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2)
到院內,沒走兩步,便看到廊下面對面站着的兩個人。
嚴裕背對着她,他對面是一個妙齡少女,看不清什麽模樣。她的衣服有點舊,不像是大戶人家的姑娘,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在哭,一只手緊緊抓着嚴裕的袖子,邊哭邊叫他“表哥”。
☆、不甘
? 會叫嚴裕表哥的,謝蓁至今只知道一個人。
那邊歐陽儀還在哭,語無倫次地說個沒完:“表哥救救我阿娘……你是六皇子,一定有辦法……”
嚴裕聽得蹙眉,揚聲叫屋裏的丫鬟出來,把她帶回去。
留蘭和香蘭匆匆走出屋子,被外頭的狀況吓一跳,歐陽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居然還敢抓着六皇子的袖子,難怪六皇子臉色這麽不好。她們在屋裏忙着照顧李氏,沒注意外頭的動靜,沒想到一眨眼就出了這種亂子。
兩人忙上前拉住歐陽儀,歐陽儀看着瘦弱,力氣卻一點不小,她們兩個費了半天勁兒才拉開。
香蘭一擡眼,沒來得及松口氣兒,看到桐樹後面的人,心中一驚,拉着留蘭便行禮:“皇子妃娘娘。”
一句話驚起千層浪。
謝蓁從桐樹後面走出來,雙手負在身後,烏黑大眼對上嚴裕的視線,不等他開口就移開。她看向一旁的歐陽儀,抿起唇瓣,粉腮含笑,“我本來想等你哭完再出來的。”
聽到這話,嚴裕頓時慌了神,也就是說她在那站很久了?
那她為何不出聲?
嚴裕張口欲言,那邊歐陽儀聽到丫鬟的稱呼,一瞬間忘了哭泣,不可思議地盯着她。
“你是……”
歐陽儀沒想過嚴裕會這麽早娶妻,準确地說,是沒想過嚴裕會娶妻。他對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不冷不熱的态度,歐陽儀實在沒法想象他娶妻時是什麽模樣,更想象不到他會娶什麽樣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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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見到了,難免多一些探究。
歐陽儀看向謝蓁,不得不承認她生得十分标致,杏臉桃腮,明眸皓齒,就像畫裏走出來的美人兒,每一處都是精心描繪的手筆。然而仔細一看,又覺得這張臉有幾分熟悉,好像記憶深處,也出現過這樣的臉,這樣的笑。
她一時想不起來,又或許是隐約想起什麽,只是不願往深處想。
謝蓁停在幾步之外,歪着頭往屋裏看了看,問歐陽儀:“你阿娘在裏面麽?”
歐陽儀點點頭,哭得雙眼紅腫:“你,你是皇子妃?”
謝蓁嗯一聲,大大方方地承認:“是呀。”
原本歐陽儀這話是越矩的,但是皇子妃不跟她計較,留蘭和香蘭自然不敢多說什麽。但是香蘭見她一動不動,忍不住扯了扯她的衣服,小聲提醒:“姑娘,見到皇子妃是要行禮的。”
歐陽儀恍悟,看向謝蓁,磨蹭了下才慢吞吞地行了一禮。
她不知是出于什麽心态,低頭向謝蓁解釋:“我是六皇子的遠方表親……小時候曾在他家中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因故分開……”
謝蓁聽完,然後微微一笑,“嗯,我知道。”
歐陽儀停住,疑惑地擡頭,正要問她怎麽會知道,另一邊嚴裕總算按捺不住,開口問道:“你何時過來的?”
謝蓁想了想,“有好一陣了。”
那時候歐陽儀在他面前哭,他根本沒注意到她。
她其實也沒來多久,丫鬟發現她的時候,她剛剛走到桐樹旁邊。
嚴裕頓了下,“你不是身子不舒服?”
或許是怕她誤會,他表情有點緊張,情急之下語氣有點急,便顯得不那麽和善。
謝蓁發現了,沉默許久都沒說話,少頃朝他看去,“你不希望我來?”
