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上山
? 在颠簸的車內上藥确實是個技術活,謝雨折騰了許久才勉強給陸遠臉上的傷處抹完一遍。
他眼角額頭和嘴角邊好幾處紅腫,又添了紫藥水碘酒的顏色,整張臉看起來十分滑稽,完全看不出原來的英俊,也看不出平日裏的嚴肅冷硬。
幾個小孩子看到他這模樣,本來懾于他的威嚴,想笑又不敢笑,但在謝雨的第一聲笑聲出來後,他們也忍不住笑出聲,連一直悶悶不樂的向曉娟也笑聲笑了出來。
陸遠臉色更差,咬牙切齒一番,似乎又不知說什麽,幹脆轉過頭看着前方不說話。
謝雨好容易停下來,問:“你身上的傷要不要緊?”
過了許久,陸遠才悶聲答:“身上沒事。”
謝雨看他氣得臉色鐵青,卻又因為臉上的傷而有些不倫不類。
陸遠意識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轉頭斜了她一眼,惡聲惡氣道:“你看什麽看?”
謝雨無辜道:“車裏這麽小,我能看哪裏?”
陸遠大概是真有些生氣了,直到車子到了馬路盡頭,他都沒再開口說話,幾個孩子見氣氛不對,也都老實地閉着嘴不出聲。
車子停下,陸遠跳下車,給了司機車費,又将三袋蔬菜拖下來,放在路邊。
謝雨看了看地上的三個系好的尼龍袋,又看了看幾個手無傅雞之力的孩子,問陸遠:“這一袋得幾十斤,我身上還有包和相機,你不會真要我幫你搬這個吧?”
陸遠淡淡看了她一眼,惡聲惡氣道:“不然呢?你覺得我一個人搬得回學校?還是說這幾個小孩子能行?你在學校白吃白住,幫忙幹點活不應該麽”
說完,他轉身朝路邊小店裏走去,同店裏的人打招呼。
謝雨嘴角抽了抽,走上前彎腰拎起其中一袋,分量還真是不輕。她雖然是個飛沙走石鬼見愁的女記者,但體力勞動這種事情确實不怎麽擅長。她左右手換了換,感覺靠手拎并不太現實,想了想幹脆舉起抗在肩上。
也不等後面的人,她自顧地就踏上了去紅溪村的小路。
走了沒幾步,後面便響起了幾個腳步聲,還有方言的交談,想來是陸遠他們已經跟上。謝雨正要艱難地轉頭,她肩上忽然一輕。
她斜眼一看,正是陸遠将她肩上的袋子拿了過去自己扛着:“你……”
她覺得奇怪,餘光已經瞥到身後,兩個背着背簍的村民。
謝雨失笑搖頭:“我還真以為你指望我呢!原來有人幫忙的。”
陸遠并排走在她旁邊,輕飄飄看了她一眼道:“還不錯,能扛起來。”
謝雨嗤了一聲:“你當我是林黛玉?”
“看着也不像,像母夜叉。”
謝雨呵呵笑了兩聲,看了眼他狼狽的臉:“那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什麽?”
“豬八戒。”
說完又覺得這樣的鬥嘴實在幼稚,自己都不免笑了出聲。
片刻後,她又問:“你都認識這些村民?”
“嗯,每次采購回來,他們都會幫忙搬到學校。”
謝雨感嘆:“山裏人還是挺淳樸善良的。”
這話落音後,兩人繼續并肩而行,但都沒有再說話。倒是後面幾個小孩子一直在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謝雨忽然想到自己明天就要離開,還剩下走訪留守兒童家庭這件事沒完成,想了想轉頭問:“曉娟,你們是不是直接回家?”
向曉娟如今情緒已經恢複少許,只有些畏懼陸遠,不敢太走得太近。她點點頭:“是的。”
曉剛道:“爺爺知道我們去找姐姐,今天姐姐肯定要被爺爺打了。”
曉娟不高興地撇撇嘴。
謝雨道:“那我去你們家看看,幫曉娟給爺爺說說,讓他別打你。”
向曉娟擡頭看向她:“真的麽?”
謝雨點頭。
陸遠轉頭看她,低聲道:“你要把姐弟當采訪例子,我沒意見,但是不要為了博讀者眼球亂寫。現在網絡資訊這麽發達,曉娟已經十二歲,下半年就要去鄉完小上學,我擔心報道會對她生活造成影響。”
謝雨道:“放心,離家出走這些事情,我不會寫進去。你都知道,我這次采訪,是周刊跟公益基金合作,目的是希望這些留守兒童得到更多關注和幫助。”
“希望如此。”
冬日午後的陽光溫暖,但也有些曬人。走了二十來分鐘,謝雨轉頭去看陸遠,只見他額頭有微微的汗冒出來。
“要我幫忙嗎?”
“不用。”
“呵。”
倔強的男人。
好在紅溪小學白色的房子,終于出現在視野中。
謝雨因為要和向家三姐弟上山,在河對岸時,不用過河,而是走上另一條路。三個孩子同陸遠告別。
但陸遠卻道:“你們先別走,在這裏等着。”
謝雨奇怪:“幹什麽?我問過了上山要四五十分鐘,這都快三點了,你別耽誤我們的時間。”
陸遠看了她一眼,又朝小孩們道:“讓你們等着就等着。”
老師有令,小孩子也不敢走,只能在河邊看着陸遠扛着蔬菜過河。
好在陸遠很快就折返,踩着河中石頭快速過來。
謝雨這才反應過來,等他上岸走近:“你也去?”
