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懸崖的情景。
可是,即便再痛苦,江陵卻從未改變過決定。她似乎很冷靜地清楚自己居于何位,她說的每句話有怎樣的分量。她把感情和理智分得是如此地開——一邊貪婪地在玄逸懷裏索取着溫柔,一邊戒備森防,不作任何改變和承諾。
這般讓人心灰意冷的個性,倒是苦了玄逸……
“玄武王怎麽樣了?”還在沉思中,只聽江陵輕聲問。
沈紫音一愣,轉頭征詢般望向莫離,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莫離沉吟了片刻,安靜答道,“玄武王占領了白漓後,繞過暮雲山,追過來了。”
江陵空洞的臉上沒有明顯的表情變化。
“君主不用擔心。”莫離莞爾一笑,“暮雲山是天塹,玄武王若真的繞過暮雲山打長線戰争,我會讓她有來無回。”
莫離的聲音平靜沉穩,那樣自信乃至狂妄的話,他卻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局勢已全在掌控中——冥冥中竟有幾分指點天下的威懾力。
“……”江陵勉力笑笑算是回應,便低下頭不再做聲。日光透過窗戶照在她蒼白的臉上,她靠向窗邊,呆呆地望着遠方的天空。
那裏,一萬大軍正緩緩西去。
☆、番外一·你是我永世的光(一)
赤流歷第五年冬。
這也是蕭國最後一位皇帝——江統帝蕭啓在位第三年。節節敗退的蕭國,在赤流與銀雪的夾縫中茍延殘喘。如果說蕭國還剩下百姓最後能指望的人,赤、雪二國唯一心悸的人,那便是蕭國末期出現的、難得的巾帼女将——葉天歌。
葉天歌鎮守的景江城,是蕭國最後的據點。一旦景江城被占領,白漓便直接暴露在赤流與銀雪面前,蕭國的時日,也就所剩無幾了。
亂世争霸,風起雲湧。人們不知道,在這個平凡的夜,赤流人和銀雪人,早在遠處虎視眈眈,靜待時機的到來。若是占領了景江城,攻下白漓就是探囊取物。如果赤流成功,那麽它尚且有和銀雪抗衡的能力;但若白漓城歸了銀雪,便是高下立判。
“所以,憂兒……你也是為這個來的嗎?”年近四十的中年女将神情恍惚,那一聲嘆息,輕不可聞。
城下的小樹林裏,月光黯淡。玄逸隐沒在黑暗裏,看不清表情。
忘憂——記憶裏,那是多遙遠的名字了?模糊中,從他剛剛記事起,一個溫柔的女人總是輕輕搖着搖籃,在耳畔低低呼喚:忘憂、忘憂……你一定要無憂無慮地長大……
玄逸別過臉,忍受着心頭酸楚。
“母親……你也知道,蕭啓昏庸無能,蕭國的朝廷官僚腐敗,氣數已盡,完全是靠您一個人在支撐。”玄逸的聲音漸漸沉了下去,幾近懇求:“上一次守城戰您就受了傷!您知道嗎,這次君主沒有派我,派的是莫離。而銀雪——派出的是青龍王,四王之首青龍王!兩國都下了重兵,今夜,勢必血染景江城。孩兒不孝……求您放棄!”
