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 (1)
京城既是國都,也是商業、軍事中樞,再加上每年六月十五在萬有樓舉行的黑市拍賣,武林各大門派自然也想方設法在帝京設分部。來自各地的江湖豪傑,再加上地頭蛇,嘈嘈雜雜地聚在一個地方,怎麽可能沒有任何龌龊摩擦?
所以虎軍平日最主要的任務,就是阻止江湖人士在京城裏大動幹戈——也就是只準禁軍打架,不許流氓生事。有牌的惡棍不是混假的。
雖然淩隆懶得穿鎖子甲那麽麻煩的東西,但可不會有人錯認那身青色裝束,這種巡邏任務其實警示作用大于偵查作用。
淩隆在路經賣面具的攤販時,買了張貓臉面具要給裴錦之戴上。
“我在執勤!”她把面具挂回攤子上。
“我先說清楚,既然你要雇我幫你,那麽牽涉到這個任務時就得聽我的。雖然不知道萬有樓在哪兒,但前天晚上的那個男人沒死,他的同夥随時都可能出現,你要嘛不再負責巡邏,要嘛就把面具戴上。”淩隆一副沒得商量的口吻。
裴錦之雖然覺得他強人所難,但他的顧慮也沒有錯,她不得已決定回虎贲營拿笠帽。虎軍配給每個人的常規裝備中有一頂笠帽,作為雨天巡邏與出勤之用,不過本性愛美又怕曬的裴錦之在日頭熾烈時也會拿出來戴。
在裴錦之幾次因為日頭過熾而中暑之後,虎軍弟兄們從一開始覺得好笑,到現在也見怪不怪了。
才回到虎贲營,熊猛一見到她就道:“小裴啊,我剛要告訴你……”原本要像過去那樣對她搭肩又拍背的熊猛,在見到淩隆後,手臂就讪讪地縮了回來,“我要說的是,你這陣子還是別巡邏的好。”
“為什麽?”
“剛剛我和大熊到萬有樓去,”和熊猛一塊兒負責清早巡邏的黃峰道,“一位管事說虎軍的副尉打傷了萬有樓的管事,又拿走了他們的東西,如果我們不給交代,就要告到上頭去。”
和獅軍不同,虎軍到目前為止只有一位副尉。
“小裴,我相信你不會做這種事。我要他拿出證據來,何況萬有樓出事那天你輪休,要栽贓也不是這麽栽贓法的。我看你這陣子就待在營裏別出去亂晃。”熊猛道。
裴錦之看了淩隆一眼,立刻想到的是萬有樓是否打算逼虎軍交出她?
淩隆心裏倒不這麽想。虎軍現在管事的是淩曦,如果這一狀告到淩曦那兒,淩曦反而可以懲處為由限制這丫頭的行動,至少他和淩曦會樂見其成;若是虎軍偏要護短,裴錦之就有可能如他所願不再負責巡邏任務。
萬有樓究竟站在哪一邊?恐怕一時還難以斷定,畢竟萬有樓并不是一個組織,據淩隆的了解,它是天京政商界的巨頭們合資所建,可以說是天京的商會所在地,幾位巨頭合作,自然免不了會各有各的立場,淩曦恐怕也入了不少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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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熊猛已經把巡邏的人力重新分配過,對于暫時不再負責較為辛苦的巡邏工作,裴錦之相當過意不去,“把我巡邏的班全換到夜間留守吧。”夜間留守與巡邏是較辛苦的兩項工作。
“啊?那把我也排上吧。”淩隆跟着道。
除了熊猛,幾個弟兄臉色都有些古怪,只是其它人在熊猛的暗示下幹咳着轉身走開,而熊猛一臉讪笑地拍了拍淩隆的肩膀,“副參将想一起排班留守當然好。”說罷他低聲道:“兄弟,我要解釋清楚,我這個人沒有那種癖好!”
“啊?”淩隆一臉莫名。
熊猛有些尴尬地看了一眼裴錦之,然後神神秘秘地勾着淩隆的肩到角落,“就是……幫兄弟把‘家夥’變大的癖好,我真的沒有!我喜歡女人,而且要奶大的!”
“真巧,我也是。”真是同道中人!
