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1)

前陣子六皇子剛娶妻,對方正是定國公府五姑娘謝蓁,是以仲尚對這個名字有些印象。

高洵聽罷,愣了好大一陣。

“什麽定國公府?你說他們在定國公府?”由于太驚訝,他整個人都地上跳了起來,引來周圍不少人的目光。

仲尚雙手後撐,仰頭奇怪地睨他一眼,“怎麽?你認識?”

高迅冷靜下來後,重新坐回他身邊,也不知是受了打擊還是怎麽,半天都沒說出一句話。

對于他來說,确實是不小的打擊。

當初他參軍前跟謝蓁提過,沒多久就入了軍營。後來好長一段時間沒法跟外面聯系,等他回家的時候,才知道謝家舉家都搬離青州了。他在謝家附近打聽過,謝立青回京述職,這一走杳無音訊,不知何時才會回來。

那一陣高迅受到打擊,整個人生都灰暗了。

幼時最好的朋友不告而別,一走便再也沒有回來。這次換成他最喜歡的小姑娘,如今她也不聲不響地走了,她還會回來麽?

上京述職一般只用三個月左右,高洵在青州等了三個月,沒等到他們。

他想過了,既然她不會來,那他就來京城找她。

現在人沒找到,卻得知她竟然是定國公府的五姑娘?定國公府是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當年定國公的祖父謝鑫跟先帝元宗帝出生入死,忠心耿耿,最終收複大靖疆土,是一等一的功臣。如今幾十年過去,定國公府雖不如當年風光,卻也是高不可攀的人家。

當初在青州,從沒聽她說起過。

高洵呆坐片刻,神情恍惚。

仲尚捅捅他的胳膊,讓他回神,“究竟怎麽回事?”

高洵抹一把臉,苦笑道:“一言難盡。”

Advertisement

原本仲尚對這事沒多少興趣,但是看他反應,卻似乎很有內情。仲尚挑起眉毛,歪嘴意味深長地一笑,“哦?豔史?”

本以為高洵會矢口否認,沒想到他居然半天都不出聲,這反應……仲尚詫異地問:“還真是?”

高洵坦誠道:“我從七歲就開始喜歡她。”至今已快十年。

“……”

仲尚大驚,謝立青的大女兒謝蓁已經嫁了,莫非他說的是小女兒謝荨?那謝荨今年才幾歲,有十歲麽?這小子難道戀童?

那邊高洵不知他的猜測,兀自回憶起童年來,“當年我第一次見她,就覺得她是天上掉下來的小仙女。”他想盡辦法吸引她的注意,可是她的眼裏只有李裕,後來李裕走了,他才有更多的機會接近她……即便如此,她依然把他當成幼時玩伴,從未動過其他心思。他不死心,總覺得一定能打動她,卻沒想過她跟李裕一樣沒心沒肺,居然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我來京城是為了找她。”

仲尚摸摸下巴,“你真想見她?”

高洵忙問:“你有辦法?”

辦法不是沒有,他爹跟定國公謝文廣有幾分交情,平時偶爾來往,他去定國公府一趟并非難事。難得是該如何讓他跟謝荨見面……仲尚思來想去,再次問道:“你确定是謝二爺的女兒?”

高洵颔首,“她還有一個哥哥叫謝榮。”

那就是謝荨沒跑了……仲尚對高洵有些刮目相看,人姑娘還沒長大,就被他給盯上了,若是被她父母知道,還不打斷他的腿?

