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更新時間:2004-08-25 本章字數:23912 九衆書苑整理)
--------------------------------------------------------------------------------
除了印度的現代神仙對自身動不動就絕食百來天的新聞媒體吹噓外,我至今不曾發現還有哪個神聖的人,可以不進飲食,忘卻自己的肚子。偉大的早餐中餐晚餐和我光輝的排洩一樣,是延續我這短壽生命的絕對前提。
上蒼給了我們一個肚子,它的本意就是讓我們有可以盛載為我們提供能量的器具,它并不是為了讓我們的內髒好玩而給一個皮球,說白了,肚子應該只是車上的油箱,在結實的鐵皮下老老實實的裝着油料,決不應該象個發動機一樣沒日沒夜的運轉。可我不知何故,也許是身體發育所致,如此功能亢進的新陳代謝,以至于到第一年級二學期我竟然無法忍受幾個小時就會莅臨的空腹。我無比痛苦的覺得自己已經有了規律動作着的心髒和肺,為啥子這個玩意就不知道滿足的整天蠕動?
幾乎我的全部收入都是為了對付它的折騰,萬幸萬幸的是在我勤奮工作的感染和老板夫婦善良的好心下,我被允許處理剩菜剩飯。這普通邏輯下的剩菜剩飯其實在我看來,根本就不是剩菜剩飯,就說這快餐吧,廚師應哥必須每次多炒幾個花樣多點子量,以免客人一個電話過來時來不及,飯是每天都會剩的,雖然有時老板把飯放進冰箱,或者是隔餐隔夜後再倒進米裏改頭換面,可老板也只敢偶爾這樣,客人吃後的投訴與威脅,使老板心裏充滿失去老主顧的擔憂,這就真正便宜了我,這樣的夥食對我而言簡直就是神仙才可以享受的美味。
上門吃炒菜開席面的款爺對滿桌的飯菜總是動不了幾筷子,這是老板最高興的,他每次都把他們當成他爸爸和他爺爺,作兒子作孫子他覺得挺好,我有時也會在他恩賜的招呼下,過過大魚大肉的日子。老板總是把他的招牌菜特色菜作的非常好吃,分量也特足,特別是那點家鄉的酸菜,他每每都是要到客人點的菜上齊了才拿出來,免費滿足一下這些城市人,這酸菜城市人吃不到卻又特愛吃。我是就覺得這酸菜下飯而已,并且老板作的還欠缺點我們老家的地道。
我無以描述我對老板的感激,沒有他,我将無法順利維持我的生活。我的肚子太可怕了,我終于果斷的相信廉頗、樊儈、張飛日食鬥米、豬肉五斤的傳說。在飯館時一有空一有剩菜我就吃。為了報答老板和對得起自己的工作,我非常認真努力的工作着。
我騎車的技術一流,速度極快,客人的送餐地點如果近的話,我就跑過去,總是能在最快的時間裏把盒飯送到客人手中,并且湯都不會灑。飯館的快餐生意很好,後來聽應哥說,有不少客人打電話過來時都跟老板說我們飯店送餐速度快而好,不象有的店子,慢吞吞的而且湯水油污滿快餐盒都是,送餐的小夥子嘴巴又很甜。應哥居然告訴我,老板曾誇獎我,說我給他帶財,不愧是個武大的高才生。
吃的問題解決了,可第二年級的要交的學雜費呢?怎麽搞定?
