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直播

直播

空氣中，氤氲沉香，味甜偏濁，他幾次深呼吸，被壓下去的醇厚乳香味浮上來，像熟果仁，徐徐冉冉，隐入鼻端，恍惚間心神安寧。

睡意全無，摘掉眼罩，池先聲抽出枕頭下的手臂，安靜等待麻意過去，随後踩着床梯，摸黑走到桌邊，關掉加濕器和電香爐。

墩布半夢半醒，搖晃着支起腿，叫過兩聲，扭了扭又重新趴下。

小黃鴨衣服在睡前脫掉，整齊疊放一邊，睡窩毛絨絨軟乎乎的，它光着身子蜷成一個圓，陷進去大半邊身體，露個頭出頭。

池先聲調低臺燈亮度，劃開手機，淩晨3點32分，一條池歌的消息：

【如果不想租了，随時給我打電話。】

他的嘴角彎起，似乎看見池歌眯起眼，盯住屏幕，頭微微往後仰，緊閉着嘴，默默打下字，一副無法接受、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退出聊天界面，池先聲沒有立刻回複消息。

正常推算，池歌現在應該處于要睡不睡的淺眠狀态。公事多，他的手機從不離身，睡覺時更是調高音量。信息提示音一響，比地震管用，算算第二次進入睡眠的時間，正好能趕上日出。

池先聲打開相機，設置靜音，轉身對準墩布，拍下一張大頭貼。系統自帶美顏效果，和衆多萌萌噠貼圖。

圖庫中，他挑出一個白兔帽子，稍微挽留一下作為狗的顏面。

帽子上豎起長耳朵，一圈白毛繞過脖頸。打結處，垂下兩個小毛球，戴在墩布光禿禿的腦袋上，正适合。

編輯完照片，作為配圖，池先聲點開朋友圈，打字道：

【一只小呆狗，該起什麽名字呢？】

成功發表。

記錄此刻心情，他暗滅手機，不再管之後響起的評論。沒吃晚飯，隔了十三個小時，拉面早已消化，胃裏酸脹，一陣陣鈍痛，額間有虛汗冒出。

池先聲沖了個熱水澡，疊起被子，換上幹淨衣褲，下樓去感受助理口中的‘十家店能有七家不關門！烤串嗦粉關東煮任你選’。

院子靜悄悄、黑乎乎的，他踩在鐵皮樓梯上，聲音響。扶手也烏黑，一層灰，滿是污漬，泛着點月光，不知道沾上去的是什麽。還有幾處掉了漆，淌過雨水，生出一朵朵黃褐色鐵鏽。

大門緊閉，落上了鎖，虛合，沒多少作用。門面裁出拳頭大小的圓洞，外面進來人也能打開，池先聲取下鎖，滑動木質插銷，門就開了。

深夜時刻，小巷越發陰森，腳下是土路，崎岖不平，他住在巷口，借着主道的燈光，方便走一些。

巷口前，靠牆立兩個垃圾桶，效果不大，旁邊空地上扔着一大堆垃圾，舊沙發、衣物、食物殘渣，大部分沒套塑料袋，幾只流浪貓伏在上面，不時發出只覺凄厲的叫聲，像嬰兒啼哭。

窄道兩邊，全部是大大小小的店，牌匾各有不同。老一派規規矩矩，幾個顯眼的大字，最多圍一圈白色燈帶。新潮點的，就安了射燈，三原色，像酒吧替換下來的陳舊設施。

一眼望去，燈紅酒綠，過半的店家處于營業狀态。路邊幾人走動，多是妝彩濃重，衣着亮眼。摩托車轟鳴聲從街尾響到街口，呼嘯而過。

池先聲産生來到黑街的錯覺。

巷口正對一家好的便利店，他走進去。

店員長發到肩，染奶茶色，戴副圓框眼鏡，手腳利落，正在給顧客結賬，後面排着四個人。

視線輪流掃過貨架上的盒飯、面包、烤腸……池先聲擡手輕輕碰了碰胃，灼痛，酸脹，渾身乏力，依舊沒有食欲。

轉了一圈，走回收銀臺，他指向熱包櫃旁邊的鍋，“兩個茶葉蛋。”

店員很快裝好，池先聲遞過零錢，忽見她擡起頭，目光如炬，熱情地說：“本店今日打折商品，買一送一，您需要來一份嗎？每個月就屬今天最忙，顧客排着隊來買，絕對物超所值，買完不後悔，用完還想用。而且，現在只剩下最後一份了，我幫你把這兩顆茶葉蛋扒掉殼，來一個怎麽樣？好人有好報，賣完我就結束工作，可以下班啦。”

