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鹿
七月,驕陽似火,瓦藍瓦藍的天空不見一絲雲。
歐式別墅外牆灰白,裝點着白花與黑紗,大廳正中央挂着遺照,老者音容笑貌猶存,偌大的莊園死寂般沉靜,偶爾有蟬鳴斷斷續續傳來。
傭人們幹活兒幹累了,就兩三個聚在一塊搬口弄舌。
“盛總這輩子也算厲害,倒插門居然取代岳父掌管家業。”
“可惜了,沒什麽親子緣分,中年死了個小兒子,剩下的大兒子都不搭理他,連葬禮都不肯回來。”
“可不是呢,還收養了個來路不明的Omega,一個小啞巴,臨死也就他陪在身邊。”
“噓,據說大部分遺産給了那個Omega,肯定不是什麽正經父子關系吧。”
“你別說,長得這麽漂亮,還真有可能,搞不好盛家都要改姓了呢。”
就在這個時候,幾聲假咳打斷了這熱烈讨論。
傭人們齊齊擡頭,管家徐忠臉色黑得可怕,正拿一雙鷹隼般的眼睛剮着他們。
而徐忠身後,站着一個身材偉岸、西裝革履的男人,黑色墨鏡下掩蓋不住冷峻的臉部輪廓,隐約可以看出五官之濃烈深邃,鼻梁挺直,唇線鋒利得像是殺人的刀。光是人站定在那裏,用不着任何動作或言語,就給人以撲面而來的壓迫感。
一看便知道是Alpha,面孔陌生,但身份應該不簡單。
徐忠見傭人們還傻站着,狠狠瞪一眼,厲聲警告:“還不去幹活!”
傭人們紛紛作鳥獸散,待人全都走了,徐忠立即變臉,向身後的男人溫順躬身:“少爺,是我管教不力,回頭我會好好整治這些嘴碎的下人。”
被徐忠喚作少爺的,正是傭人口中父親死了也不肯回來參加葬禮的大兒子,萬彙集團老板盛岳輝唯一的孩子盛泊遠。
盛泊遠對此表現出異常淡漠,仿佛傭人們所議論的與他無關,一陣長久得令人窒息的靜默過後,他淡聲問道:“陳叔來了嗎?”
他口中的陳叔是盛家的律師陳閱,今天約好要來宣讀盛岳輝的遺囑。
徐忠答道:“陳律師路上有點事耽擱了,還要再過二十分鐘才到。”
他頓了頓,正想提議給盛泊遠安排下午茶,不料對方卻只輕輕颔首,不讓任何人跟随,徑直向庭院那邊走去。
大串大串花朵柔順垂墜,如飛流而下的紫色瀑布,芬芳頃刻将人包圍,時不時有幾片花瓣飄落,像一只只紫色蝴蝶翩跹起舞。越過這麽一條紫藤花廊,盛泊遠來到郁郁蔥蔥的庭院,放眼望去盡是花團錦簇,微醺熱風拂過,一大片橘子樹葉子沙沙作響。
庭院依然保留盛泊遠離開那時候的模樣。
物是人非,草木依舊。
盛泊遠走到一棵看起來有些年份的橘子樹下,擡手觸摸粗糙樹幹,沉默良久。
一陣急促的哨子響聲驟然起來,盛泊遠循聲擡頭,見一抹白色身影幾乎在同時從天而降,千鈞一發之際四目匆匆對視,盛泊遠甚至沒來的看清對方長相,唯一記得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裏一閃而過的驚訝。
兩人雙雙吓了一跳,盛泊遠眼疾手快,向後撤一步伸手接住,重心一個不穩,被直接撲倒在草地,跟着又是一聲清脆鈴铛聲響。
一只不知哪裏來的風筝飄然落下,盛泊遠下意識擡手護住懷裏人的後腦勺。
懷裏的人單薄小只,尤其是在身形高大的Alpha對比之下,可到底是一份從高處砸下來的重量。盛泊遠無緣無故當了一回肉墊,疼得嘶了一聲,懷裏的人聞聲擡頭,眼神朦胧,與他正正對上視線。
Omega從來不缺美人,盛泊遠打小身邊也不乏各個年齡層的漂亮Omega,久而久之對于美也有了自己的标準,見的越多能入得了他眼的就越少。