※※※
快放寒假時,雯麗找過我一次,短短幾句話,就是問看我打算什麽時候和她一起回去,她爸爸媽媽要我回她家過年。我記得,當時我百味交陳的情緒令我只會傻傻的呆看着她,她漂亮了好多,白白的,柔柔的,還是這麽幽香,好象熊山頂上的幽蘭。她的目光很平靜,語氣也很淡和,她眼裏沒有了以前那種對我崇拜與渴望的光彩。
她似乎是漠然的聽到我說不回去後,就要我給她寫個紙條帶回去給她家裏看,免得她爸媽追問緣由。
老實說我的心被狠狠割了一刀,她竟然要我留下字跡作為憑據。強作笑臉,強撐面子,遞過一向以文才自負的我艱難寫就的紙條,在滿嘴要不要我送你去車站?代我向你爸媽問好,你好生好走,路上小心的客套話裏,我眼望着她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嬌柔,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清香,遠遠淡去。
心如刀割。
我知道我們完了,雖然從那次開始我就知道我們即将結束,但是我沒想到會這麽徹底這麽絕滅這麽的再無挽回。一直以來,她都是我每個睡前愛情斷想裏的唯一主角,是我夢裏經久不息的話題。從此,我就再也沒有了癡心妄想的理由。
的确,我算什麽呢?什麽都不是!先前那局限在鄉野局限在山城的眩目的天才光華,早已在武大這座高智商人才的集結地不值一提。十二三歲就大學了的都有,十八歲就碩士畢業了的都有,我算個什麽鳥雞巴天才!猛男帥哥比比皆是,絡腮胡子胸大肌一個教室就一把,而我毛都沒長齊!公子哥兒,豪門貴族,富貴堂皇的川流不息如行雲流水,可我的衣着破舊不堪,迎面過來的衆多美媚無不滿臉子的瞧不起,我每次在食堂吃飯時她們都猶恐我身上有臭味,個個一見我來就迅速逃開,避之不及的都嫌少,個別甚至她娘的捂住鼻子,我靠!
Advertisement
我算什麽?什麽都不是!
※※※
既然我生于這個世上就注定了我活該如此,我就理所當然的認為,只要我能活着,就已經是最好的了。齊爺爺和六十三代先祖對我的最大願望就是好好的活着,活下去才是成長成人的前提,我不知道我的死神降臨日到底何時出現,但我知道那一天不會晚于我的三十,難以想象我對生命的熱忱,我的熱忱是有時間限制住的。當活着成了一個孩童心中苦苦奮鬥的追求,當活下去成了一個孤兒的一生夢想,當一個孩童無時不刻的在恐懼着他生命的句號,一切與之脫節的邏輯哲思也就完全失去了它具備說服力的存在理由。
我堅信,這個世界有很多好人,直到未來許多年後,我仍堅信,這個信念一直影響着我的一生。
※※※
石偉每天挂在嘴邊就是一句話:你不知道?我可是九頭鳥!
張海濤總是笑他:你有九條鳥,那你不每天穿九條短褲?媽的!以後哪個妞嫁給你就享福了!
石偉真的非常懂得人情世故,他總對我講,社會就是一本書,每個人看每個人的感覺和理解就不一樣,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理解思維在身邊的社會上撰寫着自己獨特的章節。我只有在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才感到這家夥象個睿智的哲人,平日裏他嘻嘻哈哈,東吵西鬧,有點無惡不作,室友總把他說成武大的賊胚,系裏的壞種,班裏的流氓,寝室的禍根。
我不怎麽覺得他當得起這個評價,如果說是用來描述曾給我帶來過災難的胡子德的話,我還比較贊同,但是我覺得石偉他好象也就只做那些無聊的瞎鬧,還夠不上壞蛋的級別。
我一直納悶:是不是每個省真的有自己獨特的文化底蘊,是不是在群體氣氛濃厚的地域裏真的存在一種個性乃至思維模式的互染和熏陶?湖南人顯然與湖北人有典型不同。飯店老板和石偉還有幾個湖北人令我明顯感到他們天生的狡黠不同于我們湖南人的率意本色,不愧有九頭鳥的美稱。
但是飯店老板和石偉這兩個九頭鳥卻幫助甚多,尤其是石偉更加顯得無私。
從寒假開始,我就為老板的初中二年級的兒子和石偉的表弟作家教。本來石偉的這份外快是很難轉讓的,但是他實在無法繼續忍受他表弟,這個他口中的“蠢到家了!蠢得讓人絕望!”的表弟對他所講解的知識永遠一知半解,為了向他舅舅交差,他極力吹噓我的十五歲就上武大的才華,成功摔掉了包袱。飯店老板自然不同于石偉卑鄙的好心,完全是出于對我的敬仰和佩服,當得知我居然是個只有十五歲的孤兒武大生的時候,立刻授權給我,由我全權安排他那在班上倒數幾名的兒子的所有空閑時間,并且表示,如果這個東西不聽話,可以揍他。
就這樣,我騎着這部産權屬于老板的破單車日夜不停的奔走在寝室、教室、食堂、飯店、老板家、石偉表弟家,偶爾去圖書館換一次書。
一年下來,我長高了,已經和石偉平頭,卻比他結實得多。把他羨慕得不行,老是問我到底是吃什麽弄的,看着他瘦不拉叽的樣子,我誠懇的勸他和我一起去送盒飯,那樣的話,保證一年就翻天覆地。
原來的衣服全都不能穿了,我籌算計劃着在将來的日子裏這樣下去,到底能掙到多少錢。衣服不能不買,在實在不行的時候,石偉他們陪着我來到校外的攤販處,不顧他們的反對與抗議,我堅持自己付錢買了最便宜的兩身衣服。這兩身衣服如同我的電子手表是我的至愛。
十五歲,滿十五歲了,就這麽不知不覺中我就十五歲了!