沒有人看見,在這個游走着緊張與殺氣的暗夜裏,赤流擁有至高權力的右護法,朝敵國的将領深深跪了下去,萬分痛苦地一遍遍叩首。這樣的事情若讓外人看到,後果不知有多嚴重。成為赤流右護法後,玄逸從未向任何人,包括自己的君主下跪過。如今他唯一的親人——他最敬重、最在乎的母親,生命受到了威脅,沒人能明白他心中的焦急和恐懼。
要知道,葉天歌身上的傷,是十幾日前拜他這個兒子所賜。當時玄逸完全沒料到母親會替蕭青擋下那一劍。他以為他能做到,攻下景江城的同時保全母親的性命,但那時他才明白,母親發誓要與蕭國共存亡的決心。
現在想來,葉天歌當時應該是吃定了玄逸的不忍。
“憂兒……”葉天歌眼中充滿了莫測的表情,她語音平靜,“沒想到你投奔了江淵,卻還是惦記着我這個做母親的,我很高興。”
堅毅的眉宇間,露出了一抹寬慰的笑容。
“但世事難兩全。你既然知道我是蕭國的将軍,仍然繼續追随江淵,就不該忌憚于我們刀劍相向的那一天——就像我不會怪你,不承認有一個蕭國的母親一樣。”她的笑容淡下去,“走上這一條路,就要有随時在戰場上交命的覺悟,跟了江淵十幾年,你居然還沒學會,還這麽兒女情長?真讓我失望。”
跪在地上的人一時語塞。
葉天歌看了看他,又望向了漆黑的天幕,眼底漸漸劃過一絲不為人解的痛苦。不知回憶起了怎樣滄桑的往事,她突然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喃喃着:“這樣的收場……也挺好。你回去吧,我也該回去了……幸好呢,江淵沒派你來。這一仗打完之後……憂兒,你再來看我吧。”
陰影之下,葉天歌眼底流過了難明的酸楚——憂兒,這一仗打完之後,你再來替我收屍吧。把我帶回那片青山綠水之中……那個,我們母子曾經相依為命的地方。
“母親,既然都知道兇多吉少,為什麽還去送死?”玄逸突然輕聲冷笑,“你為蕭國做得已經夠多了,而你最擔心的其實是無辜的百姓,才會把淪陷城池裏的百姓都接到白漓城裏去。江淵不是你想象中的暴君,他很仁慈,不會對無辜的民衆下殺手。如果你活下來,做一個世外的隐者,憑你的醫術與武功,能拯救的人豈是少數?”
葉天歌愣了一愣,忽的笑:“憂兒,你說什麽?江淵仁慈?”她緩緩閉上雙眼,似是特別難過,“憂兒、憂兒,你怎麽這麽讓我失望……你可知道,我們母子倆為何會是如今的模樣?”
這回,換玄逸怔在那裏。
他一生下來就沒見過父親,母親也不提。從小母親就不願教他武功,希望他能無憂無慮、遠離戰亂地過完這一生,但那卻不是他的夢想。終于,戰火燒到了家鄉,雪國人的鐵蹄踏破了原本平靜的家,除了母親,族人全部被殺死,他淪為俘虜。
那時,他不到七歲。
在流放營裏,他結識了江陵,然後遇到了改變他命運的那個人——江淵。
“孩子,追随我吧——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度,讓這個天下都按我們的想法運轉。”江淵如是說。那雙伸向他的手有無窮無盡的魔力,他戰戰兢兢又無比好奇地把手搭了上去。
他擁有了新的名字,後來,那兩個字漸漸令天下人聞風喪膽——“玄逸”。風風雨雨十幾年,學武,練劍,征戰,建立赤流,和稱霸一方的銀雪帝國平分天下,一點點搶占蕭國的土地。
他不是沒有想過,蕭國,是他的家,那裏,活着他的至親。但他更相信江淵說的:再強大的國家,再穩固的山河,要是從內部潰爛,都逃脫不了覆滅的命運。蕭國已經從裏到外腐爛殆盡,只剩少數一群人的忠心和熱血在支撐着大局。與其讓百姓塗炭在一個破敗腐朽的國度,不如徹底推翻它,建立一個全新的國度。
這才是拯救蒼生最根本的途徑。
“江淵是那個救了我,一手成就我的人……走這條路,也是我自己的選擇。母親,你誤會他了。”玄逸別過頭低聲道。
葉天歌不語,一愣之後,竟慘淡地笑起來,蒼蒼涼涼。玄逸不知道她在笑什麽,只好無措地、焦急地看着她。
“記住,追逐權力的人,眼中只有價值和利益,沒有什麽仁慈可言。”終于,葉天歌不笑了,冷定得讓玄逸一悸,“憂兒,保持你的價值和忠心,供他驅使。一旦有人可以替代你,或者江淵懷疑你,就立刻離開他,知道嗎?”