嚴裕瞪起眼睛,迅速反駁:“我何時這麽說過?”
她輕飄飄地哦一聲,故意刺激他:“那你心裏肯定是這麽想的。”
他果真被激怒了,無可奈何地叫她的名字:“謝蓁!”
這幾天他被她氣急之後,總會這樣叫她。簡簡單單的兩個字,被他咬牙切齒地叫出來,竟有種纏綿的味道。
這一聲之後,是長久的沉默。
歐陽儀吃驚地睜大眼,驚愕的目光落到謝蓁身上,盯着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從未想過兜兜轉轉一大圈,嚴裕會娶謝蓁為妻。
面前的人真的是謝蓁麽?真的是小時候那個狡猾得像小狐貍,又漂亮又讨厭的謝蓁麽?
她不相信,表哥為什麽會娶她?表哥是六皇子,她又是什麽身份?她爹不過是一個青州知府,她哪來的資格當皇子妃?
不知道皇子妃是謝蓁還好,她可以說服自己心服口服地接受,一旦知道這個人是謝蓁後,她的心情就有了變化……想起自己剛才還對她行了一禮,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
謝蓁說:“你又對我大喊大叫了。”
他頓時偃旗息鼓,連氣勢都弱下來,頭一扭堅持道:“我沒那麽想過。”
歐陽儀忍不住插入兩人對話,将信将疑地詢問:“你……你真是謝蓁?”
謝蓁沒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問:“你希望我是,還是不是?”
她被問住了,半天答不上來。
可是心裏已經十分明确,此人正是謝蓁無疑,是她小時候最讨厭的人,也是她最嫉妒的人。她有出衆的相貌和幸福的家庭,如今還成了皇子妃。
歐陽儀想不通,明明當初他們都分開了,為什麽過去這麽多年,還是會走到一起?
以前她就總纏着表哥,是不是也是因為這樣,所以她才成為皇子妃的?
一旦有了這種念頭,便再也揮之不去。
從長青閣出來,回主院的路上。
謝蓁在前,嚴裕在後,兩人始終保持着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嚴裕步子大,為了配合她的步伐,必須走一步停一步才能不超過她。他在後面叫了她一聲,“謝蓁。”
她沒聽見,繼續往前走。
嚴裕快走兩步,走在她斜後方,“你看到了什麽?”
她還是不說。
一直回到瞻月院,她進了屋,始終對他不理不睬。
嚴裕完全不知怎麽回事,明明剛才還好好的,在長青閣她還會對他說話,怎麽一出院門,就完全不搭理他了?
嚴裕緊跟着進屋,剛一進去,就被兩個丫鬟攔在屏風外。“殿下……娘娘身體不适,請您回避。”
他以為她又有哪裏不舒服,在外面問了半天,才知道她是要換月事條……嚴裕臉紅得像火燒,站在外面竟有些手足無措。好不容易等她換好了,他不管不顧地闖進去,劈頭蓋臉地問:“為何不跟我說話?”
謝蓁小腹墜痛,心情不好,鼓起腮幫子瞪了他一眼。
他被瞪得莫名其妙,自動自覺地坐在她身邊,“你生氣了?”
她往旁邊挪了挪,不看他,“沒有。”
嚴裕繼續坐過去,“那我為何不跟我說話?”
她垂眸,“肚子疼,不想說話。”
她一定是在撒謊,她滿臉都寫着不高興。嚴裕仿佛一下子開竅了,順着她的視線往下看,落在自己的袖子上,一瞬間頓悟,站起來脫下外袍扔到一旁,站到她面前,“現在能跟我說話了麽?”
謝蓁愣了下,繼續搖頭。
她不說為什麽,他只好自己參悟,從頭慢慢跟她解釋:“姑母在門外昏倒了,所以我才把她們接到府裏來。”
他一邊說一邊觀察她的臉色,“等她把病養好後,我就把她們送出府去。”
頓了頓,繼續解釋:“表妹沒有拉我的手。”
謝蓁總算出聲了,“你想跟她拉手?”