為了幫助兄弟一把,仲尚決定先到定國公府探探口風。

雖然他爹跟定國公關系好,但是他卻一次都沒來過定國公府。以前忙着吆五喝六,吃喝玩樂,現在忙着強身健體,打拳練功。他在軍營裏被骠騎大将軍仲開管着,成日素得跟和尚一樣,有好幾個月沒出來過了。

這次還是因為仲尚的祖母過壽,仲開放了他幾天假,他才得以出來一趟。

将軍府老夫人過罷壽宴,隔日他便來到定國公府登門拜訪。

定國公聽說是這個混世魔頭後,想了半天都沒想出他因何而來。不敢怠慢,忙讓人請入堂屋。

仲尚來時準備了一株靈芝當見面禮,定國公受寵若驚,還以為這小子是來鬧事的,沒想到竟錯怪了人家。

仲尚還算老實,說話中規中矩:“聽聞國公爺身體大不如前,您是我爹的恩師,他最近軍務繁忙,抽不出空,我自當替他來看望您。”

定國公當年對仲開有知遇之恩,仲開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這麽多年過去仍舊不忘他的恩情。

謝文廣聞言感慨道:“軍務要緊,他哪怕不來,我也不會怪他。”

兩人坐着聊了一會,仲尚是個能言善辯的後輩,與長輩交談頭頭是道,不知不覺便談了小半個時辰。期間仲尚不經意地問起謝立青,謝文廣說他一早便被傳入宮中,目下尚未回來。

又坐片刻,仲尚問起:“不知我可否到府裏一逛?”

定國公以為他坐的無趣,滿口答應:“是我招待不周。來,我帶你去走走。”

定國公府占地寬廣,從前院到後院有好一段距離,後院種了不少奇花異草,如今到了秋天,仍零零星星有花朵綻放。仲尚邊走邊看,還要忙着跟定國公搭話,可謂一心多用,即便如此,他還是一眼就看到坐在岸邊的兩人。

兩人在湖岸支了一大一小兩個杌子,小姑娘坐在少年旁邊,手中持一魚竿,時不時偏頭往少年那邊看一眼,見他也沒釣到,再氣餒地轉過頭去。

仲尚有預感,問定國公:“那兩人是……”

定國公循着看去,一眼便認出:“是我的一雙孫子孫女兒,大的叫謝榮,小的那個叫謝荨。”

說着,帶領他走過去。

仲尚沒想到見得這麽容易,他仔細端詳了下謝荨的背影,小小的一只,看起來确實沒多大。

走近後,便能聽到她跟謝榮的對話:

“哥哥,我們今天能釣到魚嗎?”

謝榮氣定神閑地坐着,回答她的話:“或許。”

她頓時歡喜地說:“我想吃魚!”

謝榮道:“釣到就給你吃。”

她一臉饞相,一道一道地數菜名:“我想吃糖醋魚,紅燒魚還有清炖魚湯!”

聲音奶聲奶氣,還是個小娃娃。

仲尚微微蹙眉,高洵怎麽喜歡這種小家夥?一看就是小饞貓,哪裏像小仙女了?

定國公叫了他們一聲,兩人齊齊扭過頭。

仲尚這才看清她的臉,比他想象中大一點,但是也大不了多少,最多十二三歲的年紀。生得小巧玲珑,眉眼精致,雪膚花貌,圓圓的蘋果臉笑起來十分可人。她指着湖面對定國公說:“祖父,我跟哥哥在釣魚!”

定國公笑呵呵,對二房的幾個孩子都有點偏愛,“阿荨釣到幾條了?”

她看一眼地上空空的竹簍,腼腆道:“一條也沒有……”

定國公安慰她再接再厲,順便将仲尚介紹給二人,“這位是骠騎大将軍的長子,仲尚,目前在軍中擔任守備一職。阿榮,你們兩個年紀差不多大。”

謝榮微微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謝荨有點怕生,半天都沒叫人。

定國公也不勉強,讓他倆繼續釣魚,他跟仲尚去別處走走。

臨走時仲尚回頭多看一眼,發現那小家夥剛好釣上來一片荷葉,表情從驚喜轉變為失望,僅僅只需要一瞬間。仲尚咧嘴一笑,這完全就是個小孩兒啊。

高洵覺得這幾日仲尚看他的眼神有點不對。

至于哪裏不對,他又說不上來。

似乎飽含各種意味……

他被這種眼神看得渾身不舒服,終于忍不住道:“你有話直說。”

仲尚倒也痛快,直接告訴他:“我打聽到謝姑娘明日會去八寶齋買點心,你若是想見她,我可以幫你一把。”