玄逸一時沉默,似乎在咀嚼對方那番話。葉天歌長長嘆出一口氣,喃喃道,“也罷……那些事,你不知道也好。”失落與空洞的表情觸目驚心。
“母親……?”玄逸心下一亂:那樣認命的語氣,母親瞞着他什麽?
“什麽都不用說了,你回去吧……我意已決。”葉天歌搖搖頭,難掩疲憊之色,轉身想離開。
“如果我說——我意亦決呢?”玄逸的話語裏多了一分不顧一切。
葉天歌輕笑:“怎麽……我兒子還真長出息了?”幾乎是同時,她的手已搭上腰間佩劍。
如果說玄逸此生有過痛苦的、不堅定的時候,那就是現在。
葉天歌并沒有用全力,但玄逸卻不敢真正發力,一劍上去封住對方的行動,将葉天歌劫走——這終究是悖逆母親心願的事。他了解他的母親。面對自己的時候,葉天歌永遠是一個溫和的母親,以一個母親廣闊的胸懷去原諒他做的任何事——今天,他若動手了,葉天歌不會恨他,他卻怕極了那種責備的目光。
當手中銅劍被母親一劍封住,玄逸甚至沒有抽劍脫身,任憑對方控制自己的行動——他擡起頭直視葉天歌的眼睛,一剎那,痛苦、無助、絕望,所有情緒再也壓制不住,從眼底噴湧而出。
失去了平日右護法的風度,玄逸就像一個孩子,委屈地看着自己的母親,希望母親能依他這一次。
葉天歌也呆了,動作停在那裏。戰場上交劍了好幾次,看慣了兒子英姿飒爽的樣子,當他一瞬間回到十幾年前無助的模樣時,葉天歌一時不知所措。
保持着交劍的姿勢,母子兩人靜止在原地。
“咦?你是……忘憂哥哥?”
一個聲音木讷地問。那人對于眼前突現的場景,仿佛驚詫了好久,才分辨出執劍的人。
是忘憂哥哥嗎,就是那個赤流的右護法?怎麽動作顯得這麽有氣無力?十六七歲的布衣少年暗自想。
有陌生人闖入,玄逸這才渾身一震,意識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有多失态。他趕忙收劍,微咳幾聲整理淩亂的情緒。但慌亂只在一瞬間——他立刻眼神一變,意識到什麽地方不對勁。
玄逸霍然轉過眼去,冷冷打量這個擅闖者:忘憂哥哥?
布衣少年只覺心下一跳。他顯然沒料到,初次相遇會是這種狀況,對方充滿敵意和防備的眼神讓他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他叫蘇言,你失蹤以後,我收養的第一個孤兒。”葉天歌緩慢地解釋着,聲音平靜如水,暗含了某種失望。她随後轉頭望着蘇言,輕笑囑咐:“小言,你長大以後,一定要成為忘憂哥哥那樣能幹的人。”
玄逸一愣,極為尴尬地笑笑,算是收回剛剛的敵意,以示友好。他了解母親悲天憫人的性格,十幾年裏,母親前前後後收養了好多孤兒。可是,這個蘇言竟脫口叫他“忘憂哥哥”……看來,母親早就把他的身份、他們的關系告訴了這個少年,說不定還是時常挂在嘴邊。
蘇言愕了愕,轉頭看看葉天歌,又盯着玄逸納悶地瞅了瞅,張口想問什麽——卻終究什麽也沒問,懂事地閉了嘴,只回複了一個禮貌的微笑,随後對葉天歌說:“母親,高城主找您,要您立刻回去。”
玄逸忽的有很微妙的眼神變換,似乎剛剛那兩個字——“母親”——刺痛了他內心深處的某個地方。
“出什麽事了嗎……?”葉天歌喃喃問,卻沒有動。她的目光一直停在玄逸身上,似乎舍不得離開。
“殺!——”突然,不遠處傳來震天的沖鋒號角。三個人同時心頭一凜,紛紛轉身朝聲源處望去。
☆、番外一·你是我永世的光(二)
戰争爆發了。
由遠及近地響起了氣勢洶洶的沖鋒號。軍隊的吶喊聲此起彼伏,待得他們逼近時,明晃晃的火把才把獵獵飛舞的大旗點得雪亮:青龍!
