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我已有妻
第84章 我已有妻
蕭莨的生辰宴擺在衛氏的院子裏,連那些旁支家的都未請,只有他們自家這幾個人,關起門來一塊吃個飯。
蕭莨牽着珩兒過來時其他人都早已到了,幾個孩子乖乖環坐在衛氏身側,衛氏正拉着楊氏的手在與她說話,楊氏這些日子安靜了許多,不再時時哭鬧,大多數時候都只是坐着發呆,要麽就低聲絮語,沉浸在自個的世界裏,并不會擾着其他人。
衛氏與她說話時,她也只是安靜看着衛氏,神情懵懂,也不知聽進了多少。
蕭莨與珩兒坐下,衛氏望向他身後,沒見着祝雁停的身影,心下一嘆,但沒說什麽。
還沒到開席的時候,衛氏喝着茶說起蕭榮的婚事,說幫他相中了一戶門當戶對的貴女,是夏南侯府的嫡女,那女郎她瞧了許久,性情相貌都是頂好的,等過了年,就叫媒人上門去說親。
蕭榮其實早該成婚了,只是之前幾年家中出了太多事,在西北又找不着合适的,才耽擱下來。
“我瞧着準備個把月,入夏時就能将人娶進門,快的話,明年家裏就又要添丁了,如此我也總算能将這肩上的擔子都撂下了,待阿榮的媳婦過了門,這家中的大小事情就讓阿榮的媳婦去操持吧。”
蕭榮鬧了個大紅臉,老老實實地低下頭去,不知當說什麽好。
蕭莨淡淡看他一眼,與衛氏道:“阿榮的婚事我心中有數,母親暫且不用操之過急。”
衛氏一愣:“夏南侯府不好麽?你是有何打算?”
她自然也知道兒子如今身份不同,将來……,她雖憂心萬分,但蕭莨已然決定那麽做了,就不是她這個後宅女眷能說得什麽的,若真能成事,日後蕭榮的身份亦不會低,故在婚事上她也是考慮再三,夏南侯老實低調,從前與他們國公府就是交好的,那女郎也确實是百裏挑一,她原以為再沒比這更好的了。
蕭榮遲疑地看着蕭莨,同樣不解其意,蕭莨問他:“你見過那女郎?可是心悅于她?”
“沒,”蕭榮趕忙解釋,“我今日也是第一回 聽伯娘提起,我如今每日都早出晚歸在衙門辦差,哪裏來的那個心思啊。”
蕭榮在戶部當差,是蕭莨特地安排他去的,與賀熤私下的對接,也一直都是他在做,從未出過什麽岔子,他雖無什麽大才,倒也是成器的。
蕭莨見他言語間不似摻假,點點頭:“那便再看看吧。”
衛氏看蕭莨已有主意,自知自己多說無用,便不提這個了,問起他另一件事情:“前些日子我叫人給你送去的那兩個丫鬟,……可還合用?”
蕭莨淡聲道:“母親,那兩個人我讓了她們看顧院中花草,下次您別再給我送人了,還是都留着您自個用吧。”
衛氏聞言眉頭一皺,像是生了氣:“我一個老婆子還會缺那兩個人麽?你如今官大了,別的事我是管不了你了,可你這後院的事情我難道也不能管?這裏都是自家人,我便也直說了,我知道你将雁停關着,且就關在你自個屋子裏,我見不得你這副做派,你要是還想要他,就将人放出來,給他應有的尊重,你要是因為先前那些事情覺得心中難平,沒法再跟他做夫妻了,也大度些将人放了,跟他和離,從此一刀兩斷,別一直這樣吊着,上不上下不下的,叫人看笑話。”
蕭莨垂了眼,未有接話。
蕭榮有些擔憂地看着他,想要幫腔,又不知該說什麽好。
“你倒是說話!”衛氏低呵。
沉默一陣,蕭莨道:“母親,我與他的事情,您就別再過問了。”
“你——!”