嚴裕對她怒目而視,猛地把她撲倒在羅漢床上,整個身子都疊在她上面,對着她左邊耳朵說話:“我不喜歡跟別人拉手。”
語畢,左手卻往旁邊摸了摸,一把抓住她的手,牢牢地攢在手心裏。
李氏和歐陽儀在六皇子府住了七八日,每日都有丫鬟送飯煎藥,伺候得面面俱到。她們在外面苦日子過多了,忽然住進這樣舒服的地方,起初是感動受驚,最後住習慣了,竟有些舍不得離開。
李氏的病情用過幾天藥後,稍微有點好轉,偶爾下床去院裏走動走動。
她前幾年忙碌慣了,如今閑下來,很有些不習慣。有一日居然去井裏打水,洗起自己和歐陽儀的衣服來。
此事被歐陽儀看到,一把将她扶起來責怪道:“阿娘!你做這些幹什麽?大夫不是讓你少碰點冷水,這都什麽月份了?水這麽涼,你的身子受得住麽?”
李氏讓她小點聲,“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以前不也這麽過來的?”
她又氣又急,聲音不由自主地放大:“現在不一樣了,我們找到表哥了!”
她一心以為只要跟嚴裕攀上關系,他就不會棄她們于不顧,無論怎麽樣,她們都不會再過過去那種生活了。
李氏帶着她回屋,嫌她嗓門大,怕她的話讓別人聽見。
她從小就這麽毛病,說話咋咋呼呼,不讨人喜歡。如今過去這麽多年,還是一點都沒變。李氏問她:“你問過裕兒了麽,他可有告訴你什麽?”
歐陽儀失望地搖頭,“表哥什麽都沒說。”
這幾天謝蓁來過兩次,嚴裕來得多一些,也就四五次。每一次都是探看李氏病情的。歐陽儀便趁機問他一些事情,比如他為何轉變身份,為何沒跟舅舅舅母在一起,又為何會娶謝蓁。
然而他什麽都沒說,無論她怎麽問,他都不回答。
歐陽儀不死心,決定去謝蓁那裏探探口風。
☆、告白
? 瞻月院雖然與長青閣只隔着一條長廊加一條小徑,但是布局卻天差地別。
剛一進入瞻月院,便是一道浮雕鶴鹿同春紋的屏風,屏風後面是一座精美的庭院。庭院寬闊,東邊是一座涼亭,西邊栽種幾株梅樹和桂樹,如今桂花都開了,滿院都是清新淡雅的桂香。院裏丫鬟足足十餘人,做事井然有序,她剛進院子,便有人進去通傳,另一人領着她往正室走去。
正室更加精細,兩把椅子放在正中央,一看便知不是普通的木材。歐陽儀的視線在屋裏巡視一遍,入目都是珍貴的玉器,就連條案上随随便便拜訪的白釉花瓶,都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百寶嵌花鳥紋曲屏後面,應該就是內室。
歐陽儀隐約能看到紅色的羅帏和牆上的壁畫,不知裏面又是怎樣的精致。
她心裏的不滿漸漸湧上來,謝蓁何德何能,能住這麽好的屋子?她和阿娘在外面流落街頭的時候,謝蓁就過得這麽好的日子麽?
還不是因為嫁給了她表哥!
丫鬟請她入座,她想了想,毫不客氣地坐在中間主位的黃花梨玫瑰椅上,等謝蓁從裏面出來。
外面是雙雁伺候,見狀先是一愣,然後提醒她:“表姑娘,你應該坐這兒……”
說罷指了指下方的椅子。
歐陽儀假裝聽不懂,詢問道:“我為何不能坐這?”
雙雁直言:“這是我家娘娘的位子。”
她疑惑地指向對面,沒有挪地方的打算,“這裏不是也能坐麽?”