青龍王竟在這個時候攻城——葉天歌一驚,臉色頓時慘白。
她算錯了?她以為,雖然赤流銀雪對景江城虎視眈眈了很久,但今晚的戰役要打響,最早也得一個時辰以後。為什麽提前了?為什麽剛好是她不在城牆上的時候?
葉天歌突然用異樣的眼光回頭掃視了玄逸一眼——玄逸尚自盯着沖鋒而來的雪國軍隊,同樣驚詫。不能再有絲毫的猶豫,她什麽也沒有說,立刻轉身疾掠而去,從城下的小門奔回了城。
“母親……”玄逸這才猛回頭,卻只剩兩個疾奔而去的背影。
“葉将軍呢?!葉将軍呢?!你們……你們這群飯桶!”
城主高恺在城牆上大呼,吓得上蹿下跳,無法發出一條成形的指令,城上軍隊的防禦作戰幾乎潰不成軍。時不時飛上城牆的驚箭,讓他驚懼得兩股戰戰。
雪國軍隊已經迅速利落地搭上了一排排長梯,不管放多少箭、砸多少滾石,他們的掩護部隊堅如頑石,将進攻部隊保護得幾近完美——只在轉眼間,勢如破竹的雪軍就快要攻上城牆。
“砸啊!砸啊!快砸啊!”當第一個穿着銀黑铠甲的士兵飛掠而上、長劍一揮便打退好幾個人時,高恺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連連倒退——剎那之間,他有自己性命走到了盡頭的滅頂恐懼。
雪國士兵訓練有素,泛着銀光的铠甲,在皎月下折射出冰冷的光,宛如刺骨的雪。
“完了……蕭國完了……”一轉眼,翻上來好幾個英姿威武的雪國士兵,高城主身體一軟癱在地上,頭腦空白,再說不出一句話。
那幾個雪國人一扭頭就注意到了他,猜到他是敵方頭目,一劍橫刀便刺了過來——高恺渾身一抖,終于又哆嗦了起來,直喊:“不要殺我、不要……不要……救命啊!”
這一聲呼救終于引來了救兵。
雪國人的劍即将刺穿他胸膛的瞬間,另一把劍精準地刺了過來,将直指高恺的奪命之劍高高挑起。随即,尚自穿着便裝的女将軍欠身一繞,轉眼間就是攔腰一劍!
“葉……葉将軍!葉将軍!你、你怎麽現在才來啊……”終于見到救星時,高恺情緒一激動,便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抹了起來。
那幾劍幾乎發揮了葉天歌畢生武藝的極致——不出十招,搶先登上城頭的十幾個雪國精英士兵立斃于她劍下。她甚至來不及命令,立刻長劍一揮劈裂了滾燙的油鍋,對長梯上迅速上爬的雪國人迎頭澆了上去!
只聽一陣陣撕心裂肺的慘呼。
“死守城門,無論如何都不能開!射擊隊,放火箭!”葉天歌長衣淩淩,在充斥着火光的夜裏翻飛。她喊得很用力,這一次,眼裏竟布滿了血絲,仿佛剛剛經歷了什麽痛苦的事情。
憂兒,調虎離山——這是你的安排嗎?
