□的土地全部都被少恭改成了墓地。冰涼的墓碑,仿佛昭示着這裏每一個生命的存在。

“小月兒可知這些長眠于此的人是誰?”少恭的聲音還跟以往的他一樣,溫溫柔柔,像水一樣溫和輕柔。

他明黃色的衣袖在空中翻飛,發出呼啦啦地響聲。額前的長發也被撩起,眉宇間竟然帶着幾分惆悵和寂寞。

“……”候月抿着嘴唇,不發一言。

“死于天災的蓬萊人……還有還有我累世的親人,朋友,愛侶……仇人。”少恭微微偏轉了臉說道。

“仇人?”候月疑惑的看向他。

少恭見她驚訝的表情也不意外,只淡淡解釋道:“對,雖然許多墳冢為空,但只要我能記起之人,皆會替他們立一個墓碑。每一次渡魂,都是一次生死的煎熬,因為即便最終能存活下來,哪怕微動手指,都會感受到萬蟻噬身之痛……有的時候,新的身體不能立刻操縱自如,能爬之前,只能躺,身旁無水無人,亦難逃一死;能走之前,只能爬,傷痕累累也不可停,否則,你将永遠等不到站起的那一天……”

候月的腦海裏仿若一連串走馬燈閃過,少恭所有的言語,都化作了一幕幕讓人不忍直視的畫面在她的眼前浮現。

“少恭你……”不知何時,候月的鼻子竟酸澀起來。

昔日上古天界的天神,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加之又是先人的故友,叫人怎麽能不生一點奇異的感慨?

“我不怕肌膚之痛,怕的是有許多記憶,會在渡魂時煙消雲散。所有牽挂之人、憎惡之人,都有可能就此從心中消失。我會時時恐懼着,有一天自己會變成一個沒有過去的人……為何活着、為何經歷許多悲喜憂歡……而那些曾經說過的話、做過的事卻不複記憶……”少恭唇角勾起一個苦澀的弧度,不知在嘲諷誰,“就像你,不,或許該說是白矖……那昔日的故友,最終不也因為貪戀俗世而害怕接受死亡嗎?”

“不,不是這樣的!”候月想反駁,可卻被少恭冷冰冰打斷。

“不過白矖也着實可憐……到最後,在世間什麽都沒能留下,反倒把一脈相承的詛咒融在了自己子孫的血液裏。”少恭擡手,好像要接住路過此地的冷風:“倘若白矖能像我一樣,倒逆天命,有何必落得如此下場?!神?!天意?!我偏偏就不信這些!!上天罰我永世孤獨,我偏要與命運去争上一争,讓所有人都永遠與我為伴!”

候月被少恭的話震驚的說不出話來,她愣愣的看着眼前已然喪心病狂的少恭,心中仍有一絲不忍和恻隐:“這就是你為什麽要把所有人都變成焦冥的理由?少恭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麽啊?”

“我當然知道。”少恭語氣堅定,他轉身,漆黑的眸子鎖定了候月的臉:“可是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永恒啊。我也曾經狂熱地追求長生之法,但那些不過都是虛空,所有活物終難逃一死,我已不再奢求那般缥缈之物,無論愛過的、恨過的,我只要将他們永遠留在身邊,作為我記憶的道标……便已足夠。”

“難道這些生命在你的眼裏不過是一個裏程碑一個道标?!他們都是有思想有生命有靈魂的人呀,這一點,他們跟你又有何不同?”

少恭安靜地聽完候月的話,微微挑眉,道:“小月兒,你的性子委實像她,哪怕在面對你的敵人的時候,還抱有這麽深沉的同情。我帶你來此低,就是想要親眼一見你……究竟會露出什麽表情,驚惶、悲憫,抑或厭惡……你倒也沒讓我失望……”

說着,少恭朝前走了幾步,擡手摸上那塊最大的墓碑,碑上工整地刻着兩個字——巽芳。

“你将巽芳姐也殺了?”候月難以置信地捂住胸口倒退一步,瞪大雙眼,仿若要把眼前這個人看個透徹,“你不是很愛她嗎?她好不容易活下來了……可你……”

“那個根本不是巽芳!”少恭的言語間飽含怒氣,被欺騙的滋味兒讓他覺得惡心反胃,“那只是青玉壇派來在我身邊的卧底,不然以雷嚴那個蠢貨的能力,怎麽可能要挾到我……”說着少恭又幽幽一笑:“呵,不過他和素錦到底也是幫了我不少忙,只可惜不自量力,那我就只好成全他們了。”

候月站在一邊,看着神色突變的少恭,驀地明白眼前這個人有多麽珍視巽芳這位伴侶。

可老天偏要讓他永世孤獨……永世孤獨,多麽令人恐懼地詛咒。

“好在,我還有你。”少恭定定地看向候月,“你的性子雖與巽芳不盡相同,但你同她一樣寬容善良,不會将半魂之人視作異類……正因如此,百裏屠蘇才會傾心于你吧?”

