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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小馄饨是吃不成了, 将将只是半飽的夏幼幼不甘心就這麽回去, 拖着傅明禮的手慢慢的在街市裏轉悠, 不一會兒手中便多了一堆吃食。

傅明禮看着她認真啃着手中的油餅,只覺得胃口跟着好了起來,于是就着她的手嘗了一口。唔, 味道比想象中的要好。

看着手中本來就不大的油餅瞬間少了一塊, 夏幼幼撇着嘴看向傅明禮,結果目光順着他的臉頰, 落到了他身後店鋪的牌匾上, 這下眼睛頓時就移不開了。

傅明禮見她不與自己說話, 不由得在她眼前揮了揮手:“怎麽了, 生氣了?”

夏幼幼抓住他作亂的手,突然一本正經道:“尚言, 我們之前不是說過找大夫請平安脈麽, 不如今日就請?”

“好,走吧。”傅明禮應下,便牽着她的手要往馬車上去。

夏幼幼趕緊攔住他:“這裏就有醫館,我們就在這裏診脈吧。”可不能回府診治,府內那大夫若是有辦法, 恐怕早就幫他醫好了。

傅明禮看了一眼前方有些破落的小醫館, 蹙眉道:“此處的大夫或許學藝不精, 不如回府中診治。”府裏那個大夫雖然膽子小又怕事,可恐怕整個寧朝也找不出幾個醫術能比得過他的。

“不嘛,來都來了, 走吧走吧。”夏幼幼拖着他便往醫館走,傅明禮無奈,只好跟了上去。

醫館內部比外面還要破舊,抓藥的臺子上沉澱着常年的藥垢,本該熱鬧的大堂此刻冷冷清清的,一個小夥計看到他們來了也只是擡擡眼,打了個哈欠繼續睡覺。

她一進門便有些後悔了,不過想到尚言的病很可能只是心病,她找大夫也不是看準大夫的醫術,而是想讓大夫扮演心理醫生的角色對尚言開導一番,說不定就有用了呢。

“這裏連夥計架子都這麽大,大夫肯定醫術高明。”夏幼幼昧着良心對傅明禮道。沒辦法,要治療他的心病,就只能讓他先信任大夫,這樣大夫的開導才會有用。

傅明禮聽到她的結論,默默點了點頭,心想得虧每次她出門自己都讓人跟着,否則以她如此單純的心思,不一定被人騙到什麽地方給賣掉了。

二人各懷心思,一起進了大夫所在的內室,只見蓄了一大把胡子的大夫此刻正仰着臉倚在椅子上睡覺,花白的胡子下嘴唇微微張開,露出裏面發黃的牙齒,呼嚕打得震天響。

一只嗡嗡嗡的蒼蠅在他唇邊轉來轉去,他猛地一下吸氣,蒼蠅就被吸了進去,大夫渾身一抖,一個噴嚏将蒼蠅打了出來,蒼蠅立刻顫着翅膀飛走了,他吧唧一下嘴後繼續打呼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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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幼幼慘不忍睹的看着這個大夫,堅強道:“……一般這種高人都是這樣,完全不在乎世俗眼光,你看他髒成這樣醫館都沒倒閉,不正是說明了他醫術非同一般,所以大家都願意來找他看病,尚言,我們這次真是賺大了。”

傅明禮:“……”算了,你高興就好。

夏幼幼尬誇不下去了,眼看又有蒼蠅飛過來了,她趕緊将大夫叫醒,對還處在懵逼狀态的大夫道:“大夫,我們來把脈。”

“把脈?把什麽脈?”大夫迷糊的看着他們。

夏幼幼嘴角抽了抽,咬牙道:“把平安脈。”

大夫這才清醒些,認真的看了這二人一眼,皺眉道:“你們誰要請平安脈?”