……這麽多年不見了,你真的長大了。
覆滿油的高高的天梯,火箭一到,便飛速燃燒了起來。空氣中滿是“哔哔啵啵”的聲音,沒過多久,咔嚓幾聲,梯子相繼斷裂,猛摔在大地上,驚起一片埃塵。
這一舉,終于将雪國人一往無前的洶湧氣勢壓了壓。
是葉将軍!蕭國士兵擡頭,看見了城頭上英氣逼人的女将軍,慌亂的軍隊立刻安靜下來,士氣冥冥中一振。兩個月以來,景江城得以不落入銀雪或赤流手中,全靠葉将軍鞠躬盡瘁,誓死守城。
只要葉将軍還在,他們就要拼盡最後一分力氣!為了蕭國,為了家裏等待團聚的老母妻兒。
“葉将軍果然名不虛傳,可否讓暗影讨教讨教?”城下某個人如是說着,手卻毫不遲疑地一揮而下:“放箭!”
墨色的夜,城下黑壓壓一片。葉天歌看不清說話人在哪裏,但她很清楚——來者是銀雪四王之首,青龍王暗影。
尚未燒盡的、明晃晃的火焰照亮了逆城而上的飛箭。顯然有備而來,葉天歌只是格擋了數劍便覺力氣不濟、防不勝防,趕緊往後退了退。她回頭一看,城上前排的士兵已被悉數射中,倒下流血□□不止。
葉天歌心下一痛:“後備軍上陣!”
一聲令下的同時,她聽見整齊的“唰”的一聲——趁此空當,一排天梯又搭在了城牆上!油鍋已毀,如今能利用的只有火箭和滾石。
“一代女豪葉天歌将軍,今夜就和我青龍王暗影分個高下吧!”葉天歌還沒來得及開口下令,城下竟傳來青龍王冷厲的聲音。她預料到了什麽,立刻掠上了前線——果不其然,趁着蕭國這一刻的防禦空白,青龍王正踏着天梯跳上城來!
統領銀雪半壁江山的青龍王,親征蕭國景江城——可見銀雪那個謎一般的君王,這次下了多麽大決心,必須拔除葉天歌這顆眼中釘,一舉占領景江城,進而占領白漓。
對方的速度如同電光火石,青龍王的身影在數個天梯上咋分咋合,宛如夜裏黑暗的影子。銀灰色的铠甲幾乎溶進夜色裏,正如他的名字——“暗影”,只有劍刃上迅速欺近的幽幽冷光是真實的。
“暗影殺!”
暗影青龍王的必殺一劍“暗影殺”——只見長劍直刺城頭上輕袍白衣的女子!
“葉……葉将軍!”城上的蕭國士兵同時脫口驚呼。
那樣快的速度,葉天歌根本無暇思考,劍尖倒轉只能一劍迎上去——她若不接下這一劍,讓青龍王就這麽跳上了城,那麽這一戰便徹底完了。
劍劍交擊的剎那,葉天歌感到手中劍的劍身在劇烈顫抖——青龍王洶湧的殺氣透過交擊的劍,清晰地傳到她那裏。對峙只持續了短短一刻,葉天歌手中那把普普通通的劍便再也承受不了濃重的殺氣與壓力,只聽渾濁的“铮”的一聲,被攔腰一截為二!
青龍王的冷劍趁勝追擊,逼近了葉天歌的心髒。
奇異般地,葉天歌竟只是略微一側,似乎并不想避開要害。負手棄斷劍,手臂一震——葉天歌的白色長袖中忽的彈出一柄墨色長劍,出其不意地刺向了青龍王的心髒!
同歸于盡?!
城上的蕭國士兵同時一震,頭腦一片空白。情況瞬間倒轉而下,高恺傻在當地,無法思考。
如果、如果葉天歌死了,蕭國還剩下誰,可以支撐起這個破敗的局面?