“屠蘇……”聽到屠蘇的名字,候月的眼淚恨不得就要落下來。

她知道屠蘇一定會來蓬萊,想盡辦法與少恭決一生死,哪怕要犧牲他的性命。

“你別擔心,你們很快就能見面了……或許,是最後一面了……”

少恭的話靜靜地消散在古老的蓬萊古國的土地之上,再也無人問起。

黑暗,無止境的黑暗,就連思維都好像在這片黑暗之中靜止了。

我是誰,從哪裏來,又要去往何方……這種無所謂的問題,就連想一想都覺得很辛苦。

——月兒!

迷迷糊糊地,好像……好像有人在叫我?

不,這怎麽可能呢,一定是聽錯了……

——月兒!!

是誰?究竟是誰在叫我?

——月兒!!!

——小月兒!睜開眼睛!睜開眼睛看看啊!是我啊,我是晴雪啊!!

——小師父!小師父你醒醒啊!我和屠蘇來找你了!

——月姐姐!月姐姐我是襄鈴啊!

襄鈴……晴雪……蘭生……屠蘇……

“月姐姐,你的病真的全都好啦?!”

“可是大哥也跟我說,天上的星星就好像人的命運。兩顆星的軌跡可能永遠都不會接近,也可能靠近之後就相互越離越遠。就像我們也是,從不認識到成為朋友。誰知道以後會不會分開呢?假如在一起的時候不好好看看彼此,說不定以後就永遠看不到了。”

“以前我二姐總說我長不大,說我一天到晚只知道修仙修仙,現在想來,卻是一點錯都沒有。現在,歐陽少恭逆天道,要讓蓬萊出海,如果我不能為百姓,為我二姐做些什麽的話,更是愧對我二姐對我多年的教導。”

“有時候,不能不去相信那所謂的命運。但是在那之前,我想要走過很多地方,看不同的城鎮村莊,或許還能幫一幫那些遇上困難的人。我希望,有一個人可以和我一起走、一起看。我……很悶吧,不太會說話,難怪蘭生總說我是……可是……月兒,你願意當那個人,和我一起嗎?”

襄鈴,晴雪,蘭生,屠蘇。

候月倏忽睜開眼,發現那幾個呼喚自己的聲音,那幾個自己日思夜想的人,都站在自己的面前,完好無損的。

“屠蘇,晴雪,蘭生,襄鈴!”

你們還好好的活着,真的是太好了……

“屠蘇,都這個時候了,是誰還在幫你幹擾我的布置啊?”

一襲紅衣的少恭慢悠悠地來到被結界困住的候月身邊,站定。

“少恭,放了月兒。”屠蘇的聲音一如既往地淡定坦然。

“既來之,則安之。屠蘇又何必着急呢。蓬萊廢墟馬上就會重現昔日的輝煌,此乃我心中亘古已久的夙願。”少恭看似是要誠意邀請屠蘇他們一起看看這波瀾壯闊的景象。

“你明知道撕裂空間重現蓬萊會引起海上的大災,會死很多人的!”蘭生忍不住開口。

經受了好幾番打擊的蘭生此刻已然成了一個男人,神色中透露着無與倫比的成熟和穩重,再也不是之前那個叽叽喳喳吵吵鬧鬧不明事理的蘭生了。

“此言差矣。”少恭冷笑:“我只是想重修故土,拳拳心意,又怎麽能說是害人呢?你倒不如擡頭問問上天,一場天災要奪去多少無辜性命?一句天上刑罰,又要改變多少人生生世世的命運?千年所見,我亦是……痛心疾首,由此發願,将蓬萊建成一個沒有世俗煩憂的永恒樂土!不過在此之前,須得取回屬于我的那一半魂魄。”

少恭此語一出,候月就有些擔憂地望向屠蘇那邊。但屠蘇确實淡然地注視着少恭,道:“太子長琴,既是你的魂魄,給你也罷!但你為此屠我族人、毀我家園!如今更是倒行逆施,只因一己私念禍害無盡生靈!”

“私念?何為私念?”少恭的表現仿佛在看一場精妙絕倫的喜劇,笑得張狂,毫不遮掩:“屠蘇,你當日遠行海外,只為求得仙草救回母親,難道便不是私念?小蘭逃離琴川,只為避開成親之事,難道亦非私念?人欲無窮,渴念叢生,世間豈有一個例外?”