高洵清楚仲尚的行事作風,不放心地問:“你要如何幫我?不能破壞她的名聲。”

仲尚笑笑,“你只管放心。”

翌日謝荨果真坐上馬車,領着幾個丫鬟婆子,往八寶齋去。

謝荨想買幾樣點心送去給謝蓁,自從阿姐嫁出去後,她一個人在家益發無趣。哥哥不陪她玩,她只好自己給自己找樂子,在她的認知裏,吃就是最好的樂子。

馬車停在八寶齋門口,她讓兩個丫鬟進去買棗泥拉糕和玫瑰糕,自己則坐在馬車裏等候。

不多時,丫鬟去而複返,兩手空空。

謝荨坐起來問道:“點心呢?”

與此同時,車壁被人從外面敲了兩下,她掀開,看到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臉。謝荨想了半天,也沒想起他是誰。

仲尚朝她一笑,痞裏痞氣,舉起手中的食盒開門見山:“想要點心?先跟我去見一個人。”

謝荨對他一點印象也無,向後縮了縮,“你是誰?”

倆人好歹前幾天剛見過,仲尚哪料到她忘得這麽快,想了想,重新介紹一下自己,“仲尚,你在府裏釣魚的時候,我們見過。”說罷,把食盒放在馬背上,他扭頭問她:“你認識高洵麽?”

謝荨當然認識,詫異地問:“你是高洵哥哥的朋友?”

仲尚心想,得了,這下肯定沒找錯人。叫得這麽親昵,一定就是高洵口中的小青梅。

☆、癸水

? 謝荨是被一碟棗泥拉糕誘惑走的。

聽仲尚說,高洵就在這附近不遠的茶肆裏。她想着正好許久不見,她有些話想對他說,見一見也好。

謝荨到時,高洵正在雅間坐立難安,時不時站起來往窗外看一眼。門被人從外面推開時,他驀然停住,往門口看去。

然而走進來的卻是謝荨,近一年不見,她比去年長高了,穿着粉白裙子,外面罩着一件素面妝花褙子,顯現出豆蔻少女的窈窕。高洵不死心,一直盯着她身後,然而她身後除了丫鬟就是仲尚,再也沒有別人。

仲尚自動自覺地坐到一樓,不打擾他二人談話。

屋裏,謝荨見真是他,不可思議地問:“高洵哥哥何時來的京城?你怎麽會來這裏?”

高洵收回視線,請她坐在對面矮塌上,“阿蓁……”

她立馬反應過來,“我阿姐沒來。”

兩人面前各擺着一杯茶,香氣袅袅。高洵失望地喝了一口茶,他以為謝蓁會來,他還準備了好多話對她說……她為什麽不來?是不是不想見他?高洵放下茶杯,緩緩開口:“我半個月前剛到京城……”

他把前因後果跟她解釋一遍,簡明扼要,不一會便說完了。

謝荨聽罷,似懂非懂地哦一聲,“那你以後打算留在京城麽?”

高洵沉默,緩慢地點了下頭。

謝蓁是定國公府的姑娘,日後肯定不會再回青州了,他必須要在京城做出一番作為,才有資格迎娶她。他張口欲言,最後終于問道:“當初你們離開時,為何不跟我說一聲?”

謝荨愧疚地抿一口茶,眼神飄忽不定,“那時你已經去參軍了……阿姐本想給你留一封信,但是怕你在軍中收不到,後來便作罷了。”

他苦澀道:“軍中若是收不到書信,那家書該寄到哪裏?”

謝荨似是恍然大悟。

他又道:“以前在青州我們是玩伴,如今到了京城,卻是連見一面都困難。”

謝荨聽出他話中之意,這是在責怪她們沒坦白身份……可是那時候,他也沒問她們啊?謝荨不會安慰人,憋了一會兒憋出一句:“高洵哥哥若是想見我們,以後直接去定國公府就行了。”

高洵笑着說好,見她杯裏的茶喝完了,提壺為她添茶,“阿蓁最近如何?”