陸遠道:“我去他們家裏看看,昨天校長有讓人上山捎口信給他們家說孩子的事,但老人家肯定還是擔心,我去跟他說說。”
謝雨笑:“我還以為你怕我一個人找不到下山回來的路呢!”
陸遠淡淡瞥她一眼:“你找得到嗎?”
謝雨笑着她,挑挑眉不置可否。
這裏的山勢延綿不絕,說是上山,并非一座山直爬上去,而是九曲八拐,倒像是翻山越嶺。
因為昨夜下過雨,山中土路濕滑無比,山裏長大的孩子,走慣山路,即使是八歲的曉霞,也是如履平地。陸遠更是不消說,在這裏生活了幾年,早就習慣。
唯有謝雨走得很艱難,時而搖晃,又怕摔着相機,雙手總護着,走到窄小難走的路時,總是小心翼翼動作笨拙,好幾次差點摔倒,都是陸遠拉住她。
途中遇到一個人高的小陡坡,因為雨後濕滑,幾個小孩子也爬不過,坡上站立的地方窄小,陸遠無法站在上面拉他們,只得站在後面把人一個一個推上去。
輪到謝雨,她雖然人比小孩子高很多,但試了一下,靠自己也是徒勞。她轉頭看向陸遠:“推我一把。”
她把包背在胸前,抓住旁邊的樹根借力,腳下抵在濕滑的坡面,等待陸遠幫她。但等了片刻,陸遠卻不為所動。
她轉頭催他:“托我一把啊!”
陸遠神色有點難辨地抿抿嘴,走上前一手扶住她的腰,另一只手托在她臀部。謝雨終于明白他為何猶豫。現下雖然還寒冷,但她也只穿了兩條褲子,他的手放在自己臀上的感覺實在是清晰明了。
不知為何,這個男人越正經,她就越有調戲的欲望。
她輕笑問:“手感怎麽樣?”
陸遠從後面瞪了她一眼,手上用力抓了一把:“快點!”
謝雨借着他的手勁,用力一蹬,上了兩步,卻嘩啦一聲,山土松動,她扶着的那根小樹,破土而出,她整個人往下翻倒。
“我的相機!”因為要抱着相機,她整個人沒有伸手去撐地,重重壓在後面的陸遠身上。
謝雨直起身,緊張地檢查了下地相機包,發覺無損才舒了口氣。
“小姐,能先起來嗎?”
身後一個冷飕飕的聲音響起,謝雨才反應過來,自己還坐在陸遠身上,趕緊站起身:“難怪覺得不疼,不好意思,一不小心把你當了肉墊,你沒事吧?”
地上都是泥土,當然不會有什麽事。陸遠爬起來拍了拍弄髒的褲子,冷眼看她:“就這麽寶貝你這個相機?”
謝雨笑:“這相機是公物,壞了我得自己掏錢賠償。幾萬塊錢,我可舍不得。”
陸遠嗤了一聲,将她的背包和相機拿過來挂在自己身上:“再試一次。”
謝雨拍拍手:“那你扶穩點,要是覺得占了我便宜,等回來你讓我占回來就是。”
“你能不能正經點?”
謝雨反诘:“是你太嚴肅。”
陸遠忽然伸手将她攔腰抱住,一手貼在她臀部,附在她耳邊低聲道:“這樣行不行?”
他溫熱的氣息撲面而來,靠在謝雨身後的身體,像是一塊充滿着溫度的銅牆鐵壁,她心思忽然恍惚了一下,心跳驀地加速,好容易才找回理智:“你這可真是在占我便宜。”
陸遠面無表情,抱着她往前面移動,用了用力,沉聲道:“我托你,爬上去。”
謝雨身上的東西都被他背着,輕裝上陣,接着他的力量,很快爬了上去。幾個小孩剛剛已經走了一段距離,見兩人一直沒上來,又才折回來。看到謝雨爬上坡,曉剛問:“記者姐姐,你和陸老師剛剛是不是摔了。”
謝雨笑着點頭:“稍稍摔了一下。”
她話音剛落,陸遠已經身手矯捷地爬上來,朝她冷聲道:“讓開些。”
謝雨趕緊給他挪出位置,看他輕松落地,只是那張猶帶着傷的面孔依然冷硬,便玩笑道:“你不應該就陸遠,應該叫陸不爽,別名不高興。”
陸遠看了着蹲在路上的她一眼,走上前輕輕踢了她鞋子一腳,惡聲惡氣道:“快走。”
但是嘴角卻不知為何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謝雨跟上他,問:“還有多遠?”
陸遠指了指前方的山:“看見那個有房子的半山坳沒?就在那裏。”
謝雨舒了口氣:“總算。”
那幾戶人家是典型的的土家木樓,坐落在山中,陽光照得那房子瓦面上閃閃發光,周遭卻又有着淡淡的雲霧缭繞,看起來像是在仙境中。
而這優美如畫的風景,伴随的卻是被現代社會抛棄的貧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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