“我夫君,”夏幼幼立刻道,說完想了一下又補充,“那個,我也要請,主要是我。”

大夫沉吟片刻,又多看了傅明禮幾眼,最後道:“先給夫人請吧。”

這提議正和夏幼幼的意,她趕緊坐下,坐下後猶豫的看了傅明禮一眼,還沒想好用什麽理由先将他支出去,便聽到大夫說:“我把脈時不喜有旁人在場,還請這位公子先出去。”

傅明禮冷淡的看他一眼,顯然沒将他的話放在心上,夏幼幼只好在一旁幫聲道:“聽到沒有,這是高人的意思,你快點出去,不要耽誤我把脈。”

每聽到她強調一次高人,傅明禮就無奈一分,此刻見她堅持,也只好道:“我就在門外,有什麽事便叫我一聲。”說完警告的看了大夫一眼,這才轉身出去。

大夫被他這一眼看得心涼了大半,不由得啧啧道:“你夫君氣勢可真非同一般,可是在朝中做官的?”

“你管得着麽,”傅明禮一出去,夏幼幼對大夫的态度頃刻就變了,閑閑的看了大夫一眼,慢悠悠道,“我今日的目的不是為了請平安脈,而是有旁的事情要你做。”說完便從懷中掏出一塊金錠,直接放到了桌子上。

大夫眼前一亮,看着金錠遲遲不敢下手,只得搓着手道:“夫人是想要我做什麽?”

夏幼幼咳了一聲,看了眼門口後聲音低了下來:“有些話我要你說給我夫君聽,盡可能的去安慰他,懂嗎?”

大夫一聽她這話眼中便閃現出了然,咳了幾聲後捋着胡子:“夫人的夫君可是有什麽隐疾在身,比如說不能人道之類的?”

這下換夏幼幼眼睛一亮了,她本只想随便找個尚言不認識的大夫開解他,沒想到還真讓她找到個有兩把刷子的。

她當即将金錠扔到大夫手裏:“沒想到你眼神還挺準,正是如你想的那般,不過我覺得他身子沒什麽問題,可能是心裏壓力過大才會如此,也不要你做什麽,待會兒為他診脈時盡可能的給他信心就是。”

其實這大夫能猜準還真是誤打誤撞的,畢竟這人因為學藝不精,醫館已經沒有什麽真正的病人上門了,又因為此處過于冷清,正好那些有難言之隐的人不願去熱鬧的醫館看病,時間一久此處已成為專門治療那方面的專科了。

不過大夫依舊學藝不精就是,開了這麽多年方子也只會開那幾樣,還全是些滋陰補陽的。

他方才見這一男一女同時進來,再結合夏幼幼剛才話裏的意思,便将此事給猜透了,于是故作高深的将此事點破。

大夫搓着手中的金錠,覺得這錢太好掙了點,他又因為醫術沒什麽回頭客,若不趁機多宰幾下,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如此想着,大夫将手中的金錠放下,沉聲道:“恐怕事情不如夫人想的這麽簡單,我看你夫君面相,并不像只是有心病的人,恐怕身子上還是需要大補。”

……又不是算卦,關面相什麽事?夏幼幼懵逼的看着他,不過想到她才來寧朝生活十一年,此處的醫術又與她常見的中醫不同,說不定這人就能看得出來呢。

想到這裏,她的态度謙虛了些:“是我妄斷了,大夫,你看出他身子有何問題了麽?”一直以為他的不行是心理原因,看來她之前的判斷有誤了,不過幸好發現的還算早,一切都還不遲。

“他可是與你房事不順,甚至不肯與你有房事?”大夫問。

夏幼幼尴尬一笑,大夫花白的胡子開始翹起來:“這就對了。”若不是這方面的問題,哪用得着她一個女子帶自家男人來看病。

“對什麽?”夏幼幼還是很懵。

大夫斜她一眼:“找我就對了,我專治此病。”說完便将紙筆準備好,在上面行雲流水般寫了一通,一副藥方便寫好了,待幹了之後他就交給了夏幼幼。

夏幼幼見他下筆就非同一般,熟悉的樣子像将藥方背過千萬遍一樣,忍不住立刻開始誇贊:“大夫果然好醫術,連藥方都比旁人開的快。”

