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歸程
暮修煙思付良久,雖說現在暮家已将他當作當家,而暮懷雨也将重任交于他,但這并未對外聲明過,他覺得這人并未騙他,沉着冷靜的态度和游刃有餘的話語。
暮修煙想知道實情。
“這事要經過暮當家同意才行,不知道公子如何稱呼?”暮修煙拱手作禮問。
楚心樂回禮,笑說:“在下姓邢。”
不只暮修煙,就連站在一旁沉默的邢雁鴻都是一愣。
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九原邢家的邢。”楚心樂不理會當場愣住的兩人,笑着臉補充道。
暮修煙依然沒理清晰,但時間緊急,楚心樂也懶得給他什麽空閑去想,直接替人規劃好,“若是無法做主,那就勞煩暮公子帶我們去見暮家主吧,時間緊迫。”
***
暮懷雨在幕府裏如坐針氈,後來甚至根本不坐了,站起身來回踱步。
還未走幾步便有人來報,說公子回來了,還帶着邢家的二位公子。
邢家一共只有邢清章和邢雁鴻兩位公子,而邢清章自離家後就不知所蹤,那麽除了邢雁鴻以外難道邢煙平又生了個兒?那自稱是自己侄子的人又去哪了?
暮懷雨真是發覺自己老了,中原都稱暮家神機妙算,誰能想到現在竟然被一個連名字都不知道的毛頭小子耍得團團轉。
他吩咐下去讓人進來,自己便裝作氣定神閑的模樣重新坐好,等人進來。
沒過多久,暮修煙便帶兩人進來,楚心樂輕車熟路地跟在身後朝暮懷雨行禮,邢雁鴻也是畢恭畢敬地作揖,全然沒有從前那種吊兒郎當的模樣。
暮修煙微側身,伸出手朝暮懷雨道:“這位是邢公子。”之後又指向邢雁鴻,剛猶豫要不要說,便見自家父親站起來,看向邢雁鴻行禮,說:“老夫不知邢三公子來,有失遠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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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雁鴻笑說:“無妨。”
“那這位是......”暮懷雨眼睛落在楚心樂身上。
邢雁鴻張張嘴,沒說話,看向身旁楚心樂。
“在下姓邢名鸾。”楚心樂說。
“邢家人?”暮懷雨同暮修煙對視,思付片刻,說:“為何從未聽說過?”
邢雁鴻剛想答,又聽楚心樂說:“剛入贅。”
“......”
衆人無語。
“那個......邢二小姐......成親了?”暮修煙在冰冷的氣氛中弱弱地問一句。
邢雁鴻怔愣片刻回神,心想他那二姐被捅一刀現在還躺床上養傷呢,還成親?成鬼了都要。
便笑說:“還沒。”
“......”
“這些并不是現在的重點。”楚心樂打破尴尬,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把被自己帶偏的人又帶回來。
“暮當家應該心中茫然,明明該在汝南受教的邢三公子怎麽會帶着一群兵出現在燕都?”楚心樂嚴肅道。
暮懷雨擡手将周圍侍女全都遣走,諾大的內堂瞬間只剩下他們四個人。
“看來邢鸾公子是來給在下解答疑問的。”暮懷雨道。
楚心樂點頭,說:“如你所料,邢雁鴻與我現在從汝南逃出,要回九原。”
他這樣直截了當地說出來,倒讓暮懷雨和暮修煙不知所措,二人不知該做何反應,只好當場愣住,四只眼直直盯向這個邢家的過門女婿。
“所以要我們打開城門?”暮修煙問道。
楚心樂颔首微笑。
“你們從汝南逃到這來應該廢了不少功夫吧。”暮修煙最先反應過來,他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考慮到這件事情所涉及的利與弊。
邢雁鴻從汝南逃出來,而臨安此時也正逢雲家叛亂,中原分裂的局勢擺在眼前,他們燕都暮家作為唯一一個不善動武的世家,那麽就要最精确明了地站隊,然而根本不用他們去找,人家就自動找來了。