衛氏氣不打一處來,坐在她身側的珩兒忽然攀住她的手,軟聲道:“祖母,珩兒餓了,我們去用膳吧。”
那些沒沖出口的訓斥之言被珩兒一打斷,又生生咽了回去,衛氏心神疲憊,蕭莨這副油鹽不進的模樣,更是叫她覺得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她也懶得再說了,捏住孫子的手,緩了聲音:“好,去用膳。”
餐桌上,蕭榮與蕭莨敬酒,似是看出他心情不好,陪他多喝了幾杯,衛氏懶得再管他們,未有制止,到後頭兩個人都有些喝高了,被下人攙扶着離開。
出門時見蕭莨步伐不穩,珩兒的小臉皺成一團,擔憂問他:“父親,你喝醉了嗎?”
“喲,你個小東西還知道喝醉是什麽意思啊?”蕭榮故意逗他,伸手去撥他的臉。
珩兒噘着嘴避開:“知道,小叔叔就喝醉了,臉紅得像猴子屁股,羞羞。”
蕭榮哈哈笑。
蕭莨低聲提醒兒子:“不許說這麽不雅的詞,走吧,我們回去了。”
珩兒乖乖跟在蕭莨身後,牽着他的衣擺,一路擔心地看着自己父親。
蕭榮跟上來,難得又變回從前與蕭莨一塊玩耍時沒大沒小之态,與他勾肩搭背,笑問他:“二哥,你不同意伯娘為我選的婚事,可是已另有了人選?說給弟弟聽聽呗,也好叫弟弟心裏有個數。”
蕭莨停下腳步,喉嚨滾了滾:“你可有心儀之人?”
“沒啊,我就壓根沒想過這門子事情,不過成婚也挺好,要是能生個珩兒這麽好玩的小娃娃,就更好了。”
蕭莨平靜與他道:“豫南的守将陳倍庸僅有一獨女,甚為愛之,那女郎年十六歲,是豫南當地頗有名氣的才女,聽聞性子活潑,長得也不錯,你應當會喜歡。”
蕭榮聞言有一些意外,陳倍庸他自然知道,章順天當初占了大半個豫州,唯獨豫南啃不下來,就因為有此人在。
哪怕如今他們戍北軍早已收複了豫州北部,想要拿下豫南依舊不容易,豫南還與聰王的地盤接壤,雖聰王幾番拉攏,陳倍庸都沒理他,但隔着一個豫南,他們想要出兵打聰王,就得繞路,總歸是麻煩。
蕭榮松開勾着蕭莨的手,面上恢複了正經之色,不解道:“可二哥你的打算不是先出兵吳越,攻打成王麽?豫南那邊暫且不予理會便是了。”
蕭莨微微搖頭:“豫南地處中原腹地、兵家必争,若是能先拿下豫南,待我方兵馬入了吳越,便能與豫南的兵馬形成兩路合抄之勢進攻聰王,叫其逃無可逃。陳倍庸是個能人猛将,之前一直沒站隊,龜縮豫南不出,也沒有向外擴張的野心,只求明哲保身,他的德性并無不好之處,我不想浪費兵力與之死磕,更願将之收為己用,但先前幾次派人送去诏令,他都沒有收,只能用些其他的法子。”
蕭榮遲疑道:“他既不肯接我們送去的诏令,又不應允聰王那邊,到底想做什麽?”
