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暗潮
汝南的夏熱得烈,一動不動都能出一身的汗。
楚心樂已經開始穿薄衣,他怕冷也怕熱,一身綠竹紋衣衫襯出他的清麗,掩蓋下他的明豔,不顯得那麽有攻擊性。
他坐左側,邢雁鴻坐右側,二人看屋外正耍得開心的幾人。
“易安是真不急啊,你身邊可是有條臭蟲呢。”邢雁鴻眼不理外,看凜皓正跟塵凡比試。
楚心樂抿口茶,說:“這事急不來,這條臭蟲在施葭銘這裏埋伏的時間可不短,施葭銘跳河的原因絕不是輕生那麽簡單。”
邢雁鴻點頭,在楚心樂放下茶杯時,拿過他的來喝一口,慢慢品,說:“香。”
楚心樂睨他一眼,又把杯子從他手中奪回來,說:“三公子也不急啊,在汝南玩的挺開心。”
邢雁鴻學他的語氣說:“這事急不來,我就算想走也走不了,連城門都出不去,再說了,我要走,人家未必願意跟我走。”
“哦?”楚心樂開始裝瘋賣傻,說:“以三公子的魅力,人家還能不跟你走?”
邢雁鴻為難地嘆氣,無奈地聳肩看着楚心樂,說:“是啊,三公子我向來是個溫柔的人,你說人家不走我難道還能綁走?”
楚心樂沒憋住噗嗤笑出來,眉眼彎彎帶笑,含情眼裏的光更甚:“三公子溫柔?”
“怎麽?易安啊,你實話實說,我對你不溫柔嗎?”邢雁鴻問。
楚心樂頗為苦惱地思索半天,朝他搖頭。
誰知道頭還沒搖完,一只手伸過來勾住他的脖頸把身子帶過去,邢雁鴻跟他額頭抵額頭,呼吸交錯,低沉磁性的笑充當楚心樂的耳。
“三郎念在你第一次,已經算溫柔了。”
楚心樂同他對視,輕笑着擡手把箍在自己後頸的大手掰開,耳垂的紅潮已經把他出賣,可他還是不動聲色地說:“那你太兇了,我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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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雁鴻打眼就看見他耳上的紅,好心地沒拆穿他,順着他的話說:“易安太薄情了,我喜歡。”
楚心樂側眸看他,邢雁鴻也看他,二人劍拔弩張,可到頭來卻對視一笑,一同移開目光。
他們又回歸正題,邢雁鴻看院裏的身影,問:“在你占了施葭銘這身子前就陪在他身邊的,青竹玉蓮還有施家的二兄弟......”
楚心樂打斷他,不願去想,擡手揉上太陽穴,嘆氣一般說:“藏得太深。”
“什麽思路也沒有?”邢雁鴻問。
楚心樂看院子裏笑得開心的人,一個個似乎毫無城府,他眼裏的笑逐漸消失,說:“那倒不是,他們之間,有人對我說假話。”
“嗯哼?”邢雁鴻挑眉。
“不說這個,以劉臺牛為首的那撥施家兵總共八千人,現在已經全部歸于我手下,我從汝南西北邊的永宜山買了塊地給他們做練場。”楚心樂朝邢雁鴻眨巴眨巴眼。
“跟我說這些做什麽,易安要幹什麽就幹,不須跟為夫報備。”邢雁鴻趁機占便宜。
楚心樂眼見自己求人,沒反駁這句話,看似默認說:“他們還差些新兵器。”
邢雁鴻瞧楚心樂的模樣,這只狐貍只有在求人的時候才會這般乖順,無辜的外表下是蠱惑人心的狡猾,可惜,邢雁鴻明知是給自己挖的坑,可這是楚易安挖的,不管下面有什麽,邢雁鴻都心甘情願。
“要多少銀子?”邢雁鴻喝口茶。
楚心樂乖巧的伸出三根手指。
“楚易安,過分了,你三公子來汝南就沒帶那麽多銀子。”邢雁鴻嘴裏沒咽下去的茶差點噴出來。
楚心樂收回手,雙手托腮,拿那雙眼看邢雁鴻,也不說話。
“......”邢雁鴻咬緊後槽牙:“我就是上輩子欠你的楚易安,給你血喝給你錢花,心也給你了,捅你那一刀就是我的報應。”
“不給就算了,我去找侯營囡。”楚心樂說着就要起身。
“坐下。”邢雁鴻低吼着把人攔住,嘆口氣,妥協地說:“行行行,都給你,三公子從九原帶來的銀子都給你。”
***
侯營囡回府的時候天已經暗下去,他前腳剛進府,後腳便有一個身影從他屋裏出來。
他連看都沒看一眼,全是肥肉的身子擠進椅子裏,說:“要是膽子小的人,早就讓施大公子吓出毛病來了。”
施甄冥不客氣地坐下,自己倒杯茶,侯營囡臉上的猥瑣模樣收起,看上去竟透出些許精明。
“聽說雲段目要當雲家家主了?”侯營囡撿桌上盤子裏的花生米吃。
施甄冥把茶杯放下,說:“是了,根據我的人描述,八九不離十,不過......”
