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占便宜

“怕什麽?又不是第一次了,還怕我吃了你不成?”邢雁鴻身上透出一股子寒氣,他身上披着大氅,借窗外的月光看過去,上面似乎凝上一層冰霜。

楚心樂的心并沒有放下來,緊繃的身子僵硬,還未醒透的聲音有些懶,但足夠警惕:“你怎麽來了?”

“騎馬來的,你三哥哥的馬是野馬,跟你們的不一樣,日行千裏不在話下......”邢雁鴻将大氅脫下,毫不客氣地搭椅背上,接着不顧楚心樂的阻攔,把一直亮着的油燈吹了,又坐回來。

“......你來這就是給我誇你的好馬?來這做什麽。”楚心樂在黑夜裏有些暴躁,不過他漸漸放松下來,逼迫自己恢複原樣。

“不光誇我的馬,還誇我的狼呢,拖易安的福,被施甄冥喂的活蹦亂跳。”他連夜追過來,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看上去似乎并不是來道謝。

楚心樂不在意,勾起一抹笑,欣慰地點頭,說:“伯鸾客氣。”

“呵......”邢雁鴻哼出聲,又朝裏坐了坐,要躺下。

“你到底來做什麽?睡覺?”楚心樂不耐煩,不願跟他繞圈子。

誰料到邢雁鴻淡定自然地點頭,之後就躺在外側。

“......”

楚心樂見他這副模樣,也懶得生氣,氣來氣去傷得都是自己,索性躺在榻裏側,将被褥全裹緊在身上,幸好這榻不算小,不然邢雁鴻這身高馬大肌肉強悍的,兩個男人根本擠不開。

閉眼剛想睡,被褥被掀開,緊接着一個冰涼的軀體靠上來,縮緊被褥裏。

被褥不大,只夠一個人蓋,兩個人倒顯得清貧。

“你睡我的床,還搶我的被,世間哪有這樣的道理?”楚心樂本來面向牆壁,為了讓他聽清自己的話轉過身,誰知剛轉過來,腰間附上一只炙熱的大手,邢雁鴻稍用力,把兩人間那丁點空隙都擠散了。

“好了,這樣就蓋的住。”邢雁鴻沒睜開眼。

熱氣噴灑在楚心樂額頭上,帶些潮濕,邢雁鴻身上的氣味很獨特,又很清爽,像太陽,又像草原,是楚心樂從來沒有擁有過的,緊繃的身子再次放松下來,他擡眸趁月色瞧邢雁鴻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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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張棱角分明的臉,不同于他的流暢,邢雁鴻眼眶深邃,鼻梁挺拔,像天空的雄鷹,又像皮毛豐腴的狼,明明是副狠戾長相,總要帶上公子哥兒的浪蕩輕佻,顯得更不正經。

“閉眼,睡覺。”邢雁鴻沒睜眼,霸道地命令道。

“......”

他似乎是真累了,方才附在楚心樂腰間的手也忘了收回去。

深夜總是擾亂人的思維,叫人無法去冷靜思考。

楚心樂鼻間萦繞着太陽草原的香,那是他前世不曾觸及過的地方,那是他一生都渴望的地方,那是邢雁鴻身上的味道。

他閉上眼,呼吸漸漸平穩,身上的冷汗被烘幹,始終冰涼的手腳似乎開始發熱。

就一晚,當是另一個夢吧。

熄掉油燈的房間暗得瞧不真切,像擠進一團黑流漩渦中,可就算身在漩渦,楚心樂後半夜卻沒再做噩夢。

他很久沒睡得這般平靜過,以至于天邊泛出白光,也沒醒過來。

“噔噔噔——”

一陣敲門聲将楚心樂吵醒,他不情不願地睜眼,渾身暖得發熱,感覺頭下硬梆梆的,仔細看,才發現枕着邢雁鴻一只胳膊,邢雁鴻早就醒了,也不知道醒來多久,就這麽垂眸打量懷裏的人,見他醒來,也沒做賊心虛地移開眼,反而跟楚心樂對上,勾唇一笑,貼近耳邊用熱氣凝成一個“早。”

耳根子被邢雁鴻弄得癢,門外卻還在敲,塵凡的聲音傳進來:“主子,咱們該啓程了。”

楚心樂剛想應聲,又想起身邊的邢雁鴻,問:“你到底來做什麽?別告訴我你冒雪追來,就是睡一覺回去?”

邢雁鴻這才拿下放在楚心樂腰間一夜的手,懶洋洋地坐起身,活動肩頸,看模樣像是還沒睡飽,說:“自然不是,我同你一起去。”

“一起?”楚心樂挑眉,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這來回要半個月,施家或是其它世家的人要是知道你擅自出汝南,那就能給你邢家安上一個要稱王的名頭,就算有百戰成名銅牆鐵壁的邢鷹軍,我看也難敵衆世家聯合讨伐。”

“誰說我出來就一定會被發現?”邢雁鴻不以為意,起身披上大氅:“我跟在你們後面,三公子我騎術了得,汝南那邊有凜皓在。”

他利索地說出一堆,模樣神情像在安慰自家屋內憂心的嬌妻。

“你跟着我做什麽?”

“......”