“陳倍庸的個性就是這樣,謹慎過了頭,他應當還在評估天下形勢,不想過早站隊罷了,他這人唯一的軟肋就是他那女兒,若你能用誠意打動他,讓他覺得能将女兒交托給你,或能叫他倒向我們這頭。”
蕭榮一時不知當說什麽好,撓了撓頭:“倒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娶誰對我來說都沒差,若那女郎真是你說的那樣,就更沒什麽不好了,二哥,你既已有了主意,為何先頭與伯娘說起時會有猶豫?可是因為覺得如此做與二嫂當年無異……”
“我們可曾欺騙陳倍庸和他女兒?”蕭莨淡聲反問他,“我會明明白白地派人去提親,說清楚我們的目的和打算,讓他們自己做選擇,若是陳倍庸願意嫁女,自是皆大歡喜,若是不願意,那便算了,我先前猶豫,只是因為母親突然提起你的婚事,我以為你已心中有人,若是如此,我自不會勉強你,再想其它法子便是。”
蕭榮應道:“那就這麽辦吧,年節一過,我自個去豫南求娶,也顯出我們的誠意。”
他說着一頓,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翼翼地提醒了蕭莨一句:“二哥,說實在的,其實比起我,你自個娶了他女兒,我看他或許會更樂意……”
蕭莨的眸色比黑夜更沉,輕閉了閉眼,回身将一直綴在他身後的珩兒抱起,沉下聲音:“我已有妻。”
蕭榮回神時,蕭莨已抱着珩兒走遠。
将珩兒送回他住的院子裏,蕭莨将人放下地,溫聲提醒他:“進去吧,早些睡。”
小孩攥着他的手,仰頭問他:“父親,你要娶別人麽?我知道娶是什麽意思,書上有。”
“不會,”蕭莨的聲音有些啞,摸了摸他的頭,“進去吧。”
“……那父親你一定不要娶別人噢。”小孩不放心地又叮囑了他一句,這才乖乖牽着嬷嬷的手進了門。
蕭莨怔愣須臾,轉身離開。
他沒有立刻回去,一個人在園中的亭子裏坐了許久,又叫人上了酒來,自斟自飲了半壺酒下肚,直到夜色更沉。
戌時。
蕭莨回到正院,被下人扶着進門時還有些站不穩。
祝雁停趕忙迎上去,扶住蕭莨的胳膊,蕭莨收住腳步,微眯起眼,定定看着他,神色瞧着并不十分清醒,不知在想些什麽。
祝雁停聞見酒味,皺眉問跟随他出去的下人:“生辰宴不是沒請外人麽?王爺怎還喝醉了?這是喝了多少?”
下人小聲解釋:“是榮郎君,說今日難得王爺生辰,非要拉着王爺喝酒,老夫人也沒攔着他們,後頭兩個人便都喝多了。”
至于之後蕭莨又獨自一人在園中喝酒,他猶豫過後并未說出口。
祝雁停輕抿唇角,望向蕭莨,小聲問他:“喝那麽多酒做什麽?又不是為了應酬。”
蕭莨擡手,扣住祝雁停肩膀,猛地将他攥向自己。
倆人近到近乎呼吸交融,一衆下人俱都低了頭,蕭莨帶着薄繭的拇指腹緩緩拭過祝雁停的紅唇,祝雁停靜靜看着他,眸眼中像盛着細碎的亮光。
蕭莨的目光微黯,閉了閉眼,又将他撥開。
祝雁停一怔,回神見蕭莨已進了東間去,趕緊追過去。
和下人一起扶着蕭莨在榻上坐下,祝雁停拿了個靠枕來墊在他腰後,又吩咐人送熱水和醒酒湯來,匆匆忙忙地拿出香油給他揉按頭部,就怕他今日喝了酒夜裏又要犯頭疼。
蕭莨閉着眼睛靠在榻上,祝雁停幫他按了一會兒,拿起剛送來的醒酒湯,輕吹了吹,遞到他嘴邊:“喝這個吧,喝了會舒服些。”
安靜一陣,蕭莨才睜開眼,接過他手裏的醒酒湯一口灌了,祝雁停又拿起沾了水的熱帕子擰幹,幫他擦臉,被蕭莨不耐煩地揮開手。
蕭莨的聲音幹啞:“你下去吧。”
祝雁停不肯,蕭莨這副模樣,他若是不在這守着,今夜定是誰都睡不好了。
他猶豫問蕭莨:“你不高興麽?今日不是你生辰麽?為何還是不高興?”
蕭莨重新閉起眼,不願再與他說。
祝雁停看着面前神色冷淡的蕭莨,認真回想今日自己又有哪裏沒做好,惹了他不高興,想來想去都沒個頭緒,只能算了。
明明,……之前出門時還挺好的。
蕭莨閉目養神一陣,随手拿起本書,才翻了一頁,祝雁停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喝了酒就別看書了,眼睛會花的,一會兒又頭疼了,早些睡吧。”
蕭莨不由皺眉:“你煩不煩?我讓你下去,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祝雁停默不作聲地倒了杯熱茶給他,蕭莨不接,只陰着一張臉,眼中盡是不耐。
祝雁停将茶杯擱到蕭莨手邊,輕握了一下他的手,在蕭莨發脾氣之前又立馬松開,嘆氣道:“大晚上的,怎麽這麽大的火氣,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了我什麽?是老夫人麽?她應當也是擔心你,才會提起你我之事。”
“別不高興了,你若是不痛快,有火沖着我發就是了,別憋在心裏。”
“……真的生氣了啊?”
