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Chapter 36 “吃你行不行啊？”

有了生日的盼頭，哪吒上學更有勁了，連聽聞暑假要補課的風聲都絲毫不喪氣——反正他補課敖丙也得來，不虧。

哪吒自己像個打足了氣的氣球，更襯得他哥們兒最近像個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哪吒躲着慈航的目光，貓着背把嘴藏課本後頭，偏頭小聲問，你今兒別是又不想打球吧？

因為敖丙，這哥倆關系更近了。也不是說以前不鐵，不過最近他倆友誼升級了。說起來怪傻的，這兩個身高都飚過一米八的大男生，除了一塊兒打球幹架相互稱爸爸之外，還開始偶爾談談心事了——奇怪，好像他們從前心裏都不裝事兒似的。

哪吒問完，見楊戬喪眉搭眼的，又壓低了聲音接着問，你不打球，是因為猴子走了？

孫悟空當然走了。高考結束了，他畢業了。不光是他，連帶着他那一撥高三的跟他們玩在一起的朋友都離開學校了。傍晚再也不會來找他們一塊兒打球了。

那感覺楊戬也說不清，就是有些提不起勁，就是突然覺得球也沒那麽好玩了。

其實在孫悟空還沒走的時候，楊戬就隐隐有種空落落的感覺。他們學校要設考點，高考前兩天就全校放假。放假前一晚沒有晚自習，放學後孫悟空一如既往地來找他打了場球。

當時楊戬沒想過那是最後一場，直到幾天後高考結束了他才反應過來。打完球，他跟孫悟空說了句“加油”，孫悟空夾着球略一點頭，說，走了。

那天他們誰都沒自稱是對方的爸爸。

後來楊戬就怎麽都不痛快，他皺着眉，低聲答了哪吒一句，說，大概吧。

哪吒知道這個“大概”基本就是“沒錯”的意思了。他挨了慈航一眼眼刀，仍是跟楊戬小聲談着心，又問，他準備考哪兒？

……不知道。

哪吒愣了，甚至沒忍住瞥了楊戬一眼，不可置信地問，你倆玩上有一年了吧，從沒聊過？

楊戬被哪吒瞅得莫名其妙，也看他一眼，心想我倆還玩上好多年了呢，不也沒聊過嗎……就低聲答道，沒啊，平時就打球啊……

李哪吒、楊戬，你們兩個大男生在說什麽悄悄話呢？來跟大家也說一說。喔，知道害羞啦？那不想說，你倆就起立站五分鐘吧。

然而許多青春就是這樣，坦坦蕩蕩、稀裏糊塗，然後無疾而終。所以在這樣虛晃的青春裏，一旦伸手抓住了什麽，必然就要用上全身力氣去緊握在手裏，說什麽也不放手。

隔了兩天班裏打完球回來的同學抛給楊戬一個舊籃球，說是傍晚猴子回來了，沒見到他，喊他們轉交的。第二天起楊戬就恢複正常了，又開始跟哪吒他們頂着太乙的怒吼玩球去了。

玩着玩着，不知不覺間高二下最後一個月也結束了。哪吒與自己的心上人總算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半年，即将迎來自己十八歲的夏天。

哪吒十八歲的夏天，從補課開始。期末考後歇兩天，他們準高三就要開始補課了。

一直補到七月下，然後放二十天假。期間他能幸運的過個不用上學的生日，之後八月中直接提前開學。

對此哪吒本來心态很好，結果剛補課第一天，他就傻眼了。數學課堂上走進來的不是敖丙，是一年不見的老玉。

玉鼎老師在講臺上跟學生們哈哈玩笑着“苦着臉幹嘛啊，嫌我一把老骨頭沒有小敖老師帥氣啊”，哪吒在底下把手機藏桌洞裏瘋狂給敖丙發消息：

「醒了嗎寶寶，你怎麽沒來給我們上課？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卧槽老玉怎麽說我們高三換他帶」

