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生死
萬籁俱寂,樹葉簌簌。
侯營囡的心思沒人能摸得準,他将楚心樂認得透徹,又将楚心樂牢牢困在這裏,可他卻拿出那只玉镯,要楚心樂自己去選。
他要楚心樂。
楚心樂摩挲手腕玉镯,引開導火線,問:“你說我是楚心樂我就要是嗎?欲加之罪何患無詞。”
“你擊殺刺客時所用暗器皆屬楚家手藝,而楚家的暗器機關術從不外傳,”施甄冥從懷裏掏出楚心樂用過的銅針,将其擲于地上,勢在必得:“你不是楚心樂,難道還是死了那麽多年的楚松存不成?”
楚心樂若有所思的點頭,手指改為摩挲茶杯,杯壁的浮刻青紋在其指腹上放肆。
悶熱濕氣弄得人心裏煩悶,每個人的神情都掩不住的煩。
“該做選擇了,”侯營囡看上去及其不耐煩。
“你知道這手镯是誰送我的嗎?”楚心樂突然問。
侯營囡眉頭皺的更緊,施甄冥也眯起眼,提到這,兩人露出的目光像豺狼虎豹。
“還能有誰,那個扮豬吃老虎的邢家三公子。”侯營囡咬緊後槽牙。
“扮豬吃老虎?”楚心樂颔首微笑,滿意地說一句:“沒錯,看來侯公子早知道了?”
侯營囡發覺自己中計,臉色愈發難看,他一言不發地握緊拳頭,看向楚心樂的眼神裏除去隐忍更多了幾分別樣的意味,他瞥眼看一眼桌上的玉镯,最後問一遍:“生或死,你選一個。”
楚心樂站起身,椅子被小腿往後推,發出凄厲刺耳的摩擦聲,一瞬間藏在暗處的侍衛一股腦朝楚心樂湧上去,身側長劍齊刷刷□□指向楚心樂,周圍烏泱泱黑壓壓一片,從屋裏到外延伸,密密麻麻無任何空隙,楚心樂只身難逃。
“啧,我不過站起身去拿镯子,”楚心樂隔着兩排人看侯營囡和施甄冥,說:“大人何必如此慌張呢。”
侯營囡一挑眉,他和施甄冥根本沒有起身,倒一杯茶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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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大人是不是也該放了我的人?”楚心樂把手腕上的玉镯摘下來輕放到桌旁。
侯營囡被此取悅,他是個眼色叫人把楚心樂摘下的玉镯拿到他手裏,又将他買的拿給楚心樂,問:“何人?”
楚心樂接過玉镯拿手指摩挲,兩只镯子是完全不同的玉,但都是上好的材質,侯營囡給他的玉镯甚至要比邢雁鴻送得更佳,他一點點往手腕上戴,玉镯穿過他瑩潤纖長的手指,襯得他比璞玉還要白透,他帶上,待會看兩眼,回答說:“我的師父,弟弟,侍女。”
侯營囡倏的笑了,他慌忙擺手,說:“別別別,我可沒抓你那麽多人。”
“嗯?”楚心樂掀起眼簾與他對視,複又移動眼珠去看旁邊悠然自得的施甄冥。
施甄冥抿一口茶,擡起眼,鎮靜承認:“侍女和弟弟都在我這。”
楚心樂擡起手腕,露出那只玉镯,笑說:“我現在選擇生,那是不是該把人還給我,不過是些沒能耐的人,老的老,小的小,弱的弱,大人們抓了也沒用啊。”
他慣常的蠱惑語氣輕快又暢然,把原因一句話說透徹,絕不多說別的。
侯營囡自鼻腔裏冷哼一聲:“且不提你弟弟和侍女,單說你師父,霍剛,雲庭柯從前的親信,可謂是把雲家劍法領悟了個透徹,這人,好不容易拿住,你覺得我會輕易放?”
楚心樂明白他的意思,看來只是妥協行不通,他另尋他迳,把手放下,問:“那侯公子要怎樣才肯放人?”
“好說,”侯營囡不在掩飾自己晦暗的眼神,他放肆又下流地打量楚心樂,在衆人葵葵下當衆問:“邢雁鴻厲害嗎,他在榻上能滿足你嗎?”