見蕭莨還是不理自己,祝雁停去将擱在案上的那個筆筒取來,遞給蕭莨看:“你先前是不是就看到了?這竹子是我叫人幫忙回去我們原先住的那個院子裏砍來的,我手笨,弄壞了好幾根竹子,雕了快半個月才雕出來,沒你原來雕的那個好,可我已經盡力了,送給你,你別嫌棄。”
祝雁停将筆筒塞進蕭莨手中,執意要他看,蕭莨的手指摩挲了一下那略顯粗糙的表面,似是想到什麽,神色愈發冷:“擡起手來。”
祝雁停略微局促,猶猶豫豫地擡了手,他原本修長纖細的手指上多了好些道細小的割傷,這些日子他一直小心避着,才沒被蕭莨看到。
蕭莨的眸光一黯:“誰叫你做這個的?”
祝雁停尴尬解釋:“我想做就做了,沒想到會這麽難……”
那筆筒被蕭莨随手摔下地,在地上滾了幾圈,一直到牆角才停,蕭莨冷道:“你覺得我會稀罕這個?還是你以為送我一個一模一樣的筆筒,就能當從前那些事情都沒發生過一筆勾銷?當初被你摔了的那枚玉佩呢?你也能還我一塊一模一樣的?”
祝雁停怔住,摔碎的那枚玉佩是一百多年前先祖皇帝賜下的禦賜之物,他要到哪裏去再找一枚一樣的,還給蕭莨。
碎了的東西,如同筆筒、如同玉佩,即便他有辦法修複,即便他再做一個,也終究不是原來的那個。
摔碎的玉,也是他和蕭莨關系破裂的開始,仿佛注定了一般。
祝雁停低了頭,沉默一陣,過去将筆筒撿起,拍掉上頭的灰,擱回案上。
蕭莨不出聲地看着他,祝雁停走回來,輕聲道:“不想要就算了,明日我收走便是,你別生氣。”
蕭莨猛地擡手,将之攥過去,祝雁停被拉扯得腳步踉跄地跌下,又被蕭莨按住翻身壓在了榻上。
蕭莨的手撐在祝雁停腦袋邊,低垂着眼,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黑眸中隐有血色泛濫。
祝雁停不敢再亂動,回視着蕭莨,目光裏盡是順從,他心疼極了這樣的蕭莨,他知道蕭莨放不下他,但又拔不出深紮在心裏的那根刺,只能用這樣的方式發洩那些無處言說的苦悶,他甘願受着,只要蕭莨能好過一些,他做什麽都願意。
蕭莨的呼吸逐漸粗重,祝雁停擡手輕撫了撫他的鬓發,喃喃念道:“王爺……”
蕭莨捉着祝雁停的兩只手舉到頭頂,随手抽下身上腰帶,用力捆住了他手腕。
祝雁停并不掙紮,任由蕭莨扯開他的衣裳,一口咬在肩膀上。
他的身上到處都是蕭莨咬出來的印子,這段時日一直就未見好過,他也樂意将這些印子留更久一些。
蕭莨粗喘着氣,一手掐着祝雁停的下颚,不斷收緊,激烈情緒在他滿是晦澀的雙瞳裏翻滾得愈加洶湧。
蕭莨的手勁過大,或許是被粗暴對待得疼了,祝雁停的眼中泛起淚光,怔怔望着蕭莨。
蕭莨将捆住他手腕的帶子扯下,擋住了那叫他越看越心煩意亂的雙眼。
他俯下身,在祝雁停耳畔粗聲呵斥:“不許哭。”
祝雁停哽咽一聲,側過頭,一個輕吻落在了蕭莨的鬓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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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