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我, 我真沒錢。”徐延哭笑不得道。

夏幼幼白他一眼:“你唬誰呢?你都是要做皇帝的人了, 怎麽可能沒錢, 我告訴你啊徐延,別要錢不要命的。”

“我唬你做什麽,我又不像徐舟有個有錢的外家, 平日也沒什麽産業, 自然拿不出這麽多銀子。“徐延無奈。

“那、那你先從國庫預支呢?”夏幼幼皺眉。

徐延嘴角抽了抽:“我還沒登基呢,你這就開始教我貪污了?”

“……那你沒錢怎麽辦?我也沒錢。”夏幼幼無語的看着他。

徐延沉吟片刻:“就讓他來吧, 我就不信了, 這麽多禁軍還拿他沒辦法。”

“你在明他在暗, 就算你人多又怎麽辦, ”夏幼幼翻了個白眼,“這回是你運氣好, 還能撿回一條命, 下次呢?”

“你關心我?”徐延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夏幼幼堆出一臉假笑:“是啊,關心你。”

“那不如你留下保護我如何?”徐延熱切的提議。

夏幼幼嫌棄的看他一眼:“抱歉,我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好麽,怎麽可能留下保護你。”

徐延也不失望,只是盡力争取:“那你經常來宮裏呢, 我給你個牌子, 從今往後自由出入皇宮。”

“我沒事來宮裏做什麽?”夏幼幼莫名其妙的看着他。

徐延頓了一下, 猶豫道:“幫我抓黑山?”

“抓什麽黑山啊,你抓了這個黑山,就有下一個黑山, 除非你把違約金給了,否則密語閣會有源源不斷的殺手來殺你。”夏幼幼蹙眉。

徐延嘆了聲氣:“我現在真的拿不出這麽多銀子,他們要殺我就盡管來便是,大不了我小心些就是了。”

“你這個人真的是……”夏幼幼話說到一半,迅速站到一邊,徐延奇怪的看她一眼,下一秒一個小太監進來了。

“二皇子,淑妃娘娘來了。”

徐延頓了一下,面色平靜道:“知道了,你去請她進來。”

“是。”

小太監一出去,夏幼幼便好奇的伸着頭去偷看,徐延好氣又好笑的拿旁邊的枕頭輕砸了她一下:“娘娘協助管理六宮,我這裏的宮女她更是每個都認識,你還不趕緊藏起來,當心她把你抓起來。”

“哦哦,我這就藏。”夏幼幼一聽忙左右轉了起來,可這裏她并不熟悉,一時也不知道該藏到哪裏,最後還是徐延給她指了方向,她叫上周書郊跑去屏風後藏了起來。

徐延看到她突然拉着床尾的宮女一起躲,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原來她還帶了個搭檔。

“待會兒再跟你算賬。”徐延磨着牙瞪了一眼屏風,在淑妃進來之後又恢複了平靜。

淑妃走到他的床邊,直接在邊上的椅子上坐下,看到他身上的傷後迅速紅了眼睛:“現在可還好?兇手抓到了沒有?”

“還沒,明禮正在帶人搜查,”徐延笑笑,輕輕幫淑妃拭了一下眼淚,“母親莫擔心,我不疼的。”

“本以為一切總算是守的雲開,哪知道你就出了這種事,難道以後也要如此提心吊膽嗎?”淑妃這一日經歷大喜大悲,面上已經顯露疲态,此刻抓着徐延的手,眼中流露出深刻的哀切。

徐延蹙眉安慰:“今日只是意外,以後兒臣會多注意些,不會再有這種事了。”

淑妃點了點頭,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的說了許多話,徐延認真的聽着她口中的瑣事,一一耐心的答着,寝房裏難得出現一片祥和。

屏風後面,夏幼幼和周書郊都聽着這女人的聲音耳熟,等聽出來後二人俱是一驚。

竟然是那日把他們帶走的客人?