“施家主定是要竭盡全力不讓邢公子回九原,我們燕都與汝南無怨無仇,可若是打開城門放邢公子通過,那等邢公子走了,萬事大吉了,誰來管我們燕都?”暮修煙神色凝重地看向楚心樂。
邢雁鴻笑了,他又走近楚心樂幾分,似乎要将人在衆目睽睽下摟進懷中,自從進來到現在邢雁鴻說過的話不過只有一兩句,其餘全是楚心樂在談,可眼看暮修煙對楚心樂施壓,話裏話外的意思全然不同,便面無表情地狠道:“現在就該站隊的時候,這隊該怎麽個站法也是你們暮家說了算,陰陽怪氣地拐彎抹角......”邢雁鴻面上的還算和善的笑一瞬間消失,他繃緊一張臉,伸手攔上楚心樂的腰,宣示主權道:“若不是我家外人他願意站在這費功夫跟你們多費這些口舌,單憑我們兩個,就能在進城那一瞬間強奪主權打開城門。”
他話說得狠又絕,根本不給暮家人留一丁點面子,不過邢雁鴻向來如此,他也沒把暮懷雨當成楚心樂的舅舅,他楚心樂自始至終只是他一個人的楚心樂。
暮修煙知道邢雁鴻的性格,畢竟當年他駕馬入琴川,攔住了薛蠻他們,可沒攔住邢雁鴻。
楚心樂任憑邢雁鴻摟住腰,他只是勾起唇,好整以暇地看暮修煙。
暮修煙和暮懷雨皆是愣在原地,料是暮家人神機妙算料事如神,誰能想到邢雁鴻竟然......竟然是個斷袖!暮家英名全部敗給邢雁鴻和他身邊邢鸾這小子。
“我和伯鸾都是知恩圖報的人,若是暮當家和暮公子肯開門放我們過去,那麽對于燕都和暮家我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楚心樂又把話接回來,側首擡眸睨邢雁鴻一眼,又朝暮修煙道:“他汝南之所以現在都未趕過來,原因無非就這幾個,第一,施恩擇死了,施甄冥必須重振施家,在短時間內要施家以前施恩擇的親信都聽命于他可不現實,他如今早就被施家的爛攤子纏得焦頭爛額,根本無心派兵追趕,第二,那就是信不過你們暮家。”
聽到這,暮修煙與暮懷雨默契十足地對視,很多話其實沒必要說出來,僅是點明一下便能清楚。
“施家和薛家便是當年火燒楚氏全家的兇手。”楚心樂毫無征兆地把這件事點出來。
他的意思表明得清楚,施家人不信暮家,他們心中有鬼。
“暮當家和暮公子是聰明人,好與壞該如何抉擇,想必心裏也有個大概吧。”
楚心樂自始至終都笑臉迎合,與之相反的是邢雁鴻霸道強勢地威脅,他們二人像戲臺子上的黑臉白臉,一唱一和,把暮家這兩人哄得一愣一愣,硬生生地把人逼到死胡同裏,看似好心腸地給他們兩個答案選擇,可實際上只有一個答案,他們就算不想選也沒有任何其他辦法。
可若是再等上那麽半個時辰,暮修煙他們就能琢磨出個味來,他邢雁鴻再厲害風頭再強也不過只是一個人,進了燕都,他那些兵再怎麽沒能力也能撐上個幾天,邢雁鴻從汝南逃出來根本來不及收拾,什麽銀子也根本帶不出來,他那些兵再剛猛又有個屁用,人是鐵,飯是鋼,沒有糧草,那些兵遲早完蛋。
然而這就是楚心樂和邢雁鴻的厲害之處,他們早就想到這些事,所以他們要先發制人,要左右夾擊讓暮修煙和暮懷雨無路可走,只得歸順他們。
而邢雁鴻也不傻,他們從燕都過,還順帶劫了些糧草,從汝南離開太過突然,而施甄冥的突然出現确實打了邢雁鴻一個猝不及防,他手裏除了那些兵,根本什麽都沒有。
從燕都到九原的距離遠超過從汝南到燕都,一路上除去他們幾乎見不到其他人,施家兵追不過來了,這是他們自燕都出來心裏便放下的一個大石頭,所以他們不用像逃去燕都那樣沒日沒夜的趕,施林玲還小,而霍剛年紀也大了,他們不像年輕漢子那樣可以徹夜不眠。
他們已經整整走了兩日,這條糧馬道本來是将九原,燕都和奉天三洲連起來,可自從奉天被土匪占領後,通往九原的糧馬道被堵住,好端端一條道就這樣作廢。
再行一夜便該到了。
越往北樹林越少,到處都是光禿禿的荒草石地,呼嘯的寒風将秋天的最後一絲暖意徹底吹走,冰碴兒來了。
楚心樂替施林玲和霍剛撚好被子,出帳篷見邢雁鴻坐在土竈邊背對自己的身影,複又回帳篷把大氅拿出來,走過去替邢雁鴻披上。
