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不相為謀

第16章 不相為謀

蕭蒙進來帳子,并不意外見到蕭莨與祝雁停依偎在一塊模樣親密,蕭莨堅持握着祝雁停的手,哪怕蕭蒙就站在一旁,也沒肯松開。

蕭蒙低咳一聲,問祝雁停:“郎君腳上的傷如何?”

“太醫已經看過,沒有大礙,勞世子關切。”祝雁停客氣道。

蕭蒙點點頭,看蕭莨一眼,一聲嘆息:“你不必這般拘禮,我以後就與阿莨一樣,喊你雁停可好?你也可稱呼我一聲兄長。”

“好,”祝雁停眼中含笑,“多謝兄長關心,雁停無事。”

“無論如何,今日之事,我都要替阿莨與你鄭重道一聲謝。”蕭蒙說罷,抱拳彎腰深深一揖,“救命之恩,我承國公府銘記在心、必不敢忘。”

“兄長言重了,”祝雁停眸色柔和,“我是自願的,并不需要國公府回報什麽。”

蕭莨捏緊祝雁停的手,神色愈加沉定。

祝雁停回握住他,微微一笑,又與蕭蒙道:“兄長,我知國公府顧忌我的身份,不樂見我與表哥之事,我已和表哥說好,願嫁入國公府,放棄王爵,必不叫國公府因這出婚事惹上麻煩。”

蕭莨愕然,脫口而出:“你不必如此!”

先前祝雁停只說嫁給他,并未提放棄王爵,若要祝雁停為他這般犧牲,他又何德何能、情何以堪?

蕭蒙亦蹙眉:“雁停,你當真不必如此……”

祝雁停笑着搖頭,神情堅定:“我心意已決,你們便不要再多勸了。”

蕭莨還想說什麽,祝雁停制止住他:“表哥,你就聽我這回吧。”

“雁停,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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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哥不必自責,這是我自己的選擇。”

不待他們再多言,祝鶴鳴過來,蕭莨平複心緒,站起身,随蕭蒙一同,恭敬與之見禮,祝鶴鳴謙和笑道:“世子和二郎不必這般客氣,二郎與雁停之事我已知曉,以後都是一家人,這裏也無外人,無需這些虛禮。”

蕭蒙神色恭謹:“王爺說笑了,禮不可廢,今日小郎君以命相救我二弟,承國公府銘記于心,若能成其好事,當不負恩澤。”

蕭莨亦道:“雁停是我傾心之人,不只為恩,更為兩相情誼,願得王爺成全。”

祝雁停笑吟吟地望着蕭莨,祝鶴鳴瞥他一眼,嘆道:“二位言重了,雁停是我唯一的兄弟,他心悅二郎,我便順着他,我亦別無他求,日後二郎與雁停若能同休共戚、比翼連枝,便再好不過。”

蕭莨趕忙應下:“定當如此。”

又閑聊幾句,見祝鶴鳴與祝雁停還有話說,蕭蒙帶着蕭莨告辭,蕭莨與祝雁停留下句“晚些時候我再來看你”,跟在兄長身後離開。

帳子裏沒了別人,祝雁停沉下神色,問起祝鶴鳴:“兄長,外頭如何了?”

祝鶴鳴斂去面上笑意,輕哂:“皇帝吓破了膽子,躲在營帳裏不敢出來,派了身邊親衛到處搜查,想是不信任京北大營的人了,至于那位儲君殿下,這會兒應當是焦頭爛額了吧。”

如今的兩京大營早不似百餘年前那般風光,兩營加起來統共也只剩下不到三萬人,但依舊是護衛整個京畿要塞最重要的兵力,這回皇帝出來圍獵,随扈的便是京北大營的兵馬,負責布圍驅趕野獸的也是他們。

圍場上出了事,野獸發瘋,驚擾禦駕,皇帝差點從馬上摔下,當然要找京北大營問罪,可偏偏這京北大營的統領,是皇太弟母家的舅舅,皇帝不疑心他疑心誰。

祝雁停略不放心:“兄長可曾留下把柄?”

“你放心,我敢做,自然不會留下把柄,”祝鶴鳴自若道,“我們懷王府向來低調,誰能想到京北大營裏會有我們的人,給那畜生喂藥之人已被滅口,皇帝那裏有劉首輔兜着,出不了岔子。”

“……這事,若無直接證據,皇帝怕也沒借口治皇太弟的罪。”

“給他老人家心裏頭留根刺就行了,總歸那位統領大人是要問罪的,将之拉下便如同斷了皇太弟一臂,且看他還能得意到幾時。”

他們本意也并非弑君,皇帝身邊墊背的侍衛衆多,死是死不了的,這事最多不過吓唬吓唬他老人家,皇帝貪生怕死非常,出了這種事,總得找幾個人開刀洩憤,再給皇太弟狠狠記上一筆,這就足夠了。

祝鶴鳴說罷,神色微沉,皺眉望向祝雁停:“雁停,那畜生突然沖向你那位蕭二郎,看着不像是巧合,到底是怎麽回事?”