“幸虧方才躲起來了,否則被她看到程宴的夫人在這兒算怎麽回事。”周書郊頗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噓。”夏幼幼制止他再說話,耳朵輕輕的貼在了屏風上,仔細的聽着他們說話,心裏卻一時閃過許多念頭。

徐延和淑妃跟尚言的關系似乎都不一般,難道只是因為他是傅明禮的手下?不,若只是傅明禮手下,徐延貴為二皇子,又何必拉低身份說自己是尚言朋友,淑妃娘娘又何必親自上門找她的麻煩。

所以尚言除去傅明禮手下的身份,難道和徐延他們還有其他的關系,比如來往于傅明禮和徐延之間的雙重間諜?

無間道?

夏幼幼被自己的想法逗笑,看到周書郊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自己後立刻閉上嘴,嚴肅的聽着外邊說話。

徐延擔心夏幼幼在屏風後待得不舒服,正要裝累讓人送淑妃回去時,就聽到外頭人來報:“淑妃娘娘,二皇子,傅公公來了。”

徐延下意識的看了眼屏風,道:“明禮是習武之人,耳朵向來好用,一點動靜他都會聽到。”

夏幼幼和周書郊在聽到傅明禮來了時俱是眼睛一亮,總算是能看看這個傳說中的第一奸宦長什麽模樣了,一聽到徐延的警告,這才想起隐藏氣息,盡可能的縮小存在感。

“你說這個做什麽?還不快讓他進來。”可能是因為徐延受傷了,淑妃今日與他說話時都盡量溫柔。

徐延笑笑:“只是突然想到的,快去請他進來。”

“是!”宮人忙應聲。

夏幼幼整個人就差要趴到屏風上了,可還是沒有找到一個最佳觀賞角度,反倒是周書郊,已經尋了個最好的位置盯着外頭了。夏幼幼推了他一下,想讓他給自己讓個位,被他給無情的拒絕了。

夏幼幼氣結,又擔心被傅明禮發現,只得氣鼓鼓的坐到一旁,等周書郊看完熱鬧後再去瞄。

周書郊興戳戳的盯着外頭,先是繡金靴,往上是紫色長袍、窄袖、圓領,圓領的上面便是——

周書郊眨眨眼睛,以為自己一夜沒睡熬出了幻覺,下一秒,徐延和淑妃的表現告訴他這不是幻覺。

屏風外,淑妃看到傅明禮後點了點頭,伸手想去拉他的手:“你來了?”

傅明禮不動聲色的避開她,看着床上的徐延問道:“你覺得如何了?”

屏風後的夏幼幼,沒有絲毫緩沖的聽到熟悉的聲音,第一反應和周書郊一樣,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第二反應就是尚言跟着傅明禮來了?可聽到他們後面說的話,她再沒辦法自欺欺人,胸口起伏劇烈的推開周書郊,自己趴到屏風縫裏往外看。

這一看讓她直接僵在了原地。

徐延假裝看不到他們之間的動作,笑道:“你與母親真像,就連進來後的第一句話都是一樣的。”

“誰與他一樣。”淑妃微微別扭道,臉上卻是高興的。

傅明禮眉頭皺了起來:“二皇子,你近日說話越來越沒有分寸了。”

徐延臉上的笑一僵:“我不過是開個玩笑。”

“隔牆有耳,以後不可妄言。”傅明禮堅持。

徐延這才想起屏風後面還有兩個,只好點了點頭,認錯道:“知道了,我以後會注意。”

一旁的淑妃在聽到傅明禮的話後臉色便沉了下來,等徐延說完便冷着臉道:“馬上就要天亮了,阿延你先休息,我回去了。”

“那母親路上小心……”徐延想要起身,被淑妃制止了,只好看着她離開。

等她走了之後,徐延才含糊道:“明禮,你不要總是氣她。”礙于屏風後那兩個姑娘,他不好将話說得太白。

事實上此刻的夏幼幼根本沒辦法聽清楚他們在說什麽,在經歷了不可置信自欺欺人之後終于認清了現實。

她、她嫁的那個男人并不是真正的天下第一才子程宴,而是自己罵了許久的奸宦傅明禮?