兩人身後的裴錦之眯起眼。
“是吧!女人就是要奶大,不然和男人有什麽兩樣?”熊猛嘿嘿笑,不知身後的裴錦之忍住了抄起桌上的紙鎮與硯臺往他倆頭上砸的沖動,繼續道:“我知道你是擔心友之……他那張臉是危險了點,但你真的可以對咱虎軍上下的弟兄放一百二十萬個心!大夥兒早知道他那模樣在京城這是非之地可是危機重重,對他只有保護,你一定不知道這些年我們幫友之排巡邏班,一定會避開那些小倌館和好色之徒流連的場所不讓他接近,所以就算有陰險變态的男人想把他的家夥變大,弟兄們也絕不會放過這種王八蛋,一定把他揪出來打到他老娘都認不出來!”
“那太好了,看來我和弟兄們在這點上早就是一條心啊。”
淩隆這個人,總是吊兒郎當,愛開玩笑,但裴錦之很清楚,他的玩笑端視他把對像視為敵人或朋友,再來決定到底是玩笑或動真格。
至少眼前對熊猛這二百五,淩隆也表現出了二百五的一面與他惺惺相惜。
尤其,兩人還有相同的喜好,真是臭氣相投啊!
看着兩個笨蛋笑得像白癡似地握手言和,裴錦之只覺得無語。
話說回來,原來男人也和女人一樣,有地方被揉一揉就會變大嗎?也是胸脯嗎?這麽神奇!裴錦之想起大哥和淩隆的胸膛,确實以男人來說挺雄偉的,原來竟是這麽來的!她捧着泛紅的臉頰,腦海裏,浮現了非常不得了的畫面……
“對了,你和友之今晚有空嗎?”工作的分配重新敲定,熊猛轉了個話題問道。
“是沒別的事,怎麽了嗎?”淩隆回道。
熊猛笑得有些腼腆,抓着後腦勺道:“是這樣的,我義母知道你是大裴和小裴的兒時玩伴,也是離鄉背井到京城來,所以想請你跟小裴到我家吃頓飯。以前我都讓大裴把我家當他第二個家……”提到生死未蔔的好友,熊猛不免一陣傷感,但他很快又回複開朗地道:“這幾天小裴都沒出現,我義母和妹妹們天天都念着。”
“啊,上次答應了崔姨要去吃她親手做的紅豆湯,這陣子太忙都忘了。”裴錦之擊掌道,然後有些期待地對淩隆說:“崔姨是好人,也是大美人哦!晚上就去大熊家吃飯吧!我來到京城後照顧我最多的,除了房東婆婆,就是崔姨了。”
淩隆見她開心的模樣,也笑了,“當然好,那就今晚去叨擾了。”憫之和錦之在京城能有這樣的好朋友,至少是令人欣慰的。
交班以前,裴錦之大略地向淩隆介紹熊猛的家人。
熊猛是五個兄弟姊妹當中的老大,這點和裴憫之一模一樣,這兩人真的有很多共通點,難怪會成為知交。熊猛的生父生母原本是運河工人,多年前一場災難讓五個孩子失去了父母,鄰居林長歌與崔紅袖夫婦便收養了五個孩子。
“崔姨在庚巳裏坊開了一家南北什貨商行,熊家兄弟的武功都是林叔教的,熊猛學得較晚,不過已經有能力領導虎軍了,老二熊壯就進了天威軍,老三熊勇和兩個妹妹,滿意和寶貝都留在家裏幫忙商行的生意。”
林長歌。這名字好像在哪聽過?不過對凡事漫不經心的淩隆來說,這個疑問他并沒有放在心上。
當天交班下崗,裴錦之和淩隆就跟着熊猛一塊兒回家。
“福滿堂”不是一家規模很大的商行,可是街頭巷尾的老鄰居只要醬油沒了,廁紙用光了,門栓壞了,屋瓦破了,就會拿着幾文錢叫家裏的小鬼跑一趟福滿堂。
而且街坊鄰居都知道,家裏小孩哭鬧不休需要收驚、男人諸事不順需要趨吉避兇、婦人懷疑家中有鬼魅作祟,到福滿堂找崔紅袖就對了。
淩隆一進到福滿堂,就知道為何裴憫之和裴錦之兄妹會喜歡這家人。
因為對離鄉千裏的他們來說,福滿堂就好像他們在五棱鎮的家一樣。
還沒見着林長歌,不過崔紅袖看上去只有三十多歲,雖然作荊釵布裙打扮,可就如裴錦之所說,幸好易容術不錯,那樣的容貌才能避掉許多麻煩。
福滿堂是一排老舊樓房中的一棟,店門并沒有時時開着,反正老鄰居有急事自會拍門板,崔紅袖讓滿心歡喜的孩子們把客人帶到飯廳去,并且讓熊猛去喊林長歌回家吃飯,自己則慢吞吞地在門庭前收拾。
在外人眼裏,他們看見的是個頭發半白的婦人在門前打掃,而實際上盤起的發仍烏黑的崔紅袖素手一翻一撚,憑空捉住了一只小紙人,那小紙人宛如有生命似地在崔紅袖手中扭轉着拚命想掙脫,崔紅袖口中默念術法,“敕!”紙人瞬間燒成灰燒。
是阿猛那孩子惹上了什麽麻煩嗎?崔紅袖暗忖。
不對!若是阿猛惹上的,紙人應該是跟着熊猛去找長歌才對,那麽是友之和他的朋友惹上的了?