雙雁許久不出聲,大概知道了這位是什麽樣的人,說好聽點是六皇子的表妹,說白了不就是個普通的平民百姓麽?有什麽資格在皇子妃這裏拿腔作勢的?
雙魚改變了态度,語氣也不那麽客氣了:“這是殿下的位子。”
歐陽儀這才無話可說,但還是不願意挪動。
眼看着謝蓁要從裏面出來,紅眉端着茶水從外面走進來,雙雁直接接過去,放在下方的八仙桌上,對她道:“請姑娘坐這裏。”
歐陽儀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坐到下面去。
雙雁站在她後面,朝屋頂翻了個白眼。
這就是六皇子的表妹?昨兒聽人提起,還以為是個什麽樣的姑娘,害得她們好奇了好一陣。沒想到今日一見,真是開了眼界!
俨然是個毫無教養,不知禮數的山野村姑!
先不說對方身份比她尊貴多了,就算去別人家做客,哪有一屁股就坐在主位上的?這不是讓人笑話麽!
雙雁算服了,只盼着謝蓁出來,她不要再做出什麽讓人意外的舉動才好。
約莫一刻鐘後,謝蓁穿戴完畢從裏面出來。天氣稍涼,謝蓁在外面多穿了一件紅織金纏枝牡丹披風,比起昨日那件更加明豔,也更顯富貴。她是完全能撐得住這些衣裳的美人兒,穿上身非但不顯得庸俗,反而更顯得精細大氣。她梳了一個百合髻,頭頂簪一個寶相花紋貓眼花钿,髻上用攢絲珠花點綴,耳朵上戴一個嵌珠寶花蝶金耳環,端的是穿金戴銀,豔麗無雙。
她盈盈走來,似一盞明燈,照得屋子瞬間亮堂起來。
歐陽儀緊緊盯着她,看着她目不斜視地從眼前走過,坐到主位上,期間連看都沒看自己一眼。
雙雁在後面提醒:“表姑娘,該行禮了。”
歐陽儀卻一動不動。
謝蓁坐定,等紅眉端上茶水,她才看向歐陽儀,等了一會兒才說:“表姑娘才住進府裏,不懂得府上的規矩,今天就算了。”
言下之意,就是以後見到還是要行禮的。
而且歐陽儀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她說她是外人,又不懂規矩,所以她不跟她一般計較。
歐陽儀瞪向謝蓁,心裏太不服氣,所以說不出感激的話。
此時天色尚早,謝蓁剛剛起床,尚未用過早飯便被雙魚從床上叫起來。雙魚說表姑娘來了,她反應了好半天才想起表姑娘是誰。
在床上磨蹭了一會,她才起床洗漱更衣。
屋裏屋外距離不遠,再加上歐陽儀說話聲音高,是以她在裏面把剛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她當時在裏面,明明該生氣,但是又覺得好笑。
這些年不見,歐陽儀的本性真是一點沒變。
當初她住在李家,也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态度,完全沒有寄人籬下的自覺。大抵跟她成長的地方有關,父親過世,母親又懦弱,沒有人教她規矩,是以才養成這樣的性子。
她跟她有什麽好計較的?
謝蓁心想,根本不值得生氣。
李家搬走後,她們在院子裏吵了起來,歐陽儀說嚴裕是因為讨厭她才搬走的,當時她很傷心難過,現在想想,不知道是不是真話。她問過嚴裕,嚴裕說自己沒說過,那麽是歐陽儀騙她麽?
為何要騙她?
謝蓁陷在回憶裏,歪着腦袋想了好一會,直到歐陽儀叫她,她才回過神來。
歐陽儀看一眼左右,咳嗽一聲說:“我有話單獨對你說。”
謝蓁不知道她要問什麽,弄得神神秘秘,為了配合她便讓丫鬟們都到外面等候。雙雁不放心,臨走前磨磨蹭蹭,一副想說又不好說的表情:“娘娘……”
大概想提醒她別被欺負了。
謝蓁想了想,笑道:“別走遠,萬一我有事想叫你們呢。”
雙雁哎一聲,跟紅眉肩并肩站在廊下。
丫鬟離開後,歐陽儀才放松一些,對謝蓁的态度也随意了很多。在歐陽儀心裏,謝蓁還是以前的謝蓁,她能有今天的身份,全是因為嚴裕給的。“你是怎麽找到我表哥的?”