祝雁停讪然道:“不是巧合,我給了他一個香囊,他一直随身帶着,裏頭裝了一種南疆特有的草藥制成的香料,那畜生被喂了藥,皇帝是圍場上唯一穿正紅色戎裝的,刺目非常,因而被它攻擊,但那個香料的味道,更能刺激那瘋了的畜生,人或許嗅不出,那畜生離得稍遠就能聞到,所以它後頭會轉而攻擊蕭莨。”

祝鶴鳴雙瞳微縮,目光裏多了一抹深意:“你也太大膽了……”

祝雁停搖頭:“不這麽做,怎麽讓他對我死心塌地,讓蕭家人真心誠意接受我,他欠了我這回,我還為他放棄了爵位,日後我要他助我,他亦不能拒絕。”

“會否被人發覺?”

“不會的,那種香料的用處,是我在前朝一本十分冷僻的藥典孤本上看到的,不會有人知道,蕭莨更不會往這方面想。”

“那便好,”祝鶴鳴嘆氣,“饒是如此,你也未免太亂來了,你可知稍有不慎,你自個便會受重傷?”

“我知兄長疼我,才未事先與兄長說,”祝雁停低聲解釋,“我裏頭穿了護具,要害處不至摔到,而且我當時帶了幾個人,叫他們跟随左右,即便蕭莨沒接住我,亦會有人将我救下。”

“罷了,總歸這事結果還不錯,”祝鶴鳴提醒他,“後頭我們靜觀其變就是,不過下次,再別這麽自作主張了,有任何事,需得先跟我商量。”

祝雁停垂眸應下:“兄長放心,再無下次了。”

自祝雁停那出來,蕭莨跟随蕭蒙去他帳中,蕭蒙叫伺候的人都退下,沉默須臾,嘆道:“今日之事,回去後我便與母親禀報,亦會寫信告之父親,想來母親也不會再反對你們,以後……你好生待他吧。”

蕭莨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鄭重:“雁停為我做過的,我都記着,這輩子我都會待他好,他會是我唯一的妻。”

蕭蒙點點頭,又笑了一笑:“他怎喊你表哥?”

“嗯,”似是想到什麽,蕭莨的眉目間泛起溫柔,“他說與我們蕭家同是景瑞皇帝後人,喊表哥并無錯處。”

“他倒是乖張,這麽說來也确實不算錯……”

見蕭蒙欲言又止,蕭莨問道:“兄長可還有什麽顧慮?”

“……那位懷王,我今日是第一次見,你從前可與他有過接觸?”

“并無,懷王低調慣了,又未入朝堂,若非因為雁停,我亦不會與之結交。”

“低調嗎?”蕭蒙念着這兩個字,深思片刻,道,“今日圍獵,在一衆宗王中,除了皇太弟,屬他獵得獵物最多,我觀他樣貌,雖看着謙和有禮,卻不似全然不沾世故之人,懷王尚且年輕,若無半點野心,反倒稀奇,且……”

蕭蒙說着略微一頓,似難以啓齒,躊躇片刻,到底說了下去:“阿莨你有否想過,雁停他願為你放棄王爵,嫁入國公府,他對你一片真心自不用說,但這事肯定會有人背後嚼舌根說些不好聽的,尤其懷王,他好歹是宗室王爺,卻将自己弟弟嫁出,還不知會怎麽被人議論,你可見他有過猶豫?”

“我知道兄長在憂心什麽,”蕭莨目光沉沉,“無論他是否當真有野心,都與國公府無關,雁停入了蕭家門,便是蕭家人,我自會護他周全。”

蕭蒙長嘆一聲:“你能拎得清便好,并非是我小人之心,只是如今這世道,我們不得不倍加小心。”

“……今日之事,兄長以為是否當真是皇太弟所為?”

“不好說,”蕭蒙略微搖頭,“或許就是意外,或許确實是皇太弟鬼迷心竅,又或許是別的什麽人做的,但無論如何,陛下心裏這根刺,是拔不掉了。”

蕭莨一時不知當說什麽好,蕭蒙神情疲憊,啞下聲音:“天下已然亂成這樣,這聖京城裏的皇子王孫們卻依舊在争鬥不休,實在是……”

蕭莨遲疑問道:“兄長可是收到了什麽消息?”

“南邊傳來的,閩粵的匪軍數日之前已攻下了南疆邕、滇二州,奏報應當這兩日就會呈到禦前。”

蕭莨愕然:“邕、滇二州失守了?”

“确實失守了,非但是南疆,匪軍來勢洶洶,若非有定國公鎮守江南,只怕如今匪軍已與朝廷分江而治了,但定國公年事已高,也不知還能守得住幾年,就連南邊那些蠢蠢欲動的各地藩王都憚于定國公,暫時被壓制着未有動靜,就怕一旦定國公故去,南邊便會徹底亂了。”

蕭莨眉心微蹙:“便是如此,我們也做不得什麽……”

蕭蒙輕籲一口氣:“待将你與雁停的婚事定下,我會盡快返回軍中,如今我等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只管做好我等該做的。”

蕭莨不再多言,只寬慰蕭蒙:“兄長且放寬心,不必多想,世事紛雜,但終會有撥雲見日、塵埃落定的那一日。”

蕭蒙怔忪一瞬,嘆道:“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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