“這是自然,”一副藥方開過幾百遍,擱誰誰都熟,大夫認真的看着她,“藥方是要另算銀子的。”

夏幼幼大方的又從懷裏掏出一塊金錠,大夫的眼睛都直了:“把藥方給前面的夥計,他會幫你把藥抓好,這些藥對女子是小補對男人則是大補,若你夫君問及此藥,就說是給你補身子的便是,你平日給他喝時就直接熬好澆在飯菜上,不會被發現的。”

夏幼幼對他這種售後服務非常滿意,拿了藥方便向門外走去,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正看到大夫用袖子擦金錠的樣子,財迷程度比外面那只狐貍精還誇張。

她壓下心中的古怪感:“可還需要給我夫君再把把脈?”到底只是看了一眼,雖然好像挺準的,但還是穩妥些好。

大夫一繃臉:“我行醫數十年,說了不用再看就是不用再看,你不信我?”來他這兒的男人就那一個毛病,好像也沒必要浪費時間再看了。

夏幼幼見他一臉堅持,也就不再糾結,轉身走到門口時想了想,還是停了下來。她背對大夫揚了揚手中的藥方平靜道:“若是沒什麽用的話,你現在逃還來得及。”說完便轉身出去了。

大夫被突然威脅的半天反應不過來,見她走了後才不屑的嗤笑一聲,不覺得一個弱女子能将自己如何,拿着金錠美滋滋的出門去了。

傅明禮在外面等了許久都不見她出來,正要進去尋她時,她便從裏面出來了,手中還拿了一張藥方。

“這是什麽?”他皺眉問道。

夏幼幼讪笑一聲,心虛道:“沒什麽,大夫給我開了些補身子的藥,我去拿藥。”

“……你若想補身子,不如讓府裏的大夫給你開藥。”這種赤腳大夫的藥,別把人給吃出個好歹來。

“我覺得挺好的,你得相信大夫。”夏幼幼邊說邊将藥方遞給店裏小夥計,小夥計這下不迷迷糊糊了,飛快的上手将藥給抓了,不到一刻鐘的功夫便将藥包遞到了夏幼幼手上。

“走吧。”夏幼幼抱着藥包道。

傅明禮見她似乎忘記要給自己請平安脈的事,當即放松下來,事實上他一點都不想那髒大夫碰他,不讓他跟那人接觸正和他意。

他将夏幼幼手中的藥接了過來,想着等回到府裏就給大夫看一眼,确定沒問題了再給她熬。

二人一起走到醫館外,夏幼幼正思忖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給傅明禮下藥時,劉成板着臉走了過來,在傅明禮耳邊說了幾句話後,傅明禮點了點頭,對夏幼幼道:“我還有事要做,先讓人送你回去可好?”

“嗯,你快去吧。”夏幼幼已經習慣了他随時會忙的狀态,只是見他要走了還是忍不住問一句,“今晚回來吃飯麽?”

已經許多年沒有人在家中等自己回去吃飯了,饒是這些日子沒少被她詢問,傅明禮仍是擋不住心中那一抹悸動,他面色溫和道:“回的,你記得等我。”

“那是自然。”夏幼幼笑得燦爛,這樣一來今晚就可以給他用藥了。

傅明禮不知她心中所想,只覺得她這幅模樣十分乖巧,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這才騎着馬離開。

他一走,周書郊便湊了過來,看着重新回到夏幼幼手中的藥包好奇:“為何突然去醫館,你病了還是你男人病了?”

“你才病了,詛咒誰呢?”夏幼幼斜他一眼。

周書郊嗤笑:“誰詛咒你了,不是你拿了一堆藥出來麽。”說完便手腳不規矩的想要奪過來看看。

夏幼幼一巴掌把他的手拍開,斜他一眼道:“這是大夫給我抓的補身體的藥,越喝皮膚越白越好看,你确定要看嗎?”

