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兩姝并芳
若論這當世美人,首應提及的,便是仲绮與帝璨。同為女子,卻是兩般境遇,端得聞者嘆喟,聽者惘悵。
仲绮貴為邊滄帝女,卻依舊制,不貫皇姓。傳于市井之間,只因了排行,落個“仲”字。若是偏逢了祈天、歲诏一類大事,才見得以“昧氏仲女,绮”這般繁複稱呼加在身上。
當得天下間唯獨容貌并肩了仲绮的女子,帝璨卻就相異許多。
今時今日天下二分,這廂卻左了邊滄,依照祖制,世代女帝,無一例外。當朝聖主,便就是這穹央璨帝洛淺妖。帝王名諱,雖實應避諱,可卻是人盡曉之。總歸不似了那昧氏帝姬,多被道去的,不過稱號。
人道,仲绮之美,冠于邊滄,帝璨之美,亦壓穹央。是時二國分立,兩姝并芳,實為天下盛景佳話。而這海河清宴,物阜……
“夫人……”
見我起身欲走,奚汀不解地出言喚我。
“這接下來,便不過是些慣常的歌功頌德。”笑着回望向她,我話中隐了暗意:“若是遲了,那位尋不見我,怕是又要鬧了。”
走出這京商嬰氏所營的茶樓趵華,說書先生的聲音早已難辨,可方才那番将公主與帝皇相較而談的話語,卻仍回蕩在心。
“夫人……您說那邊滄的二公主果真比得上咱們那位?”奚汀似也放不下茶樓裏說書先生一番言論,思忖半晌,終是問我。
“你這妮子,聖上天顏豈是這般随意置喙。”無奈地食指戳過她光潔的額,寵溺而嘆。
“夫人莫要偏板着臉,您心裏呀,這會可高興着呢,奚汀豈會瞧不出來?”鼓着櫻粉的腮,狀似吃痛般揉揉額頭,她語氣滿是委屈,那雙琉璃般的眼珠偏生轉得狡黠。
是啊,怎會不喜呢,想想恍然一瞬,那個粉雕玉琢的嬌軟娃娃,便出落成了這般,雖則并非我的骨血,卻是到底由我一手帶大。想那昧绮,雖至今尚未親眼見過,到底是一國之美,勝了群芳。而世人皆将她與帝璨并論,我的璨兒,當是不輸給她分毫。只是……
“夫人……夫人……”回過神來,奚汀竟在一旁偷笑:“您這神情……慈祥得都快趕上那嫁女的阿婆了……若您還不承認心裏這會想着那位,奚汀回去可就要好好向沐伢她們念叨念叨了。”見我不予争辯,這丫頭順勢暴露出她最是奸猾的一面,金玉而交般的笑聲,灑了一路。
撤了晚膳,坐于鏡前,任奚汀靈巧的手穿梭發間,解着釵環,恍惚困頓間,想起白日裏她無意所提的嫁女……璨兒如今,也該到了這般光景,皇室嫁娶,更是大事,也怪我這便宜姑母做得甚是粗心的,未能為她早做準備……可誰又能說,宮中府中,全盤打點,我便是再過粗心,也終歸是心裏暗自,不忍逼她……
“夫人您又走神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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循聲望去,奚汀早已打理好了這逶迤至地的如瀑青絲,疊着雙手立于一側,細細看我。
“夫人您又在想着王上呢……”
再次開口,卻是全然只為調侃,她眼裏的促狹,生生挑起我白日中未全散去的窘然。
“咳……好奚汀,我承認,我承認還不是麽,我的确是在想着璨兒。”見勢不好,我即刻從善如流,不再硬撐:“奚汀你早先的話,确是提醒了我,璨兒今年已是十三,這豆蔻年華一旦過去,便要着手笄禮與大婚之事了。”
見我這般說辭,奚汀面有難色,輕咬了下唇,吞吐言道:“夫人……夫人可曾記得今日那位說書先生的話?”
“自是記得。”不知這丫頭到底想到了什麽,話鋒轉得如此之快。
“那位先生的話,雖則無差,可若是依着終日裏見慣了王上樣貌的奴婢而言,卻得是這般道來。”奚汀屈了雙膝,輕跪下來,目光不敢望我,卻是聲音不失平緩:“若問這世上當得起豔絕天下四個字的,恐只有穹央的王上,洛淺妖。可非說起當世最美的女子,卻獨一人,穹央罹姬。”
見我一副實難跟上她思路的模樣,奚汀望進我的眼睛:“夫人很美,是美到不真實的那一種……太過純粹,以至于甚至有時稍離了夫人,便會唯恐再也觸不到般。”再次将目光錯開我的注視,她此時垂下頭去,才是真正入了重點:“可是王上,從不離開夫人身邊。王上雖也是美,卻似驚心動魄般敲在心口。王上的美那般霸道,夫人的美便只剩下一個單薄的美字,以至于被人所忽略。長此以往,可嘆世人只将仲绮與帝璨并為一處,卻竟是不知,穹央罹姬,此世無雙。”她頓了頓,雖仍是垂頭,背脊卻挺得很直:“奴婢口無遮攔,若有冒犯,夫人盡請責罰。可奴婢話已至此,夫人當是明了,甄選驸馬,還需從長計議,徐而圖之。女帝成婚,夫人勢必遷至宮外。可王上對夫人之親之敬……而今并非一瞬朝夕,便可離得夫人。若是欲對王上言及此事,還望夫人再三慎重。”
原來不曾經意之間,那個孩子,竟粘我至這般。就連看在一旁的奚汀,都是比我更加明白。如今看來不是一句言語,便可輕易将那孩子遣開……究竟是怎樣的形影不離,甚至左右了市井傳言,連容顏這種難以仲裁的缥缈東西,呵,竟都被她搶了風頭。
“若問這世上當得起豔絕天下四個字的,恐只有穹央的王上,洛淺妖……”安寂的靖罹宮中,擁被倚坐床頭,唇齒間徑自咀嚼奚汀的話語,我苦苦笑出。
若問這世上當得起豔絕天下四個字的,恐只有穹央的王上,洛淺妖。可唯獨我罹亂一人知曉,璨兒她風華絕代,寫盡妖嬈的容貌之下,褪了鉛華,便只是一張清淨稚嫩的少年面龐。我自他呱呱墜地便一手拉扯,全心栽培,看着他成長為如今的清冷少年,卻也承載着他母皇對他的那份愧疚,從未逃脫我自己內心的煎熬。可情勢所迫,天不遂人,如今這般境地,我卻是要一再将他苦苦相逼。
皇姐,您在天之靈,可曾為了您這可憐的孩子,有過傷心?若您不忍,您又怎麽讓亂兒忍心,迫他傷他,至體無完膚……又或許,你所虧欠與我的,不過是那時,我所虧欠給那個人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新坑喲~妹子們不要大意地跳進深坑,咳,投入我的懷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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