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生死

? 因芠瑛不在身邊，冰火兩丹不能相互壓制，大動神力的聖哲君足足修養了近兩日才匆匆趕回玉溪山。

本以為自己這一退出，芠瑛應該已動用了法華杖，卻不想是人去山空，石屋中人已離去多時，卻遺留了一枚棋子在案上。

他拿起棋子，心中錯愕。

這不是芠瑛用來複活靈易最至關重要的東西麽，為何會被落在這裏？他鎖眉，感覺到什麽地方不對勁，難安下心。

回想起這一路走來，兩人已因兩丹互有感應，彼此雖為點透卻都知道，往後注定有千絲萬縷，難斷開的關系。

他稍作停頓，理了理眼下的情況，急急往魔界去了。

……

此時在天界的修光，蟄伏多時，早已将下界諸事盡理了個清楚。

昨日午後，撼海神君親自找來仙界，向天帝索要息壤和聖水。此兩件稀世珍寶豈可輕易給予，故而天帝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也不知那撼海究竟為的什麽，竟說出任由天帝抽離元神，以換取二物的話來。不論怎麽算，這都是比好買賣。

天帝少了最為有力的競争對手，而他，少了撼海這個阻礙，收拾起昆侖山和冰凰來也就易如反掌了。

等到撼海當真以元神得到二物，他派黑蓮在去一番打探，便得到驚天駭聞。

其一，靈易上君尚存殘魂，已被撼海神君以息壤和聖水重塑肉身；其二，冰凰不知為何，殺入魔界，此時已親臨攝魂殿之前。

得知此絕佳消息，想要繼續隔岸觀火都難。他詭谲一笑，按住腰間龍鱗寶劍，當機立斷下了命令。

既然冰凰在魔界，那昆侖山是顧不了了的。此時的昆侖山正在逐漸減弱，因為設下結界的主人——撼海，已經悄無聲息地隕落了。

只有兩個小小上仙，怎能抵擋得住他仙界千百仙兵的猛攻。

這個決定不必禀明天帝，待他蕩平昆侖，徹底穩固天帝寶座，看誰還能說他一句不是。

呵，待收拾了昆侖，在魔界大動幹戈，致使冰丹反噬的冰凰，要如何面對他的龍鱗劍！

魔界，攝魂殿。

芠瑛懸空在聖火之上，嘴角帶着一貫的冷冽笑意。然而她的眸子，比冰原還要冷上三分，望上一眼直冷進心底。

從一路殺進來，她已經耗了許多精氣神，冰丹也開始反噬，她卻好似絲毫未曾感覺到一般。

已經有許多年未上戰場了，而戰場對于曾被奉為仙界戰神的她來說，是最熱愛的地方。自複生以來便未曾好好動手過的她，此刻的快意已掩蓋了胸腔之中的寒冰。

就殺個痛快吧，殺到養精蓄銳為時已久的魔界再也振奮不起吧，也好圓了她五百年前沒能完成的夢。

她輕輕一動手，又是一輪冰霜刮過，幾欲滅了紫色絢麗的魔界聖火。

這最後一次的出手，為了她自己，也為了聖哲君。她欠了聖哲君的情，毀了他的愛，只能用毀滅聖火來還他。

隐藏在心底最深的那一抹情愫，直到今日她才後知後覺。

倘若聖哲君能夠安好，能夠平安喜樂，她的這條命雙手奉上又有何妨。如今靈易即将複活，她了無牽挂，唯有遺憾不能再見一面。

“冰凰，何故毀我聖火！須知我魔界早已偏安一隅，未在動仙界一兵一卒！”魔尊受芠瑛周身神氣所迫，已被壓迫至難以穩住腳跟，踉跄後退險些倒地。

而先前還巧笑盈盈，分析着如何坐收漁翁之利的媚古已七竅流血暈死過去。半神發力，況且還是未留餘地的全力，連他這個魔尊也難招架，媚古又如何受得了。