她整個人都在發抖,一時間所有和他相處的回憶都浮現在眼前,那些被自己刻意忽略的細節也被強硬的擺在面前,她突然一陣反胃,捂着嘴就要吐出來。

周書郊大驚,忙扶着她坐下,無聲的問她:你懷孕啦?

問完才驚覺不合适,這糊塗蛋嫁的是個太監,怎麽可能會懷孕?!

夏幼幼慘然一笑,渾身發冷的将自己縮成一團,周書郊擔憂的看了一眼外邊,與她對坐在地上。

屏風外,傅明禮與徐延說了幾句話後,目光突然轉向屏風,徐延心中一緊:“怎麽了?”

“無事,只是覺得你那裏好像有人。”傅明禮定定的看着屏風。

徐延心中一緊,讪笑道:“哦,是宮女,我讓她們給我備些熱水擦擦身子。”

“你剛包紮好,擦什麽身子。”傅明禮蹙眉。

徐延知道他這是信了自己的說法,不由得松了口氣:“出汗出得難受,你不讓我擦我便不擦了。”說完打了個哈欠。

傅明禮站了起來:“你休息吧,我去守着。”

“你也回去睡會兒吧,想來那賊人也不是好抓的,交給禁軍就好了。”徐延忙道。

傅明禮點了點頭:“我守到天亮,天亮之後若還沒抓到,就先回去。”

“嗯,去吧。”徐延又打了個哈欠,閉上眼睛道,直到傅明禮從房裏離開,他才猛地睜開眼睛,小聲道,“沒人了,快出來。”

說完屏風那還是沒有動靜,他皺起眉頭,心想難道已經溜了?正當他要撐着身子去看看時,周書郊和夏幼幼一起從屏風後出來了。

“你怎麽了?”徐延心下一沉,怎麽臉色比自己還白。

“無事,”夏幼幼笑笑,嘴角在揚起之後又飛速放下,面色平靜道,“徐延,你能送我們出宮嗎?”

“馬上天就要亮了,等天亮之後我再送你出去好嗎?”他擔心這個時候送她出去,會被明禮攔下,所以想在明禮回去之後再送她出宮。

夏幼幼點了點頭:“好。”說完便走到一旁地上席地而坐,雙眼定定的看着地上擺放的花瓶,若是仔細的看她,會發現她的雙眼并沒有焦距。

徐延皺眉看到周書郊,周書郊頓了一下,一言難盡的搖了搖頭。

寝房暫時陷入一片沉默,三人呈三角狀各據一邊,直到天亮。

徐延因為受傷,早早的睡了過去,周書郊看着夏幼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沒有開口說話。

夏幼幼獨自坐了許久,直到月亮徹底下去,太陽高高升起,她終于将她和傅明禮從相識到現在所有的事都理清楚了,同時心裏也下了一個決定。

等徐延醒來時,天光已經大亮,他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尋夏幼幼的身影,看到她還在後松了口氣:“我以為你逃了呢。”

“你都答應送我出去了,我還逃什麽?”夏幼幼奇怪的看他一眼。

雖然不知道她昨夜發生過什麽,但此刻見她已經恢複正常,徐延不由得松了口氣,看着她笑道:“好,我這便讓人送你出去。”

周書郊一聽忙去和夏幼幼站在一起,等徐延叫來人安排好之後,他們便一起出去了,出去前徐延叫住夏幼幼:“我給你個牌子,你有空的話就來找我說說話吧。”

夏幼幼看了眼他手裏的牌子,垂眸道:“牌子就不要了,等我哪天想來時,我自己也能進來。”

“……這樣不是免得你再偷偷摸摸了麽。”徐延無奈道。

“不要。”夏幼幼看了他一眼,轉身就要離開,周書郊忙朝徐延歉意的笑笑,從他手裏接過牌子道:“我去給她。”然後就跟了上去。

徐延莫名的看着她的背影:“朝我發什麽脾氣,真是的……”