葉天歌眼底有看透生死的決絕:就算不受傷,青龍王的實力都不在她之下。再這麽打下去,她本就負傷的身體沒有任何勝算。而且……
誰都不知道,在決定拔出袖中那把驚世長劍的同時,有多少利弊愛恨在她心頭取舍而過。
而且……蕭國氣數已盡,白漓若實在保護不了,她也寧願給赤流。忘憂選擇了江淵,她沒有辦法。到了現在,這也是她最後能替忘憂做的了。作為一個母親,她竟遺失了七歲的孩子,沒有人知道她這一輩子,是在多麽深的愧疚和自責中度過。
現在赤流的人就在一旁坐山觀虎鬥吧?正在等待着兩敗俱傷的大好時機吧?可是憂兒、憂兒,剛剛那些話都是假的嗎,你怎麽可以……對我使手段。
還是我對你的期望太高了?
身心俱疲中,青龍王的劍沒入了葉天歌沒有穿軟甲、甚至铠甲的身體。緊接着,葉天歌意料之外拔出的鋒利的長劍,生生貫穿了青龍王的右肩!
肩上的劇痛讓一直冷定的青龍王終于皺了皺眉,仿佛有無窮無盡的力量積蓄在那把劍中,撕裂着他的右肩。青龍王的目光掃過那把渾黑的墨色長劍,辨認出來以後,才輕聲驚呼:“帝煙劍?!帝煙……再度現世了?!”
城頭上,夜風泠泠。
☆、番外一·你是我永世的光(三)
帝煙劍,這個上古傳說中的神物,最後現世于五百年前,蕭國的開國皇帝蕭天君那裏。那時,蕭天君提着帝煙劍,替天行道劫富濟貧,推翻當朝的黑暗統治一統天下,建立了蕭國。可是,蕭天君的死一并帶走了這把神劍,沒人知道那以後,帝煙劍去了哪裏。
根據古書的記載,帝煙劍是一把正義之劍,又是一把極具靈性之劍,護主殺敵,有極強的力量。然,這把劍只有為天下蒼生而拔,才能把它的力量發揮到極致。
憂兒,你說颠覆蕭國是為了讓百姓更好的活着……就讓我看看,你将怎樣用這把為蒼生而造的帝煙劍,履行你安定百姓的承諾。
“咳咳……”葉天歌的嘴角漸漸浸出血絲,雖然避開了心髒,但顯然傷得很重,方才還英氣煥發的目光一分分黯了下去。她沒有搭理對方的驚訝,只想拼盡最後的力氣反手一絞,徹底毀掉青龍王的右臂。
但事與願違。暗影顯然看穿了她的意圖,點足一掠便把右肩從帝煙劍刃上抽出。千鈞一發之際,葉天歌趕緊足尖發力一躍而上,想趁機将他踢落城牆,但她受的傷實在太重了。青龍王竭盡全力向後避開,貼上了城牆之邊,葉天歌的足尖生生踢了個空。
“唔——”勉強發力之後,胸臆裏的血氣再也壓制不住,葉天歌以劍拄地,噴出一口血,染紅了雪白的長衣。
“上!”青龍王捂住傷口,對着城下的軍隊大聲發號施令。這時,葉天歌渾身一震,擡起頭,對城下遠方茫茫的黑暗發怔,不知在焦急地等待着什麽。
“母親!”這時,蘇言終于跑上了城牆,卻看到這一幕,下意識一聲哭腔,雙膝跌了下去。
葉天歌滿目詫異:“你……你回來做什麽?叫你滾!”
“殺啊——”這時,景江城四周突然響起了驚天震地的呼喊,氣勢居然不亞于銀雪第一次沖鋒。雪國人居然準備了兩批軍隊、兩次沖鋒?
燃燒的火把旁,大旗上分明寫着“莫”字。
青龍王回頭,臉色有一剎那的蒼白。原來,赤流人亦同時在今夜蟄伏在了景江城旁,并且一直在等待坐收漁翁之利!葉天歌也聞聲回頭,看着氣勢洶洶的赤流軍隊,她竟然笑了。
欣慰的笑。亦是悲哀蒼涼的笑。
城下兩軍很快開始了厮殺,城上的形式也不容樂觀。蘇言立刻把葉天歌護在身後,抽出腰間佩劍高喝:“上啊!大家一鼓作氣,拿下青龍王!”