“不過什麽?”侯營囡問。
“我的人說他看見雲段目與人有信件來往,有人在暗地裏幫雲段目。”施甄冥說。
侯營囡往嘴裏扔花生米的手一頓,問:“嗯?查出是何人了嗎?”
施甄冥看他一眼,搖頭,說:“可以肯定,信是從汝南傳出去的。”
侯營囡蹙眉思索良久,說:“這人同雲段目什麽關系,竟願去幫一個成天只會喝酒耍樂的人?”
“管他是什麽關系呢,反正雲段目若能當上,對我們汝南也是有利而無一弊。”施甄冥說:“不過這人藏得越深,我就越想看看他到底是誰......”
“對了。”侯營囡似乎想起什麽,突然問:“你可覺出你那位二弟的異常?”
施甄冥思付片刻,說:“他怪異之處太多,或許說,自他落水又醒來之後,要比之前聰明太多。”
侯營囡颔首贊許,一盤花生米下肚,又要下人再端出來一盤,似乎這才想到旁邊還有施甄冥,客套地問:“要不要來點?”
施甄冥擺手拒絕。
“以前的施葭銘是何性格?”侯營囡只聽說過施家二公子落水,據說當時已經入棺了,誰知道又從棺材裏自己爬出來。
當時侯營囡沒見過這位施家二少爺,自然沒放心上,可現在再想,就會發現,一個人落水蘇醒後怎會發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醒來都是奇跡。
“他啊,懦弱古板,謹慎小心,與現在大相徑庭。”施甄冥回憶着說。
“那就奇怪了啊。”侯營囡吃膩了,把手裏的花生米擱回盤裏,說:“不可能有人與從前的自己差別太大,施大公子,你就沒懷疑過嗎?”
施甄冥打眼看他,侯營囡的肥肉在燭火下顯得更油膩。
“我自然懷疑過,可他就是施葭銘的模樣,施葭銘的身子,就算懷疑,也無從查起。”施甄冥說。
侯營囡似乎一個姿勢坐累了,他費勁地扭動身子,說:“我可是看過些冊子,講的是借屍還魂,從前就有那麽些人。”
“借屍還魂?”施甄冥面色可怖,半信半疑地問:“你是說真正的施葭銘早在那次落河就已經死了,而如今這個,只是用了施葭銘的身份?”
他思付良久,又問:“那現在的施葭銘,身子裏到底是誰呢。”
“此人城府極深,又極會蠱惑人心。”侯營囡喃喃道。
施甄冥似乎想到什麽,擡眼看上侯營囡,說:“去年雪林一事派去的那些人,只有一個活着回來,我記得那人咽氣之前說......”
侯營囡眸子眯了眯,施甄冥面色冷峻,他的眉頭蹙得更緊,燭火搖曳在二人臉上,抹出一股肅殺。
“他說施二公子會暗器。”施甄冥的話像是某塊石頭,撲通一聲掉進平靜的湖中,激起一層波瀾。
“暗器......”侯營囡面上是無法隐藏的愉悅,他在這一刻思路全部貫通。
施甄冥亦是。
“據說當年被邢雁鴻拿擎蒼一刀捅死了。”侯營囡朝施甄冥笑。
施甄冥颔首微笑,說:“是了。”
方才的肅殺一掃而光,二人像兩個喝茶聊天的兄弟,插科打诨。
“不過會暗器的可不止他啊。”侯營囡說。
施甄冥品口涼下的茶,已經完全黑透的夜包裹住無處散發的熱,兩個人全身都是汗。
“是了,這也是你從書冊上看到的,猜測不能當作事實。”施甄冥拿出帕子擦手。
侯營囡也費勁地從懷裏掏出帕子來擦幹臉上粘膩的汗,說:“那就查查,總會露餡。”
侯府裏暗潮洶湧,而施府也同樣。
老陳走過來,對坐在屋裏百無聊賴的施恩擇說:“看見大公子進了侯府。”
施恩擇聽到這不動聲色地蹙眉,側首去看桌上油燈,周身的冷峻氣息逼人,老陳垂首彎腰忍住自己往後退的腳步。
“侯林昌能夠那麽快就輕易認罪,這其中必定有蹊跷。”施恩擇突然說。
老陳有些不明白,問:“可侯林昌已經在地牢咬舌自盡……”
施恩擇将眼神從油燈的火芯上移開,轉向屋外,大門敞開,一旁伺候的下人全都回避,院子裏靜悄無聲,只有此起彼伏的蟲鳴。
“是啊,他把所有的罪都攬了,小到濫用職權,大到謀權篡位。就是因為這樣,才更可疑。”施恩擇閉上眼用心聽屋外的蟲鳴,空氣沉悶,擾得他煩躁。
“他在包庇隐瞞什麽。”老陳意識到。
施恩擇默認,睜開眼,返到開頭的話題,接着說:“施甄冥選擇侯家做盾,以為這樣就能高枕無憂,呵......”施恩擇鼻腔裏發出聲冷哼,決斷道:“可笑。”
老陳垂首沒說話。
“今日的藥拿給他了?”施恩擇問。
老陳颔首,說:“給了。”
施恩擇移上椅背,閉上眼,胸有成竹地說:“他有侯家又怎樣?邢雁鴻在我手裏,他身上的毒也只有我能解,我身前可是有整個九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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