崔紅袖回到屋內,默默設下了結界。
屋裏,熊滿意和熊寶貝圍着裴錦之問東問西,熊勇則好奇淩隆腰間那把劍,崔紅袖道:“因為小裴太久沒來,我一高興煮了好大一鍋雞湯,看來只有阿隆能替我端過來了,你能來幫我嗎?”
淩隆當然不會拒絕,而且他直覺這位大姊有話對他說。
兩人穿過天井來到後方,崔紅袖才打趣道:“看來我們家阿猛沒機會了!”
淩隆沒有表現出心裏的訝異,畢竟這位大姊頂着這麽一張傾國傾城的禍水臉蛋,卻能在市井中過着平凡的日子,肯定不簡單。
“別緊張,”崔紅袖笑着揮了揮手,“這只是我自己的期待罷了,阿猛壓根兒沒發現友之是女兒身,而且友之也不是阿猛喜歡的那一型。”
他知道啊,熊猛喜歡豔麗型熟女嘛!
“倒是我們家滿意和寶貝對友之傾慕不已,我想這兩丫頭遲早要失望,如果最後友之成了他們大嫂也不錯。”
“……”大姊,你這一相情願也太牽強。
“好啦,閑話不多說。”崔紅袖正色道,“我本來很擔心友之這孩子追着憫之的死追查到底會惹來危險,現在看到你……你是來阻止她的吧?”她雖然懂武,身手卻只是一般,不過真正的絕世高手是什麽樣子,她多半不會看錯,畢竟她身邊就有一個。
這會兒淩隆心裏的震驚已經掩飾不住了,“你知道多少?”
崔紅袖嘆了口氣,“不多。我本行是修道的,多年來和丈夫在京城只想過平凡的日子,所知道的也只有我蔔卦算到的——憫之沒死,但是和死相差無幾,而圍繞着他生死的謎團當中有太多尋常人不可能應付的危險,我不希望友之卷入,你會阻止她吧?”
“盡力而為,若是阻止不了,也絕不會讓她有危險。”淩隆說。
“那就好。”崔紅袖頓了頓,又道:“我替友之蔔過卦,她是吉人天相,果然不錯。但憫之就沒那麽幸運了……”她算過裴憫之有大劫,卻阻止未果,這一直讓她很難受,所以無論如何都要阻止裴友之步入兄長後塵。
“我沒學過道術,不過,生死本是天命吧?”淩隆認為,一個因為義子的好友離鄉背井而想要照顧他的人,心腸想必很柔軟。心腸柔軟的人在自己空有能力卻幫不上忙時,往往難以釋懷。
“是啊。”崔紅袖也只能道。
這時,應是晚市開張、白天工作的人趕着回家吃飯的時辰,本來就熱鬧的街上遠遠地傳來男人清澈宏亮的歌聲:“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
崔紅袖原本抑郁的臉上浮現了忍俊不住和羞赧,“嗳,讓你見笑,外子回來了,你先幫我把這鍋湯端到外頭桌上吧。”
“好。”
光是從歌聲就能聽出男人醉得不輕,不過歌喉倒是相當吸引人,那歌聲由遠而近,斷斷續續,就是嗓子太好,讓人忍不住凝神聽了起來。
因為客人還沒入座,孩子們也只是圍在飯桌旁聊天,然而外頭的歌聲不絕,他們等了好一會兒卻不見林長歌入內來。
“義父該不會又醉得找不到大門了吧?”熊寶貝沒好氣道。
淩隆卻神色一凜,“全都待在屋子裏,別出來。”接着他飛快地閃身出去。
時間回到不久前,道士操縱的紙人在崔紅袖手中化為煙塵。
數裏之外,古剎高塔之內,操縱紙人的道士懊惱地咒罵着,掃掉周身滿地的符紙洩恨。
他所在之處是一座高塔最頂端的大房間,四面軒窗只有面向城內的那一面大敞,寫滿符咒的紙片因此在偌大的房間內狂亂飛舞。
“碰壁了吧?”另一名倚在窗邊的人道,“什麽陰陽五行修真之術,什麽巫觋降妖通靈之法,都是些虛幻不可捉摸的東西,還是公爵賜予的力量實際,不是嗎?”
