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沖撞

楚心樂整兩日沒阖眼困得難受,不知道什麽時候睡過去,等醒來時聽見外邊大大咧咧地在吵什麽,還沒完全醒來的眩暈被屋外震耳地罵聲一激,頭疼得更厲害,連熬兩日的後遺症也慢慢爬上來,楚心樂口幹舌燥,不是缺水,而是缺血。

他急忙走出去,不遠處兩夥人正罵得熱火朝天,一夥是同他一起鑿石的壯漢,施郝銘站在他身後,另一夥沒見過,看穿着像是侯家的人。

“當初集給你們的那些錢都哪去了!你們修得這河道水流那麽小,不建通渠哪有水喝!”為首的壯年罵得聲音大,也不怪他,這種關頭擱誰身上都要這樣。

與他對峙的那人全然不理他,擡手一揮,身後的人就要去拆上游私建的通渠,有些婦女孩子上去攔,直接被無情地推出去。

楚心樂把要摔地上的老人拖住,讓人站正,問為首的壯漢是何事。

那壯漢見跟他一起鑿石的施家二公子來,像是見到靠山,理直氣壯地說:“不瞞二公子,這河道的水一直就不大,當時要我們每家每戶各出一百兩銀子,這誰能拿出來!大家都是靠自家田養活的小老百姓,誰知道後來他們又說,拿不出一百兩那就五十兩,三十兩。我們東湊西湊把所有值錢的家當壓了才交上去,以為今後就能不怕旱有水喝了,誰知道這河道常年水流稀少,入了冬河水還要結冰,我們只能私修通渠,不然連點水都喝不上。”

楚心樂算是明白過來。

那人見施葭銘後全然沒有剛才的嚣張模樣,他雖然沒見過,可聽說過,這可是他家主子心頭的寶兒。

“那個,二公子,咱們也是奉命行事,要不是他們這些人私修通渠導致水流跟不上那會出現後邊這些爛事呢?”他呵呵地笑,仔細瞧瞧楚心樂的臉,等看清楚了,打心裏啐一口。

怪不得能迷得他主子團團轉,這張臉真是長得絕,那雙眼睛也勾人,眼珠子往下瞧,不加掩蓋打量楚心樂。

啧啧啧......什麽施家二公子,這不就是個賣屁.股的貨嗎。

這樣想,對楚心樂的蔑視又重幾分。

“我們也是聽侯主子的話辦事,這裏日頭大,風沙足,施二公子還是去屋裏待着,當心累壞身子。”那人沒有剛才的嚣張模樣,但滿眼的嘲諷蔑視不加修飾。

“你這人怎麽說話!”施郝銘氣不過從後面沖出來,直接揪住那人的衣領,那人也不甘示弱扣住他的雙手,兩人頓時僵持不下。

施府內,邢雁鴻的笑淡下來,這才肯賞侯營囡一眼,開口的話語冰冷:“你派人去拆通渠?”

侯營囡不以為意地點頭,說:“若是不拆,就算把石頭鑿開,這種情況勢必會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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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營囡說得也不錯,因為百姓們私修通渠導致水流變得更加細小甚微,再遇上這種天河水消散得快,這個隐患一直在這,堵住只是時間問題。

“可你早不拆晚不拆,偏趕這時候去摻一腳?”邢雁鴻挑眉勾唇,話語裏卻瞧不出任何嬉笑之意。

“邢三啊,只是一場大旱,就沉不住氣了?”施甄冥問。

邢雁鴻把眼神從侯營囡移到施甄冥身上,他沒工夫跟施甄冥在這插科打诨,但這句話像是警告,他如今身在汝南,九原的肚皮因為他敞開在外,現在他沒法回去,撕破臉對他和九原來說百害而無一利。

未完全失控的鷹崽斂起周身戾氣,他把場面打得極其圓滑:“施家畢竟是汝南的當家,這事啊,我還不是給你老施出力嘛,借你些人手,不也是順理的嘛。”

這話不完全沒有道理,這事他施甄冥要做,汝南遲早要在他手裏。

“邢三啊,瞧你這話說的,我不如你,你把這些功勞都給我了,這多不好。”施甄冥看一眼侯營囡,兩人朝邢雁鴻咯咯的笑。

邢雁鴻手臂肌肉繃緊,因為鑿石而留在虎口的傷又裂開,鮮血洇濕布紗,他擺手,說:“哪能啊,本來就是老施的功勞......”

