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降世三

? 魔界攝魂殿，陰冷，昏暗。

“尊主，聖哲君也該回來了。”一身妖冶的女子，媚若無骨，倚靠在魔尊的王座旁，赤紅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似乎已等得不耐煩了。

她這副情态端的是魅惑衆生之貌，也不枉她那“媚古”之名。

王座上的男子周身浮動着暗色煞氣，身披玄色鬥篷，看不清樣貌。聽得媚古抱怨，他先是哼笑了一聲，如同聽到了什麽笑話：“他如今是神，連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怎可能像條狗一樣追着主子跑。”

“他倒是今非昔比了。”媚古遺憾得直嘆息，嘟起櫻桃小嘴，不過片刻忽而又笑了，“聽聞冰凰三日前便已在天界現身，我們只等着看好戲吧。她呀，肯定會跟天界對着幹。”

“你一向會讀人心，此事又有何見解？”魔尊饒有興趣地扭頭看向媚古，玄色的鬥篷下閃着兩點駭人的紅光，似是他的眼睛。

“天界那個廢物皇子，呵，冰凰放過他實在是出人意料。但他是個不安分的，必定會去惹事，我們只需要添把火，加點油就成了。是也不是啊，我的尊主。”

她說到一半，便極具媚态地倚靠在魔尊腳邊，輕咬着嘴唇，笑意盈盈。

“哈哈哈——”魔尊開懷大笑，邪氣而嘶啞的聲音在攝魂殿中肆意回蕩，久久不散。

他對媚古的話自然是非常贊同：“不錯，仙界必敗在修光手裏！這小子看似不凡卻遇事沖動，且心術不正。有他在，仙界遲早是本尊囊中之物！”

蕩平天界，稱霸八荒，自第一任魔尊混劫以來這便是衆魔之所向。五百年前，天帝為修光修複雙眼，動用本源龍氣，魔族趁機大舉進攻，差一點便攻克仙界。沒想到的是，本該被關在極寒之地受盡刑罰的芠瑛上君卻突然出戰。更沒有想到的是，聖哲君竟然戰死，累及聖火波動，以致魔界不得不撤兵。

魔尊想着，望向殿中熊熊燃燒的紫色火焰，猛地噤聲了。

聖火乃魔界至關重要的東西，一旦熄滅，魔界便失去了煞氣之源，雖不至崩塌于瞬息之間，但遲早泯滅。

當時，為了攻克天界，聖哲君吸取了聖火之精髓。他一死，聖火自然受到影響。至于魔尊本人為何不親自出戰，而寧願讓聖哲君動用聖火，自然是有原因的。

與天界的服從不同，魔尊這個位置向來能者居之，自混劫以來已歷四任魔尊。他當日若親自進攻仙界，成功拿下自然是大功告成。若然負傷，必定被有心者取而代之。

“喲，赤蛇，你也等不及啦？”媚古倒是沒在意魔尊突然的沉默，瞅着從她袖中慢慢爬出的小蛇，捂嘴媚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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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蛇黑紅相間，雖只拇指粗細，行到處卻無人敢随便靠近。媚古無意攔它，任由它慢悠悠爬到了臺階下面。

它在攝魂殿正中停了下來，仰起蛇頭朝着上方吐信子，嘶嘶的聲音聽起來煞是興奮。魔尊從王座上走下來，見沉悶了數百年的赤蛇來了精神，便了然于胸。

好濃烈的一股至純之氣。

赤蛇望着的上方，一團無根之火毫無征兆地突然顯現。烈焰張狂熾熱，一時将陰暗了萬年的攝魂殿也照了個透亮。

“聖哲君？”媚古這才跟着靠過來，身上的緋色長裙無風自動，鳳眼眯成月牙，嗔怪起來，“還以為聖哲君把奴家給忘了呢。”