「是真的嗎？為什麽？你怎麽不告訴我？」

敖丙當然醒了，并且知道哪吒一定會來問，也知道自己不該故意瞞着不提前告訴他。可再怎麽知道，他對着那一條又一條往外冒的消息仍然手足無措。

敖丙不知道該怎麽跟哪吒解釋，解釋屬于大人世界的那些教齡、資歷背後的成見，和那些他們的高考成績将給老師帶來的功勳。

他自己尚且無能為力的事，叫哪吒知道做什麽呢。何況這樣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不同的地方發生，并不是他們一力可以改變的。

敖丙的手指輕輕碰着屏幕，忽然又冒出新的一條：

「卧槽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想補課啊！！！為什麽你可以享受暑假我就非要在這裏跟個老頭子一起補課啊！！！為什麽不是你教我啊？！我現在就要辍學！！！」

那麽活力四射又生機勃勃，仿佛哪吒的哀嚎就在他面前似的，敖丙只是看着那些文字就笑起來了。

好在哪吒不懂那些，敖丙真的很慶幸。他那麽純粹又清澈，讓自己也跟着輕松起來，再沒了一年前初被調職時的苦悶。敖丙笑着，只調皮地回複了兩個字：

「嘻嘻」

那邊一頓，立即又開始飛速刷屏：

「你還笑」

「你笑是吧」

「你中午給我在家乖乖等着」

「我要過來吃午飯」

「以後我每天都要過來吃午飯！！！」

「等你，先乖乖上課嘛，我下樓去買個西瓜冰起來，等你回來吃呀」敖丙眉眼間帶着淡淡的笑，邊往卧室走邊回了最後一句，然後收起手機真換衣服去了。

他下樓不但買了西瓜，還買了菜和蘇打水。回家先把西瓜對半一切，一半用保鮮膜包好放進冰箱，一半切塊與蘇打水一起榨了。

然後敖丙把pad架在廚房裏，邊放老電影邊美滋滋地給男朋友做愛心午餐。

等哪吒憋了一上午的氣，在七月的炎陽下騎了二十分鐘車，再大汗淋漓地打開敖丙的門，首先就被一杯手制冰鎮西瓜汽水澆滅了火。

敖丙在屋裏穿着薄薄的棉布T恤與短褲，絲毫不嫌哪吒一身大汗直接就往他身上抱。他摟着他，仰頭親他，吹着冷氣的皮膚香香的、涼涼的，直往他懷裏鑽。

哪吒卡在喉頭的話還沒說出來，敖丙就很會讨他歡心地報了自己做好的幾個菜，都是哪吒喜歡吃的，緊接着又問，你明天想吃什麽呀？今天有點急了，我趕着做的……你以後早點想好不好，想好了告訴我，我就去買菜。

他這麽一說，就是閻王老爺都對他發不出脾氣了，何況哪吒本也沒多大火。他用被汗水染濕的鬓角去蹭敖丙香香軟軟的臉，流氓的話故意惡狠狠地說，沉聲問他道，吃你行不行啊？

敖丙摸着他的臉就笑起來，百依百順地答，說，午睡的時候可以吃一小口……不能吃太多，不然你沒時間睡覺了，下午要犯困的。

哪吒被哄舒坦了，去洗了把臉，回來坐到餐桌前和敖丙一起吃愛心午餐。飯間他自然又問起了敖丙不帶他們高三的原因。

敖丙不想騙他，就撿能說的真話講，告訴是因為他自己資歷不夠。

哪吒聽了更是奇怪，問他道，可你不是之前就帶過一年了嗎？

他記的很清楚，當時太乙專門說過敖丙帶出幾個高考上140的，還叫他們別欺負他。

可敖丙不想說太深，只好說是高三太重要了，一般有教學經驗更豐富的資深教師在，還是會讓他們來帶。說着他偏開眼，淡淡道，而且帶高三挺累的，跟打仗似的……

這話倒不是假話，确實非常累，也是有些說服力的。但哪吒轉了轉念頭，卻問，但你還是想帶高三的，是嗎？

哪吒還捕捉不到什麽高考能帶給老師們的功績，他只是從敖丙的神情裏猜出了他是想的。敖丙聽了一愣，繼而笑了，坦誠道，想，但也不想……

他放下手裏的筷子，伸手碰着哪吒的臉，望着他的眼睛說，我真的很想陪你一起打這一仗……但我也害怕啊，其實我給你上課的時候，經常上到一半就突然走神了。

哪吒擡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尖，笑道，有什麽好怕的，沒看我今年數學成績都突飛猛進了嗎？你還走神過啊，我怎麽從沒看出來？我們敖老師隐藏的真好。