周書郊立刻收了手,嫌棄道:“算了吧,我已經很好看了。”像他這種天生麗質的人,不需要這些亂七八糟的藥養着。

夏幼幼失笑,抱着藥上馬車了。

******

高大的朱牆将皇宮圈禁成單獨的一方天地,宮裏宮外被完全分割成兩個世界,宮中的一草一木都被這裏肅穆的氣氛所浸染。

禦書房中,徐舟徐延正靜靜的候着,他們身後站了一位身穿铠甲的男人,正是馄饨攤上鬧得雞飛狗跳的那人。

三人候了許久,門外終于傳來皇帝隐隐的咳嗽聲,三人俱是打起精神,更加恭順的站在那裏。

“皇上駕到——”

三人行禮,身着圓領窄袖長衫的傅明禮将已然年邁的皇帝扶到座上,皇帝雙眼渾濁,木然的看了眼下方的人後,啞聲道:“起來吧。”

徐舟帶頭起身,看了眼皇帝的面色後欣慰道:“幾日不見父皇,父皇看上去好多了,真是值得高興。”

“是啊,這還多虧了母後對父皇的悉心照料。”徐延笑道。他說的母後指的是徐舟的親母、當今的皇後,至于他的生母,在得罪了傅明禮之後已經近半月沒有見過皇帝了。

徐舟對他一口一個母後很是不屑,面上卻與他客氣着,仿佛兄弟二人之間的嫌隙從未有過。

皇帝半倚在椅子上聽他們說話,只幾句話的時間便露出了疲态,傅明禮看了他一眼,淡漠的聲音仿佛沒有生命一般:“兩位皇子有什麽事還請快些說,皇上的身子不宜久坐。”

盡管傅明禮這些日子對徐延的疏遠很得自己的意,但徐舟看到他仿佛禦書房主人一般的姿态後臉色還是難看起來,不過念在有要緊事說,便生生忍下了這口氣。

徐延的表情倒是沒什麽變化,仿佛早已經被傅明禮斥責習慣的樣子。

皇帝咳了一聲,傅明禮立刻低下頭,半晌才擡起頭來:“武大人,漢中的水澇治理得如何了?”

“回皇上,水澇已治理妥當,所有糧種皆已發放到百姓手中,前些日子已經播種完畢,其餘事宜交由當地府衙處理。”武遇對此次自己的處理很是滿意,話語間滿是自得。

他旁邊的大皇子也甚是愉快,誰都知道這人是自己的門生,如今做了造福百姓的事,功勞自然要算在自己頭上。倒是一旁的徐延,神色不明的與傅明禮對視一眼,又很快別開了目光。

皇帝點了點頭,撐着一口氣道:“你做的不錯,賞。”

“多謝皇上!”武遇立刻下跪謝恩,聽到身旁的徐舟咳了一聲後立刻道,“微臣能将此事辦得妥帖,多虧了大皇子的幫忙,微臣鬥膽也請皇上賞賜大皇子。”

“武大人這是哪裏的話,我不過做了一點小事,哪裏夠得上跟父皇請賞。”徐舟皺眉道。

皇帝看了他一眼,有氣無力道:“皇兒心系百姓,是寧朝之福,自然是要賞……”一段話沒有說完,嗓子眼兒裏便沒了聲響,喘了幾口粗氣後幹脆不說話了。

“皇上,賞賜的事還是等上朝時再說吧,您該歇息了。”傅明禮低聲道。

皇帝看了傅明禮一眼,傅明禮立刻看向下方幾人:“二位皇子還有什麽事?”

“兒臣并沒有什麽事,只是這些日子忙于朝政不見父皇,心中甚是想念,剛好武大人進宮面聖,兒臣就厚着臉皮一起來了。”大皇子微笑道。

徐延在心裏嗤笑一聲,說白了就是多疑猜忌,怕武遇一時激動,将自己給忘了而已。

“二皇子,你呢?”傅明禮問。

幾人的目光瞬間都轉移到徐延身上,徐延一派純良道:“回父皇,兒臣和大皇兄的心思一樣,多日未見父皇,所以想來看看。”