謝蓁收起笑,“是他找到我的。”
“表哥找你?”她明顯不信,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謝蓁,“你在青州,他難道特意回去找你?”
謝蓁告訴她:“我家不在青州,我們搬到京城來了。”
她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但還是有些不解,到底不傻,知道這門親事有問題,“你只是青州知府的女兒,表哥是六皇子,他要娶你,聖上能答應麽?”
謝蓁若有所思地哦一聲,語無波瀾:“我們的婚事是聖上親自賜婚的。”
語畢,歐陽儀驀然噤聲。
她傻了一般,或許是太震驚,連說話都吞吞吐吐:“聖,聖上……怎麽會給你賜婚,你不是……”
謝蓁喝一口茶,耐心地等她把話說完。
她又道:“你爹只是個青州知府,哪裏配……”
謝蓁微微斂眸,打斷她的話:“我爹是青州知府,比不上皇孫貴族,但也是個四品官,矜矜業業,在職時一心為了青州百姓,你在我面前,最好不要這麽說我爹。”
歐陽儀見她臉色不好,總算醒悟到自己現在是住在別人家裏,收斂了一點,不再做聲。
兩人都不說話,屋裏一時安靜得過頭。
歐陽儀是太震驚,沒想到他們的婚事是聖上親自賜婚,聖上為何要給他們賜婚?她想問謝蓁,但是看謝蓁臉色不大好,識趣地沒再開口。
坐了一會,雙雁從外面走進來,對謝蓁道:“姑娘,國公府來人捎話了。”
謝蓁忙坐起來,“人呢?誰來了?”
雙雁領着她往外走,“在堂屋呢,聽說是夫人身邊的陳嬷嬷。”
沒說是什麽事,謝蓁剛要走,想起屋裏還有一個人,便對紅眉道:“一會你親自送表姑娘回去,我先到前面看看。”
紅眉應下。
她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只給歐陽儀留下一個背影。
歐陽儀聽到丫鬟說出“國公府”的字樣,想了一會兒也想不明白謝蓁為何會跟國公府的人有牽扯。
哪個國公府?又或是她聽錯了?
謝蓁剛走,嚴裕正好散了早朝回來。
他聽說前面來人,本想來叫謝蓁一塊過去,沒想到謝蓁走了,他站在廊下,卻碰到了準備回去的歐陽儀。
歐陽儀一見到他,遠遠便叫了一聲“表哥”。
嚴裕眉心微擰,等她走到跟前第一個問:“你來這裏做什麽?”
她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我能來做什麽?還不是來跟皇子妃說話的。”雖然嘴上說謝蓁是皇子妃,但她的表情卻沒有一點對皇子妃的尊敬。
嚴裕問後面的紅眉:“謝蓁呢?”
紅眉欠身:“回殿下,娘娘已經去前院了。”
他失望地抿唇,看來他們是在路上錯過了,沒有廢話,轉身就往院外走。歐陽儀跟上他的腳步,在他身邊毫無顧忌地問:“表哥,我聽她說,你們的婚事是聖上親自賜的?”
嚴裕步子很大,她跟得有些吃力,但是他卻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
歐陽儀沒聽到他回答,不死心地問了一句:“表哥,到底是不是呀?”
他總算嗯了一聲。
歐陽儀想不通,拽住他的袖子讓他走慢點,他卻直接擡起手臂,抽出自己的衣服,繼續大步走。
“表哥!”她在原地嗔一聲,見他沒反應,直接大聲問道:“聖上為何要給你們賜婚?是不是她纏着你,敗壞了名聲,鬧得人盡皆知,你不得已才娶她的?”