石偉海濤廖業還有室友邱秦、成文宣非得要湊份子在我生日那天為我舉行成人禮。
一向來我都是最小的弟弟,從體重到年齡到身高,我在短短的一年就以王洪文從政的速度飛快的增加着我的海拔。在他們驚訝的眼裏,我的嗓子變粗了,長出胡須了,個子也排到寝室第四了,體重竟然躍居第三,有70公斤,就比海濤輕18公斤。所以他們認為盡管我只有十五,但完全有資格有充分理由為我舉行盛大的成人慶典,我必須要戴冠才行。
戴冠成人禮非常之隆重,被邀請參加的還有海濤的女友邬慶芬、我們班上的女生馮硯(系成文宣追求對象)以及邱秦的老鄉兼女友測繪大學的衛韻萍。這天剛好是星期五,老板給我放假讓我休息高興一下,我們一行浩浩蕩蕩,來到校園外西側的等待飯店。
學校是不賣酒的,要喝酒,你只能到外面去。
※※※
幾個來回下來,大家的話題就越扯越寬,無所不談,無所不說了。
石偉端起啤酒杯,站起身,把杯子向我一舉:龍镔,我石偉沒個正經過,今天我要敬你,我實實在在正正經經的敬你,我佩服你,對你的景仰如滔滔江水…`` 蚯蚓(邱秦)對這句石偉天天挂在嘴邊的周星弛名言早就煩了:又來了!要不要我幫你說下去?
呵呵,兄弟今天我高興!石偉把眼一瞪,道,來,龍镔,有人反對我就不說廢話了,來,敬你,幹了!
把酒豪爽的往嘴邊一靠,大夥以為他已經喝起,他卻骨碌着小眼看着我。
我從沒喝過酒,至少在今天以前,剛剛已經被他們灌了幾杯,現在還要喝?
說句實話,這啤酒就好象我老家那變了味的淘米水,每當我們覺得有心火時就會用喝淘米水來去去心火。雖然啤酒聞上去沒有一點酒味,但是如果要連喝幾杯的話,我實在感覺不出這有什麽好喝的。
看着我遲疑不動,石偉他們起哄了:快喝啊!快喝!
幾個女孩子跟着湊起熱鬧:龍镔!你看石偉都端杯子這麽久了,你還不喝?
喝就喝罷,把它當成淘米水不就得了,我也站起身來道:好,我幹了!
幹是幹完了,在邬慶芬熱情的又給我添滿的時候,我還是發表了我的看法:這啤酒怎麽我喝着象淘米水一樣?味道不怎麽好嘛!
那不醉不饒見縫就鑽的中國酒文化,在山東老大張海濤的身上可以很好的折射出來,他馬上接口就道:龍镔,看樣子我們今天真是選對了日子!這啤酒有啥喝頭?今天是你的成人典禮,是兄弟,咱們就喝高的!就聽你的!不喝這苦不拉叽的淘米水 !
一連串的話立刻把要喝白酒的帽子扣在我頭上,他暗自笑着扭身對飯店老板喊道:老板,給我來五瓶手雷!
簡直就不容我插嘴制止立馬又說:龍镔,今天你就聽我們這幾位大哥的指揮安排!大哥們滿肚子的話要對你說呢!
除了石偉心知不妙,感到海濤極有可能殃及自己這條池魚外,廖業、邱秦、成文宣想必是仗着自己也是北方人,紛紛摻和了進來:對了,龍镔,我們可是親兄弟,你不能不喝的!