“兩位皇子可真是孝悌忠信,乃我輩的學習典範啊!”武遇立刻拍馬。

皇帝面上不為所動,因自己的身子原因,他這幾個兒子一向長居宮中,即使要替他處理大半政事,可也絕對不會忙到幾日都不來看他的地步,話說得再好聽又如何,他活這一大把年紀,早就看透了。

“明禮。”他喘着氣道。

傅明禮立刻垂眸:“是。”

“走吧。”

傅明禮立刻扶住他的胳膊,二人緩慢的從禦書房離開。等他們二人一走,徐舟便嗤笑一聲:“若不是知道這傅明禮是個沒把的太監,還真以為他是父皇護在身旁的私生子呢。”

“大皇兄,慎言。”聽他如此輕視傅明禮,徐延臉上的笑意猛地沒了。

徐舟斜他一眼,鄙夷道:“怎麽,他傅明禮如今對你和淑妃如此疏遠,你還要幫他說話不成?”

“明禮與我母子二人如何,是我們之間的事,大皇兄有空的話,還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徐延淡淡道。

“看你這點出息,也不知誰是誰養的狗了,”母妃出身再低賤,徐延好歹也是皇家子孫,如今對一個太監如此谄媚,讓他實在是看不起,“莫說皇兄不提醒你,這般沒有子孫根的閹人,可向來都是翻臉不認人的東西,你若是只想靠着他得到儲君的位置,簡直就是癡人說夢。”

“哦。”徐延應了一個字。

自己說了一堆,他就答了一個字,徐舟冷笑一聲,甩袖子走了。留下的武遇眼神轉了幾轉,最後試探的看向徐延:“二皇子?”

“你還在這裏做什麽?看不到你主子已經走了?”徐延冷淡的看他一眼。

武遇被他噎了一下也不惱,連連應是的轉身去追徐舟了。徐延獨自一人在禦書房站了許久,最後嘲道:“大皇兄,我又怎麽可能只依仗明禮一人。”

這邊傅明禮将皇帝扶進寝宮,待他喝完藥睡下後才從裏面出來,一出來便看到徐舟站在外面。

“大皇子。”傅明禮行禮。

徐舟點了點頭,道:“父皇睡下了?”

“是。”

徐舟看了周圍一眼,确定沒有其他人後直接道:“這些日子父皇常去皇後那裏,我聽下邊人說,這是傅公公的安排,看來傅公公對淑妃娘娘真是積怨不淺吶,就不怕皇弟會因此不滿于公公?”

傅明禮輕笑一聲,垂眸道:“若大皇子不喜卑職如此行事,卑職改就是了。”

他與徐延生出嫌隙,直接受益人是誰傻子都曉得,聽他如此說了,徐舟臉上的笑容不變:“公公不過是随心行事,本王巴不得公公繼續如此才好,等公公哪日有空,還請來我私宅一聚。”

不管他和徐延是否為作秀,至少自己是得了好處的,因此哪怕知道傅明禮不會為自己所用,徐舟也樂得和他暫時處好關系。

徐延從遠方走來,看到他們二人在說話後,便轉身去了徐舟看不到的拐角處。

傅明禮看了他一眼,轉身對徐舟道:“改日卑職定親自登門拜訪。”

徐舟笑笑,又與他說了兩句,實在沒什麽話題後,便借口離開了。等他走遠了,徐延才從拐角處出來,徑直走到傅明禮面前:“他與你說了什麽?”

“謝我這些日子對皇後的照顧。”傅明禮坦然道。

徐延苦笑,這些照顧本該屬于他的生母,可惜她這次做得過分,觸到了傅明禮的逆鱗。

“這些日子沒有你的助力,我在行事上都吃力了不少,明禮,你打算何時消氣?”他這次來禦書房,就是為了堵傅明禮,現在能單獨相處了,自然要直接問出來。

傅明禮掃他一眼,慢慢朝宮外走去:“淑妃娘娘近日如何?”

“她沒有被你如此對待過,近日頗受打擊,這些天一直卧病在床,我打算這幾日将她送去城外的行宮,好好修養一段時日再回來。”徐延跟着他往外走。

聽到淑妃病了,傅明禮臉上出現一瞬怔愣,半晌道:“你怨我?”