“你這樣得罪他,就不怕他把咱們抓起來啊。”周書郊追了上去。

夏幼幼繃着臉道:“抓起來我也不要,我又不打算來了,要那東西做什麽。”

周書郊一聽立刻把牌子裝進懷裏,這麽好的東西,她不要就算了,他是不會浪費的。

二人靠着太監領路,一路暢通的走到了宮門外,等太監要把他們往馬車上領時,夏幼幼拒絕了:“我們自己走,謝謝小公公了。”

“不客氣。”小太監忙行了一禮,目送他們離開了。

二人沉默着走了小半天,總算看到了人煙,周書郊憋了一路,最後憋出一句:“你看,太監還都挺有禮貌的。”他說的是方才小太監對他們客客氣氣的事,

夏幼幼斜他一眼:“不會說話就別說。”

周書郊迅速閉上嘴,發現自己比狗子還聽話後頓了一下,最後無奈道:“他和你成親這麽久,你就沒發現他跟其他男人有什麽不一樣?”

若說普通姑娘不知道其中區別也就算了,她可是發福蝶啊!接的單子大多都是在青樓一類的地方解決目标的,早就該對某些事很熟悉了吧!

夏幼幼一頓,冷着臉道:“我以為他不舉。”

“……”周書郊的臉色迅速變換,最後以一個十分詭異的模樣定住。

夏幼幼斜了他一眼:“想笑就笑吧。”就這她還沒說傅明禮随身帶個假j/j迷惑自己的事呢,若是說了,這人不得憋笑憋死。

“我沒想噗……真的沒想噗……”身邊的人身上立刻散發出殺氣,周書郊舔了舔嘴唇,一臉嚴肅道,“我只是覺得你這麽聰明的人噗……嗷!”

夏幼幼一胳膊肘打到他胸口上,周書郊立刻慘叫一聲,眼淚汪汪的往後退了一步,只是剛這麽僵持了一小會兒,他便忍不住又湊了過去:“所以你打算怎麽做?”

“什麽怎麽做?”夏幼幼面無表情的問。

周書郊瞄了一眼周圍,确定沒有人偷聽後道:“傅明禮啊,你別說你坐地上一夜什麽都沒想。”

“……想了,”夏幼幼複雜的看他一眼,深吸一口氣道,“我不怪他。”

“啥?”周書郊一臉懵逼。

夏幼幼淡定的往前走:“說起來第一次見面時是我先欺騙他在先,後面他是順着我的話才假裝是程宴的,我們也算是破鍋碰上爛蓋,誰也別說誰了。”

“……你倒是想得開。”周書郊懷疑的看着她,總覺得這不是她的真心話。

夏幼幼停了一下,繼續往前走:“想不開能怎麽辦?我是因為見色起義所以跟他走的,他是為了利益才帶我回去,我們的目的都不純粹,現在也都受到了懲罰,想不開能怎麽辦呢?總不能去找他拼個你死我活吧?本來已經就夠丢臉了,又何必……又何必鬧得太難看。”

“可、可我不覺得他只是為了利益,這些日子他好像對你的好不像是裝的……”周書郊話說到一半就不敢再說下去了,因為他想到那個人可是傅明禮,那樣的人,對人的好是真是假,這世上又有幾個人能真正看出來?