前面的嚴裕猛然定住。
紅眉都聽不下去,皺着眉頭提醒:“表姑娘,你不能這麽說……”
嚴裕回身,臉色卻黑得吓人。他目光鋒利,一個字一個字地問道:“你說什麽?”
歐陽儀被這樣的目光看得心虛,沒來由地感到害怕,氣勢也弱下來:“否則以她的身份,怎麽可能配得上你……”
嚴裕靜靜地看她一會,漆黑的眸子只剩下冷漠,“她的身份怎麽了?”
歐陽儀嗫聲:“她是知府的女兒……”
嚴裕不喜歡用身份壓人,今天是第二次為了謝蓁這麽做:“她不但是知府的女兒,她還是定國公府的五姑娘。”
說罷,又道:“無論她嫁不嫁給我,都是身份尊貴的玉葉金柯。”
歐陽儀呆住,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謝蓁是定國公府的姑娘?這定國公府她雖然沒了解過,但是知道但凡帶了“國公”二字的,都不是尋常人家,甚至比一般官家地位都高……謝蓁竟是這種出身?為何她從不知道?
嚴裕垂下眼,他這幾個月又長高了點,看人時帶着點睥睨衆生居高臨下的味道,“而且,不是她纏着我。”
歐陽儀擡頭,仍舊沒有從方才的沖擊裏回過神來。
嚴裕薄唇輕啓,移開視線,“是我要娶她,我心儀她,愛慕她。”
這下不只是歐陽儀僵住,連後頭的紅眉都傻眼了。
什麽時候聽到六皇子這麽坦白過?他脾氣古怪,最喜歡口是心非,明明表現得把謝蓁愛進骨子裏了,卻還是悶在心裏面,打死都不肯說。
今兒個若不是被表姑娘逼急了,估計也不會說出這句話來。
他自己說完都愣半天,抿了抿唇,大概覺得不好意思,踅身也不管歐陽儀,繼續往前院走。
然而剛一轉身,就猛地停住。
謝蓁傻愣愣地站在幾步之外,不知道聽了多久,對上他的視線,臉頰騰地泛上紅霞。她覺得熱,心口漲漲的,有什麽東西要溢出來,她慌慌張張地捂住臉,看向一旁的大樹:“我忘了換鞋……我要回去換鞋……”
嚴裕低頭一看,她果真穿着在屋裏穿的絲鞋。
他覺得丢人,半天才吐出一個字:“……哦。”
天底下大概沒有比這更丢臉的事,他以前明明說過沒有喜歡的人,才會勉強娶她。這下可好,該怎麽圓回來?
如果知道他就在後面,他是絕對不會說出那句話的。
嚴裕還在後悔,謝蓁已經匆匆從他身邊走過,回屋換鞋去了。
☆、真假
? 回到屋裏,雙魚給她換鞋時,她仍舊心不在焉的。
心口的跳動一直沒停過,她捂住臉,只露出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雙魚,你聽到他剛才說什麽了麽?”
這一路上她問了好幾次,雙魚不厭其煩地回答:“聽見了,殿下說他喜歡您,愛慕您。”
她幹脆連耳朵都紅了,一想到嚴裕剛才一本正經地說這句話的模樣,就覺得耳根子發軟。她揉揉耳朵,羞得埋進大迎枕裏,“我不想去前院了,你去看看,再回來告訴我究竟什麽事。”
她想逃避,怕一出去嚴裕還站在外面,那時他們再對上,該多尴尬啊?她怎麽面對他?
想了半天,還是決定不出去了。
雙魚笑了笑,知道她害怕什麽,但是卻樂見其成,“姑娘若是不去,萬一錯過了要緊的事怎麽辦?”