徐延苦笑:“明禮,何必說這種話,這世上最沒資格怨你的,一是我,一是母親,你總該知道的,我們……”

“二皇子,慎言。”傅明禮打斷他的話。

徐延一頓,聲音也跟着低了下來:“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縱使你現在想都收回去了,我也不會有任何怨言,只是母親那邊,你且不要告訴她,我會慢慢的開導她的。”

“只是因為我冷淡你兩日,你便要放棄儲位,”傅明禮眼神微冷,“徐延,你可真是有出息。”

徐延愣了一瞬,急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你放心,就算是為了翻傅家的案,我也不會輕易放棄皇位,更何況母親一生所求便是我登上大寶,我不會放棄的!”

傅明禮面無表情道:“你知道就好。”

“……”徐延勉強笑笑,不再談論這個話題,“武遇這次的漢中之行,我的人一直跟着,他這次做得有些過了,該發放的糧食克扣了近一半,不知餓死了多少百姓,他給大皇兄的那些信件也被我的人攔下過,他并未在信中提起此事。”

“他傷的是寧朝百姓,動搖的是寧朝根基,大皇子若是知道了,定然不會輕饒了他,他自是不敢說出來。”傅明禮面色平靜,顯然已經知道了此事。

徐延點了點頭:“沒錯,可他此次貪的太大,恐怕一人吞不下,告知大皇兄也是早晚的事,就是不知道大皇兄會如何選擇。”

若是正常來說,定然要将他交給皇上,然後把罪名定下。可惜徐舟此人甚是自傲,今日又攬下漢中治澇的功勞,恐怕為了自己的面子也會将此事瞞下來。若是如此,可就苦了那些漢中百姓。

“武遇不一定會選擇大皇子。“傅明禮沉聲道,“大皇子縱然好面子,可有些面子也得看能不能要,更何況武遇能給的也只有從漢中百姓身上克扣的銀糧,大皇子不缺這些。”

說完,他若有所思的看向徐延。

徐延一怔,論起外家,宮中皇子個頂個的厲害,他作為一個沒有外家的皇子,顯然就是更缺銀錢的那個。想起今日武遇幫徐舟說話時,也同時對自己示好了。他當即冷笑,沒想到這人是個頭腦活泛的,可惜他動錯腦筋了。

“什麽該要什麽不該要,我自然是拎得清的,他竟敢把主意打到我身上。”徐延胸口升騰起一股怒氣。

“他克扣糧銀一事定會被皇上知道,只是從你口中還是從大皇子口中知道,意義可就不同了,”傅明禮沉吟片刻後道,“漢中放糧的賬本此刻應該還在武遇手中,且容他放肆幾日,我們要在大皇子知道之前拿到。”

徐延點了點頭:“知道了,我這幾日留心些,他既想兩面讨好,以謀求最大的保障,自然要給我些東西才是。”

傅明禮看他一眼,徐延利誘武遇,自己則是要派人去武府搜查,此次定要徐舟和武遇被牢牢綁在一艘船上,然後由自己親自将船擊沉。

“明禮……”徐延深吸一口氣,小心的看着他,“過幾日我在私宅設宴,你将夫人帶來,我親自向她致歉如何?”

“不用,”傅明禮想也不想的拒絕,說完看到他眼中露出失望,又補充一句,“她一向被護得很好,想法有些過于單純,我不欲她與朝堂中人多牽扯,并非針對于你。”

“嗯,知道了。”徐延并未受到多少安慰,兒時的他與明禮親密無間,自從阿柔死後,他們便生分起來,如今的自己已經只是他‘朝堂中人’了。

空氣裏沉默蔓延了片刻,傅明禮緩緩開口:“今後的江山終歸是你的江山,輔佐你之人必須正直廉潔有氣節,若有人因為我對你的冷待而疏遠你,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徐延一怔,再次擡頭時面上已經泛起笑意:“嗯!知道了!”