“回來——”葉天歌一驚,想把他拉住,可為時已晚。青龍王看着一群視死如歸的人冷笑:這個“四王之首”可不是白當的,難不成他還會被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屁孩拿下?
蘇言帶着沖上來的後備軍不顧一切地殺了上去,和受傷的青龍王陷入厮打。第一招過手之後,青龍王這才明白他小看了這個孩子:雖然只有十六七歲的樣子,劍法卻和葉天歌一脈相承,而且已經練到了精湛的地步!
右肩被貫穿之後幾乎握不穩劍,無法,他只好将劍換到了左手,卻笨拙不少。
普通士兵幾乎無法加入打鬥,布衣少年和青龍王的身影在城頭上下翻騰,葉天歌看着這一幕,一邊提心吊膽,也一邊流露出贊許欣慰之色。但青龍王畢竟是雪國第一戰将。第三十九招上,青龍王一劍刺破蘇言的防禦,将他封死在了角落裏。
多停留在城牆上一刻便是多一分危險——他甚至沒有開口命令手下“讓開”,便掐住蘇言的脖子,帶着他三兩步掠向天梯,想立刻離開這裏。
不料,又有人踩着天梯迎面跳了上來,剛好掠到梯口的青龍王,無法又被生生逼了回去!
青龍王一眼就認了出來:來者是赤流的左護法莫離和他手下的人。他暗自凝神:事情還沒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或許他和這個赤流左護法,劍尖能指向同一個敵人。
莫離簡單環視了一眼城上的情況:狼籍一片的蕭國敗軍,重傷的葉天歌,負傷的青龍王暗影,以及被他挾持的布衣少年。那一刻的沉寂——所有人都在等待他一個念頭的立場選擇。這個時候,赤流這位震懾天下的左護法的一個決定,可以決定多少人的命運——以及國家的命運。
終究,莫離什麽話也沒有說——劍尖一轉,面無表情地刺向了其中某個人。
雖然早有準備,青龍王躲閃起來卻顯得無比力不從心。對手劍劍是殺手,不留給他躲閃的餘地,但他整個右手搭不上力,唯一的左手還要控制人質!
無法,心知這個人質對于莫離毫無用處,青龍王終于丢掉了人質,負手拔劍,開始格擋——招招緊逼的莫離深意一笑:正中下懷。
莫離居然沒有繼續追殺,反而返身扶起了蘇言,退回葉天歌那裏。他鄭重其事地把手搭在葉天歌肩上,對着一直以來的勁敵,想說什麽卻欲言又止,最後他只是感慨萬千地拍了拍她的肩,不再耽擱,急切而簡短地交代到:“葉将軍,趕緊帶這個孩子離開蕭國躲起來。記住,為了玄逸,活下去。”
被蘇言扶着,葉天歌整個人呆在當地。
無暇搭理對方的失神,莫離立刻起身,準備一舉拿下青龍王。
“咳咳……你……”勉強站了起來,葉天歌捂住流血的傷口,看着昔日戰場上的敵人,眼裏有戒備懷疑的光,想問什麽。
“玄逸是我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快走吧。”
那一瞬間,葉天歌有想過要活下去,為了葉忘憂。
不再背負“蕭國女将”之名,隐姓埋名成為一個世外隐者,扶弱濟貧。住在一個只有葉忘憂知道的地方,讓等待他造訪,成為生活的期待。
憂兒……我的憂兒……我以為,無論事情發展到何種地步,我們都不會有互相憎恨、互相埋怨的一天。你對付我就算了,我理解你的苦衷與身不由己……可是……可是……你怎麽能連小言都不放過……
葉天歌竟一點也沒有懷疑,毫無防備地下了城,想離去。只不過,等待他們的是早就駐紮好的赤流軍隊,旁邊倒了一地的蕭國人。原來在莫離正面攻城時,破天軍竟輕松地突破了景江城的最後防線,潛伏進內城。
……怎麽會這樣?景江城的防守線明明是她親手布下,怎麽會如此輕易被攻破?