她們做丫鬟的雖然沒資格說什麽,但是私底下都是希望她能跟六皇子好好的。前陣子他們關系不和,她們都悄悄捏了一把汗,如今好不容易有轉機,六皇子把話說開了,她若是再躲下去,那就說不過去了。
謝蓁想了想,還在掙紮:“怎麽會錯過……”
雙魚說:“那可不一定,婢子記性不好,或許路上會忘記什麽。”
謝蓁明知她是故意這麽說的,擡起頭瞪了她一眼,被她這麽一攪和,心跳得才不那麽厲害了。“那你幫我看看……外面還有人麽?”
雙魚幹脆地答應,順着她的話走到外面,周圍都看一圈才道:“沒有人,姑娘放心出來吧。”
她磨磨蹭蹭地走出來,院裏除了幾個不明狀況的丫鬟,确實沒什麽人。
謝蓁慢吞吞地走出瞻月院,院外也沒有人,連歐陽儀都不知去哪了。她松一口氣,牽裙裙襕,快步往前院走去。
生怕遇見什麽。
陳嬷嬷來是為了她兩個月後及笄一事,冷氏讓她生日前一天回府一趟,在定國公府行及笄禮。謝蓁聽完陳嬷嬷的話,回應道:“我知道了,到時候會回去的。”
頓了下問:“阿爹阿娘最近好麽?”
陳嬷嬷颔首,“娘娘放心,一切安好。”
她想起一事,忍不住又問:“阿爹最近還是在家裏麽……”
陳嬷嬷溫柔一笑,讓她放心,“二爺近來被聖上召進宮裏幾趟,聽二爺與夫人的談話,聖上似乎有重用的意思。姑娘別擔心,夫人說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她聽罷,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總算落了地,笑眯眯地點頭,“嗯!”
陳嬷嬷看着她跟謝荨長大,如今倆人都出落得亭亭玉立,一個接一個就要嫁出去,心裏還是有頗多感慨。
謝蓁另外問了幾樁家中瑣事,陳嬷嬷一一同她說了,她這才放人回去。末了依依不舍地把人送到門邊,臉上的笑意尚未收回去,一眼就看到門外杵着的人,頓時吓得僵住臉,剛邁出去的腿默默收了回去。
陳嬷嬷不知發生何事,朝兩人欠身道:“殿下,娘娘,老奴這就告辭了。”
謝蓁勉強一笑,“嬷嬷回吧,我改日再回家看阿爹阿娘。”
陳嬷嬷笑着離去。
陳嬷嬷剛走,謝蓁提着裙子就往屋外走,打算從嚴裕眼皮子底下逃回去。
可惜走得太慢,被嚴裕一把攔在廊下。
嚴裕俯身逼近,手臂撐在她旁邊的牆壁上,擋住她的去路。他繃着下巴,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謝蓁不敢看他的眼睛,轉身往另一邊跑。
誰知他動作更快,另一只手撐在她另一邊,把她整個人都圈在懷抱裏。他低頭,尋找她的耳朵:“你聽見了。”
嗓音低啞,語速緩慢,語氣很篤定。
謝蓁半個身子都軟了,欲哭無淚,想逃開他的掌控,可是到哪兒都是他,根本沒地方跑。
他咬住她的耳垂,責怪地問:“誰讓你偷聽的?”
謝蓁偏頭躲避,她一縮,他就繼續癡纏過來,像找到骨頭的大狗,又咬又啃。她嘴巴一扁,“我不是偷聽,我不是故意聽見的。”頓了頓,好商好量的語氣,“要不你就當我什麽都沒聽見?”
他拉下臉,裝出兇巴巴的樣子:“聽都聽到了,怎麽裝?”
謝蓁也覺得不太可能,可是那該怎麽辦?她要做出什麽反應嗎?想了半天,頭腦總算清醒過來,“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
嚴裕撐在牆上的手臂放下來,改為圈住她的腰,兩只手在她身後緊緊交疊。
好半天,才慢慢吞吞地說了句:“不是假的。”
跟剛才的盛氣淩人截然不同。
謝蓁斜眼看他,只能看到他弧度漂亮的下巴,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轉移話題:“你以前不是說過……”
沒有喜歡的人麽?
