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學生會(下)
當年卿尚德被形勢所迫不得不與流亡的西府鄭大帥聯手将帝國人打出大周,活捉了人盡可誅的李走狗,準備對李青藍實行處決的當天晚上,鄭重還特地登了他的門拜訪,明裏暗裏地向卿尚德示意他可以給他很多好處,用來換取李青藍的一條“狗命”。
然而,卿尚德拒絕了。
因為,“此人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足以震懾四海,不足以寧我大周萬裏河山”。
還有,這個人就是燕玑的盛世夢的巨大阻礙。
或許就是因為那一次的嚴詞拒絕,讓卿尚德跟鄭重之間的關系鬧得很僵,僵硬到影響了後來西府跟以葉謀人為首的一夥人的關系,為最終的決裂埋下了伏筆。
回到眼前事,卿尚德忍不住長嘆了一口氣,寧願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保住李青藍這個走狗敗類的鄭重現在到底在幹什麽?
教訓李小少爺?
鄭重朝着身後揮了揮手,召來一個下屬,對他道:“你去監督李青藍完成懲罰。”
“是。”那個人答應道。
可是這還不算完。
鄭重漸漸平靜下來的視線再次掃過了卿尚德的臉,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微妙至極的波動,接着又重歸于沉寂。
但他的聲音并沒有跟他的表情一起沉寂。
“你把這幾個人也給我帶過去。”
鄭重指了指卿尚德這一宿舍剩下的三個人,繼續道:“他們就繞湖跑,一直跑到開學典禮結束,或者李青藍完成懲罰為止。”
一直以來都比較沒有存在感的第四個人這個時候終于忍不住開口了。
他張大了眼睛望着鄭重道:“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流行連坐?!”
卿尚德:“……”
哦豁,完蛋。
要知道,鄭重這個人,他壓根兒就不能跟他對着幹,一旦對着幹,現在這種情況,他們很容易被他按在地上摩擦至死。
換句話說,這就是個得順着毛撸的主。
“好啊。”
鄭重果然又笑了起來。
他撥開卿尚德跟周向宗,徑直走進了他們的宿舍裏。
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幹淨整潔利落到令人發指的床跟三張各自有各自的亂法的床。
鄭重指着卿尚德的床問到:“這是誰的床?”
在看到這種場景的時候,鄭重的心裏就有了盤算。李青藍畢竟是出身在李将軍的家裏,無論怎麽看,那張最幹淨整潔的床都應該是他的。
有了對比,就有了傷害。
只是不知道,跟李青藍同宿舍的三個人裏面究竟哪一個是得了燕十三那個混賬東西青眼的小家夥。不過,左右這三個人都沒有什麽背景,他大可以任意拿捏。
可惜鄭重的思緒千回百轉,最後卻全都被半路殺出來的那個“第四人”指着卿尚德說出來的一句“是他的床”給破壞了。
卿尚德這時候也終于明白,這個鄭重,就是沖着他來的。
“你叫什麽名字?”鄭重頗有幾分咬牙切齒地問那個“第四人”到。
“第四人”想了想,到底還是放軟了身段,回答到:“報告學長,我姓許,叫許洵。”
鄭重意味不明地将這個名字在嘴裏滾過了好幾回,接着又看向卿尚德道:“你呢?”
卿尚德順從道:“我是卿尚德。”
在聽到卿尚德的名字之時,鄭重的眼神就變了一下。他原本最不以為意的就是這個瘦瘦小小的少年,卻未曾想到,他居然就是那個燕十三寧願放棄徐教頭給他安排的在大人物面前露臉的機會也要交好的新生。
除了一張看起來尚且清秀的臉,這個卿尚德究竟何德何能讓一向眼高于頂的燕玑看進眼裏?
鄭重想不通。
他着實是想不通。
既然想不通,那他幹脆就不想了,直接大手一揮,指着卿尚德道:“你以後就是宿舍長了。”
卿尚德的嘴角微微地抽了抽。
他已經多年不帶新人了,怎麽這一回來,就硬塞給他三個連新人都算不上的小家夥?!
啧啧啧。
什麽世道啊。
“很好。”
鄭重沒有等到卿尚德的感恩戴德,也沒有等到他的氣急敗壞。但是他的時間不多,不能夠在這裏跟這幾個不成器的新生耗着。
所以,他只好自己給自己找了個臺階下。
“身為同學卻不互相幫助,你們還真是些好學生啊。這樣日後上了戰場,你們是不是還要互相插對方幾刀,再補幾槍冷的?”他頓了頓,又看着卿尚德道,“還有你!你既然能把床整理得那麽好,為什麽不幫助一下他們?!”
“你這種行為是在破壞紀律你知道嗎?再上綱上線一點,就是你這一顆老鼠屎,活生生地壞了一鍋粥!”