大窗朝東,而此時日已西斜,窗邊的男人因而能肆無忌憚地立于昏昧的光照下,白得發青的膚色在光照下有一股不屬于生者的妖異光澤。
咒陣中的男人哼了一聲,“我可是從這裏大老遠地操縱式神在城裏追人,公爵有通天本領,還不是得派你們這些喽啰替他跑腿?我可不怕在大太陽底下亂跑!”他諷道。
窗邊那人對這樣的譏諷不以為意,“熱死人的陽光有什麽好令人不舍的?反倒是先皇為了對付公爵把天下高手同化為闇血族的強大軍團,成立了這個可笑的神役司,這麽多年來,說是從國內外網羅來的各派高手——不管是修真的道士們,還是據說收伏了妖怪為自己所用,卻在前朝被道士追殺所剩寥寥可數的巫士們,全都在這些年來對付公爵時被修理得慘兮兮,要不是有個聰明的家夥腦筋動得快,自己上門和公爵談判,自願成為闇血族,此後藏浪山莊定期給你們一些我們不再感興趣的敗類收拾,這才結束了你們在外出生入死,在朝中卻搖尾乞憐的命運……我真不懂你還在堅持什麽?”
原本勢不兩立的道士與巫士,在面對神役司內自甘堕落的人類叛徒,不得不團結合作。如今神役司內有兩大派系在暗中角力,一派就是暗中效忠了瓦西裏的闇血族;另一派,勉強可以說自己是人類的良心吧!但他們終究隐瞞了神役司與公爵合作的事實,每天還得無奈地面對又有同伴棄明投暗,放棄自己的修為,自願成為闇血族。
道士沉默了半晌,才道:“我……我還想和心儀的姑娘成親生子呢!”誰要變成什麽闇血族啊!
“把她也變成闇血族不就得了?肉體終會老化,再美的姑娘都會變成老太婆……唯有信公爵,得永生!”窗邊那人張開手臂,提起公爵就一臉崇拜。
“可惡!”道士抱着頭,“再讓我考慮一下!”
“慢慢想吧。公爵對于目前慢慢地和神役司玩游戲還挺有興致,可不要等到公爵玩膩了這個游戲,下令肅清神役司,到時你連選擇的機會都沒有了。”他轉身,“看在過去的交情上,我這就去替你收拾善後,你好好地看着公爵賜與的力量有多強大!”
“不!等等!”道士喊住就要從窗口往外跳的那人。
“怎麽,你想通了?”
道士有些糾結,“不,我是想警告你,我的式神是在福滿堂被消減的。”
“感謝你告訴我位置,雖然我可以自己找到。”
“你不懂!京城裏有兩個地方你最好別叫板,一個是大圓飽,一個是福滿堂,那兩個人……比許多武林高手都恐怖!”
窗邊那人聞言一臉譏诮,但他轉念一想,卻笑了起來,“你是指有兩名絕世高手嗎?那再好不過,公爵最喜歡的就是将絕世高手同化為自己人了!你等我的好消息吧,公爵雖然失去了麾下九大高手之一的宗宣禾,但自大狂妄的宗老頭被打敗殒命正合我意!說不定我很快就能替公爵找到更強的愛将!”
說着,人影已化為一股黑煙飛散,留下道士徒勞地喊着——
“別自找死路啊!”