***

施郝銘雖然個子大,但鑿石也是一整日未歇,不像那人是吃飽喝足來的,抓住他衣領的手還沒熱乎,就被人一拳砸出去,猛撲在地,嘴裏的鐵腥味刺鼻,他掙紮着都沒站起來。

那人整一整被施郝銘扯皺的衣領,好整以暇地看楚心樂,無視地走過去。

走到楚心樂身邊時,感覺手臂被抓住,那人回首,見楚心樂正笑眯着眼看他。

不得不說,這長相放在樓裏姐兒群裏都夠出衆,生成一個男人确實可惜。

“喲,怎麽着二公子,這是要幹嘛?”這人跟着侯營囡也是整日出入樓坊尋歡作樂,雖不喜男色,但對美人可是不願錯過。

楚心樂抓住他的手驟然松緊,那人還未反應過來便頭腦一暈整個身子被他拉過去,楚心樂彎腰弓背手臂使力一個過肩摔把這個身強力壯的男子摔到幹裂的地上,震起一層灰塵土礫,之後那人掙紮着要起,還未擡起頭,後腦勺被楚心樂一腳踩住,他鉗住那人的兩只手臂,不顧他的掙紮,在衆目睽睽之下咯嘣兩聲把兩條胳膊給他卸下來。

“啊啊啊——!!!”那人疼得扯着嗓子喊,聲音尖銳,一旁的老人趕忙讓小孩閉眼,捂住他們的耳朵。

本來還在拆通渠的那些人見狀立馬跑過來,但看見是施家二公子後大眼瞪小眼,誰也不幹貿然上前。

壯漢點頭叫好,把施郝銘扶起來。

楚心樂蹲下身,伸頭向前,面上無笑,聲音森然,靠在這人滿臉泥沙的頭前,說:“施家的人你也敢動?侯家難道要造反不成?”

那人兩只胳膊除了疼沒半點知覺,趴在地上亂蹬雙腿,眼中的淚混着冷汗淌下來混進泥裏,他被楚心樂吓得不敢亂說,連忙搖頭,說:“不不不,沒有,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哦?”楚心樂剛才用力卸他的胳膊,手指疼,他活動自己的手指,心不在焉地問:“錯哪了?”

“不該......不該打施三公子......”

“嗯,還有呢?”楚心樂又問。

“還有?”那人想不出來,看見楚心樂瞥過來的眼神裏馬說:“還有!還有!不......不該對施二公子無理......”

“啧......怎麽給你思考的機會都想不到點子上呢?”楚心樂面露不耐煩神色,他站起身,把腳扯開。

站在一旁的人見狀立刻上來扶。

“回去該怎麽說就怎麽說,知道嗎?”楚心樂說。

那人似乎沒懂楚心樂的意思,怔愣又痛苦地看他。

“實話實說,事情都照實說。”楚心樂懶得跟他們廢話,轉身朝施郝銘說:“去前面屋裏歇歇。”

那堆人剛被扶走,就見邢雁鴻帶一群施家兵來,他們各個體形龐大,比這些老百姓強得多。

這些人來到二話不說,直接撸起袖子就去鑿石,人一多就能來回替換,也不用這樣緊趕慢趕不休息。

楚心樂在一旁看,慢慢挪到邢雁鴻身邊,問:“施恩擇給的?”

邢雁鴻搖頭。

楚心樂又問:“施甄冥怎麽舍得給你人?”

“還能怎麽?”邢雁鴻垂眸看楚心樂,不以為意地說:“我求他了呗。”

堂堂九原鷹崽居然能低頭求施甄冥,這不是丢他們九原的人嗎?

楚心樂搖頭,眨巴眼說:“我不信。”

邢雁鴻笑了,擡手勾他直挺的鼻,問:“怎麽不信?”

楚心樂也不躲閃,任由他勾完鼻梁又摸上脖頸揩油,聽見他疼惜地說:“頸鏈都不亮了。”

他摸上邢雁鴻的手,才發現那手上已經全是傷,糙厚的皮上全是小口和結下的疤,想要把手扯下來的想法頓時消失,他慢慢摩挲邢雁鴻的傷口,說:“等洗過澡就亮了。”

他只是想安慰邢雁鴻,誰知道這臭男人眼眸突然暗下來,太陽已經落下去,這一天又到結尾,周圍的火把把兩人完全暴露在外,邢雁鴻壓抑住心裏的癢,俯首離近,往楚心樂耳朵上吹氣:“易安,你別勾我了,三哥哥真忍不住。”

楚心樂也想不到這人居然這個時候還能想到別處去,他推開人,冷臉說:“我看三公子腦袋裏沒別的東西了。”

邢雁鴻被推開也不惱,點點頭,大方地承認說:“是了,我腦袋裏都是你,睡前想的是你,睜眼第一個想的也是你,想你什麽時候能夜夜在我枕邊,什麽時候你心裏也能全是我。”

他們四目相對,火把照亮他們半張臉,周圍的人都在忙,壯漢和邢家軍們忙鑿石,婦人老人忙盛飯,沒人注意他們,可楚心樂耳根卻不自覺地熱起來,眼前這個臭男人太壞了,壞到心裏去了。

“你還沒告訴我施甄冥怎麽願意把人借你。”楚心樂扯開令他無法回答的話題,把問題繼續繞回來,抛給邢雁鴻。

邢雁鴻看出他的躲避,但不生氣,老實回答:“我把這次的功勞都給他。”

“原來他在這等着呢。”楚心樂恍然大悟。

邢雁鴻點頭微笑。

“呵......”楚心樂笑,火光映在他眼裏,卻像寒光,忽然,他擡眼看邢雁鴻,手摸上脖頸的鳳凰,說:“他搶你的功,那我就裁他一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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