可眼前這位,依然能叫他見之不忘。
明眸紅唇,黑發雪肌,色彩對比濃烈,漂亮精致得仿佛從油畫裏走出來的人,尤其是那一雙會說話的眼睛,一直住在森林深處的靈動小鹿下一秒就要跑出來了。
盛泊遠一時間忘記了疼痛,掌心微微發汗,心髒往胸腔撞了一下。
Omega眨了遖鳯獨傢眨眼睛,整個人透出一種不被世俗污染的純真幼态,密長的睫毛像蝴蝶翅膀扇動了一下,扇得盛泊遠莫名心癢。
似乎終于意識到當下情形,Omega連忙從盛泊遠身上起來,還伸出雙手試圖将盛泊遠拉起來,可惜身形相差甚大沒拉動,反倒自己差點又摔在盛泊遠身上。
Omega往前一個踉跄,臉上劃過的片刻慌亂,像只受了驚吓的小鹿。
盛泊遠忍着疼痛站起身,伸出手臂及時将人扶住。
“沒事?”他低聲問道。
Omega雙手借力盛泊遠的手臂,穩住之後撤走了手,搖了一下頭。他朝盛泊遠很淺地抿出一個笑,然後一手伸出拇指,彎曲了兩下。
盛泊遠沒看懂,這時候身後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真真在說謝謝你。”
他回頭,來人正是律師陳閱,以及跟在身後亦步亦趨的徐忠。
陳閱明年就五十了,但長相斯文清秀,西裝裁剪得體貼身,架一副金絲眼鏡,身形挺拔踱步而來,看起來像是三十出頭的年輕人。
身旁的Omega一見來人,眼睛瞬間便亮了起來,朝陳閱做了個問好的手勢。
陳閱微笑點頭,回一句“真真你好啊”,然後轉向盛泊遠,解釋說,“真真聲帶受損不會說話,但是能聽懂我們的話。”
盛泊遠心下了然,眼前人怕是就是傭人議論的,盛岳輝收養的那個來路不明且是啞巴的Omega。
陳閱接下來給他們互相作了介紹,也正驗證了他的猜測。
“真真,這是老盛總的兒子盛泊遠,淡泊的泊,致遠的遠。”
“泊遠,這是……老盛總收養的孩子程頌真,歌頌的頌,真實的真。”
兩人互看了一眼,程頌真再次彎起眉眼,沖盛泊遠露出個燦然的笑容。
盛泊遠站得筆直,淡淡地點了點頭,禮貌回道:“你好。”
不鹹不淡的問好過後,程頌真眼睛依然定在盛泊遠臉上,似乎有話要說。他和盛泊遠對視了一眼,伸手點了點臉蛋,又摸了摸手臂,然後做了個手部動作。
如此一番,程頌真扭頭看向陳閱,用水汪汪的杏眼傳遞求助信號。
盛泊遠全程不明所以,眉頭微皺。
還好陳閱及時解釋,他替程頌真解說:“真真這是想知道你臉上的傷,以及手臂有沒有很痛。”
盛泊遠又看了看程頌真,盡管對方嘴巴不能說,但清澈幹淨的眼睛将擔心情緒展露無遺。
“沒事。”他目光落在程頌真臉上,片刻後錯開視線。
接着他便對陳閱說:“陳叔叔,我們可以開始了吧。”
“是該談正事了,我們都去大廳吧,”陳閱朝程頌真揮揮手,換上親切笑臉,“來吧真真,我們一起去坐坐。”
程頌真聞言,趕緊将散落在地上的哨子和風筝撿起來,小跑跟上大隊的步伐。
盛泊遠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程頌真穿着寬松的純白T恤短褲,整個人算不上高但身材比例很好,一雙腿又長又直,拔腿奔跑的時候頭發随風飛揚,露出靈巧的五官,金燦燦的陽光打在他身上,映照出一種不加粉飾的鮮活生動。
還真是森林小鹿,盛泊遠沒忍住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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