“……洵有情兮,而無望兮。坎其擊鼓……嗝!”左手拎着喝空了的葫蘆,右手扛着劍,模樣像個流浪劍客的男子搖擺酒醉的身影,是住在鄰近裏坊的本地人再熟悉不過的日常,所以幾乎沒有任何人理會他地自顧自做自己的事。
林長歌拿長劍撐住自己,彎腰吐了好一會兒後,才起身拔起葫蘆栓,卻發現酒早就一滴不剩。
但是不怕!他有先見之明,叫熊猛先去酒坊扛一甕好酒回家。
今晚家裏有客人,沒有酒豈不失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他繼續搖搖晃晃邊走邊唱,卻在接近家門時,停下腳步,雖然嘴裏仍舊唱着歌,可身形不晃了,眼神也不再迷濛。
他扛着劍,好似莫名其妙在街心立定不動,下一瞬卻不見蹤影,只有歌聲在夜風中飄蕩……
“锵”的一聲,刺客發現自己洩漏行蹤時已經來不及。
有兩把劍同時向他殺來,若不是他感覺到歌聲突然飄近,身形微偏,這會兒可要被刺成串燒了!
竟然有人能擋住他的劍勢?林長歌站在屋頂上,莫名其妙地看向來人。
“啊?”竟然有人跟他的劍速一樣快?淩隆對自己差一步就要逮住刺客,卻莫名受到攔阻而額冒青筋。
怎麽回事?刺客一陣心驚,公爵派人來支援他嗎?看起來不像啊!他是不是該暫時撤退?哪知刺客才往後退一步,原本遙遙在兩邊的屋頂對峙的林長歌與淩隆同時有了動作。
锵!锵锵锵……一陣短兵相接,打算撤退的刺客卻被擋住去路。
現在是怎樣?哪一個是敵人?哪一個是公爵派來幫他的?
“你跟這家夥是一夥的?”林長歌眯起眼,指着刺客問向淩隆。
“你看我像嗎?”這家夥一身酒味,該不會是崔紅袖的丈夫吧?淩隆對于自已被當成刺客同夥有點不爽。
林長歌搓了搓下巴,認出了那身藏青勁裝,“原來是阿猛的客人!”說着,他步法一換,身形飄忽地提劍擋住了刺客的去路,“客人就回去好好地等吃飯,清除家裏冒出來的老鼠是主人的責任。”
匡匡匡!林長歌與淩隆眨眼間又拆解十數招,沒有一招是對付刺客,偏偏把兩人之間的刺客擋得無路可退,刺客往左邊閃,雙劍閃電般厮殺,往右邊退,劍花鋪天蓋地而來,原本信心滿滿的刺客成了杵在兩大劍客中間進退維谷的小老鼠,在雙強對決中只能團團轉。
一直仗恃自己身法神鬼莫測的刺客簡直不敢置信,這兩人總是能在他行動的同時堵住他的下一步動作!
“那可不行啊!”難得遇到對手,不管是林長歌或淩隆都來了精神,“我雖然不愛念書,但也知道要敬老尊閑,大叔,你還是旁邊喝茶免得閃到腰啊!”
“大叔?在哪?”林長歌一臉不爽,“你看過這麽英俊潇灑的大叔?”
“很稀罕嗎?我們家一大堆。”從帥大叔到帥老伯,應有盡有。“我幫你們辦個老人聯誼,介紹你們認識認識,怎麽樣?”
“……”這到底是誰家的痞子?
這兩人到底想怎樣?刺客惱羞成怒。
最後是跑出屋外一探究竟的崔紅袖,搖頭嘆氣,雙手結印,策動她布在福滿堂周圍的陣式,前一刻還一心想突破重圍的刺客突然雙眼發直,神情空白,定定地站住不動。
察覺到不尋常的兩人同時收了手,林長歌看向手叉腰一臉警告的妻子,只好笑容讨好地将長劍入鞘。
“怎麽回事?”淩隆還有些戒備地看着仿佛丢了三魂七魄的刺客。
林長歌提起刺客衣領道:“下去說。”接着就單手拎着毫無反應的刺客飛身回到地面上。
崔紅袖神情嚴肅地看着雖然能站立,卻神情呆滞的刺客道:“我只能暫時把他的意識困在虛無之中,還是得把他捆起來送官府才行。”
熊勇和熊滿意從屋內拿出了繩索,兄妹倆與裴錦之合力将刺客五花大綁。
這是巫術還是道術?淩隆雖然出身金陵國曾經巫術最盛行的長安區,對這類玄之又玄的術法卻是半信半疑,這也不能怪他,因為他們五棱鎮出了不少招搖撞騙的神棍……他姊就是一個!