大氅夾帶上一股冷意裹挾住邢雁鴻,土竈裏還未熄滅的火焰燃燒木柴發出蕭瑟的噼啪聲,燃成灰的碎屑帶上熏人的糊味飄蕩在冷風中,不遠處的營帳裏傳來挺大的鼾聲,算是這沉眠冬夜裏的幾絲痕跡。
邢雁鴻順勢抓住楚心樂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把人拉進自己懷裏,伸開長腿讓楚心樂能夠坐在自己中間,他們在幽暗冷夜的這抹火光裏相互依偎,像兩只交頸纏綿的天鵝,只有彼此。
楚心樂雙眼被火光閃得微微眯起,這股強烈的熱沖散開周圍的冰,原本滿含冷氣的大氅被邢雁鴻的熾熱溫暖。
“怎麽這麽涼?”邢雁鴻把楚心樂雙手圈在自己手中,捧到嘴邊呵氣,呼出來大片白霧。
楚心樂乖巧地任由邢雁鴻暖手,感覺手指上被一股子炙熱的濕氣覆蓋,像小草尖,撓得他手指癢,“等你給暖呢。”
他們背對沉睡的營帳,面朝閃爍的火光,相顧無言,千言萬語凝結在緊貼的身體上,化為一寸寸心悸。
“林玲......霍霧睡了?”邢雁鴻最先移開雙眼。
而楚心樂還在看他。
近五日的奔波勞碌使得邢雁鴻身上的衣衫帶上一層土,灰頭土臉依舊掩蓋不住他拓拔不羁的英俊,他太高了,兩條長腿要伸展開才能把楚心樂箍緊在懷裏,他眼中的光亮掩蓋不住,越是向北行進,那迫切渴望回家的欲望就越發蒸騰。
楚心樂憐惜地捧起那張俊臉,拿手指反複輕巧地摩挲,像是要把人牢牢刻在自己腦海裏,他一笑,朝邢雁鴻點頭。
自從出了燕都,他們一直吊起的心放下之後,這才考慮到其他事,在趕路時邢雁鴻給劉臺牛為首的施家兵改了名,叫易安軍,并且也給施林玲改了名,征得他的同意,霍剛收了他,改名叫霍霧。
“明日,便要到九原了。”邢雁鴻眺望遠方,呼出口冰冷的寒氣,白霜籠罩在他眼睫上,凍得他眼睛疼。
遼闊的曠野上彌漫開的不知是煙還是霧,夜空中閃爍着大小不一的星星,它們俯瞰着兩人。
“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說?”楚心樂像逗小孩一樣嘟起邢雁鴻的臉頰,迫使他直視自己,親昵地在邢雁鴻嘟起的唇上親兩下。
邢雁鴻覆上楚心樂的手背,把他的手又重新攥進自己手裏,掙紮須臾,終于說出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我離開九原兩年了。”
楚心樂認真地聽,他颔首,示意邢雁鴻接着說。
可邢雁鴻沒再說話,他難以啓齒,心中的異樣情緒陌生又熟悉,起初并沒有那麽強烈,可是踏進燕都,離開燕都,越往北就越沒底,他既迫切地想要回到九原,可兩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足以改變很多事。
時過境遷,就有可能物是人非。
“我的伯鸾怎麽能害怕呢,你是九原天空翺翔的鷹,九原就是你的家,你不該怕。”楚心樂抱住邢雁鴻,他把人緊抱在懷裏,安慰地撫摸他的後心,輕靈的聲音貼在邢雁鴻耳邊,那是最溫柔的鼓勵,“九原需要你,九原鷹王和九原女鷹都在期盼着九原的鷹崽能夠獨當一面,回家吧,我的伯鸾,不要怕,我和你一起回家。”
***
“主子,邢雁鴻他們已經過了燕都,我們的人......還是晚了一步......”來報那人跪倒在地,頭埋得很低。
燭火打在施甄冥側臉上,顯出的陰翳根本藏不住。
薛蠻坐在一旁,丞戒站在他身旁,二人皆是靜聽不語。
“廢物!”施甄冥大吼着要把茶杯扔出去,又礙于薛家主在場,硬生生地忍下來。
“這可如何是好,若是讓邢雁鴻回去了,那就是放虎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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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