“這次就先罰你負重一份,跟他們一起跑步。下次再犯,那就是他們的三倍!記住了嗎?”
卿尚德不以為然地撇了撇嘴,表面上依然冷靜乖巧道:“記住了,學長。”
鄭重終于滿意地離開。
徒留下欲哭無淚的許洵在那裏埋怨李青藍,鄭重指派的那名學長可不敢心慈手軟,急吼吼地就趕着四個人穿過走廊裏幾十雙眼睛織成的帷幕,朝着樓下的争鳴湖就去了。
另一邊的燕玑熟門熟路地跳窗上樹,避開了樓下經過的學生會衆人,就是準備朝着自己的宿舍走去。
然而,他甫一落地,就聽見一個悠哉悠哉的聲音在他的背後冷不丁地響起。
燕玑大驚之下硬着頭皮回頭一看——好家夥,正是徐若苦徐教頭。
徐教頭的手裏還捧着一盞茶,青藍色的典雅紋路跟這個胖乎乎的老頭兒處處都顯得格格不入。
“呦,早啊,燕同學。”
燕玑在心底暗暗叫苦,被誰發現不好?怎麽偏偏是他?
“怎麽那邊放着好好的樓梯你不走,偏偏要爬樹呢?”
徐教頭明知故問。
這樓跟燕玑的宿舍樓可隔着十萬八千裏呢,他這個時候從這個宿舍樓裏爬樹下來,可不是明擺着有鬼嗎?
但是徐教頭就是指東畫西,堅決不問。
燕玑沉了一口氣,擡起頭來望着徐教頭的小眼睛道:“我——”
徐教頭沒有給燕玑繼續說下去的機會。
他笑眯眯地打斷了燕玑的話:“我聽說你昨天看上了一個新生,怎麽?他是三頭六臂啊?還是飛檐走壁啊?”
燕玑:“……”
他默默地仔細一想,方才道:“沒有沒有,平平無奇,平平無奇。”
“哦——”徐教頭完全不信很沒有誠意地應了一聲,“那我怎麽聽說,你昨天晚上是摟着人小學弟喊‘老婆’走的?”
這一次,燕玑不假思索地就脫口而出:“我那不是醉了嘛!醉了的人就算抱着塊石頭喊老婆,那也是常有的事嘛!”
雖然燕玑的話,徐教頭連标點符號都不信。
但是,畢竟是自己最看重的學生,不能連這點兒臉面都不給他。
徐教頭皮笑肉不笑地朝着燕玑笑了笑,接着就讓他跟着自己上樓去喝杯早茶。
樓是教頭們的辦公樓,早茶是經典的南府早茶,帶蝦餃黃金糕燒賣的那種。
茶自然也是好茶。
只可惜這種高雅的西府龍井用來配這個場合跟這兩個粗人,着實是有些不合适,堪稱暴殄天物。
燕玑捧着徐教頭給他的玻璃杯喝了一口茶,熱騰騰地抿着杯沿,絲毫沒有大戶人家出身的樣子。
也難怪徐教頭會覺得他是個苦孩子,整天裏像個老媽子一般想着把這只小麻雀給變成翺翔九天的雄鷹。
誰成想這哪裏是一只麻雀啊,這他娘的就是一只懶憊的鳳凰!
話雖如此,燕玑卻并不是不知道如何飲茶如何品茶的。
他只是懶得罷了。
再好的東西,見多了,也就那樣。
燕玑放下了玻璃杯,看着徐教頭道:“徐教頭,您找我有事兒嗎?”
徐教頭從自己那厚重的書櫃前轉過頭來,擡了擡眼皮,淡淡道:“沒事。我沒事就不能找我的學生來唠唠嗑了嗎?”
燕玑連忙搖頭,十分狗腿道:“不不不,您多慮了,咱們這誰跟誰啊,鐵着呢。您就算是找了教頭主任來讓我跟他過兩招,我立馬就沖上去了,不帶半點泥水的。”
徐教頭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接着就開門見山地問燕玑道:“你這個學期是不想在精英班裏待着了嗎?連文課考試的卷子都敢往上面畫烏龜王八?”
燕玑心裏對此一無所知,表面上卻是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
他颔首道:“我有什麽辦法?我要是不這麽做,那些拼死拼活的‘精英’們要怎麽活啊?左右我分數夠了,那就給他們留一條生路吧。”
徐教頭:“……”
他原本伸手拿起了書櫃裏的那一本《低調為人》,在聽到燕玑的回答時又忍不住放了下去。
燕玑?
他故意在文課卷子上畫烏龜王八的?
怎麽從來都沒有聽人說起過?
雖然這樣的話換了任何一個教着燕玑的教頭塾師來聽都是扯淡,然而現在聽到燕玑這些話的人是愛聽說書愛看話本子滿腦子奇思異想的徐若苦徐教頭——不管別人信不信,這話他是會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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