“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交給我吧。”淩隆道。
“你打算怎麽做?”崔紅袖有些不放心。
淩隆也不知道他們對闇血族了解多少,只道:“我堂弟希望能活捉幾個……這種家夥,研究他們的弱點。”他說着,放出了狼煙。
“研究吸血僵屍嗎?”崔紅袖上前翻開刺客的上唇,果然尖牙森森。
吸血僵屍比什麽血族聽起來有特色多了,至少對獵殺了不少闇血族的淩隆來說,獵殺吸血僵屍,與獵殺什麽血族,聽起來當然前者比較帥嘛!
熊猛提過,淩隆是頂頭上司特別安插進來整治虎軍的親信,而“淩”這個姓不常見,崔紅袖當下便猜到那位有膽識想研究吸血僵屍的,正是淩曦。
若真是淩曦,确實可能有人脈和實力做這種事。
“等我一下。”崔紅袖進屋去一陣翻箱倒櫃,再出來時手裏拿着一條沾着藥水的布巾,她将布巾綁在刺客口鼻上。
就過去經驗來看,點穴對這些吸血僵屍無用,但蒙汗藥倒是有效果,果不其然,刺客頃刻便身子軟倒。
“我的結界範圍只有方圓一裏之內。”畢竟這只是平常防宵小用的小陣術。
“一旦離開結界,迷魂陣就不再作用,不過讓他吸入蒙汗藥的話,一個時辰內可以保證他不會醒來。”
熊猛扛着酒回來時,淩曦的人正好把刺客帶走。
“咦?怎麽全站在外頭?是大老遠就聞到我特地買了上好的羊羔酒嗎?”熊猛嘿嘿笑道。他可是跟熟悉的酒作師傳軟磨硬泡半天,才讓師傳把私藏的羊羔酒拿出來賣他!
“今天可是托你們的福,有好酒喝了。”既然如此,他就不計較臭小鬼喊他大叔的事了。
“不是吧,大叔,你剛吐了一地,還要喝啊?”淩隆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你懂什麽?我那是在開嗓子!吐光了才更要喝……”
“羊羔酒很烈的啊,一會兒我先幹為敬,大叔您就随意啦!”
“好個狂妄的臭小子!今晚不分出勝負別想下桌!”
一壇羊羔酒直到見底,兩個不知為何初次見面就拚命一較高下的男人沒醉,買酒回來的那個卻已經醉得一塌糊塗。
最後是崔紅袖提醒淩隆得和裴錦之平安回到住處一他們家随時歡迎孩子們的朋友留下來過夜,但裴錦之的女兒身是個大問題,崔紅袖想過讓熊滿意和熊寶貝早點知道真相也好,但兩個丫頭不擅于保守秘密。
“要不要我送你們回去啊?”林長歌跟着妻子送兩個年輕人到門口。
“不用啦!這時候老人家都該困了,而且我爺爺說妨礙老男人抱老婆會折福的!”
林長歌一陣無語。這小子的家庭到底怎生模樣?他真想見識見識!
夫妻倆目送小兩口離去後,崔紅袖放出了紙莺,和神役司道士的術法相同,紙莺會在淩隆與裴錦之平安抵達住處後回來向她報告。
也許是夫妻倆心裏都挂念着,所以盡管淩隆和裴錦之早已消失在街口轉角,兩人仍然立于廊外等着紙莺的信息。
“那臭小子,不知為何,一直讓我想到一個臭痞子。”一樣的痞,一樣的無賴,一樣的武功高強和好酒量,雖然長他十歲,兩人頗有惺惺相惜之情,只是身為穹桑人——盡管他現在歸順了妻子的國家,不過只要是穹桑人,都不應該原諒那家夥!
那個誘拐了穹桑國聖女的臭痞子!
崔紅袖決定不告訴丈夫事實。林長歌早就不再過問武林事,所以也不知道阿猛的上司跟他口中的臭痞子可是叔侄關系,更不可能知道淩隆應該就是聖女和他口中臭痞子的兒子。
不過,淩隆長得還真有點神似他父親,丈夫一提起臭痞子時她就想到了,哪天要是認出來也不奇怪。
“對了,他姓什麽?”