敖丙把那少許失落掩蓋得很好，但哪吒還是本能地就想逗他笑一笑。他聽了果然就低下頭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敖丙笑了，但心裏也知道自己說的都是真的。他選擇了走下講臺和哪吒站在一起，就注定在他面前當不成一個好老師了。

所以不帶你們也好……敖丙輕輕地說。

說着他擡起眼去瞧哪吒，又笑道，下半年我要去帶高一新生了，從這一屆開始都會一直帶上高三。至于你嘛……反正我也可以随時給你開小竈，以後我們見了就順便給你補補課呗。

見他笑了，哪吒又不正經起來。他拎起筷子夾一塊肉，似笑非笑道，好啊，怎麽補，“吃一小口”講一道題那種嗎？

第37章 Chapter 37  他眼裏有種無關年齡，由愛意澆灌出來的天真。

接下來的一整年，兩人再沒法以師生關系固定在課堂上天天見面了。一時間他們自己也說不清這是好，還是不好，只各自懷着略有不同的心事悵然若失着。

不過眼下的兩個禮拜只要肯辛苦一點，想每天見還是可以的。哪吒就這麽跟敖丙說了，他是真的打算每天中午都過來找他。

敖丙聽了下意識就不願同意，他以為哪吒當時是說說怄氣話罷了，只會偶爾過來一趟。如今正是七月盛夏，哪能真每天都在日頭最烈的時候騎車往返呢，即使路上有林蔭也得把人熱出一身汗。