池先聲第一次遇到有人這樣推銷産品，銷售法則運用靈活自如不說，還擅長使用自身優勢。店員摘下眼鏡，挑選角度十分完美，一張臉往前探了探，兩個大黑眼圈展露無疑。

“替我裝上吧。”無奈地收回零錢，他取出錢夾，百元鈔票放在臺面。

店員笑得更開心了，眼睛彎出弧度。

她擡起手，掌心朝上，自然而優雅地落到收銀臺前面，示意池先聲，介紹說：“不管是帶刺還是顆粒款，全部在活動範圍內。這個月贈送的是水果系列潤滑液，能食用喔，可以把女朋友變成軟軟甜甜的水果醬。”

池先聲一秒移開視線，面色冷淡，內心遭受暴擊。怎麽也想不到銷售産品會是一盒套，店員還能如此平常，甚至帶着點助人為樂的心理，是為他好的想法來安利。

在家中藏兩件套，這樣的舉動實在不正常，又沒有女朋友，決不需要這種東西，即使有，他也不會在結婚前發生任何性行為。

“我不——”

“沒關系！！我知道！！這不算事兒！”店員很神奇，瞬間懂了，盡管根本不在同一個頻道上，她連連擺手，“以我多年銷售經驗告訴你，回頭客最多的是浮點顆粒款，女生最喜歡吃的是草莓味果醬。替你裝上了，用好下次再來。為感謝今日能提早回家追漫，私人贈送一個小道具，不客氣。”

直到店員飛快地關店鎖門，背上小包包，以風速沖出方家營。池先聲站在巷口，手上提着純白色方便袋，仍在反思，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樣。

良久，他平靜地接受事實，買了就買了，又不是不能扔，立在牆邊的垃圾桶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池先聲松口氣，信步走過去。

距離垃圾桶僅剩三步時，突然，一個矮小的老太太映入眼簾，左手提着袋子，裏面裝滿空水瓶，右手在垃圾桶中翻找着什麽。

見池先聲走近，一雙眼射過來，盯住了他手中即将扔出的方便袋，忍不住一探究竟。

池先聲頓時渾身僵硬，腰背挺直，手臂繃緊呈直線。

他的表情自然而然，裝出路過模樣，順手扔個垃圾，然後轉身離開，老太太打開方便袋，一臉震驚，裏面竟然裝着兩件套……

只是設想一番，池先聲都臉色發黑，無法忍受，攥緊了手中兩根袋繩，他直接拐了個彎，順勢右轉上側邊樓梯，走進一家開在小餐館二樓的網吧。

剛到轉彎口，還未看清裏面。突然，網吧中迎面走出人來，池先聲側身讓開下去的路，避到一旁。

網瘾少年一個接一個走出，身穿同樣的黑衣黑褲，唯獨頭上的毛不一樣，沒有撞色，他們的臉上全都寫滿了個性，嘴中念念有詞。

“戚野這傻逼他媽的可算回來了！”

“都給我趕緊的！”

“快快快！去晚就找不着地兒看好戲了。”

“就是，多少年了。基地就在馬路對面，終于碰上一次機會能光明正大地走近瞧瞧，不容易。”

池先聲算算戚野回程的時間，估計也差不多。等了有半晌，他們還沒走完，似乎全網吧的人都出來了，得到的信息也越來越豐富。

“你怕是沒看直播吧？有個人正巧趕上戚野回來，拿出手機就拍上了，戚野身後跟着一堆記者，早就呼啦啦圍成一片，擠插不進人。你這死胖子，也就适合等着明天吃涼瓜。”

“哎哎哎，你快看啊！戚野打那個人了！卧槽啊啊啊啊啊夠猛的！！”一個白毛舉着手機，嘴巴張得能吞下拳頭，震驚地差點從樓梯上滾下去。

“不能吧？”他同伴湊了過去，“那人手裏還拿着攝像機呢，這是要上天啊！！”

池先聲立在欄杆邊，手中握住鐵杆，觸感冰冷，寒意直滲心底。

戚野不會不清楚，毆打記者是什麽結果。以後別管是做慈善把JFY拱手送人，還是拿下世界冠軍，誰還敢再上他面前采訪一句話，不被人拐歪抹角說損話，暗地裏往死裏黑就不錯了。

更何況還有人正在直播，錄下的都是他私底下最真實的一舉一動，哪怕宣傳照拍得再帥，做了多少件好事，贏得過什麽樣的成績，都不如其中一秒讓人值得可信。

要想毀掉對外形象，沒有其他做法比這樣更簡單。就算這次真的是污蔑性質的造謠誤會，有一日終于澄清，他今天所做的事也将成為比作弊跟加惡劣的行為，到時候，沒有人會在意一開始是為了什麽。

JFY基地的方向燈火通明，一個小小的窗口亮着燈，老虎窗以下都被屋檐遮擋。

17728532……

白毛屏幕上的房間號一閃而過，他記下，默念于心。打開手機應用市場，下載排名前十的直播軟件，一個個搜了過去。

了解現場的情況，随後分析适合解決方式，比一股勁兒沖過去，擠在人群裏，連正主都看不到要明智得多。

作者有話要說：-

先生：閱兵儀式快開始了，別鬧。

戚野：不急，等我舔完這一口草莓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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