龍镔,我今天正準備趁大家喝得透徹,跟你說說心裏話呢!
來,龍镔,今天成人禮,我們就賦詩三百首,不醉不歸!
……
白酒可不能算我!石偉慌了神,用手死命蓋住還沒喝完啤酒的酒杯,我不能喝白酒的!我有胃潰瘍!心絞痛!闌尾炎!石偉一邊左遮右擋一邊找尋盡可能軟化大家的理由。
你這狗日的!你是不是還有白內障、痔瘡和子宮癌安?海濤的奸笑随即斷送了石偉的企圖。
龍镔啊龍镔!你害死我了!石偉仰天哀泣。
幾個女孩已經快被這兩個活寶笑死了,只有邬慶芬對輕聲道:別人不能喝不要勉強嘛!
嘿嘿,你不知道,芬,他們幾個其實賊能喝!海濤低聲講着,今天不搞翻他幾個我就不回去!
我不知道海濤他們的陰謀,我對酒的概念和理解完全是來源于書本,特別是中國幾千年來的文人騷客出于對酒的崇拜,把酒擺在了生命中極高的位置,在唐詩宋詞中,酒和醉是兩個使用頻率最高的詞彙。千古枭雄曹孟德不就曾高呼: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我看着這一幕,腦中卻思着:我的憂呢?我的憂是什麽?有人知道嗎?我禁不住喃喃出語:知我心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何以解憂?惟有杜康!
說的好!
沒想到海濤的一心二用居然達到這般登峰造極的地步,在和邬慶芬衛韻萍她們争論的同時,居然可以一字不落的接受到我的自言自語,他馬上找到了最充分的理由要求全體起立幹完這一杯,他大聲重複:我們今天正式成人的龍镔說的太好了!知我心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何以解憂?惟有杜康!來,龍镔,來,石偉,來,蚯蚓,文宣,廖業,來姐妹們,我們幹啦!幹!
※※※
酒桌上回蕩起我陷入幽思的山村腔調: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複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複來。
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張海濤,成文宣,蚯蚓廖業和石偉,姑娘随後我龍镔,将進酒,君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為我側耳聽。鐘鼓馔玉何足貴,但願長醉不願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陳王昔時宴平樂,鬥酒十千恣歡谑。主人何為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将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來!幹!我們一起同銷萬古愁!石偉被我低沉的輕輕讀頌的《将進酒》調出了興致,怪叫道。
大夥兒在齊聲喝“好!”中仰頭飲盡!
海濤把酒杯重重的砸在桌上,起身無比感慨無比激動無比興奮的走過來摟着我的肩膀,大聲道:兄弟!哥們!好樣的!
話音未落,尚在這家名為“等待飯店”的室內繞梁,邬慶芬就突然指着剛剛走進飯館的兩個人道:咦?!這不是鄭學嗎?哇!他女朋友好漂亮!
海濤也擡頭看到了,臉色驟變,馬上把身子別過來,試圖從我背後阻擋住我的視線。
石偉他們也看到了,表情立時不自然起來。
我是背對着大門的,我聞聲也扭回頭看去!
一個很帥氣的男人剛好把手從雯麗的肩上放下來,似乎還眼睛一亮,對着我們走來。
※※※
都說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其實換個角度換個語境來說,男人一戀愛,頭腦就變傻,這同樣也是對的。誰沒有傻過?對情感的處理,除了聖人,是很少有正确的理智存在,支配着我們感官和行動的往往是決定于大腦的情緒化反應。情感成長歷程的艱難是上帝對我們的共同詛咒,對命運的坎坷認識是來源于我們生活的點滴積累起來的。這是龍镔所的确經歷着的,也是我們這些非上蒼寵兒所的确經歷過,或所正經歷,或将經歷的。願這段話是你們的情感祭品。
記得齊爺爺常和劉老中醫說我就是他的那點念想,爺爺說這話的時候我總能在旁從他那渾濁的老眼裏看到湛湛神光。劉老中醫就總會答到,是啊,不中用了,老了沒點子對兒孫的念想,那出什麽味兒。
從來對人類情感都一知半解的我,童年少年時爺爺就是我的世界,豹子就是我的夥伴,我腦子裏想的就是賺錢,賺了錢就可以給爺爺治病,至于讀書只能說是大腦對填充空白的需要,它除了可以讓爺爺高興自己覺得世界時上還有這麽多希奇外,其餘的就好象只剩下讓老師高興讓同學羨慕了。雖然我清楚記得毛主席曾說人是要有一點精神的,可到現在的我對這句話的理解只停留在“人如果沒有一點精神那就成了行屍走肉的”這個層次上,我并不能準确表達和認識這裏面到底有多少含義。
我有時隐隐覺得似乎這就是我們生存的前提,要不然世界為什麽會有這麽多自殺的事件,而且集中概括起來就是他們已經失去了生存的信心,失去了生存的理由,他們是在對生的絕望中才做出了結自己生命的舉動。我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步向死亡面對死亡制造死亡是需要多大勇氣的啊,因我曾在資江裏切身的接近過死亡。
如果說對生的絕望是因為沒有了屬于他自己的精神和念想了,那麽,這個精神和念想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似乎我知道,又似乎我不知道。
那我的精神和念想又是什麽呢?
