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易主

夜裏的琴川不算冷,但城牆上點着的火把依舊冒出白煙。本來該巡邏的土匪們不務正業,圍坐在城牆下喝酒賭骰子,一個個喝得滿面通紅。

“巡邏的該去了啊!”說話的那人是個領頭,名叫壯志,一直跟在陳礦鳴身前,陳礦鳴拿下奉天占領琴川後,便分他來管琴川,壯志心中無大志,他就想成天搶個糧食養活自己下邊的弟兄們,今年将近三十了連個媳婦都沒有,不過他也沒想過要找,畢竟一整個琴川的美人兒多的是,他和弟兄們想快活就去快活,快活完了提褲子就能走,哪那麽多婆婆媽媽的事?

他和手下的弟兄們混得好,沒人怕他,都拿他不當老大,這時候壯志雖然發話了,不過喝酒都在興頭上也沒人願意聽,搖着骰子說:“這就去這就去,咱們這琴川不整天都這樣嘛,哪有不要命的敢來的哦,巡不巡邏這都一個樣的嘛。”

那幾個人說完就哈哈大笑,壯志也跟着笑,一群人圍在城牆下笑得開心。

他們說得不錯,壯志自從接管琴川以來,沒什麽人來打,琴川北有永安港與奉天相連,水路需船,而船上若帶兵則需要更大的船,所以要從北攻琴川則無法偷襲只能硬來,東面連山,奉天那邊也沒傳來什麽報信的人,壯志也不管什麽巡邏不巡邏了,敞開懷喝酒。

然而他不知道連下三日今夜剛停的那場雨是天助邢雁鴻,倉庫中的幹草全被淋濕,城牆上的烽火點不起來,而走水路去琴川的路太過艱辛,邢雁鴻絲毫不給陳礦鳴喘息的機會,因此壯志及其餘人在琴川絲毫不知情。

骰子玩累了,酒喝多了,壯志起身要去旁邊草叢裏小解,城牆下其他人也喝得上頭,暈乎乎地問:“一起啊?”

壯志搖搖晃晃罵罵咧咧道:“給老子滾!誰他娘的跟你們一起!”

幾人哈哈大笑,笑得岔氣了就倒在草地上,扭捏着不願起來。

身後打罵聲和笑聲漸遠,壯志前方的草叢裏有些暗,他覺得草在上面,碎星子踏在他腳下,暈乎乎地想吐,他吞口唾沫,解開褲腰帶防水,恍惚間聽到身後傳來窸窣的腳步聲,以為是一塊喝酒的過來放水,他系好褲腰帶,罵咧着回頭:“不是她娘地說了——”

話還沒完,他臉上保持着嘴巴大張雙眼圓蹬的神情,頭和身子已經分家,一顆腦袋骨碌碌地滾到一旁,身子倒下,露出身後那雙勾人的雙眼,楚心樂拿出帕子将如狂擦拭幹淨,一身紅衣在夜色中如同鬼魅,他雙眸垂下緊緊盯住壯志那顆腦袋,将如狂放入長靴,厭惡地移開眼。

塵凡和幾十個易安軍也已經陸續進來混進土匪中。

對于琴川,楚心樂再熟悉不過,琴川南城門牆左右各有兩道排水口,因為琴川多雨,所以楚天令當時将排水道專門擴大,足夠一個成年男子爬進去,楚心樂帶着塵凡易安軍神不知鬼不覺地從排水道中爬進去,趁土匪們喝得爛醉抹掉他們的脖子,白色的帳篷上潑了血,橙紅的火把一照,顯得詭谲。

塵凡速度快,劍法也練得爐火純青,不出片刻已經上了城牆,帳篷中其餘的土匪喝了酒已經睡下,外面的事或其他帳篷裏的事一概不知,突然聽見一陣響聲,許久沒開過的南城門居然沒打開!

他們還未來得及穿衣便出來查看,見到的卻是到處硝煙彌漫的模樣,該巡邏的土匪們沒有聲響,就連他們的頭子壯志也不知道去哪,群龍無首才是最絕望的局面,沒有領頭,他們就是群無頭蒼蠅,不出半個時辰便被兩千易安軍全部制服。

他們這些土匪不少,要比易安軍多太多,塵凡命人把土匪拖到一起,問楚心樂:“這些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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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心樂明白他的意思,他們易安軍人太少,如今占領琴川,還有奉天,沒有自己的守備軍便是最致命的一點,若是這些土匪能夠收歸己用,那邊能憑白多出一大股力量。

“殺,”楚心樂沒說其他話,塵凡也不便再多說什麽,他領命往回走,沒走出幾步楚心樂又叫住他:“分開問奉天的地形和通向奉天南城門的捷徑,還有其他土匪藏在哪,不說便殺,記好每個人說的話。”

塵凡得令,便去施行。

楚心樂掀帳進了個帳篷,想坐下歇會,誰知那榻上淩亂,還有女子的貼身衣物,楚心樂覺得惡心,便又出來,站不遠處透氣。

遠處的喊叫求饒聲混着硝煙味傳過來,惹得楚心樂頭疼,沒過多久,塵凡跑過來,朝楚心樂搖頭:“他們都說不知道。”

“那就接着殺。”

慘叫聲此起彼伏,鮮血噴灑不斷,霍剛不願看這些,便走得稍遠。

易安軍提着土匪的大刀,那刀快又狠,一刀下去血還未噴,整個脖頸就已經全斷了,他甩甩血,将刀翻個面刀刃抵在土匪後脖頸上,冰冷的刀刃觸上溫熱的皮肉,激得土匪打個抖,被束住的雙手不斷掙紮,他大喊:“好漢!好漢啊!是真的不知道!真不知道!”