他不吭聲。
謝蓁雙手抵着他的胸膛,這種姿勢太親密,她一下子接受不來,“你那句話也是騙我的?”
他還是不吭聲。
謝蓁哎一聲,看到他這個樣子,反而不那麽緊張了,咬着粉唇問道:“那你究竟還騙了我什麽?”
他說:“沒了。”
謝蓁才不信,把他說過的話在腦子裏回想了一遍,頭腦靈光一閃,“你真的害怕打雷麽?”
他明顯僵了僵,不用回答,謝蓁就知道自己猜對了。
她輕輕一哼,沒想到他從那個時候就心懷不軌了,原來害怕打雷只是一個幌子,他想趁機占她便宜。虧她還可憐他,白白讓他抱了那麽久。謝蓁越想越覺得稀罕,明明看起來這麽心高氣傲的人,居然會為了她耍這些小心眼,他心裏究竟怎麽想的?
謝蓁心裏裝了一罐蜜,忽然被人打翻了,流淌進四肢百骸裏,連聲音都是甜的:“你說了那麽多假話,剛才那句話,究竟是不是真的?”
不必言說,兩人也知道是指哪句話。
嚴裕嘴巴就像粘了膠,緊緊抿着,不肯回答。
謝蓁眨眨眼:“你不說,我就當假話忘了。”
他急了,一把将她壓在牆上,額頭抵着她的額頭,“不許忘!”她什麽都容易忘,他們幾年沒見,她就把他忘得幹幹淨淨,還有比她更沒良心的麽?
他咽了咽唾沫,聲音幹澀:“是真的。”
丢人就丢人吧,沒面子就沒面子,只要她高興,他就犧牲一回。
院裏的丫鬟們看到他們這樣,早就各自找地方回避了,如今廊下只有他們兩人,說什麽都可以。
謝蓁眼睛一眨,挨得太近,能看見他眼睛裏的自己,“哦,小玉哥哥喜歡我,那我要不要勉為其難地喜歡他一下?”
沒等嚴裕回答,她就自問自答:“還是不要了,小玉哥哥總是騙人,我不喜歡愛說謊的人。”
嚴裕咬了咬牙,低頭一口咬住她上翹的嘴角,貼着她的唇瓣叫了一聲“小混蛋”。
這以後,兩人之間再沒有歐陽儀插足的餘地。
或許是上回受了打擊,歐陽儀回到長青閣閉門不出好幾天,一直不見人影。又或許跟李氏的病情有關,李氏近日身子日益變差,甚至連床都下不來,每日都需要人在跟前伺候,喂藥,滿屋子都是藥味兒。
有一日她坐在院裏,留蘭在給李氏煎藥,她佯裝不經意地問:“聽說皇子妃是定國公府五姑娘?”
留蘭沒在意,一心觀察藥罐子的火勢,“是啊。”
她定定神,又問:“定國公府是什麽地方?”
說起這個,留蘭便有些滔滔不絕,把當年定國公謝文廣的祖父如何跟着元宗帝出生入死的豐功偉績說了一遍,這是京城流傳很廣的事跡,百姓津津樂道,是以留蘭能從頭到尾說得天花亂墜。
歐陽儀聽完,總算明白了謝蓁跟自己的差距。
她祖父的祖父跟着先帝打江山,而自己卻連皇宮是什麽模樣都沒見過。
歐陽儀拾起地上一根枯枝,抵在地上,一用力,枯枝從中間折成兩段。啪嗒一聲,就像她胸腔的不甘膨脹到了極致,最後爆炸,把她整個人都吞噬掉。
十一月中,骠騎大将軍仲開過壽,邀請了不少文官武官,其中還包括不少交情好的皇室中人,嚴裕自然也在受邀之列。
骠騎大将軍年過不惑,膝下只有仲尚一個兒子,上頭有五個閨女,是以這一個兒子被妻子和母親寵得上了天。當初小小年紀不學好,跟着一群纨绔子弟走街串巷,不幹好事。小時候仲開不管他,後來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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