我當然也有,但我似乎清楚,又似乎不清楚。
到現在為止,我常常很想爺爺,很想看看我那不記得摸樣的爹娘,爺爺總在我找他要照片時說沒有,也很想似乎已不是我的了的雯麗,也想那些關愛我幫助我保護我老師鄉親,我想将來掙錢好好報答他們。在學校,我很想看完圖書館所有的書,在我看來,那簡直是個寶庫,我甚至非常想我的豹子。
只是這是不是他們老人所說的精神和念想嗎?
就在這個剎那間,我仿佛明白了點什麽!
※※※
鄭學樂沖沖的拖着雯麗的小手來到我們桌前,略帶興奮的對着邬慶芬道:好哇,在這裏撮!
雯麗在我看到她的同時也看到了我,轉頭過去,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麽,臉剎的白了,有些畏畏的被鄭學拖着,嬌柔的身子有些僵硬,躲縮在鄭學的身後,眼睛滞滞的看着桌面。
我曾以為我會把雯麗淡忘去,雖然不由自主的常日夜想起我和她的一切,但我真的以為那只是我在了結後對這段歷史的記憶,可我現在竟似乎感到思緒、感官、手足都無所适從,我完全沒料到她依舊在我的靈魂深處還是這麽深刻着。
我只知道用死魚一樣的眼睛吞噬着他們兩正緊握着的雙手,我很想很想立時站起來,沖過去把這緊握斬斷!這手是我的!你是誰!快給我滾!我拼命的要起身,可正摟着我的海濤以他比我超過18公斤的體重壓在我的肩膀上,令我手足發軟,四肢無力,肝膽欲裂。
海濤惡狠狠的盯着他死纏爛打将近半年才到手的他親愛的寶貝芬。
石偉使勁對邬慶芬眨着眼色。
廖業從桌下悄悄推了推邬慶芬的手。
鄭學卻一眼瞥見空凳上的蛋糕,笑着對邬慶芬道:哈,今天是誰過生日?在搞生日聚會?你們老鄉?邬慶芬,介紹一下吧?
邬慶芬正欲開口,擡頭卻對上了海濤惡狠狠的眼神,心中一悸,噤口不敢答話做聲。
鄭學見自己的問話無人答理,感到場面很尴尬,澀澀幹笑一下,道:不打攪你們!我那邊去了!
說罷,他拉着雯麗的手,準備向前面的一張空桌走去。
雯麗低頭低聲道:我們走吧,去前面看看。
※※※
海濤依舊緊摟着我,他的眼看着我的眼,我的眼看着剛剛雯麗站着的地方。
兄弟,我知道你難受,可都這樣子了,你這又何必?他直到他們走出等待飯莊才低聲道。
總算知道了事情原委的邬慶芬歉聲對我道:龍镔,我實在不知道,對不起!
石偉騰地站起來:镔!這種女人簡直就是傻B!媽的,她瞎眼了,我們龍镔有哪點比不上這個鳥人!我操!
蚯蚓漫聲的說:想開點,龍镔,不值得!
衛韻萍跟着男友說道: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我們學校的同學,比她還漂亮的!
