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暴露

楚易安醒來已經是三天後了,他渾身的力氣像被抽幹,許久不說話,一開口都發不出聲音,他掙紮着要起身,發現手被抓住,側眸瞧,才看見坐在自己榻邊睡着的邢雁鴻。

他側頭枕臂,兩條劍眉緊蹙,睡得不安穩也不踏實,另一只手緊握住自己的手,把自己完全護在榻裏。

楚心樂一動,邢雁鴻立馬睜開眼,眼神清亮,若不是眼中遍布的紅絲,連楚心樂都要懷疑這人是不是根本沒睡着。

邢雁鴻睜開眼就本能地去看楚心樂,發現楚心樂正笑彎了眼盯着他。

兩人眼神觸碰的那一刻,邢雁鴻懸了幾天的心終于可以稍微落下,他的手臂枕得有些發麻,可還是不由自主地撫上楚心樂的臉頰,像一句平常的清晨問候:“醒了?”

楚心樂握住邢雁鴻撫在臉頰的手,沒說話,依舊望着他,點點頭。

“還記得你答應過三公子什麽嗎?”邢雁鴻的拇指描繪他的眉眼,掃過楚心樂濃密纖長的眼睫,弄得他癢,望着邢雁鴻不肯離開片刻的眼睛閉上,之後又睜開,方才的笑意減淡了,有些生氣,他似乎對邢雁鴻的捉弄在反抗。

“易安啊,回答我。”

楚心樂勾起唇,他把邢雁鴻的手往下扯覆在嘴上,伸出舌碰一下,又輕搖腦袋。

溫熱濕潤的觸感令邢雁鴻手指顫.栗,他不生氣,只笑,撒嬌一般埋在楚心樂的頸窩,流.氓似的朝他耳朵吹氣,伸出舌反擊回來,感覺到楚心樂渾身一顫,這才滿意地撐起身,說:“沒事,我記得。”

楚心樂看這張近在咫尺的臉,伸出手指勾勒邢雁鴻立體的眉眼,指尖傳來的觸感讓他迷戀。

“易安,我可以親你嗎?”邢雁鴻抓過那只在他臉上放.肆的手,放在唇邊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吻過。

楚心樂也笑,他把手抽出來,又撫上邢雁鴻的臉,仰起頭,輕聲說:“三公子什麽時候這般純情了?”

邢雁鴻再也按.耐不住,他垂下頭,在楚心樂唇上親一下,再親一下,他親得輕又柔,不含任何情.欲,只有濃烈且珍貴的愛意,他的心髒跳得飛快,無法自拔的耽溺在名叫楚易安的那朵軟雲裏。

兩個人有些猛了,分開時都有些喘氣,楚心樂兩手捧住邢雁鴻的臉,面上的紅霞微消,說起話來在邢雁鴻眼裏都是別樣的風情:“邢伯鸾,你可想好了?咱倆不一樣,你要是上.了我這條賊船,那可就下不去啦。”

邢雁鴻看着楚心樂,他的心從未如泡在泉水裏這般軟,他想起一句合時宜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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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得美人為妻,必築金屋以藏之。

“楚易安,我當你在欲拒還迎。”

他這些時日一直在邢雁鴻房裏,塵凡自從疏通河道那日便沒見過人,邢雁鴻沒問,青竹玉蓮,甚至霍剛也沒來過,倒是施郝銘來過一次,楚心樂問他院裏一切安好,他笑着點頭,叫人放心。

他有好些時日沒去煉藥司,邢雁鴻總是形影不離地給他灌藥,生怕人再出什麽閃失,楚心樂怕苦,被灌完藥總要吃塊麥芽糖,邢雁鴻心腸壞,喂完藥總把糖塞自己嘴裏,等他主動親自己,楚心樂前幾次還要故作貞潔地絕不吃糖,後來被邢雁鴻捏住後頸仰頭親吻,麥芽糖滑進他嘴裏,甜絲絲散開的那一刻,楚心樂才知道這糖有多好吃,以至于到後來喝完藥之後,邢雁鴻還沒來得及把糖放嘴裏,楚心樂就奪過來給他塞嘴裏然後主動抱住他的脖頸墊着腳再把糖勾出來。

這日,楚心樂覺得自己身子好的差不多,邢雁鴻剛好出門,他閑來無事,便去煉藥司,侯營囡見到他時有些許怔愣,慣常地帶笑,問:“聽說你病了,我也沒去看,怎麽這時候來了?”

“我在煉藥司怎麽也是侯公子手下的人,不來這,我能去哪?”楚心樂回答得含混不清。

侯營囡挑眉,肥胖的臉擠出點笑,漫不經心地說:“我還以為你得先回院子瞧瞧。”

楚心樂摩挲玉镯的手一頓,笑了,說:“侯公子這是什麽意思?我不一直在自家院子裏養病嗎?”

侯營囡也笑,兩人笑得禮貌恭敬,說得話卻像捅刀:“是嗎?”他兩只小肉眼瞥上楚心樂,笑起來臉上肉擠在一起,肥得流油。

他話裏有其他意思,楚心樂能聽出來,他不自覺的皺眉,心跳猛地加快,沒由來地生出一絲莫名的恐慌。

“這時日啊,還早,又不早,這兒也不用你,回去再養幾天。”侯營囡聲音輕,明明是體恤人的話,可從他嘴裏說出來,那股胸有成竹令人身上起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侯營囡又喚一聲:“銘兒。”

等楚心樂走後,一暗衛自屋頂翻下,身手敏捷,單膝跪在侯營囡身側。

“辦妥了?”侯營囡冷聲問。

暗衛擡眸,與侯營囡對視,複又低下頭,他們暗衛臉上遮一塊黑布,說出來的聲音沉悶:“屍首埋在同地。”