屠蘇垂眸,道:“沒錯,人欲無窮,七情六欲不可逃,塵心凡念不可避。然一己之事終究渺小,上天存好生之德,又怎能因心中欲念而罔顧生靈?”

“呵,好一個上天存好生之德!那上天為何卻不顧念太子長琴?為何要令他堕入凡塵,永受磨難?!”少恭神色漠然,語句冰冷,就像不是在說自己的故事一般,“屠蘇,你是我的半身,種種痛苦,想必感同身受!就算是夢境偶至,其中滋味想必也是終生難忘吧!”

“少恭,其實你大可不必這樣……”屠蘇語氣毫無波瀾,也讓人看不出是何情緒。

“是嗎?”少恭惋惜地笑了笑:“可惜你我二人雖同當難,終歸不能成為友,因為唯有奪你性命,取你魂魄……我們——太子長琴,才能成為一個完整之人!”

“不可以!”候月喊出聲,打斷了二人之間的對話,“就算你奪走了屠蘇的魂魄,你也不是太子長琴,你也不可能得到長生的力量!你是歐陽少恭,他是百裏屠蘇,你們都不是太子長琴!”

少恭扭過頭,看着滿面焦躁的候月,又是肆無忌憚地一笑:“小月兒,我留你在此,是要你與我一同見證新世界的到來,可你言語之間如此有恃無恐,是不相信我會将你化作焦冥嗎?”少恭說着,神色一變:“你錯了!你不是巽芳!你也會得到永生!成為我人生道路上的坐标!”

“我不害怕!凡人生老病死,哪一個人從出生開始不就是在等待終結!生生死死,若沒有舊的生命的老去死亡,又怎麽會有新的開始呢!少恭,不要再執迷了!沒有人可以主宰別人的命運!”

少恭聞言,竟是頗有怒意,一晃眼就來到了候月的面前,扼住她的咽喉。

“小師父!”“月姐姐!”“小月兒!”“……!”

看着衆人精神緊繃的樣子,少恭頗為得意,道:“屠蘇,你若想留她性命,便立刻以焚寂自刎當場……你盡管放心,我會很快将你的魂魄取走,絕不會讓它們被吸入玉橫之中。”

屠蘇握着的焚寂劍閃過一絲紅光,但轉瞬即逝。候月知道,那是屠蘇深藏在心中的殺意。

“你放了她,停息玉橫之力!之後,我即便自刎當場亦無不可!”

“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讨價還價!讓你自刎,是顧念昔日的些許情分,封印既解,直接将你殺死,我一樣能取到魂魄!”少恭威脅道,從袖裏掏出一枚漱溟丹來:“我數三聲,若你還不肯自刎的話,就親眼看着你心愛的女人變成焦冥吧!”

“歐陽少恭你!”蘭生怒不可遏,卻是一步也無法上前。

“一!”

屠蘇蹙眉,注視着少恭手裏離候月的嘴越來越近的丹藥。

“二!”

握住焚寂劍柄的手更加用力,關節發白,恨不得要沖出皮肉來。

“三!”

少恭也失了耐心,下一秒就要将藥丸塞進候月的嘴裏。

砰——!

白色的靈光閃過,連歐陽少恭都被逼退好幾步。原來是候月強行沖破了少恭施加的封印,逃過一劫。

“小師父!”

蘭生一行人急忙上前,擋在了候月和少恭中間,避免少恭傷害她。

“你——小月兒,你竟是如此不聽話。既然那麽想死,化作焦冥又有何不好!!”

原本立于衆人之後的候月嘴角緩緩流下猩紅的液體,粘粘的,還帶着鏽蝕的味道。

“我不要。”她的聲音很虛弱,卻異常堅定,“與其只能做一具屍偶,不如開開心心地活個三兩天來的痛快。”

“呵呵哈哈哈哈!這一點,你倒是跟千觞很像啊……那我也不陪你們戲玩了!百裏屠蘇,若你仍要苦苦掙紮,我便直接将你殺死,取到魂魄!餘下人等,通通變做焦冥!”

屠蘇毫不避諱地與少恭四目相對,他不怕死,也不會輕易死去。

“好,很好!”少恭站直了身體沖屠蘇笑道:“屠蘇,便讓我見識一下兇劍焚寂的力量吧!”

大戰,一觸即發。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倒計時orz然而結局我還是沒有想好orz

我覺得我需要冷靜下來去吃一包樂事【喂】

球收球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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