焰火逐漸收攏消失，只餘一個人端端站在攝魂殿正中，手中托着搖頭晃腦的赤蛇。他一身暗紅金邊的勁衣，同色的頭發規整地束起，眉間一團焰火印記疏狂奪目。

他還是原本的模樣，過分硬氣的臉，深邃到看不透的眼眸，卻少了魔該有的煞氣和陰冷，在這魔界竟顯得格格不入。

“呵，這還是你麽，聖哲君？”媚古嘴上失望，卻已經貼了上去，柔荑勾住他的脖子，往他耳朵裏輕吐了一口氣，“可想死奴家了，不管你變成什麽樣子，奴家都喜歡着呢。”

聲音如三月裏春水碧波微蕩，又似美人發絲撩過心頭。

“你可是一點都沒變，還是那麽會勾人。”他笑了，聲音再也不似從前那麽陰冷嘶啞，而有着一種說不出的風流。他擡手輕輕拂過媚古的臉……不愧是魔界第一美人，這肌膚真是滑嫩的很那。紅唇烈焰，媚眼如絲，足将人迷得忘了本心。

“可惜，你的記性變差了。我是否說過，千萬不要碰我，否則，會死得很難看的。”這話說得很輕，只那“死”字似乎重了點。

他與媚古雖一個左司，一個右司，地位相等，卻實力相差甚大。他的話，即便是開玩笑說的，也沒幾個敢真的當玩笑聽。

媚古離了他的身，揉着衣袖嗔怪道：“那麽兇做什麽，奴家好傷心呢。”

魔尊重回王座，全不理這兩人在說什麽，鬥篷下的那雙眼睛比血更紅，慢慢悠悠地這才開了尊口：“聖哲君，可還記得你的誓言。”

殿中熊熊聖火燃燒，映照着他一張不辨喜怒的臉。眉間的火焰印記分明不是真的火，卻比聖火還要炙熱幾分。

他躬下身子，如同千年前初見魔尊那般。

“願永生永世，效忠尊主，直至六界八荒歸順我族。否則，聖火焚身，永無輪回。”他說得不疾不徐，道出他三千年前發下的誓言，一字不差。

“不錯，你記得很清楚。”魔尊高坐王座，很滿意，“對着聖火所發之誓言，若有違背則當即兌現。遵守承諾，這是魔與仙的不同。即便是神，若違背誓言，聖火的憤怒一樣是逃不掉的煎熬。”

這煎熬哪怕是魔尊也承受不了，聖哲君卻不見絲毫慌張，嘴角帶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輕輕撫摸着赤蛇的小頭：“煎熬？區區聖火，能耐我何。即便是烈火焚心，半神之軀花個千百年的，也就挺過去了。”

“聖火原本便奈何不了神，自然無法真正懲戒與你。”魔尊被反将了一軍，卻一派氣定神閑，叫媚古夾在中間，好不懊惱。

“聖哲君就留在魔界嘛，奴家可盼了你好久。他們一群歪瓜裂棗的，哪個都沒有你好看。”她說着便又要膩歪了上去，一記粉拳打在他胸口。

正主還未說話，赤蛇卻已沖她露出兩顆毒牙，一股煞氣溢出朝她噴過來。

她靠近不得，惱得跺腳：“枉我照料你五百年，你主子一回來就兇給我看。什麽赤蛇，我看該叫你忘恩負義蛇！”

聖哲君倒是懶得搭理媚古，他的嘴角雖然始終笑意淺淺，卻令人覺得并非好相與：“尊主英明，話及此必早已有所打算。還請尊主告知，這次又要為尊主做些什麽，才能換回自由呢？”

“好！不愧是本尊最器重的，本尊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哈哈哈——”魔尊大笑，鬥篷下的兩點紅光越發刺眼，顯得極度興奮，“完成最後這次任務，從此你便是自由之身。這是本尊在聖火前對你的承諾。”

“還請尊主詳細告知，我也好早日完成任務。”

“找到法華杖。”