他們說着他們的,我看着我看着的,我覺得一切都不在了,眼前的整個世界就只剩我的眼睛,我渾身神經末梢發回大腦的電流所産生的刺激,它們麻木卻又敏感,停滞卻又奔走,空虛卻又充溢,一切的感覺一動不動卻又争先恐後起來。
情感雖然只是生命長河裏的一條支流,可這條支流有時卻決定着情緒的失控與泛濫。在我的不覺之中一直都在縱容着的斷鏈的情感,在我無從支配的情緒渲染下,我終于被徹底地挑動思潮。
※※※
老天!!這是怎麽回事?
我到底怎麽啦?
這情感到底是怎麽回事?
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告訴我,她為什麽離我遠去?告訴我為什麽我的努力如今似乎也是錯誤?
上蒼既然讓我擁有了我所決定要的花,卻又為何給我開個這樣無聊的玩笑?
這一切到底是不是荒謬的真實?
入骨的纏綿,凄怨的結局;早逝的父母,近喪的爺爺;艱難的少年,誤解的大學;未來的恐怖,活着的悲傷。我是在怎樣的日子裏終于走到我的十五歲,可我又将會如何的經歷下去我有限的那個十五年?
死亡現在已經如此的接近着我,在同樣年齡的別人還是無憂無慮的活在父母家庭的羽翼下的時候,我卻在孤身承受的苦累中走到了我人生可怕的半途,我的生命裏程對別人已經是中年,我的生命時間對于我來說,已經是一筆根本不多的財産,早已被強行放置在死神開設的銀行。
老天!我對歡樂含義的領略難道竟是你吝啬得從指縫間滑落的水滴般的恩賜?
給我一個回答!告訴我,為什麽一切會是這樣!
生命到底是一團如何錯綜複雜如何永遠無解的矛盾呢?
生活到底是一種如何艱難苦澀永遠未知的酒呢?
人生到底是在以一種怎樣的邏輯怎樣的程序來進行我這莫名的演繹?
命運到底會以如何的方式來注解着我這悲哀的靈魂?
疑問之後的瞬時答案總讓我自己以為突然明白了,其實在我還以為着的時候又不曾使我滿足。
※※※
睜開我的眼,在迷蒙中映入我心的是這些緊張的望着我的臉。我不知道我的表情原來在他們眼裏是何等悲壯,何等慘然,他們是不知道我在想什麽的,他們訝異我那無法想象的悲傷。他們關切的神情清晰的告訴我,他們是在如何的力圖尋找合當的話語對我進行安慰,力圖消弭我的痛苦。
來,喝酒吧,一個小插曲而已,我感到眼前似乎只有這烈辣刺喉的液體才可以沖談我的心情,便自個拿過手雷,倒酒。
看着我幹了一杯又喝一杯,海濤此刻無比後悔自己當初的陰謀。
老弟,這是酒,不是水!他奪過酒杯,你幹啥?你已經是大人了,這點子挫折算個鳥!
他把酒向自己嘴裏一倒,咽了下去。
想當初,我也是你這年紀,初中就開始……他猛地住嘴了,沒往下說,也沒有把眼睛看向對面的邬慶芬,卻陰郁地對向了石偉。
事後我們評價石偉是個真正的人才。只見他迅速接口道:想當初,我初中就開始寫小說,象你這種初戀故事,我寫的多啦。
他擠吧擠吧眼睛又說道,對于這種故事情節在我的小說裏最常使用,瓊瑤在前不久給我寫的信上就對我表示了感謝,說幸虧我給了她靈感。……用兩句石偉理論總結的說,就是不談幾次感情就不知道女人的無情,不談幾次戀愛就不知道愛情的無奈女人的古怪!!呵呵,我說完了,海濤,還不鼓掌?
他得意的感到自己今天的捷才實在應該受到海濤的熱烈表揚,小眼眯成一條縫搞笑的看着海濤。
海濤做作的表示了一下掌聲,卻又回過頭對我說:龍镔,今天是你的成人慶禮,老哥我早就有一肚子的話要跟你說了,我說得直,你聽了可別見怪!