侯營囡這才愉悅地笑了,露出森森白齒。

***

楚心樂面色冷峻,他回到院裏,不見一人,原本該熱鬧的院子裏只剩他一個。

他捏緊拳頭,咒罵一聲,轉身便往回走,等到煉藥司,侯營囡已經不在,下人說他回府了,楚心樂這次沒走正門,他從後牆翻出去,去了侯府。

剛到門口,只見門前立一人,他認識,經常在侯營囡左右伺候的,那人見他便側身做一個“請進”的姿勢。

楚心樂擡眼看,侯府大門敞開,裏面皆幾裏立恭恭敬敬站着人,這場鴻門宴看似平靜簡單,可大門裏湧動的漩渦,楚心樂看得一清二楚,他立于側面的手一點點攥緊,又松開,面上露出的笑顯得勢在必得,他伸出手,也朝那人做同樣的姿勢,說:“勞煩大人帶路。”

那人聽見這稱呼怡然自得地朝前走,楚心樂跟在後,腳剛踏進來那一刻,身後大門猛地關起,沉重驚悚的聲響令其松開的眉頭又皺起。

穿過一道長的木質廊子,楚心樂看見侯營囡坐在堂座上喝茶的肥膩身軀。

侯營囡看見他,把茶杯一放,朝人擺擺手,讓其來旁邊坐。

楚心樂走過去,朝人行禮,說:“您可是我主子,我怎能與您同坐呢。”

“那是在煉藥司,出來了,你難道不是施家二公子了嗎?”侯營囡這話問得怪又多餘。

楚心樂自然察覺出來,他直起身,說:“施家二公子我自然是。”說罷便掀袍坐下。

“怎麽突然來侯府找我呢?銘兒?”侯營囡氣定神閑地喝口茶。

下人給楚心樂倒上一杯,楚心樂連動都沒動。

“怎麽着,銘兒還怕我下藥不成?”侯營囡嘿嘿的笑,因為肥而顯露出來的憨态完美地遮擋住他的精明蓄銳,讓楚心樂直到現在才真正看清這位侯公子惡魔一樣的內裏。

楚心樂沒回話,他笑着拿起茶杯抿一口,啧,味兒苦死了,比邢雁鴻每天灌給他的藥還苦,嘴裏的苦澀隐藏去面上的一層僞裝,他從苦裏不斷回味以往的甜,他想要邢雁鴻喂他的麥芽糖。

“這才對,咱倆誰跟誰呢?”侯營囡面上愉悅,他一口把茶飲盡,滿足于楚心樂對他的臣服。

“侯公子既然都這樣說了,那是不是也該放了我的人?”

“哦?”侯營囡裝瘋賣傻:“哪個人啊?”

楚心樂不怒反笑,耐心地回答:“侯公子抓來幾個,自然就還我幾個。”

“要是在哪都像你要人那麽輕松,我抓他們幹嘛呢?”侯營囡語氣突然變得強硬,毫無商量餘地,令楚心樂猝不及防。

這場鴻門宴目的就在于楚心樂這個人,他明明知道,卻還是單槍匹馬地來,游刃有餘地在侯府裏跟侯營囡來回周旋,這讓侯營囡從自己的領地裏感到不快的威脅。

楚心樂沒回話,他垂眸斂目,蹙緊的眉展不開。

“不慌,先問你幾個問題。”侯營囡挪了挪自己的肥肉,深呼出一口氣,閉上的眼睛複又睜開,其中精光展現。

“手上的玉镯哪來的?”

這問題侯營囡問過不下三遍。

楚心樂擡起手腕看了看,又開始不斷摩挲,他說:“假的,好看,所以買來帶。”又是如往常一樣的回答。

“楚心樂,說真話。”

楚心樂摩挲玉镯的手指一頓,他倏得擡眼,殺意四起。

“啧,別那麽大殺氣,楚心樂,你早就暴露了,不自己說,要我給你說?”侯營囡将茶杯往桌上一放,杯瓷碰上木桌咚的一聲巨響打爛屋裏的死寂,門外突然踏進一雙黑色長靴,楚心樂轉眸瞧去,那張臉他認得再熟悉不過。

施甄冥。

“身上的血毒看來是有人給你治了。”施甄冥手裏拿一瓷瓶,他走上前要去坐到侯營囡身邊,路過楚心樂時把瓷瓶朝其桌上一扔。

楚心樂拿起看,那是他的瓷瓶,裏面沉甸甸的,有了邢雁鴻的血,他從沒吃過這瓷瓶裏的藥,這瓶子一直放在他房裏,能有誰拿出來給施甄冥?這答案顯然易見,是他院子裏那些人其中一個。

“我從前在書冊上看到過借屍還魂之事,當時沒在意,誰能想到就發生在我身邊呢。”侯營囡看似與施甄冥談笑,兩人對視一笑。

“從你醒來那一刻我就在懷疑,施葭銘明明已經沒有心跳,怎麽會無緣無故醒過來?說是什麽失憶,可失憶也不可能導致一個從前唯唯諾諾謹小慎微的人突然性情大變,你從醒來就在算計,步步為營,引我與施恩擇鬥,蚌鶴相争,漁翁得利,你這個漁翁坐得可真是悠閑自在啊。”施甄冥越笑越狠,他最後幾個字幾乎咬着牙嚼碎了吐出來。

諾大的房間只有他們三人,顯得空蕩廣闊,外面的天沉下來,三人明明正襟危坐,卻各懷鬼胎。

侯營囡呼出口氣,拿出懷裏那枚镯子,朝楚心樂笑:“這間屋子外包圍的全是我的人,你只身前來,以為還能走得了嗎?”他指指桌上的镯子,說:“這枚玉镯和你手腕上的,只能選一個,生或是死,你也只能選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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