“回來了。”崔紅袖假裝沒聽到丈夫的問話,伸出手心,化作淡金色幻光的紙莺再次躺回她手中,然後她若有所思片刻,才道:“看來,淩公子果然不是全無防備。”這麽一來,她可以放心了。
“淩公子?”林長歌眯起眼,妻子向來稱阿猛的上司淩公子,“阿猛上司也姓淩?怎麽淩這姓在金陵很常見嗎?”
“應該是吧。”她轉身關門,不置可否。
回到屋內,熊猛喝了醒酒茶後,已經能自己行動,“阿隆跟友之回去了?”
“兩人都平安回到住處了。”崔紅袖道,這話讓林長歌與熊猛都放心了。
林長歌想到稍早的刺客,忍不住話家常那般地問道:“最近工作還好吧?”
“還過得去……”熊猛伸了伸懶腰,“就是萬有樓那件事麻煩了點。”
萬有樓的複雜背景,盡管他不問江湖事許久也能知道。林長歌只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不用顧慮家裏,顧好你自己就好。”
從熊猛進虎軍後,林長歌不只一次告訴他,不用擔心家裏會被地痞找麻煩。
事實上,在京城,誰敢找林長歌麻煩?又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膽!
熊猛臉頰一熱,明明只長他十來歲,但林長歌夫婦就像爹娘一樣照顧他們。
“我知道,我也會當心的。”
裴錦之覺得,她花了比市價還便宜兩成的租金向房東婆婆租下這間有院子的廂房,實在占了太多便宜了,尤其每當她回到住處時,房東婆婆早已備好一桶熱水讓她能梳洗,這對愛美的裴錦之來說更是不勝感激的事。
可房東婆婆不肯再多收房租,她也只好每次巡邏時,看到什麽好吃的好用的,就給房東婆婆買回來,例如今天崔姨熬的雞湯,她就向崔姨多要了一點帶回來。
回到房間,果然又有一桶熱水等着她。裴錦之梳洗過後,罩上了中衣,站在銅鏡前為自己打氣。
接下來可能得好幾天都要夜間留守,所以……今晚是“付訂金”的好時機,為了這原因,她還偷喝了兩杯那上好的羊羔酒,這會兒人有點酥茫,正好壯膽!
她吹熄自己屋內的燈,才去敲淩隆的房門,幾乎在同時淩隆便開了門。
這家夥果然無時不刻都在注意她的動靜!裴錦之的沒好氣在看見淩隆的模樣便忘得一幹二淨了。
他顯然同樣才梳洗完畢,身上随便罩了件單衣,胸膛還淌着水滴呢!裴錦之瞪大眼看着他偉岸的胸膛半濕,單薄的衣襟大敞,露出了乳首的模樣……
“你再看下去,我會以為你要把我吞了。”慵懶的調侃自頭頂響起,裴錦之這才用力搖頭,卻仍是偷偷咽了口唾沫。
一定是太緊張的關系!她心跳得好快啊!
“我……”才開口,她驚覺自己臉燙得不像話,有股沖動想搗着臉沖回自己房間。
不行!裴錦之!想想大哥!想想等着你帶着大哥回去一家團圓的爹娘與弟弟妹妹!她深呼吸,重新擡起的臉蛋,神情簡直誓死如歸,“我來付訂金的!”她還雙手叉腰,展現她的氣魄。
不知情的,還以為她是來讨債的哩!
淩隆雙臂抱胸,倚在門邊,此情此景,不嘴賤地逗她玩兒,他就不是淩隆!
但是,想想今日在福滿堂遇到的刺客,顯然神役司或藏浪山莊會更積極地對裴錦之出手,他正愁想不到法子把這丫頭拴在褲頭上呢!
眼前不正是個好機會?還是她自己送上門來。
不管有沒有摻雜私心,淩隆還真想不到除了時時刻刻把她揣在懷裏,還有什麽法子能安心?
要逗以後有的是機會,他伸手将她拉進屋裏,裴錦之緊張地一腳絆到門坎,整個人撞進他懷裏,但淩隆也僅僅是扶好她,把門栓上。
這家夥怎麽沒笑話她?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嗎?