******

爐火慢吞吞的燒着,上頭一只瓦罐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夏幼幼蹲在一旁仔細的看着,生怕把藥給煮糊了。

周書郊就在離她十步遠的樹枝上坐着,好奇的看着她亂忙活,要不是聞到瓦罐裏濃郁的草藥味,他還以為這人是在煮什麽寶貝呢。

“為何不讓廚娘幫你熬?”周書郊又看了會兒,還是覺得不解。

夏幼幼擡頭斜他一眼,又很快投入到她的瓦罐中去。這藥到底是治尚言身上隐疾的,縱然打着自己調養身體的旗號,卻還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莫說不想讓廚娘知道,就連周書郊她也是不想讓知道的,可惜這人厚臉皮一個,不讓他做什麽就偏要做什麽。

“你在這兒待了都快半個時辰了,不用喂豬的麽?”夏幼幼不滿道。

周書郊挑眉笑了:“多虧夫人對嬌嬌的偏愛,讓府上下人搶着巴結我,現在喂豬的事都不用我操心的。”

“……麻煩不要用男人的聲音自稱‘嬌嬌’”夏幼幼抖了一下,幽幽的看向他,“略惡心。”

“哦。”周書郊翻了個白眼。

夏幼幼又看他一眼,哼笑一聲:“說吧,到底有什麽事?”他們二人雖然常找彼此說話,但是那種一覺着無聊就迅速撤的主兒,這次讓周書郊能留在這裏這麽久,必然是有事找自己。

周書郊被揭穿了也不惱羞成怒,只是笑笑道:“今日騎馬踩踏馄饨攤那人你還記得吧,他應該是我這次單子的目标,聽聞他雖然是文官,卻有幾下子,加上向來多疑,長年帶着幾十守衛,恐怕不好對付。”

“啰嗦一大堆,你到底想說什麽,要我幫忙?”夏幼幼皺眉。

周書郊搖搖頭,道“前兩次已經夠麻煩你了,這次我一人來就行,只是想借你那暗器看看,我想做些新的樣式出來,到時候恐怕要用上。”這人身旁那麽多人,偷襲想必是最容易的辦法。

“……只是借暗器仿造?我怎麽覺得不會是這麽簡單?”夏幼幼懷疑的眯起眼睛,這人殺個纨绔都要纏着自己一起去,這次怎麽會這麽好心不要自己跟去了,“你這次的主顧是什麽人,給了你多少銀子?”

周書郊眨眨眼:“沒要錢。”

“……驢我呢?”這家夥都要掉錢眼裏了,竟然說沒要錢。

周書郊認真的點了點頭:“真沒要錢,這人前些日子去漢中治澇,竟然克扣百姓銀糧,導致當地民不聊生,這次的單子就是那些想來都城告禦狀卻被攔住人下的單子,他們都是難民,哪有什麽銀子。”

“沒有銀子,你會接單?”夏幼幼還是不信。

周書郊咳了一聲:“真沒銀子,不過這是閣主親自收的單子,許諾此單的積分加倍,你懂的。”

夏幼幼了然,此次單子是密語閣閣主代下的單,雖然沒有銀子,卻有可以助他提升排名的積分,難怪他不帶自己,若是當場留下了自己打鬥的痕跡,到時候恐怕會和他平分積分。

思及此,她将腰間的蝴蝶扔給他一只,在他迅速接到後道:“記得要做些和我這個不一樣的,我既沒收你的積分,自然不想平白再擔一份風險。”

“這個是自然,你該信我的。”周書郊見她如此爽快,當即拍着胸脯保證。自己想要的已經拿到了,他當即不再猶豫,轉身就離開了無聊的廚房。

夏幼幼嗤笑一聲,開始專心熬藥。日頭漸漸西落,她終于趕在傅明禮回來之前把藥熬好。

等她把一小碗藥端進寝房後,就開始了漫長的發呆時間——她得好好想想,怎麽讓尚言毫無警惕心的将藥給喝下去。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等傅明禮回到家後,她仍然沒有想出個轍來,只好先出去和他一起用膳。