海濤個頭大塊頭粗,整個一金剛猛男形象,微微連腮的胡子是石偉的夢想,石偉曾試圖通過刮掉腮邊的絨毛來為自己改造出類似海濤的雄性體征,在堅持了兩天後,自感無望,垂然放棄,此後便增加了一個開心的笑柄。平日裏,幾乎沒幾天不見他倆不扯對角唱反調。
今天海濤可是第二次強調有一肚子話要跟我說。正在我努力的用努力平複的心情準備傾聽海濤的讓我別見怪的直話的時候,石偉不識好歹的又跳了出來。
石偉把他著名的瘦骨伶仃的“右爪”(他曾自嘲天生碌山之爪,尚未抓過乳房)向着海濤搖去:停停停!剛才鼓掌這麽不熱烈,不算不算!重來!重來!這麽經典的講演居然只有這麽一點掌聲!不行!
我說,石偉!你是不是非得要跟我作對?!你小子皮癢?安?見我說話你就起哄?我告訴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談,你別再給我添亂了!海濤兩眼一瞪,兇巴巴的恨道。
石偉根本不把這個剛才欠了自己人情的“門板”(他給海濤安的外號)放在他表面積不足兩平方厘米大小的眼裏,借着一分酒勁他也同樣一瞪:耶咳!俺——也告訴你,俺——也有很重要的事——要先說!
海濤火起來,正要厲喝,邬慶芬柔聲道:海濤!你就讓石偉先說你再說也不遲啊。
親愛的寶貝芬(海濤情書稱呼語,一次不慎,就被石偉到處流傳)發話了,海濤忍了忍,大氣地揮手道,好好!你先說你先說!我看你又說出個什麽鳥來?!
石偉嘿嘿奸笑道:你們得老老實實的聽我說完才可以發表意見,誰插嘴,我就對誰進行人身攻擊,誰擅自發表意見,我就立馬對我的提案采取法庭判決,強制執行!有沒有意見?說着,把小眼在我們臉上一掃。
廖業湊頭過來道:你要還這麽羅嗦,我就叫海濤把這瓶酒從你的鼻孔裏倒進去!
馮硯也開口說話了:行了,石偉!你要說什麽就說嘛!別這麽故弄玄虛了。
石偉嘿了一下,“啊,恩,恩”故意擺松了幾下嗓子,道:今天當着我們全體室友三位小姐的面,我認為我們六位男士至今相處快一年了,今天龍镔成人了,是該到對我們的排序問題重新擺在桌面下個結論的時候了,有必要讓一切已經不适應寝室關系正常規範發展的舊國家制度死亡,打破舊的僵硬社會關系,重新建立我們光輝的适應未來的寝室新秩序。我提議必須立即廢除以前按個體質量的多寡作為标準進行排位的霸權主義強權政治,要充分順應歷史潮流,順應人心背向,從現在起,要麽按高矮要麽按年齡對我們六君子進行排位,以後不許再叫我“石灰”,我也不叫你們“門板”“蚯蚓”“文選”和“尿液”等等醜化我們個人形象的外號,我們只能互相稱呼“老大、老二、老三、老四、老五、老六”,沒有反對的,不要舉手。
※※※
其實我也知道石偉給我起的外號就叫“農民”,平時他沒有當着我的面說過叫過,這家夥驚人的聯想能力讓人非常佩服。邱秦想了一下,馬上開口表示贊成,因為“蚯蚓”外號實在有礙觀瞻,總是讓人聯想到某個地方的大小,讓那些懂事的女孩對自己産生誤會;海濤想反正随你按高矮還是要按年齡橫豎他都是第一,石偉這個壞小子的主張絕對動搖不到他的老大位置,而且如果能就此事正式形成決議的話,對自己等下要和我進行的談話,也許這明确的地位會令他有長者的身份,這明顯對談話有利,對門板這個外號雖覺得不太雅,但這個稱號畢竟破壞了他的形體美,因此也就表示贊成。
我一向沉默寡言的習慣,此刻也就只是個旁觀者,我心裏想着的就是等下海濤大哥會跟我說什麽呢?這麽鄭重其事?
成文宣已經從這小子奸奸的眼神裏發現了陰謀,他立時醒悟并判斷到原來矛頭對準的是他!
成文宣肥肥胖胖的身材,是他唯一可以在寝室裏榮居第二的本錢,他沒有年齡優勢,沒有身高特色,有的就只是質量。況且他對“文選”這個外號很滿意,這個外號讓他有點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