他倒也不拐彎抹角,跟小時候一樣,毫不吝啬表達對謝蓁的愛慕。當初兩家确實有為他們定親的打算,若不是謝蓁遲遲不點頭,估計兩家早已互為親家。

謝荨低頭,看着從壺嘴裏徐徐流出的茶湯,不想隐瞞他,慢吞吞地說:“阿姐成親了……”

茶水頓時灑出杯外,高洵錯愕地擡頭,“你說什麽?”

眼看着茶水溢了滿桌,謝荨忙跳起來躲到一旁,驚慌失措地叫道:“高洵哥哥,茶滿了!”

高洵恍然回神,連茶水沾濕了衣服也不知道,一雙眸子緊緊盯着她:“你方才說……阿蓁成親了?”

謝荨點了下頭,徹底斷了他最後一絲希冀。

現在告訴他也好,早點讓他認清現實,免得他越陷越深。謝荨覺得謝蓁嫁給六皇子,雖然說不上多好,但是總歸會越來越好的。而且她不希望阿姐為難,依照高洵對阿姐的癡迷程度,一定不會輕易放手,只有讓他知道阿姐嫁人了,他才會死心。

高洵怔怔地坐在位上,起初是迷茫,最後越來越悲哀,變成濃濃的悵然若失。

他放下紫砂壺,手掌放在桌面上,漸漸用力攏握成拳,手背上每一條凸起的青筋都透着無力。他聲音痛苦:“她嫁給誰了?”

謝荨說:“六皇子。”

原本還想告訴他六皇子就是當年的李裕,但是看他現在失魂落魄的模樣……若是再告訴他這個,他會更崩潰吧?于是謝荨善解人意地沒有再說。

許久,高洵才道:“她過得好麽?”

謝荨遲疑了下,輕輕點頭,“好。”

他沒有再問,怕問得越多越心痛。明明走前還好好的,他們仍舊是小時候的模樣……為何來到京城一趟,卻什麽都變了?他的小仙女嫁給別人,他連一點消息都不知道,還沾沾自喜地以為自己快能娶她了,殊不知她又不是他一個人的,憑什麽要等着他?

高洵心裏少了一塊,空落落的,很不好受。

就像他親手養大一朵花,每天給它澆水施肥,比任何人都期待它快點長大。他眼巴巴地等着,有一天他只是離開一小會,那朵花便被人采走了,甚至都沒跟他說一聲。他以為花是自己的,其實他只是負責陪它長大而已。

她的生命裏會路過許多人,他只是路過得時間長了一點而已。

謝荨沒有讓高洵送她回去,她獨自走下樓梯,心不在焉地絆了一跤,被兩個丫鬟及時扶住,才免于受傷。

樓下多半是喝茶閑談的客人,只有一個少年坐在窗邊異常現言。

他皮膚偏黑,五官深邃,劍眉星目,正在漫不經心地觀察路上的行人。他面前放着一個食盒,正是謝荨的那個。

無論什麽時候,謝荨都不會忘記吃的。

她讓丫鬟把食盒拿回來,仲尚擡眼,嘴角一咧朝她笑了笑。他以為她跟高洵說了什麽了不得的話,并未為難她,把食盒還給她後,就去樓上看望高洵了。

豈料門一推開,就被裏頭的場景吓一跳。

高洵躺在矮桌底下,雙目緊閉,模樣痛苦。

仲尚上去踢了他兩腳,他卻一動不動。“她跟你說了什麽?”

任憑仲尚怎麽問,他就是不肯開口。

這倒讓人稀罕極了,看着柔柔弱弱的一個小姑娘,究竟能說出多麽傷人的話?把一個大男人難過成這樣?