吃完飯傅明禮提出帶她出門走走,夏幼幼心動一下後果斷拒絕了,拉着他的手回了寝房,将她早就備好晾涼的藥給端了出來。

“怎麽了?”傅明禮問。

夏幼幼舔了一下嘴唇:“這是我今日在醫館拿的草藥。”

傅明禮點了點頭,她一回府大夫就将草藥檢查了一遍,确定是給女子補身子的藥後就告知他了,因此他也就沒将這些藥給扔出去。

二人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夏幼幼忍不住道:“你要嘗嘗嗎?”

“……這些是給你補身子的,我嘗來做什麽?”傅明禮無言道。

“是哦……”夏幼幼讪笑,心裏轉了一千八百個念頭,都想不到如何勸說他,只好自己小心的抿了一口。

唔……

真他奶奶的苦啊。夏幼幼的臉迅速扭曲成一朵醜菊,拿起桌上的糕點就往嘴裏塞。

每當她臉上出現這種又搞怪又有趣的表情,傅明禮都在一旁看得很開心,最後還是在她眼角看到了一點點淚痕,這種開心才立刻淡了不少,轉而變成了好奇:“很苦?”

“太苦了。”夏幼幼整個舌頭都是麻的,此刻說話都變得有些不清楚了。

傅明禮看了她半晌,從桌上端起藥碗嘗了一口。

“……?!!!”夏幼幼沒想到自己會以這種方式達成目标,立刻亮着眼睛看着他。

傅明禮将藥碗放下,沉着臉道:“這些藥不要喝了,改日讓府中大夫重新給你開一副不苦的。”

“哪有什麽藥是不苦的,”夏幼幼失笑,突然想到一個辦法,“不如你喝一口我喝一口,我們喝完它如何?”

傅明禮挑眉,夏幼幼立刻讨好的笑笑,他無奈了許多,只好陪着她将藥喝完。

藥碗空下來的瞬間,夏幼幼的臉都綠了,眼睛裏全是被苦味刺激出來的淚花花,看起來好不可憐。傅明禮用手揩了一下她的眼角,蹙眉道:“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他以為是她想讓自己出糗,所以才讓自己喝這些東西的,因此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也沒有過多安慰,只是總結性的拍拍她的腦袋,便轉身去換衣裳了。

他走之後夏幼幼又灌了幾大口水,總算是把苦味壓下去了些,心想幸虧自己擔心他不能将藥喝完,特地熬了兩次的劑量,如今他喝了一半,剛好是一次的用量。

一邊感慨自己的機智,一邊乖乖爬到床上等人,等到傅明禮也躺好後,才抱着他的胳膊入睡。

夜已深,夏幼幼正睡得昏昏沉沉中,隐隐覺得身旁的人灼熱的呼吸噴灑在她的頸間,她哼哼兩聲翻了個身,卻被他有力的胳膊一把撈了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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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普通山村小子,偶然下進入到當地江湖小門派,成了一名記名弟子。他以這樣身份,如何在門派中立足,如何以平庸的資質進入到修仙者的行列,從而笑傲三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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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帝纏寵:廢材神醫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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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千歡難以想象月雲柔居然是這麽的惡毒殘忍!
絕望,心痛,恥辱,憤怒糾纏在心底。
這讓月千歡……[

帝少強寵:國民校霸是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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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兒?你為什麽突然脫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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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麽摟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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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米亞一高校霸兼校草的堂堂簡少終于覺得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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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名:丁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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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羅大陸III龍王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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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魂導科技的進步,鬥羅大陸上的人類征服了海洋,又發現了兩片大陸。魂獸也随着人類魂師的獵殺無度走向滅亡,沉睡無數年的魂獸之王在星鬥大森林最後的淨土蘇醒,它要帶領僅存的族人,向人類複仇!唐舞麟立志要成為一名強大的魂師,可當武魂覺醒時,蘇醒的,卻是……曠世之才,龍王之争,我們的龍王傳說,将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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