他當然想每天都見到哪吒，可心裏實在舍不得他這樣折騰。

但哪吒也說了，中午在學校趴桌上也休息不好，不如來他這兒還能在床上好好睡半小時。

他還說，而且我還可以吃到你做的飯啊。

敖丙就被他說動了心，想到高三的學習最是辛苦，自己要是能每天給他準備營養豐盛的，當然是比他去食堂随便吃吃好上許多。

于是心裏一權衡，左右也就兩個禮拜，他只好舍得了。

只是第一天敖丙答應了哪吒可以“吃一小口”，哪知後邊就真只有那麽一小口。

親一親抱一抱，再許他把手伸進上衣裏，肉貼肉地摸摸這裏揉揉那裏也不是不行。雖然敖丙實在搞不懂自己那麽單薄的胸有什麽好揉的……

但是再多就不可以了，更不許脫褲子。不止是哪吒不可以，就是把他自己摸硬了也不準脫。

對哪吒近乎百依百順的敖老師難得堅持了一回立場——午休就那麽兩個多小時，除去來回路上的時間剩下的再拿來做個全套，那還要不要吃飯、要不要睡午覺了。

起初哪吒覺得很折磨，仿佛是回到了寒假之前，他們只能偷偷周末相見的時光。可那時他們還沒有過肌膚之親，并不知道其中滋味，如今天天抱得到吃不到，折磨簡直比那時更甚。

不過漸漸也就習慣了。畢竟抱得到總比抱不到好，馬上可就是見都難見到了。

每天中午吃過午飯，敖丙就陪着哪吒躺上床，摟着他的腦袋揉一揉——為了哄這位爺睡午覺，他也當了快倆禮拜的“陪睡”了。

敖丙用指腹點在哪吒的太陽穴上緩緩地揉，然後一點點往後按進他發間，再漸漸洩了力，只用手指插進發絲裏柔柔梳着他的頭發。

他邊捋着他的頭發邊輕輕地說，再補兩天課就結束了嘛，馬上到你生日了，我把那天前後的時間都空出來了……你想怎麽“喝點兒”呀？

哪吒都快給他哄睡了，聽話眉毛一挑，勾勾嘴角就笑了，說，去酒吧喝吧。

哪吒滿十八就成年了，敖丙倒是可以帶他進酒吧的，只是……他略略皺起眉，說，那得去個遠點兒的吧……我不開車的話，晚上咱們住酒店？那你生日在外邊過呀……

敖丙不想和哪吒在外邊過，覺得不溫馨。他正愁呢，哪吒倒是把臉埋在他心口眼皮都不擡，開口就說，不用，我知道一家，不遠，而且基本可以确定遇不上熟人。

敖丙越聽越好奇，摟着哪吒就晃一晃，問，真的嗎？在哪裏呀，你是怎麽知道的？

哪吒被他撒嬌着一搖就懶懶擡起了眼皮兒，正對上敖丙睜得大大的眼睛。

他眼裏有種無關年齡，由愛意澆灌出來的天真。那是以前溫柔細膩、恬淡從容的敖老師不會有的眼神，是在這一年裏，他在哪吒的目光裏每每回望他時一點一點融化成這樣的。

哪吒看着他漂亮的眼睛，心裏愈發癢了，壞壞地笑着報出一年前讓他們相遇的那間酒吧名字。

哪吒都提示到這份兒上了，結果敖丙仍然沒想起來，只驚喜地說那家他以前也去過什麽的。看來那天是真喝斷片兒了。

哪吒不可聞地嘆口氣，又把臉埋進他懷裏繼續睡午覺了，并且滿肚子壞水兒地盤算起來：到時候他只能帶敖丙坐在酒吧裏，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按，讓他重新再“掃”一遍。

不過原景重現的話，哪吒估計自己現在的肌肉應該比起一年前更讓他滿意了吧。

終于到了生日當天。哪吒中午先陪父母在外面吃了餐飯，然後說自己晚上約了朋友慶祝并且剛好還二老一個二人世界，就開溜了。

做父母的自然也沒說什麽，挽着手順勢就在商場裏溜達起來。孩子成人了嘛，是該有自己的生活的。

而出了商場的哪吒直接打了個車往隐梅城趕，到了門口用敖丙寒假就給他配好的鑰匙自己打開門，一眼就看見屋裏餐桌上擺着的甜蜜到讓人心慌的大蛋糕，和正坐在餐桌後面瞧着自己的可人男友。