他的話說的挑逗又色.情,不加掩飾地對上楚心樂上勾的雙眼,其中本能的欲與求更是溢滿出來。
施甄冥沒想到這人在此還會說這些風涼話,握杯的手指一頓,他猛地擡眸瞪上侯營囡,低聲警告:“做什麽?”
侯營囡伸出手掌面向他,垂下眸子居高臨下地看施甄冥,眼神愈發狠絕:“這賤人從一開始就耍得我團團轉,”侯營囡複又看回楚心樂,笑得陰陽怪氣:“我不睡他幾百次,怎能夠味呢。”
楚心樂點頭,說:“騙大人确實是我不對,大人願意做什麽就做什麽,我這人就在這,還能跑了不成?”
“我勸你最好現在把身上的暗器全都交出來,要是一會脫衣裳被我瞧見,”侯營囡面色陰沉:“我就把你弄死在榻上。”
楚心樂大病初愈,臉色還有些白,他看上去楚楚可憐,一雙眼睛是紅的,像暈開兩抹胭脂,漫到人心裏去,他張開雙臂:“我這些時日都在榻上病着,哪有時間去藏暗器呢?”誰知剛說完,身子骨突感酥麻,他伸手扶上一旁木桌,頓時天旋地轉,一股股熱潮毒蛇一般爬遍全身。
那杯茶裏果真有藥!
侯營囡見藥效起,擡手一揮,離楚心樂最近的二人收劍,他們侯府暗衛皆穿一身黑色勁裝,面遮黑巾,兩人聽令收劍,一人架起一只胳膊,把人朝裏屋擡。
其餘暗衛收劍挺立在此聽命,施甄冥放下茶杯站起來很拽住要走的侯營囡,因為惱怒手背上青筋凸起,他磨吮後牙,低聲吼道:“你瘋了!你可知現在......”
侯營囡沒說話,施甄冥還未說完便覺頭暈目眩,不只楚心樂的茶裏,就連施甄冥的茶裏也被下藥!
“對不住了施大公子,本公子現在要享受雲雨之樂,怕你攪興。”侯營囡嘴上說得客氣,扯出自己的手按住施甄冥肩膀把人重重往後一推,渾身散勁的施甄冥被輕易地推倒在地,後腦勺毫無遮擋地磕碰在堅硬的地面,伴随一生沉悶的重響,他終于再無意識的昏過去。
楚心樂被粗暴地扔上塌,兩人退出去守在門前,屋裏的人迷亂地磨蹭,他掙紮着要起身,但迷蒙的意識打敗他慣有的清醒,頭腦不受控制地暈眩,可他依然能感覺到是誰推門進來,走到榻邊彎腰打量他的身子。
侯營囡居高臨下地看着人,因為肥,所以呼吸發出的呼嚕聲異常清醒,這讓楚心樂感到反胃,粗糙的手指碰上他的臉頰,像是一層層刀刃在刮。
屋裏的氣味并不算好聞,這股子熏香讓人頭疼。
“你終于落我手裏了,我管你是楚心樂還是施葭銘呢。”侯營囡伏低臃腫的身子,他近乎貪.婪地呼吸楚心樂脖頸間的香氣,虎口扣住楚心樂的下颚,貼在耳邊說:“你日日拿你那雙眸子勾我,就該在我身.下浪.出水,我又怎麽會不滿足你?”
屋子突然暗下去,太陽被厚重的雲層遮住,沒多久又亮堂起來,刺.激着人的視線。
侯營囡盡情地享受楚心樂散發出的香氣,另一只手擡起他的一條題,那腿細又長,隔着衣料都能感覺到裏面緊實的皮肉,可只是隔衣觸碰不亞于隔靴搔癢,侯營囡迫不及待地把手向上移,扯上楚心樂腰間玉帶,他一把要拽開,可惜一只手扣住他的手腕。
“滿足我?侯公子,你還不夠格呢?”
那聲音清醒,不摻雜半點迷幻,聲音冰冷語調卻輕盈,他們靠的近,侯營囡聽見楚心樂低沉的笑。
被耍了!