仲尚在他旁邊坐下,“不就是個女人。”

高洵終于睜開眼,雙目有些失神,第一句話不是別的,而是讓仲尚陪他喝酒。

仲尚爽快地答應了,帶着他走出茶肆,去酒樓一醉方休。

是啊,不就是個女人……可是那是他最中意的姑娘,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第二個。

六皇子府。

謝蓁一整天都覺得肚子不大舒服,漲漲的,還有點疼。

她胃口不好,一天下來都沒吃多少東西。嚴裕去宮裏見元徽帝了,這陣子聖上常常召見他,也不知是為何事。但是他每次回來臉色都不大好,謝蓁問他怎麽回事,他卻不肯告訴她。

不說就不說,偏偏他晚上還喜歡跑到側室跟她一起睡。謝蓁趕他走,他大狗一樣纏住她,一聲不吭在她臉上又親又舔。

這天晚上他回來得早,一回來沒看到謝蓁,便問丫鬟她去哪兒了。雙雁道:“娘娘身體欠佳,用過午飯便歇下了,目下還沒醒。”

他聞言,走到內室一看,果然看到她在睡覺。

她黛眉輕颦,睡着了都不舒服,一張小臉病蔫蔫的,瞧着頗為可憐。嚴裕撫平她的眉心,問道:“請過大夫了麽?”

雙雁搖頭,“娘娘不讓請大夫,說睡一覺就好了。”

嚴裕不放心,擔心她真病了,便讓雙雁下去請大夫。她似乎肚子不舒服,睡着的時候總愛蜷起來,兩只手抱在肚子上,也不知是什麽毛病。她把褥子蓋得亂七八糟,嚴裕為她重新蓋好,蓋到肚子那裏,伸手輕輕地替她揉了揉。

一低頭,注意到她身上的異樣。

他瞳仁緊縮,掀起褥子扔到一邊,緊緊盯着她白绫裙上的血跡。不只是衣服上,就連床榻上都是血。他聲音顫抖,把她扶起來,帶着濃濃的恐慌:“謝蓁,謝蓁?快醒醒!”

謝蓁被他叫醒,先是覺得小腹墜疼,再是被他蒼白的臉色吓住了,“你怎麽了?”

嚴裕把她摟進懷裏,雙臂緊緊箍着她,“你受傷了?為什麽會流血?”

聽他一說,謝蓁一駭,趕忙查看自己哪裏流血。

當她看到床上腿上的血跡時,吓得小臉慘白,伸手摸了摸,黏黏的,确實是她的血沒錯。她以為自己要死了,難怪中午一直覺得肚子疼……頓時悲痛欲絕,抱着嚴裕不肯撒手,嗚嗚悲鳴:“小玉哥哥我怎麽了?我不想死……”

倆人都是門外漢,不知道怎麽回事,一個比一個惶恐不安。

嚴裕揚聲讓丫鬟去請大夫,期間催了一遍又一遍,大夫始終不來。

他坐在床頭,抱着謝蓁不斷安撫她:“沒事,沒事。”

他嘴巴笨,只會說這麽一句話安慰人的話。

謝蓁傷心得要命,以為自己被人下毒了,不然好端端的身體為何會流血?正準備抓出下毒的人,大夫總算來了。

大夫扶過脈後,面色尴尬,“府上可有年齡稍長的婆子?”

嚴裕一直在旁邊站着,問道:“她怎麽樣?是什麽傷?”

大夫讓他跟自己一塊出去,剩下的交給婆子處理就行了。謝蓁坐在床上,看着他們離去,不一會便有個四十多歲圓臉的婆子進來,告訴她究竟為何流血,流血代表什麽,日後應當如此處理。這些她出嫁前,冷氏來不及同她講,是以她根本不知道怎麽回事,目下聽婆子解釋一通,明白過來後,臉上通紅。

大夫把嚴裕叫到廊下,對他道:“經脈初動,天癸水至。此乃喜事,殿下無需太過擔憂。”

大夫跟他解釋老半天,他才明白怎麽回事。

明白過來後,他耳根一熱,掩唇咳嗽一聲:“多謝大夫。”

送走大夫,他才回到內室。

此時謝蓁已經換好幹淨衣服,底下墊了棉布條,丫鬟婆子一通手忙腳亂,總算把一切都收拾妥當。婆子說這些晦氣,勸嚴裕回避,他卻不聽,執意要進來看她。

弄清真相後,兩人都有點尴尬。

尤其謝蓁,方才還以為自己要死了,哭着喊着叫他小玉哥哥,現在真相大白,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不想看到他,索性用被子蒙住頭,“你出去。”

嚴裕偏頭,抿唇問:“你還疼麽?”