那麽大的蛋糕，哪吒哪吃得了呢，酒還沒喝先半吃半玩的和敖丙在餐桌上來了回普通野的。

敖丙可緊張死了，生怕自家餐桌承不起，又被那奶油弄得渾身滑膩膩的，時時刻刻擔心着哪吒一個摟不緊，自己就掉下去了。

于是壽星大人在生日當天，擁有了一個迄今為止最甜蜜、荒唐，又讓人無比心動的午後。

玩野的一時爽，爽完兩人只得狼狽地花了更多時間收拾殘局。

哪吒本來還在慶幸玻璃面餐桌還好擦呢，結果擦着擦着發現他們胡來時把奶油從桌子邊緣弄下去了，敖丙的綢面坐墊直接毀了兩個。

敖丙氣得一步跳過來就要捏哪吒的耳朵，哪知不小心踩到一大坨奶油險些滑倒。哪吒眼疾手快把人抱住，然而剛擦了一半的地又得重新擦了。

重來就重來吧，敖丙站穩了哪吒也摟着他不撒手，承諾着過兩天就一起去挑新的，又把人哄好了。

好在是夏天，收拾完餐桌再收拾自己也方便，還給敖丙留了點時間發揮一下晚餐。

吃過晚餐外頭天色已經暗下來，按壽星的意思是可以出門泡吧去了。哪吒扣了頂挺酷的帽子，敖丙則把長發全散下來，力求走在外頭別被熟人一眼認出來。

上了出租車哪吒報出地址，敖丙這才想起來再問一次，他捏捏與哪吒相扣的手，問他道，對了，你是怎麽知道那間家酒吧的？

我去過。

哪吒答得十分自然，因為心裏沒鬼，甚至還有點兒拽。敖丙給他那嘚瑟樣子逗得計較不是，笑也不是，就嗔道，什麽時候的事兒啊？

什麽時候……我記不清了。哪吒憋着壞故意逗他，還問，你問哪一次啊？

敖丙一聽，還真要跟他計較計較了。別說哪吒還沒成年就跑去泡吧，那間酒吧他以前可是去過的，雖然次數不多，但裏頭莺飛燕舞的……

他話裏帶酸，又覺得自己真跟哪吒計較這事兒實在好笑，就傾身靠過去抱緊了他的手臂，裝腔作勢地佯罵道，你還去過好幾次呢？真是反了你了！

兩人笑鬧了一路，下了車敖丙還在纏着哪吒扯皮呢。許是這條街上連着開了幾間GAY吧，街道上連氛圍都很不一樣。

身旁有女人和女人牽着手，男人和男人摟着腰，與尋常情侶沒有任何不同。敖丙有一刻想過要不要放開哪吒的手，但很快又抛下了這個念頭。

他們在街頭仍親昵地十指相扣。敖丙另一只手還摟着哪吒的手臂，很甜蜜地粘着他，與他一起踏入了那間酒吧。

時間還早，酒吧裏還沒到最熱鬧的時候，但這裏的燈光已經比外頭的天還暗了。哪吒牽着敖丙邊往裏走，邊偏頭與他咬着耳朵，忽然敖丙身子發軟似的往他身上一靠，再邁不開步了。

哪吒怔了怔，忙錯開眼借着昏暗晦澀的燈光去看他，就看清了他滿是驚恐的臉。

如同時鐘停擺，灌入耳中的音樂再不成調。驀然間一切都是那麽熟悉，那種如墜冰窖的感覺，那種惶恐到仿佛心跳要驟停的感覺，哪吒是那麽熟悉。

可當那表情出現在敖丙臉上，他的心卻痛得像被生生撕裂一樣。

他轉過頭，順着敖丙驚恐的目光向前看去，正看見側身坐在吧臺的男人也用餘光瞟見了他們，接着把臉轉了過來。

哪吒也認識的，是敖丙的大哥。

第38章 Chapter 38  此間四人各自心懷鬼胎，而敖丙是其間唯一信息不對等的那個。

敖丙承認他懼怕面對眼前的一切，完全慌了，他害怕到心都在震顫，甚至眼眶生理性發痛。

敖丙不是沒有設想過将來要如何讓家人接受比他小了足足七歲的哪吒，可這不該發生在現在，在他們還被師生關系禁锢着的現在。此時此刻他多麽想轉身就逃，多麽乞求時光可以倒流，讓他千萬千萬不要和哪吒走進這間酒吧。

敖丙猛地一下握緊與哪吒相牽的手，像是忽然意識到還有哪吒。他身旁還站着哪吒，是他心愛的人，他一定要保護的人。

敖丙飛快地在敖凡已經望過來的目光裏低下頭，把所有驚慌與恐懼全部強壓下去，再擡起臉時，已經裝出一副被兄長撞破戀情的窘态。

他故作難為情地對大哥遙遙笑一下，仰頭與哪吒耳語一句“配合我”，然後挽着他朝那邊走過去。

敖丙的僞裝完全騙過了熬凡，或者說是他從小都太乖巧聽話了，所以他在背着家裏偷偷談戀愛這件事，完全就在敖凡這個做大哥的預料之中。

少年時的敖丙，連朦朦胧胧感到自己好像不喜歡女孩子都傻傻跑去告訴了父親。結果家裏誰都舍不得訓斥他，左右他上頭還有兩個哥哥，就這樣稀裏糊塗地對家人成功出了櫃。

他确實是乖了二十多年，和哪吒相愛是他行過唯一離經叛道的事。

不過要不是敖丙一向聽話，去年夏天敖凡也不會答應陪他來GAY吧消遣放松。今年過年時敖丙那個一反常态魂不守舍的模樣，還大年初一就溜了，敖凡一猜準是他心裏裝了人要急着去會情郎，就獨自來了這酒吧逮人。