誰能想到堂堂邢家三公子,坊裏的姐兒們都巴不得往他身上貼,他自作多情地說完,竟然換回一句冰涼毫無人情味的話。

“我在府上悶得難受,出來透氣,不行?”邢雁鴻臉皮厚,說起謊話來面不改色心不跳。

“......哦......不愧是三公子,透氣都不一樣,要騎馬冒雪連夜跑到燕都去透氣。”楚心樂冷聲諷刺,起身穿衣。

邢雁鴻這人骨子裏生來就帶叛逆,冷嘲熱諷到他這像是玩笑,他點頭承認,不要臉地說:“對,赤霄是雜交野馬,腿長腰勁,不跑個千裏都不算散步。”

“......我發現三公子不僅畜生,還賤。”楚心樂絲毫不留面子,畢竟如今兩人位置倒換,他才是邢雁鴻的靠山。

“哎,”邢雁鴻擺手:“淨說什麽實話,伯鸾啊,咱倆不是彼此彼此嗎,我畜生,你混賬,我是劍,那你就是劍鞘。”

“......”

楚心樂想來耐心耗盡了,懶得跟他再廢話,穿好衣裳,裹好大氅,才提醒道:“琅琊城門重兵把守,三公子就算去了,也進不去呢。”

邢雁鴻面上神情一滞,厚臉皮上淨露出些許難堪,楚心樂說的不錯,憑他這身高長相,一眼就能認出是誰,想進燕都,那道沉重的城門就成他必須要跨過去的坎兒。誰知道他是腦袋抽了還是怎麽着,想也沒想地追過來,不假思索地就要跟人去琅琊,自己都不知道是被他下了什麽藥。

“塵凡。”楚心樂突然朝外喊道。

“主子。”塵凡應聲。

“去買身女裝回來,要最大的,有多大買多大。”楚心樂吩咐說。

“啊?主子......”塵凡張口就想問楚心樂為何要買女裝,可話到嘴邊又塞回去,主子說什麽,他就應該照做才對,颔首應聲,只聽腳步遠去,門外又沒動靜。

“你買女裝做什麽?”邢雁鴻左眼跳,心中生出一股不安。

楚心樂側眸睨他,眼下小痣勾人,說:“還不是為了你。”

一個時辰後,只見驿館中出來一位身材修長的男子,那雙含情眼裏的笑藏不住,在馬車前站定,朝裏喊:“鸾兒,快出來,趕路了。”

稍停片刻,就見一金線刺繡裙擺踏出來,肩上披件狐毛大氅,裏面是身百褶紅衣裙,半張臉隐在面紗裏,若隐若現,一雙桃花眼裏是遮不住的兇狠惡煞,若是忽視這位姑娘一米九幾的大高個,那可真真是位眉眼如畫的美人。

邢雁鴻緊握雙手,渾身緊繃的肌肉被束在衣裙中。

這是塵凡能找到最大的女裝,但在邢雁鴻身上還是小,大氅蓋住的背後,一道大口還随着他的移動呲呲啦啦往下裂。

邢雁鴻緊咬後槽牙,一步步走過去。

“來,外面天寒,快進馬車。”楚心樂連忙掀開車簾,謙謙有禮,引得周圍人連連駐足側目,姑娘們衣袖遮面,嬌俏地看過去,那些乞丐流民也望過去,不過不是看楚心樂,是看邢雁鴻,畢竟他們活這大半輩子,也沒見過這麽大只的......姑娘。

塵凡對邢雁鴻敵意很大,不過這個時候依舊是面不改色地請邢姑娘上馬車,其實憋笑都要憋出內傷。

“姑娘家家的身子嬌,快上馬車吧,當心着涼。”旁人聽來只道楚心樂體恤姑娘,可邢雁鴻聽來,嘲笑之意都要溢出來。

邢雁鴻一個長腿跨上馬車,用那力道剛猛的手臂掀開車簾,大大咧咧地坐進去,全然沒有姑娘家嬌俏可人的樣子。

“......”

塵凡差點沒忍住,誰能想到這是在豔香樓揚言要剁他一只手的混賬。

施家兵人人大眼對小眼,領頭的劉臺牛更是抓耳撓腮,都不知道從哪冒出來這麽個五大三粗的姑娘。

待楚心樂也上馬車,拉下簾子,那群人還沒回過神。

“都打起精神趕路,主子高興了,咱們也就跟主子一起高興,主子快活了,咱們才有好果子吃,懂了嗎。”塵凡神情嚴厲,衆人也都不敢再胡思亂想,老實拉車。

一路上沙石颠簸,楚心樂被晃得頭暈目眩,可他依舊坐得直,伸手撫開簾子朝外看。

琴川奉天皆被土匪侵占,搞得民不聊生,流民四撺,有些餓死在路上,屍體讓天空盤旋的禿鷹撕成爛窟窿,有些還沒死,卻也攤在荒草裏,等待禿鹫來叼自己的皮肉。

“塵凡,停下。”楚心樂收回手,命令道。

馬車晃晃悠悠地停止,塵凡掀簾等吩咐。

“去把我們帶來的糧食給他們分了。”楚心樂因颠簸,胃裏翻江倒海朝上翻,他閉目養神,正襟危坐。

塵凡應聲,落下車簾。

邢雁鴻傾身掀開簾子瞧去,塵凡正将餅子分給餓癱在地的乞丐流民,那些人看到糧食猶如餓狼見肉,全都跪着湧上去,伸出手乞讨。

“想不到伯鸾還是個心善之人。”邢雁鴻松開簾子,坐回來。

楚心樂沒搭理他。

“你既然不忍見路有餓死骨,那又為何要殺薛成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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