還是有點疼,不過謝蓁不想告訴他。

他繼續看窗外,故作平靜:“大夫說不能碰冷水,你注意一些。”

謝蓁羞得聲音都帶了哭腔:“你走……”

他只好從屋裏退出去,站在廊下,想起剛才兩人手足無措的場面,有點好笑。

婆子說若是痛得厲害,喝紅糖水能緩解一些疼痛。

嚴裕讓丫鬟去熬煮紅糖水,前院的下人找到這裏來,向他傳話:“殿下,前院有兩人求見,說是您的舊識。”

嚴裕腳步一頓,偏頭看去,“什麽人?”

下人道:“是一對母女,夫姓歐陽。”

☆、表哥

? 六皇子府門口,一對母女正在與下人糾纏。

她們的衣服陳舊,可以看出好幾次洗得泛黃,但是勉強還算幹淨。大抵是路上長途跋涉,兩人面色都有些疲憊,尤其年長的那一位,似乎随時都會暈倒。

裏面沒有發話,門外的下人自然也不敢讓她們進去。任憑她們怎麽說,怎麽鬧,就是不肯放人。

嚴裕到時,正好聽到一個女聲争辯道:“我們不是騙子!”

下人早就不耐煩,若不是她們是女人的份上,估計早就拳腳伺候了,怒道:“不是騙子?殿下怎會有你們這種遠方表親,你們是哪來的皇親貴族,流落成今日模樣?”

門口圍了不少人,對着母女倆指指點點,大部分百姓跟這個下人的看法相同,不相信她們的話。趙管事跟嚴裕一同趕來,擔心傳出去不好聽,忙讓人把看熱鬧的百姓趕走了。

方才情緒激動的母女倆頓時安靜下來,一言不發地看向管事身後的嚴裕。

其中那個二八年華的少女仔仔細細端詳他的容貌,從眉毛到眼睛,從鼻子到嘴巴,一丁點都不敢遺漏。似乎要從他臉上确認什麽,許久才遲疑地開口:“表,表哥?”

此女正是歐陽儀。

歐陽儀身高出挑,一雙上揚的長眉仍舊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帶着幾分英氣。或許是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再也不複當初的桀骜與自信,在嚴裕面前,竟顯得有些緊張和無措。

要認出嚴裕并不難,他的變化不大,除了身高迅速蹿起來,別的地方都跟小時候相差無幾。比如他的眼睛,鼻子,嘴巴,組合在一起,便是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所以歐陽儀在街上看到他,才會一眼就認出他來,他騎馬,她就在後面偷偷跟着,親眼看着他走入六皇子府。

歐陽儀起初很震驚,以為自己認錯了人,他跟李裕只是長得像而已……然而打聽之後,得知當今六皇子單名一個裕字,又重新燃起希望。

怎麽會這麽巧?

當初他跟舅舅舅母逃跑後,究竟發生了什麽?

歐陽儀躲在門外偷偷觀察好幾天,從他出門到回府,從他每一個舉止每一個神态判斷,越來越覺得他就是當年的李裕。她把這事跟母親李氏說了以後,李氏自然不相信,還說她累壞了腦子。

當初李家走後,她們母女倆的生活并不好過,在附近租了個小屋子做針線活兒營生,時間長了,李氏的眼睛漸漸不行,便改成給人洗衣服。寒冬臘月也不能停歇,一洗便是好幾年,為了養活女兒,李氏的身體越來越差。等到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歐陽儀四處尋訪為李氏看病,然而遇到的大夫都說治不了,歐陽儀不死心,便帶着李氏來京城求醫。京城名人雲集,一定有大夫能治她娘的病。她們一路省吃儉用來到京城,還沒找到名醫,居然先遇到了嚴裕。

歐陽儀把嚴裕的外貌特征描述了一遍,李氏才将信将疑地跟她過來,一看之後,便愣住了。

嚴裕的視線在她們身上掃一遍,第一眼沒認出她們,當歐陽儀喚他表哥時,他才想起來。

他神情怔怔,半天沒說話。

管事揣摩不透他的态度,還當他不認識她們,轉頭吩咐下人:“愣着做什麽?還不把這對母女趕走!”