“你還不明白嗎?”夏幼幼嘲諷一笑,“他既然不是真的程宴,那程宴也沒有投奔二皇子一說,程柳兩家依然是大皇子陣營,他卻在見到我第一面後就把我帶回了家,只是因為我告訴他我是柳茵茵,他娶我想必也是為了分化程柳兩家吧。”

這些日子這些朝堂上的事她也算知道了點,程柳向來沆瀣一氣,兩家又定了婚約,雖然她不知道為何後來又解除了婚約,但傅明禮的想法她大概還是能猜到一些的,無非是娶了柳家唯一的女兒,就能逼着柳家來二皇子陣營了。

只可惜她并不是真正的柳茵茵,他的一切計劃便只能落空,也難怪他昨日會來找自己攤牌,想來是發現自己不是柳茵茵後,自己就沒了利用價值吧。

“所以你現在的打算是什麽,你既然不怪他,是想還跟他在一起?”周書郊擔憂道,夏幼幼有多喜歡這個假程宴他可是一直看在眼裏的,而女人在面對自己心上人的時候總是帶着幾分不理智,她不會還想繼續喜歡他吧?

夏幼幼頓了一下,漠然道:“我早就說過,男人、女人、太監在我眼裏是三種性別,你覺得我會在發現自己心上人變成女人後還喜歡他嗎?”

“……不會。”

“那同理,”夏幼幼死死的掐住手心,在溫熱的液體流出後也不肯松開,她緩緩的說話,好像在聊別人的事,“我也不可能去喜歡一個太監。”

周書郊咽了一下口水:“……哦,那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回去了?”

“去哪?傅明禮的私宅?”夏幼幼冷下臉,“回去做什麽,我再也不要回去了,從今天起,我和他一刀兩斷。”

夏幼幼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在看到客棧後徑直走了進去,周書郊一愣,忙跟了過去,進去後只聽到夏幼幼說:“給我一間隔音最好的房間。”

“你要做什麽?”周書郊湊上去問。

夏幼幼不搭理他,直接丢了錠銀子給掌櫃的,接着跟着小二上樓了,周書郊有些摸不清頭腦,愣了許久才跟上去,走到樓梯上時小二已經下來了,他忙問了在哪間房,知道後便忙跑過去了。

推開門便聽到震天的哭聲,周書郊嘴角抽了抽,恍惚的關上門。

……嗯,一定是進錯房間了,發福蝶不可能會哭得那麽慘。

他在門口站了片刻,最後認命的走了進去,門仔細關好後才走到她對面坐下,看着她哭得濕漉漉的臉無奈道:“剛剛那個冷靜沉着又潇灑的發福蝶去哪了?”

“你管得着麽?”夏幼幼哭得都要岔氣了,她這股眼淚從昨晚看到傅明禮的臉後就憋着了,方才終于憋不住了,只得就近找個地方先哭一下。

“好好好,我不管,”周書郊頭疼的看着她,“那你慢慢哭。”

想想這丫頭也是夠倒黴的,辛辛苦苦的隐瞞身份嫁人了,結果嫁了個騙子不說,這個騙子還是個太監,連男人都算不上。

夏幼幼連給他一個眼神都嫌累,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痛哭流涕,邊哭邊用袖子擦眼淚,很快袖子上就洇濕一片。

周書郊說了不管,可看她這麽個哭法又擔心她把眼睛給哭瞎了,猶豫一下還是勸道:“行了,別哭了,就當這段時間是做夢的,以後再找男人的時候擦亮眼睛,別再識人不清了。”

“我、我以後再也不找了,男人都是王八蛋!”夏幼幼特別傷心,而最讓她傷心的是,以往不管有多難過,哭一場這難過就結束了,可今天不管她怎麽掉眼淚,心髒上的抽疼還是在,絲毫沒有減輕。

周書郊咳了一聲:“你也不能這麽說,你看我,我不就挺好的麽,你難受了我還在這裏安慰你,不能一竿子打死所有人的。”

夏幼幼看他一眼,咬着胳膊嗚咽,眼淚像不要錢一樣往下掉,周書郊急了:“怎麽還越勸哭得越厲害了?”

“我怎麽這麽倒黴,找個男人是太監,一起幹活的朋友是女裝大佬,我身邊就沒有一個正常男人嗎……”夏幼幼抽抽搭搭的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

“……我其實挺正常的。”周書郊喃喃了一句,見她也沒聽自己說話,無奈的嘆了聲氣。

二人又沉默了一會兒,周書郊突然眼睛一亮:“有一個正常的啊!徐延,徐延不就挺正常的,我看他對你似乎也不一般,你不如趁這個機會換個男人?”