侯營囡意識到時便要起身,可他肥胖的身子完全阻礙他的動作,楚心樂勾腿屈膝猛擊其側腰,兩人一瞬間倒換位置,還未等侯營囡細看,只見一把冰涼的如狂抵在其肥厚的脖子上,已經劃出一道血印。
“你根本沒......”侯營囡掙紮着要起,他力氣不小,可被楚心樂束縛後才發現,這人原本沒他想得那樣脆弱易碎,他渾身都是力道。
“是啊,我根本就沒喝到那茶,不裝得像一點,疑心重重的侯公子能上套嗎?”楚心樂反扣起他兩只肥胖的手臂,把人從榻上拉起來,刀子又抵進幾分。
“你們侯家賣血丹的那條線另一頭是誰?”楚心樂開門見山地問,完全不給侯營囡任何反應機會。
侯營囡掙紮的身子一僵,連身上的肉都跟着頓住,他裝瘋賣傻:“我聽不懂你說什麽!”
楚心樂手上力道更大,那如狂已經割破侯營囡脖子上厚重的肉皮,鮮血順着他慘白的肉流下來,濡濕一片前襟。
“汝南的河道為何水流會小?這是我一直想不通的事,照理說安城河自高處流入臨安,該是水流極大的河,而汝南的河道連同安城河根本不該出現水流小的情況。”楚心樂明顯感覺到侯營囡被汗浸濕的後背,“後來出現喘鳴病,劉愧說得不錯,那确實不是什麽疫病,而是由于吸進不幹淨的東西中毒而導致的喘鳴,可他有一件事想錯了,病發來源并不是什麽從東吹來的風,而是從東流過來的河道裏的水,河道根本不是連通安城河,而是離汝南不遠,通琅馬道的琅河,那河水流本就不大,分支出來會變得更小,而我去琅琊時見過滿地的屍體腐肉,琅河從中通過來,裏面沾着不知道多少污穢,又因堵塞全部堆在河道上游,等百姓鑿開石頭時已經筋疲力盡,又是深夜,誰都看不清水裏有什麽,也顧不上水裏有何古怪異味,只顧埋頭搶水喝,有些顧家的甚至搶到水直接跑回家去給妻兒喝,這才是他們病倒的原因。”
侯營囡突然笑起來,因為動作過大,脖頸間的血流得更多,他喘着粗氣:“所以呢?你可什麽證據也沒有。”
楚心樂不理會他,雙眸微眯,接着說:“侯林昌死得太快了。”
侯營囡面色突然沉下去,他又開始掙紮,楚心樂有些按不住,擡腿超其後腰就是一腳,劇烈的疼痛伴随着骨頭間的撕裂聲使侯營囡發出痛呼,他老實一些,楚心樂才說:“他把所有罪都攬到自己身上,就是怕施恩擇或者施甄冥再去往深了查,他怕你們侯府背地裏那條商線斷了,也怕施家知道那條河道的事。”
侯營囡的手劇烈抖動,他在恐懼與掙紮的邊緣,殘存的理智致使他還有冷靜下來的魄力。
“侯林昌和你都任煉藥辦,想要偷藥出來簡直輕而易舉,把這些血丹運送給這條線另一頭的那個人,他能給你們侯家足夠的銀子,而修河道時搜刮百姓們的那些銀兩,在河道修完後應該用掉連一半都沒有,侯營囡,你們侯家可真是實打實的富啊。你說這要是讓疑神疑鬼的施恩擇知道,你們侯家還有活路嗎?”
殘存的理智尚要丢失,侯營囡不顧脖頸上的疼撕心裂肺地吼:“你知道又有屁用!我告訴你,這裏是侯府,是我侯營囡的地界!你今日就算插翅也難逃,你就算拿我做人質也沒用,出去這個門,外面那層層暗衛就會将你亂箭射死!”
他聽見楚心樂笑,呼吸漸漸逼近,那聲音帶有慣常的蠱惑,但不同于以往,那是深冬湖水裏刺骨的冰:“咱試試,是你侯家唯一的少爺命值錢,還是我這個施家庶子的命值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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