誰知弟弟沒逮到，他一個大直男竟是被這裏搖曳生姿的調酒師兼男老板勾了魂，磨了小半年才把人磨到手。

敖凡眼見着敖丙一臉被抓包的驚慌與不好意思，再往邊上一瞧，那牽着他弟弟的人居然還是個熟面孔。

敖凡怔了怔，想起那次在洗手間裏的烏龍，接着又就笑了。在這樣的情境下再見到哪吒，雖是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他擡手向他們招招手，偏頭對塌着腰撐在吧臺上與自己耳語的婀娜男友輕聲道，那是我幺弟，一會兒介紹你們認識。

說這一句話的功夫，酒吧老板心裏的念頭都轉了十八個彎了。還用得着敖凡介紹呀，哪吒他可真是太記得了。

而哪吒見那人并不是知道他們不倫關系的人，雖然心痛不減，但緊繃的神經也松了大半。再往敖凡邊上一瞧，顯然也猜到那位逗他玩了半個月，又被他砸了場子的“姐姐”必然忘不了自己。

兩人遠遠一對視，就相互對上了信號。

敖丙與哪吒走近了，敖凡就坐在吧臺前的轉椅上轉過身來。因着是在放松消遣的場合遇見，又都是舊相識，他就沒起身打招呼，免得一會兒拘束。

敖凡對他們略一點頭，敖丙就抿抿嘴喊他一聲，道，大哥。

嗯，你們來玩？

唔，這是、哪吒，我男朋友……

還是第一次在人前這麽介紹哪吒，敖丙本來是裝得乖巧羞澀好蒙混過關的，誰知一句話就叫他真難為情起來了。他擡眼望哪吒一眼，又說，哪吒，這是敖凡，我大哥。

哪吒的表情比敖丙想象的要淡定得多，跟着他也喊了一聲“大哥”。

敖凡笑着應了，說，認識的，坐。

此間四人各自心懷鬼胎，而敖丙是其間唯一信息不對等的那個。他聽話一愣，看看大哥又看看哪吒，呆呆地“诶？”了一聲，令另外三人都不約而同地無聲笑了起來。

吧臺各自坐開了也不好說話，哪吒就在敖凡旁邊的轉椅坐下，岔開一條長腿伸出去，把敖丙攬進懷裏。敖丙還從沒在家人面前與旁人這麽親近過，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半坐在哪吒大腿上，柔順地靠進他懷裏。