放眼魔界，一片冰原殘骸，凄凄慘慘，滿目瘡痍。不過是一盞茶的功夫，多年心血毀于一旦。

究竟是什麽，令冰凰發了瘋似的要毀了魔界，連總能洞悉隐情的魔尊也沒能想清楚。事實上，他根本沒有那個時間卻弄明白。

芠瑛沒有回答他，她向來不需要回答任何人。為了聖哲君一個人，她要毀聖火，就這麽簡單。

指節瘦削，白淨到剔透的手緩緩擡起，覆蓋在聖火之上。那跳動的火焰仿佛知道自己滅亡之期迎來，害怕地縮作一團。

魔尊見狀，周身散發出凜冽煞氣，化作一股濃黑巨龍纏繞在她周身，妄圖阻止。

芠瑛笑了笑，絲毫不将這股撕天裂地的煞氣放在眼中，就在魔尊近乎瘋狂的抵抗中，她催動了冰丹剩餘的全部力量。

“住手！”只聽得不遠處一聲大喝，急切焦灼。

是他，是聖哲君。沒想到他竟察覺到，匆匆趕來了，從魔界入口入一道疾風利刃，追趕而來。

芠瑛心中一動，卻未住手。

彭博洶湧的冰丹之力如同洩閘的洪水一般從她的體內注進聖火之中，頃刻間火焰扭曲變形，發出如同嘶吼一般的聲音。

那聲音，比忘川之中的嘶鳴慘叫，還要駭人。

轉瞬之間，寂靜無聲……陰冷的攝魂殿，徹底被湮沒在黑暗之中，只餘魔尊猩紅的一雙血眼驚恐地看着空空如也的火炬。

結束了……聖火沒有了。

芠瑛轉過身，正迎上匆匆趕來的聖哲君。

他滿身風塵，雙拳緊握，一雙眼竟似比魔尊還要血紅，滿臉寫着不可置信。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對他不冷不熱的芠瑛，會做出這樣玉石俱焚，不計後果的事來。

必是因為他的，雖然他并不清楚她的心思。

“你自由了……”芠瑛開口說話，聲音虛浮中含着幾分欣喜與解脫。

她很少笑，這一次笑得很燦爛，就像五百年前的芠瑛上君一樣，笑得了無煩憂，灑脫随意。

“你都做了什麽！”

聖哲君催動火丹，正待扶住她，立刻為她緩解反噬，卻見她的袖中飛出兩物，齊齊落在他眼前。

正是法華杖和鎖魂杯。

“素衣雖已灰飛煙滅……但鎖魂杯為她曾所有，可借助法華杖複生……她遭此一難，也有我的原因，如此便還清給你了。至于靈易，他尚有殘魂，已用不上了……往後，還望了替我去昆侖一趟，幫他順利複生。”

“閉嘴，還嫌自己精神太足了嘛。”聖哲君匆匆将兩物收入袖中，管不了其他，二度去扶她。

然而，她卻抽身後退，忽然自袖中又抽出一個細長小巧的東西來。

正是他曾送與的簪子。

“你讓我說完。”她将簪子牢牢握在手中，臉色蒼白，眼底是少有的溫和，“我重回世間，想要做的事已經做了，已了無牽挂。這一日，聖火毀滅，你重歸自由，冰丹毀滅，火丹永存……但願我今日之決定，能夠成全所有人的圓滿。”

她話中帶着倔強，自己定了自己的結局，也只是告訴他一聲，我就要死了，無需挂念，望君珍重。

話畢，将簪子生生紮進胸腔。只聽得一聲妙如清泉滴水，翠如玉斷的聲音響起，清脆悅耳……而這聲音卻在他聽來卻聲如洪鐘，讓他整個人頓覺天崩。

她化作一只鳳凰，形影淡去，一陣風吹來，就那麽散在眼前。他伸出手，觸碰到的已不過是一抹幻想。

就這樣，沒有給他一絲機會……殘忍地決定了她的死，和他的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