“法華杖？”他挑眉，這名字好生熟悉，不禁被勾起了興趣。

“不錯。這是皓天所有之物，自三萬年前皓天與混劫的一役後，它便失去蹤跡，再也沒有任何人見過。它若有心将自己藏起來，除了皓天本人誰也找不到。如今他的內丹被你和天界那只冰凰所吸收，神器認主，你二人定然可以感知法華杖的所在——我最得力的手下，聖哲君，當你親手将它交到本尊手上之時，便是你自由之日。”

如若魔尊得到法華杖，毀滅仙界易如反掌。

聖哲君眯了眯眼，不置可否，卻低下頭撥弄幾下纏在手腕上的赤蛇，問道：“你覺得怎樣呢？”

赤蛇吐着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看起來是贊同的。法華杖既然認主，若被魔尊所用也不至于傷及原主，于他來說無甚威脅，是兩相得宜的交易。

“成交。”

“爽快！那麽，本尊在這裏，等着聖哲君的好消息。”

話音未落，只見一道火光呼嘯而過，原本立在殿中央的人瞬息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媚古不過晃了下眼，便沒再見到人，委實沒料到他一人一蛇連個招呼都沒打就走了。她嬌跺了兩下腳，轉頭沖着魔尊嬌嗔道：“尊主就這麽放他走了？。”

“他已不是魔，非我族類，若不是被聖火牽制，絕不可能還會回來。如此交易，本尊不虧。”

“可是放他走了，來日他跟尊主做對如何是好？”

魔尊哼笑一聲，混不在意：“所謂‘六界歸順’，不過是攻克仙、妖、鬼這三界罷了。神創天地日月，包括魔，心容萬物，一視同仁。只要本尊不動六界之本源——人界，神便不會插手。”

“我們魔，也是神創的？”這個說法，媚古還是頭一回聽說。

“天地日月為神所創，我族自然也因神而存在。魔永遠不會是神的對手，除了……”魔尊站在聖火前，頓了頓，“除了完全吸收聖火的混劫。”

混劫能夠和皓天難分伯仲，被魔族傳為神話，全都是因為聖火的關系。

“那如果尊主也完全吸收了聖火呢？”

殿中的聖火燃得正旺，紫紅色的火焰沖三尺之高，卻照在四處更顯陰沉。它是煞氣之源，一般的魔只能遠遠汲取它散發出來的煞氣，更別提将它吸收。

回想起來，當初聖哲君吸收聖火精髓之時，魔界都把這當作大事。

“聖火自那一役後便受到重創，殘缺了一部分，不可能再恢複如初。也是因為混劫的貪念，魔界才淪落至此。別忘了，五百年前聖哲君只是吸收了部分聖火精髓，他戰死之時聖火便險些熄滅。”

媚古收起媚态，難得正經，轉又問道：“剛才尊主說了，神包容萬物。那麽火鳳冰凰作為半神，即便從前有什麽糾葛，如今是不是也不會輕易相互動手了？”

“不錯。”

媚古終于了然了，喟嘆道：“難怪，聽說冰凰連過去的恩怨都不打算計較了，看來的确擁有神的心性，也不全是因為抵消天帝當年的不追責。要知道，她從前做芠瑛上君時，看起來大度，實則睚眦必報，小氣得很。奴家聽說，天界那廢物皇子，便是偷看她沐浴被刺瞎的雙眼……啧啧，倒是可惜了，沒把天宮那幫僞君子好好教訓一番。”

“遲早會的。”魔尊呵呵笑輕笑，捏着媚古的下颌，心情頗好，“許久沒見你在什麽事情上這麽正經。罷了，你既喜歡他，便跟過去吧。”

媚古長嘆一聲，眼中确實笑意盈盈，卻貼在魔尊肩上咯咯直笑：“奴家心裏當然是一心向着尊主的，尊主要聖哲君的消息，奴家還不是得乖乖地做只跟屁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