歐陽儀被推了一把,踉跄幾步,伸手想抓住嚴裕的衣角:“表哥,你不認識我了麽?我是阿儀!”

她不知道他為何會變成六皇子,她只知道她是他的表妹,無論過去多少年都是。

那邊李氏被猝不及防地推倒在地,身子磕在石階上,她原本就身體不好,目下這麽一撞,趴在地上好半天都沒起來。歐陽儀忙上去扶她,緊張地叫了好幾聲“阿娘”。

李氏彎腰咳嗽幾聲,分明才三十幾歲,卻像個病入膏肓的老妪,眼角爬滿了細密的紋路。她看向嚴裕,張了張口,百感交集地叫了聲:“裕兒……”

然後頭一歪,昏倒在歐陽儀懷中。

丫鬟熬好姜棗紅糖水端上來時,謝蓁正坐在床頭,摸着肚子若有所思。她聽婆子說完那番話後,覺得很神奇,流血了就能生孩子?

她不懂這些,婆子不好跟她說得太仔細,畢竟身份有差距,便讓她找個機會回去問阿娘。

她一口一口喝完紅糖水,躺了一會,确實感覺好受不少。

正院名叫瞻月院,因為是後院第一個院落,是以外面有什麽動靜,這邊都能聽到。她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外頭卻已亂做一團。

嚴裕讓人把李氏送入瞻月院斜後方的長青閣,并請大夫為她診斷。

管事不敢做多猜測,忙吩咐下去,不多時下人便請來一名老大夫。大夫為李氏診斷過後,頗為凝重道:“體虛氣寒,心肺衰竭,乃常年勞累所,并非一朝一夕能調理好的。夫人病症拖得太久,恐怕并不好治。”

一旁歐陽儀聞言,立即撲倒在李氏床頭失聲痛哭:“阿娘……”

嚴裕蹙眉,仔細詢問:“治得好麽?”

大夫思忖良久,搖了搖頭,“我只能盡力而為,究竟能不能治好,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說罷,大夫伏在一旁的桌案寫藥方,上頭列了好幾種藥,讓府上派一個人跟他回去拿藥。

管事付過診金,跟他一并走出房間。

歐陽儀還在哀聲哭泣,李氏剛醒,聽到大夫那番話,長長地嘆一口氣。

青州好多大夫都這麽說,說她活不長了,可是歐陽儀不願相信,非要帶她到京城來。如今到了京城,仍是一樣的結果。

她撐起身子,拍拍歐陽儀的後背,“別哭了,讓你表哥看笑話……”

歐陽儀直起身,擦擦眼淚,扭頭看身後的嚴裕,“表哥,求求你治好我阿娘……”

嚴裕眉峰低壓,臉上看不出是什麽表情,聽到歐陽儀的話,只微微點了下頭,沒有說話。

他也說不上來是什麽感覺,有點微妙,他以為自己在世上沒有親人了,可是原來他還有一個姨母和一個表妹。他原本就對人情關系很淡薄,多年不見,更是感覺不到任何感情,然而那份關系還在,他就不得不承認,她們是他的親人。

盡管宋氏和李息清不是他的親生父母,但是在他心中,卻勝過親生父母。

只有李家才是他真正的家,他在家裏過日子叫生活,在皇宮過日子是為了生存。

天差地別。

嚴裕安排了兩個丫鬟照顧她們的起居,分別叫留蘭和香蘭。

不多時下人取來藥材,留蘭煎好藥服侍李氏喝下。丫鬟勸李氏睡一覺,李氏卻不放心地望向嚴裕:“阿儀跟我這一路都受了不少苦,裕兒若是可憐我們母女倆,就讓我們暫住一陣子……”

嚴裕看向她兩鬓的白發,以及額頭的皺紋,點了下頭。“姑母先睡吧,把自己身子養好。”

言罷,他走出屋子,在廊下站了一會兒,準備往瞻月院走。

歐陽儀從屋裏匆匆走出,追上他的腳步:“表哥!”