你這寶貝弟弟，酒還沒喝就羞醉了，你說我還給不給他調呀？

吧臺內的美人兒發了話，敖丙擡眼看過去。過去他與大哥來時只坐在卡座，還沒和這位說過話。

看樣子該是和大哥成為朋友了，敖丙有些腼腆地對他笑一笑，主動打招呼道，你好。

才說完就給哪吒摟着一晃，笑着揶揄道，小傻子，應該說“大嫂好”。

……诶？？

這回不是偷着笑了，除了敖丙這幾個都笑出了聲。

其實哪吒也是猜的。去年他泡這兒等敖丙那半個月，可從沒見這酒吧老板跟哪個男人這麽親密過，又是摸肩又是耳語的。

于是換敖凡向他們介紹自己的伴侶。

敖丙聽了簡直有種天旋地轉的感覺，短短幾分鐘內，他和學生男友被他大哥在GAY吧撞了個正着，接着他一向直得要死的大哥居然就對他出櫃了。

敖丙還在消化呢，他大哥已經開始聊別的了，問哪吒是在念書還是在工作了。

還好這句敖丙的射程內，走過來那會兒他就飛速做了打算。哪吒聽話地沒有開口，讓他代為答道，他還在念書呢，念大三。

敖丙話音剛落，正給他倆調東西喝的酒吧老板忽然手裏一頓，不留痕跡地飛快瞥了哪吒一眼，立即明白過來他們在對敖凡撒謊。

當初哪吒在他這兒打架鬧出的可不是小場面，還有人報了警，一幹人全進了派出所。是他念在那半個月的情分上，換了男裝謊稱自己是哪吒的小舅才把他從局子裏領出來的。

哪吒的身份證他在那時看過，都沒成年，剛滿十七一個月。他心裏略略一算就知道年齡對不上。

料想這對兒小情侶肯定是怕敖凡不同意，先故意往大了報呢。果然，就是謊稱大三這位霸道總裁都有意見。敖凡聽了就微微皺起眉，說，比丙丙小了點兒啊。

人小情侶連“嫂子”都喊過了，他當然要幫着哪吒他們先把敖凡糊弄過去，就将調好的酒往敖丙面前一推，對敖凡嬌中帶刺地說，在我這兒還擺總裁譜呀？小怎麽啦，我也比你小好幾歲呢，我不體貼你嗎？

敖凡拿他這樣子最是沒轍，只好拍拍他的手背服軟道，我哪裏說你不好了，可不許生氣啊……年紀小要什麽緊，哪吒就是比丙丙小點兒，人也很靠得住。

說着敖凡把目光轉向敖丙，笑道，丙丙，你還記不記得去年我陪你最後一次來這裏？那回你喝多了，在洗手間剛好倒在哪吒身上，我當時去找你，一下還以為他是在欺負你。

敖凡邊說邊掏出煙盒敲兩支出來，一支遞給哪吒，一支自己銜在嘴裏，邊點火邊笑着回憶道，我們倆還差點兒打起來。

哪吒還沒在敖丙面前抽過煙，怕他不高興就只收了并不往嘴裏叼。而敖丙眼下根本顧不上他接煙這事兒，他還是第一次聽說有這麽一段，整個人都驚呆了。

他大哥沒說過就算了，怎麽哪吒也從沒提起過？所以他們早在開學前就見過了？還是在GAY吧的洗手間裏……他還那麽不穩重地喝醉了……敖丙簡直懵了，不可置信地想這是真的嗎？自己怎麽什麽都不記得了……

酒吧老板見敖丙那又驚又羞的模樣就覺得好玩，故意開口補充道，可不是嗎，後來呀，他天天都來我這兒等你。喏，就點你面前這杯冰藍色的酒，在那兒睹物思人的呀……把我這裏幾個小妖精感動得花枝亂顫的。

他看着敖丙的臉肉眼可見地越來越紅，都把自己說笑了，偏還托着腮往那烈火上澆滾油，又補了最後一句。

他說，哪吒等了你足足有半個月吧，臨走前還跟人打了一架呢。

一旁的敖凡在驚訝地問“還有這事？怎麽沒聽你說過？”酒吧老板就打着哈哈，一個人精兒說着唬鬼的話：我哪知道他等的是你弟弟呀。

而敖丙卻是全然聽不見後頭的話了，他本來臊得都不知要怎麽面對哪吒了，一聽打架，忽地就在他懷裏轉過身來。

他一把攥住哪吒的T恤緊緊望着他，既震驚又害臊，心裏還有洶湧而出的感動與難受——原來他們真的那麽早就相遇了，哪吒還那樣癡癡地來等過他，還為他打架，可他卻什麽都忘了……

敖丙的眼睛那麽美，眼波輕晃，還濕漉漉的，像是就要為他哭了。哪吒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可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也實在是耐不住他這樣可愛，就沒忍住。

他一手攬着敖丙的腰，一手牽起他的手往自己胸膛上按，誠實地說，當時一開門，你就倒我懷裏了，就像一捧花……我就、問你能不能掃個碼，交個朋友……可你說掃什麽碼啊，掃我不就行了……

哪吒說着就帶敖丙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胸膛，又道，你就這樣，“掃”了我一下。

敖丙聽了直接一頭紮進他懷裏，再也不要出來見人似的直往他胸膛上擠。要不是這裏太暗，哪吒感覺自己都能看見他冒煙兒了，不過雖然看不見，卻能聽到他嘴裏在不住的小聲呢喃。

天呀…我的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