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有謝宴呢

所謂,一石激起千層浪,兩指彈出萬般音。

這幾日,有兩件爆炸性的事件在天都雲海衆弟子中引起了熱議。

其中一件最富有争議、也最讓人忍不住探究的,便是徵峰風雪環繞不息的奇景。那般壯闊绮麗的景象,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惹得所有弟子都贊嘆不已。

誰都知道,徵峰的簡素虞自從天元君閉關之後,便暫代了峰主之位。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一向冷清冷面的簡素虞突然大發雷霆,足足封山了三日之久。

據一名熱心的徵峰練劍弟子所說,奇景發生那日之前,曾見到一名身負雪白長劍的玄音弟子被人灰頭土臉地從簡師兄的雪竹林裏打出來,狼狽的背影仍不掩其宸寧之姿,正是浩渺劍仙座下的大弟子——謝宴。

其中明細不為人道,各種猜測,一時口耳相傳。流言蜚語瘋傳之際,更是被無心人士增添了各種虛虛實實真真假假的細節,描述之逼真,刻畫之生動,連蝸居在羽峰,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練無心劍的浩渺劍仙都信了幾分。

“徒弟,老實交代。”蒼深嘴裏叼着一片竹葉,手執着一根竹枝,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一下輕敲在謝宴的左肩上,糾正了他頂着水盆而微微傾斜的站姿。“你是不是提着劍去找素虞一雪比試那天的前恥去了?”

“我哪打得過他啊?”謝宴老實地回答。更何況他本來是提着東西上去賠罪了,只不過後來——謝宴下意識地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唇瓣,仿佛上面還殘留着那人冰冷柔軟的觸感。

“啪——”蒼深一竹枝拍在他亂動的手背上,打得謝宴猛地縮回了手,語重心長道,“徒弟啊,你沒事別跟素虞過不去,那孩子很好的。”

當然好了,我看上的人怎麽會不好?謝宴小雞啄米似的點着頭。

“身為我的徒兒,好勝心當然很重要。但是素虞那性子經不起你逗弄,又是自家人,你要是輸給他也不丢人。你看你把人素虞逼得閉關閉了好幾天,以後別去找他不自在了。為了讓你記住教訓,再罰你半個時辰好了。”蒼深思忖片刻,又認真加上一句,“但是對上其他人,不能輸。”

與司空見慣風平浪靜的玄音派相比,天都雲海恰好相反,直接炸開了鍋。

簡素虞與謝宴的傳聞一路愈演愈烈,弟子們都讨論得津津有味,還有不少弟子偷偷在羽峰附近轉悠只盼得見一面傳說中的風雲人物,更有甚者——以靈石為籌碼偷偷設了賭局。

柳孤燈獻寶一樣将一大包上品靈石塞到月黃昏懷裏,眯起眼笑得像個狐貍:“前些日子比試的時候,門派裏的弟子們都在打賭謝宴能不能打贏我。我壓了自己,輸得精光,今天終于都賺回來了嘿嘿嘿——”

“噢?”月黃昏一手撐着傘,轉了半圈,一手提起了懷裏分量不輕的靈石袋,認真道,“那你下次壓之前麻煩告訴我一聲,我跟你反着壓,穩贏。”

柳孤燈不滿地反駁道:“誰說的?這種事情跟着我有肉吃。你還記得上次時新和月時比試那次?”

蒲新酒盤坐在藥廬屋頂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摩挲在手邊的小石子,建議道:“月大哥,別聽師兄吹。這次他們都在争論徵峰異象緣故,賠率最小的是簡素虞與謝宴大戰引起天人異象,而賠率最大的是謝宴調戲不成反被揍,簡素虞怒上心頭生異象。”

謝宴不得不服:“……不過要是能把‘不成反被揍’幾個字去掉就更好了。”

“壓這個的就寥寥無幾。”蒲新酒繼續道,“你們看大師兄的樣子就知道,必然贏得盆豐缽滿。”

柳孤燈神采奕奕,但笑不語。

“看這分量就知道能買好幾個他了。”月黃昏掂量了袋子裏的靈石量,上下睨了暗喜的柳孤燈一眼。

“八卦還是你們天都雲海最八卦,打擾了。”謝宴哭笑不得道。

柳孤燈拍了拍他的肩膀:“實話告訴你,兄弟,有空來天都雲海找我。我保證了你在清靜山呆了一個月之後,從天都雲海的掌門到外門弟子,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娶過幾房妾侍、每日先煉藥還是先練劍、出門先邁左腿還是右腿,無所不知無所不曉。”

月黃昏、謝宴:“……失敬失敬。”

“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蒲新酒忍不住眼角抽搐幾下,“我好像對天都雲海的祖訓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柳孤燈豪邁地拍拍胸膛:“我下次要悄悄開一個盤,就叫謝宴能不能把簡素虞追到手。兄弟,你和你家那位可別讓我失望喲!”