他停住,偏頭詢問:“還有事?”

歐陽儀覺得他比小時候更難接近,小時候他雖然不多熱情,但臉上起碼會有別的表情。現在他無論眼神還是語氣,都透着疏離和冷漠。

歐陽儀止住不前,看一看左右,試探地問:“你真的是六皇子?”

他薄唇微抿,不喜歡被問到這個問題。

歐陽儀見他不回答,還當他有難言之隐,上前抓住他的衣袖,“你怎麽會是六皇子?舅舅和舅母呢?他們在哪?你們當年又去了哪裏……”

嚴裕後退半步,順勢扯開袖子,低聲道:“放手。”

她滿心疑惑,根本沒聽進去他的話,他往後退,她便一個勁兒地往前跟,說着說着便有一肚子的委屈:“當年你們離開以後,我和阿娘兩人相依為命,舅舅給的那筆錢被人搶走了,阿娘就去給人做針線,洗衣服……”

她越說越傷心,從抽泣轉為嚎啕大哭,拽着嚴裕的袖子死活不肯撒手。

“我們好不容易才來到京城,沒想到還能遇見你……”

嚴裕皺緊眉頭,被她哭得心中煩躁。

一個時辰後,謝蓁總算睡醒了。

肚子的疼痛緩和許多,她坐起來環顧一圈,這才感覺有些不對勁。

剛才嚴裕離開時并未說去哪裏,怎麽過了這麽久還不回來?再看屋裏的丫鬟,一個個欲言又止,想說什麽卻又不敢說的樣子。

謝蓁察覺後,把最沒心眼兒的檀眉叫到跟前,“府裏發生什麽事了?”

檀眉擰巴着臉,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她們也是剛才聽說的,六皇子帶了一對母女回來,并且安頓在長青閣中。她們還沒琢磨好怎麽跟謝蓁說,沒想到她就先問了。

檀眉吞吞吐吐,在謝蓁的視線下老實交代:“殿下方才帶回來一個婦人和一個姑娘……”

其中內情她們并不知曉,只知道六皇子請了大夫給婦人看病,似乎很緊張的模樣。

謝蓁聽她說完,黑黢黢的眸子一眨,半響才問:“住在長青閣?”

檀眉颔首,只覺得腦門上都是汗。

她輕輕地哦一聲,讓檀眉給她穿鞋,“那我們也去看看。”

檀眉彎腰為她穿上笏頭履,擔心她受涼,又給她披上一件湘妃色緞地彩繡花鳥紋披風,這才領着她往外走。其他幾個丫鬟跟在她後頭,倒也沒多說什麽,大概是先前被雙魚告誡過,誰都不許在謝蓁面前亂嚼舌根。

一路來到長青閣,新建的府邸哪裏都很嶄新幹淨,沒有丁點兒破敗的痕跡。

就是下人有點少,院裏統共有兩個丫鬟,還是嚴裕剛剛調過來的,目下都在屋裏伺候。是以皇子妃來了,連個通傳的下人都沒有。

謝蓁拾級而上,來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大宋将門

大宋将門

沒有楊柳岸曉風殘月,沒有把酒問青天,沒有清明上河圖……
一個倒黴的寫手,猛然發現,自己好像來到了假的大宋……家道中落,人情薄如紙。外有大遼雄兵,內有無數豬隊友,滔滔黃河,老天爺也來添亂……
再多的困難,也不過一只只紙老虎,遇到困難,鐵棒橫掃,困難加大,鐵棒加粗!
赫赫将門,終有再興之時!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