他可不敢說劉成,劉成的身份雖然還沒有确定,但以他對劉成這麽久以來的觀察和懷疑,劉成簡直就是太監本監了。

“換個屁!你當徐延就是個好男人了嗎?”她可還記得第一次見面時他調戲自己的事,夏幼幼越哭聲音越小,累得狠了就端起茶杯喝了口清茶補充體力,最後總結道,“總、總之,我以後再也不談戀愛了,我要好好工作,努力攢錢,包養七個八個小白臉,高興的時候揍小白臉,不高興的時候也揍小白臉嗚嗚……”

“……小白臉犯了什麽錯?”周書郊嘴角抽了抽,“你再哭你的眼睛就沒有了。”

“老娘的眼睛這麽大,怎麽可能會沒有?”夏幼幼恨道。

周書郊無奈:“你不信就去看看。”

夏幼幼看他一眼,走到銅鏡旁坐下,看到裏面的眼睛後怔了一下,哀嚎一聲倒在梳妝臺。

“怎麽了怎麽了?”周書郊吓得直接跳到她面前。

“我現在不僅沒了男人,就連美貌都沒了,我還活着有什麽意思……”夏幼幼失神的趴在桌子上。

周書郊看着她這幅慫樣又是好氣又是覺得可憐,最後忍不住道:“放心吧,你那點美貌等眼睛消腫就回來了,不會跑的。”

夏幼幼坐了起來,盯着鏡子發了許久的呆,最後揚起臉看向他:“對了,你說在司禮監找到了我師父的東西,是什麽?”

“……”他們是怎麽從美貌的話題上直接跳到甫至身上的?周書郊一時有些跟不上夏幼幼的思路,但看她總算是不哭了之後,忙跟着她換了話題。

“是軟劍和鞭子,其實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你師父的,但是和你的兵器很像,上面也是用了青芷花染了色,你不是跟我說過,用青芷花染色防鏽是你想到的辦法,整個寧朝只有你知道麽。”周書郊小心的看着她。

夏幼幼一愣:“是啊,我師父的兵器也是我來染的,你把兵器拿回來了嗎?”

“沒有,還在司禮監的暗室裏,我當時行動受限,又怕打草驚蛇,所以就沒有拿,”周書郊抿唇看向她,“不過我覺得那就是你師父的兵器,直覺。”

“我、我當初去尋我師父時,他的屍體就是在司禮監擺着,但是沒有看到他身上有兵器,所以你看到的應該就是我師父的。”夏幼幼怔怔的看着他,半晌道,“我們再進宮一趟,我去确認一下。”

說完便要出去,被周書郊一把拉了回來,她皺起眉頭:“怎麽了?”

“你……”周書郊舔了一下嘴唇,小心翼翼道,“你是不是不知道司禮監是什麽地方啊?”

“左右不就是皇宮的宮殿麽,還能是什麽地方?”夏幼幼莫名道。

……她果然不知道,也是,一個連皇子叫什麽都不知道的人,你還能指望她知道司禮監是什麽地方?周書郊猶豫的看着她,不确定這個時候告訴她會不會又讓她哭起來。

“怎麽了?”夏幼幼意識到他的不對勁,當即坐到他對面詢問。

周書郊幹咳一聲,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司禮監……是十二監之首,東廠督主住的地方,也就是說,那裏是傅明禮在宮裏的住處,你師父是四年前死的,那時候傅明禮已經當上督主兩年了。”

夏幼幼怔怔的聽完,想要深吸一口氣,可剛一呼吸就覺得從喉嚨處開始刺痛,她立刻閉上嘴,長這麽大以來第一次不知該去往何處。

師父……傅明禮……程宴……三個名字糾葛在一起,形成一無數無形的刀刃,正懸在她的頭頂,只要她稍不留神,就會被殺得片甲不留。

“……發福蝶?!阿幼!”