“床在那邊,你睡裏面吧。”他轉身去收拾浴桶。
床!裴錦之的決心因為這個字眼而躁動。
她真的要跟他一起睡嗎?雖然小時候也不是沒做過這種事……
裴錦之動作笨拙地來到床邊,然後安慰自己,反正小時候曾一起睡過,就當回到小時候好了!于是她飛快地滾進床的內側,背抵着牆,像警戒的小老鼠一樣,抓起被子把自己包起來,然後看着淩隆優閑收拾的動作……
唔,被褥上有他熟悉的氣味,就像剛剛她撞進他懷裏的那一瞬間,也聞到了屬于他的,混合着澡豆香氣的男子味道。
明明以前讓她感到安心的味道,現在卻讓她心緒浮動躁亂。
燭光不只勾勒出他高大削瘦的身形,也穿透薄透的單衣,顯現他精壯卻優雅的身形。
裴錦之想起剛進虎軍那時,弟兄們少不了要打赤膊操練,因為天氣太熱,幾乎所有人都脫了上衣操練,而她不敢脫上衣,只好硬撐着在太陽底下訓練,有一回她就因此熱暈了,虎軍的駐營大夫說她天生體質怕熱,建議讓她在屋子裏做操練。
那次之後,裴錦之懷疑,大夫恐怕知道她是女兒身了吧?但大夫不只沒揭穿她,還因此免除了她的酷刑,每一次她身體不适,例如月事到來時,大夫也總是要她待在虎軍專屬的醫所好好休息。
重點是,從那時她就知道,像淩隆這樣好看的身子,還真不是人人都有。
為何她會知道淩隆的身體好看呢?當然是因為這家夥從小在她面前露到大啊!
當淩隆收拾完畢,慢悠悠地朝她走來時,裴錦之的回想立刻中斷,整個人貼緊了牆,故作冷靜,卻又瞠大了眼看着他朝她走來。
不知為何,她覺得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很不懷好意。
話說回來,她現在本就是砧上的肉,任他宰割了。
其實,淩隆很努力地不讓自己失笑。
一個小丫頭,把自己盡可能地貼着牆,睜大了眼睛,卻雙頰泛紅,眼神晶亮,也不知她到底是害怕還是期待——應該兩者都有吧。
那模樣實在太好笑了啊!
他坐上床,單腳弓起,一手擱在膝上地看着她,裴錦之一動也不敢動。
內心緊縛的,黑暗的情感蠢動。淩隆果斷地決定暫且放她一馬。
他其實有點醉,就怕到時連自己都控制不住。
“你放心吧,我對荷包蛋沒什麽興趣。”
“什麽荷包蛋!”裴錦之像被燒着尾巴的貓兒一樣跳了起來,雙手捧住自己的胸口亟欲辮解。
但是,當她觸碰到自己明明沒綁上布條也依舊平坦的胸口時……
那股凄涼啊!那股哀傷啊!那股悲摧啊……她默默地又躺了回去,這回面向牆壁,背影慘淡,無聲勝有聲。
淩隆簡直快笑死了,費了好大的勁才沒笑出聲,“好啦,早點睡,說不定會再長大的,乖。”他還拍了拍她的頭,然後轉身彈指熄減燭火。
面牆暗自飲泣的裴錦之越想越不甘心。
這簡直太沒天理了!他一個男的,胸前比她還雄偉是什麽意思?他可以從小被揉到那麽大,她怎的就不行了?
這麽想着,裴錦之氣勢洶洶地轉過身,瞪着近在咫尺的赤裸胸膛……不!還不夠近!她悄悄地扭動身子逼近幾寸,雙眼有些發直地盯着衣襟大敞而裸露的結實胸膛。
不知他是有意還無意,那件單衣穿得極為随興,兩片衣襟松垮垮地在腰上以帛帶束起,厚實的胸膛到削瘦卻肌肉結實的腰腹部,一覽無遺,看得裴錦之心跳加速。
她心裏想的是,淩隆應該看不到她在幹嘛吧?也就大着膽子,扭啊扭地直到伸手就能碰觸到他的位置,做出了——她自認為的——備戰姿态,瞪大了眼睛,在黑暗中等待時機。
從有記憶以來,裴錦之就知道她的夜視能力好過一般的人,房裏沒點燈對她是全無大礙的,而這樣的她在烈日下反而羸弱許多。
事實上,所謂羸弱,與那些養在深閨的女孩兒家相較也差不多,因此她自己及身邊的人對這點也就從不以為意。
裴錦之不知道,她以為看不見她在幹嘛的淩隆,此刻側着身子,一臂枕在耳下,黑暗中的眼像豹子盯着獵物,臉上的神情也不若平常慵懶随興。
他沒有她異于常人的夜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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