謝宴連忙擺手,模樣頗為謙虛:“快別這麽說,現在還不算是我家的——”

月黃昏:“……”

對于不要臉的人,決不能低估其不要臉的程度。

另一個消息,剛有些風聲出來的時候還未曾獲得多少關注,但是蒼深的一句“物盡其用,人盡其力,宗派大比門派弟子确實表現不錯,是該下山去做點事”徹底敲定了下山試煉這件事情的時候,全門上下都沸騰了。

凡是十六歲以上的玄音派弟子,擇日可自行下山歷練,為期四個月,不過以免出現變故要時常與門派保持傳音符的聯系。商峰代峰主鳶折紙一手操辦相關事宜,又召見了幾名閱歷高的弟子,囑咐了許久,讓門下弟子都聽從師兄師姐的安排。

謝宴身為邺城國師府的大公子,自小便是在紅塵中長大,熟知凡間放人情世故,因而對于山下紅塵俗世,并沒有像派中其他的弟子顯得那般興致勃勃。他那天練劍完直接從蒼深口中知道了這個消息,随随便便就收拾好了行囊。臨行前一晚上,暴躁師父十招輕松把他打趴下,還認真地囑咐了一句“在外對戰,不許輸。”

宗派大比有些時日了,柳孤燈本來是要随衆人一同回天都雲海去,結果一聽到玄音派門人要下山試煉,說什麽也要拉着蒲新酒和柳鳴鴻跟着謝宴一起去。飛雲道人耐下性子勸了他幾遍無果,只得以毫無修為為由駁回了柳鳴鴻,看在他門派首徒的身份上,對剩下的睜只眼閉只眼。

“那哥你多保重,多關照下新酒,他性子倔。”柳鳴鴻吶吶道,“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柳孤燈疼愛地摸了摸弟弟的頭,溫聲道:“我在你包裏放了許多聚靈丹,記得淬體時要服用。還有,我已經說過時新了,你別跟他一般見識。他要是再犯病,你就發傳音符給我。”

只聽到柳時新冷哼兩聲,先走到前頭去了。

柳鳴鴻連連點頭,也背着包袱頗為不舍地扭頭跟着天都雲海的大部隊走了。

柳孤燈還定定望着沿山腳向下延伸着的深紫色長隊,直到徹底消失在眼簾內才收回視線。

“可憐的雲鶴,又被司藥長老關禁閉了。”謝宴半真半假地感慨了句。

柳孤燈嘆了口氣:“我能理解你們長老的心情。就像我二弟因為先天無靈根吃了多少苦,若不是有聚靈丹吊着,恐怕根本無法淬體修煉,難登道門。我恨不得把天天把他圈在身邊護着。”

“幸好還有黃昏幫你。”謝宴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唉!月時回邺城許久了也還未歸來,是要缺她一個了,還有黃昏——”

“我說,你們缺藥師的吧?”一襲青衫的月黃昏,撐着一柄墨傘出現在謝宴身邊,朗聲道,“左右玄音派管不着我,如果不缺的話,我自己下山看看去了。”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缺缺缺!”柳孤燈忙把他拉到身邊,“反正也就我們幾個熟悉的。”

當謝宴在山腳下看到背負宵練一襲月白門派長袍的簡素虞時,不止謝宴,其他的人也一下子驚在了原地。沒想到這回簡素虞也要下山,按他的身份來說,顯然是沒有必要的。

“我是不是眼花了?”蒲新酒驚訝道。

月黃昏從懷裏掏出一個碧色的瓶子丢給蒲新酒,道:“拿去,專治眼疾。”

“行啊,謝宴,你出門還不忘記拖家帶口?”柳孤燈勾上謝宴的肩膀,調侃道。

謝宴道:“……将來才是我家的。”

簡素虞垂着眼,靜靜伫立在人群之外,仿佛天上谪仙般,渾身上下散發着生人勿進的高冷氣息。

“我覺得我們還缺一個能打的。”蒲新酒望着那氣場強大的人,建議道。

謝宴甩開大半身軀都倚靠在自己身上的柳孤燈,徑直幾步向前,扯起簡素虞的袖子,殷勤道:“師兄這邊這邊,這裏五缺一,我覺得我們天生一隊(對)!”

又是掌門首徒,又是代峰主,不用腦子想也知道簡素虞那積壓許久的威勢吓得門派的弟子們都不敢靠近,只能形單影單站在人群之外——看着怪可憐的。“簡兄,一起吧?”柳孤燈試探着開口。

簡素虞下意識地想掙開袖子上的手,一擡眼,見到幾個人都殷切地望着他,于是點了點頭:“好。”

望着一臉傻笑的謝宴拽在簡素虞袖子上紋絲不動的手,柳孤燈會心一笑:想必下次開盤穩贏……

玄音派下山的弟子們一回頭,能看到派中大師姐和浩渺劍仙都還在鎮派怪石旁邊的石階上站着。蒼深身為掌教自然是要現身的,鳶折紙身為門派大師姐,這次下山的事情多由她安排,而且她溫柔到了骨子裏,自然也忍不住在臨行前再多叮囑幾句。

蒼深一眨不眨地盯着簡素虞的背影,嘆了口氣:“從小在派中長大,這是素虞第一次下山吧。”

鳶折紙聞言望了望身邊的少年師叔,柔聲道:“不用擔心,有謝宴呢。”

兩人互相交換了一個寬慰的眼神,說起了年少趣事,一路閑聊着,慢慢回山上去了。

“所以我們要去哪?”月黃昏看了一眼謝宴。

謝宴回憶起蒼深的話,脫口而出:“三江城。你們聽說過嗎?”

“三江城?”蒲新酒飛快地望了柳孤燈一眼。

月黃昏見他倆人形色奇怪,好奇道:“你們聽說過?”

“三江城,在天都雲海的轄圍偏遠地帶,我從未去過。”柳孤燈頓了頓,繼續道“謝宴,據說它是一座死城,而且聽說有個引人遐想的名字——歲月未侵之城。”

作者有話要說:

玄音:低調護短

天都雲海:高調八卦

明心閣:我們是正經門派

鏡月谷:(隐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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