塵凡沒理,他甩來個眼神,持刀的易安軍明白之後立刻翻過刀刃,提刀要砍,劃破疾風的刀刃聲傳進土匪耳中,他吓得尿褲子了,鼻涕朝嘴裏流,立馬大喊:“我說!我說!”

有了先例,後面的土匪絞盡腦汁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往外說,說不出來的便殺,胡诹亂造的也殺,到最後剩下不到一半的土匪,被收押。

南城門這瞬間空下來,楚心樂讓霍剛帶五百易安軍在琴川找尋其餘土匪,自己帶塵凡和剩餘易安軍從北面水路出發。

在此之前,他還回了一趟楚家,楚府似乎沒變樣,還是十年前他死去的那副模樣,可走進去仔細看,才發現有些柱欄已經腐朽,因為楚府到處暗藏機關,門口堆了好些屍骨,看模樣都沒能進去,土匪們也怕,周遭都傳這是座兇宅,根本不敢靠近,所以裏面完全沒遭破壞。

他們楚家造過兩艘船,琴川多水路,船造得也大,每艘船上除去裝□□的暗艙,還可載将近八百人人,兩艘船便正好能将楚心樂一衆人載過去。

船放在琴川北城門外岸邊,因為體型過大,無人移得動,需要木匙,而木匙便在楚府中。

楚心樂取了木匙便帶軍上船,從前楚松存曾教過他如何駕船,可今日還是第一次,他将方法教給塵凡,塵凡聰明,學得也快,他給楚心樂敘述一遍,楚心樂放下心,這才肯帶易安軍上前面那艘船。

這船整體是用青木制作,船後拿沉木作了類似船槳的東西,用動物的粗發連接到船上掌盤處,雖然能日行千裏,但聲音卻小,再加上黑夜水面上無光,根本看不清水面上的東西,而現在奉天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北城門防守,南城門根本不剩幾個人。

不出兩個時辰便到了,楚心樂将船停在樹蔭處,帶領易安軍躲過視線從船上下來,沒等多久,便見塵凡亦是如此。

他們已經從土匪口中問出實話,對奉天地形也是多有了解,奉天地處盆地,因此城牆建的竟比九原還要矮一些,若是能趁城牆上的土匪不察覺利用雲梯從城牆上上去打開城門,那麽陳礦鳴就已經必敗無疑,但這需要有人把城牆上的土匪引開。

塵凡拾了根幹樹枝,在地上比劃,小聲說:“我帶着幾十個易安軍去,引開東邊城牆上的土匪,主子到時候就從東面城牆上去。”

楚心樂思考良久,見計劃可行,只對塵凡和所有易安軍說:“萬事小心。”

兩隊人便分開行動,緊要關頭最怕遲疑,因此行動速度極快。

塵凡與那些易安軍作引,成功引開東面城牆上的土匪,所有土匪都朝西追去,只留零星幾人留在這。

架好雲梯沒有多費周折,楚心樂迅速爬上城牆,在土匪身後神不知鬼不覺将其口鼻捂住迅速抹了脖子,城牆上瞬間只剩楚心樂的人。

他和其他易安軍打開城門,放所有人進來,易安軍們并不叫喊,他們拔劍就殺,本來就沒多少人的南城門瞬間被其洗劫一空,奉天的南側徹底成為楚心樂的地方,他站在城牆上,看着下方站定整齊的易安軍。

漆黑的夜雖然不亮,但火把依舊能找出楚心樂的眉眼,呼嘯的東風吹拂着他的發,那身紅色勁裝上不知什麽時候沾了血,胸前深了一塊,硝煙味彌漫開,他擡頭看向北方的戰場,邢伯鸾為了他正拼死一戰,他又怎麽能讓伯鸾失望。

邢雁鴻要做他堅實的後背,楚心樂也要做邢雁鴻不可摧的胸膛,他要占領奉天,他要将燕都琴川同其相連,他要汝南和琅琊拿九原再也無法。

奉天本來就該是他的。

楚心樂擡指冷清地抹掉噴在臉上的血,繼而笑起來,火把襯出他的秾麗,他像白紙上畫出的精致漂亮的畫,可又如同地獄裏的惡魔。

整整十年,鬼王回來了。

對阿樂來說,或許要更長的時間以後,他才又重新踏上這片土地。

楚心樂垂眸看向易安軍,他從腰間抽出牽黃,說:“這城該易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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