難道忘憂趁她不注意,偷取了景江城的兵防圖?
“就是現在,殺了他們!!”淩亂的夜裏,這聲號令清晰地傳進葉天歌耳中,她後背一僵,本能地把蘇言往身後護了護。
一生縱橫在刀光與朝廷之間,沒有丈夫,沒有族人,一人、一劍支撐起自己的世界和整個蕭國。葉天歌以為自己早已看淡背叛,谙熟權謀,若因一時輕信輸給對手,她有随時交命的覺悟。
但真的到了這一刻,她依然感到了透骨的涼,遍及每一寸血肉。
終于,葉天歌只是蒼白地笑了笑,什麽也沒有多說。她迅速将蘇言拉到身後,扣緊指尖帝煙劍,準備做最後的突圍拼殺。
遠處突然響起了第三次沖鋒嘶吼,一路火把如同一條巨龍照亮了東南方的夜空,整齊有力的馬蹄聲如同利劍一般刺入雪國軍隊,将其攔腰截斷。青龍王帶領的主力部隊此時如同甕中之鼈,從四面八方已被團團圍死。
赤流右護法的破天軍——那支建軍以來從未曾敗過的鐵血軍隊。
聽到沖鋒號角,所有人心頭為之一振——原來右護法玄逸也來了!若有左右護法聯劍抗敵,擊退青龍王、占領景江城的勝算就大了許多。
葉天歌只是用餘光掃了一眼身後的城牆。那裏,赤流和銀雪正在如狼似虎地争奪其主權,再也不是蕭國的天下。那裏,她遺散多年的親生兒子,正冒着生命危險搶奪着一份戰功。那個在她心裏仍是七歲稚童的孩子,如今已長成一頭強大的餓狼。
是她沒有保護好自己的孩子,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
葉天歌的眼底透出一抹深沉的絕望,她回過頭,再也沒有多看一眼,拉着身後的蘇言,往前開出一條血路。她騰不出手摁住胸口的傷,鮮紅的血汩汩流出,一分分帶走她所剩不多的力氣,染紅了她的白色衣襟。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放箭放箭!”一個聲音焦急地喊。
一瞬間,箭如雨下。葉天歌趕忙收回長劍格檔周身,飛箭在帝煙劍身上彈出的“叮”、“叮”、“叮”聲此起彼伏。她的手臂上又劃出了十幾處新傷,但她一直都把身後的蘇言保護得很好,仿佛只要蘇言能活下來,她已別無他求。
“母親!!”看着葉天歌身上不斷添加的新傷,蘇言終于害怕得大聲驚叫。
第一次,蘇言感覺到,他強大的母親,蕭國的一代女将即将徹底倒下。
☆、番外一·你是我永世的光(四)
當景江城門的血跡風化怠盡,當時間過去了許多年,當那一夜再次被提起,人們或許只記得,“哦,那天銀雪的青龍王死了,蕭國的葉天歌也死了。”仿若提起一件無關痛癢的事,聊作茶餘飯後的談資。
也是那一夜,玄逸莫離第一次聯軍,全殲雪國主力部隊,在景江城下斬殺了青龍王暗影,成就了他們赤流“黑白殺手”之名。
但莫離永遠不會忘記,那一夜他失去了什麽,以及那一夜發生的事,給赤流埋下的,覆滅的種子。
那夜,尚沉浸在攻破城池喜悅中的莫離絕對沒想到,當他走下城頭,竟會看到這樣一幅畫面——葉天歌拄着那把絕世的帝煙劍,單膝跪地,發髻淩亂,一支箭從背後貫穿了腹部。她周身橫七豎八地躺着無數被刺死的赤流士兵。但她的眼神如鋒利的刀,逼視着任何一個靠近的人。
不遠處躺着一具血肉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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