“嗯?”夏幼幼回神。

周書郊松了口氣,皺眉道:“怎麽叫你也不出聲。”

“沒事。”夏幼幼恍了一下,才發覺自己能正常呼吸了,“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師父是傅明禮殺的?”

“正常人都會這麽想吧,”周書郊幹脆道,“你也說了,你師父的屍體是在司禮監找到的,那不管是不是傅明禮殺的,都和他脫不了幹系。”

“……哦。”

“所以……你打算怎麽做?”一開始傅明禮和程宴是兩個人的時候,周書郊自然不用詢問她的意見,可現在這兩個已經成了一個,該如何是好,得聽她的意見。

“先查我師父的單子是誰做的,還有我得再進宮一趟吧,确認你說的兵器是不是我師父的,等這兩件事都做了,才能判斷是不是傅明禮殺的我師父。”夏幼幼的指尖無意識的敲着桌面,當她反應過來這習慣是從哪來的之後,身子猛地一僵。

“怎麽查,你不殺徐延,排名就沒辦法提高,你也沒有辦法去查你師父最後一張單子。”周書郊苦惱的看着她,絲毫沒有發現她片刻的失神。

夏幼幼抿唇:“不做密語閣第一也能查到。”

“你有辦法?”

“找黑山,他有權限查我師父的單子。”夏幼幼道。

周書郊皺眉:“他怎麽可能會幫我們?”

“他都淪落到去搶你的單子做了,想必是真的缺錢了,又怎麽會不幫我們,”夏幼幼的手緊攥成拳,她想将手指攤開,卻費了好大的力氣都沒有做到,只得将手藏在袖子裏,面上仍是一片冷靜,“馬上去密語閣聯絡點給他去信,只要他幫我,我就答應将你的單子轉給他,另外再給他兩千兩白銀。”

“他會答應嗎?”周書郊疑惑,就給兩千兩白銀,好像小氣了些。

夏幼幼看了他一眼:“他若是不答應,那就算他殺了徐延,也只能得到全部積分和一半的黃金,可若是答應了,便能将所有都拿到,外加兩千兩白銀,查單子于他而言不過是舉手之勞,你覺得他會不答應?”

周書郊恍然,他一時情急,竟然忘了以密語閣的規矩,黑山就算殺了徐延也得分他一半的錢,所以夏幼幼用來談條件的不是她那兩千兩白銀,而是單子裏餘下的兩千五百兩黃金。

“知道了,我這就去聯絡點,你……”周書郊遲疑的看着她。

夏幼幼垂眸:“今日不能再去宮裏了,我留客棧等你。”

周書郊點了點頭:“那行,你留這兒吧,我去跑一趟。”說完便不敢耽擱,下樓找了匹馬直奔聯絡點去了。

周書郊一走,偌大的廂房裏就只剩下夏幼幼一人,她僵坐了許久,直到肩上的傷口又開始疼時,她才有了反應。

“師父……”她吸了吸鼻子,緩緩的趴在了桌子上,以前像這樣受了委屈時,師父雖然嘴上嫌棄,但總會先拍拍她的腦袋,再替她去報仇。如今師父不會嫌棄她、也不會替她報仇了。

而她曾以為在師父之後終于找到了第二個家,現在看來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她自欺欺人的幻覺而已。

心口陣陣的疼,雖然知道這個時候不該去想那個騙了自己、又是殺師父疑兇的男人,但她卻不受控制的想要去看看他。

周書郊回來時,夏幼幼已經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門一響她立刻驚醒了,看到是周書郊後又松了口氣。

“辦好了,我們現在該做什麽?”周書郊走到她面前問。

夏幼幼睜開眼睛許久,才想起自己為何在這個陌生的地方,她輕輕張口,才發現嗓子已經啞了:“回去。”

“去哪?”

“傅明禮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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