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皮蛋瘦肉粥配腌蘿蔔

“謝謝。”她對保安道謝，然後走出公寓大門，坐在門口的臺階上，打了個電話給陳喆。

“喂？”陳喆的聲音還是那樣低沉好聽。

“你怎麽突然跑了？”

“工作上有急事，不好意思，不能一起吃晚飯了。”陳喆現在的語氣很軟，讓唐又佳覺得奇怪。因為在她認識陳喆這麽多年來，他真的很少用這樣軟軟的語氣跟她講話。

“道什麽歉啊，當然是工作比較重要啊。只是你忽然來又忽然走，跟一陣風一樣。”

“‘輕輕的我走了，正如我輕輕的來；我輕輕的招手，作別西天的雲彩。’多潇灑。”

“哪裏潇灑了？我還以為……”唐又佳蹲在那裏，左手指尖在大理石臺階上滑來滑去。

“以為什麽？”

以為你又丢下我跑了。

當然唐又佳沒有說出口，她說：“以為你死了。”

“放心，我福大命大，才沒那麽容易死。”電話那頭的陳喆笑了兩下說，“倒是你，不要吃那麽多爆米花，要記得吃晚飯。”

“是是是，謹遵教誨。”

她正說着，忽然有個穿着白色衣服的男人出現在她眼前，對她說：“請問您是唐小難小姐嗎？”這個叫法，除了他還會有誰。

唐又佳捂住聽筒，對那個男人說：“我就是，怎麽了。”

眼前的白衣男人舉着一個塑料袋遞到了唐又佳面前，說：“這是您的皮蛋瘦肉粥加腌蘿蔔，一共10元。”

唐又佳滿臉黑線，還是對送餐小弟道了謝，并付了帳。她舉着那袋粥，重新拿起手機放到耳邊，說：“陳吉吉，就不能順便把錢付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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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不過謝謝你。”

“光用說的怎麽夠？”

“那要怎樣？”

“以身相許還差不多。”

“……”唐又佳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她徹底懵了。

“開玩笑的，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陳喆笑了，很明顯，剛才是耍她玩。就像以前一樣，陳喆總是喜歡捉弄她。

“呵呵。”

“我還有事，你快快把粥喝了，然後睡覺去吧。晚安。”

“嗯，晚安。”唐又佳舉着電話，卻遲遲沒有聽到電話挂斷的聲音。“挂電話啊？”

“哦。”然後唐又佳聽到了電話挂斷的忙音。

她打開那碗皮蛋瘦肉粥，就這樣蹲在家門口的臺階上吃了起來。皮蛋瘦肉粥配腌蘿蔔，是她的習慣，也是他的習慣。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

馬路對面的巷子裏，陳喆坐在他的車裏，眼睛直直地看着蹲在路邊吃粥的唐又佳，手上的煙一根接一根地燃着。直到看到她吃完，拍拍身上的灰，然後走回公寓，他才開車離開。

陳喆開着車沒有立即回家，而是在周圍兜圈兜了快要一個小時才回家。

他洗了個澡，将滿身的煙味洗去後走到廚房給自己下了一碗面。然後他的手機就響起了。

“喂？”在唐又佳看來極為不正常的甜膩口音是給女朋友的專屬。

“你怎麽沒睡？”對面孟茜的聲音懵懵的，應該是困了但還沒睡。

“你不也沒睡，這麽晚了。”陳喆拿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是淩晨1點鐘。

“人家想你了嘛。”

“我也想你。”陳喆笑着。

孟茜是個很會撒嬌的女孩子，按照唐又佳的話來說，就是“完全是陳喆的菜”。他從初戀女友開始就都是這個類型的。個子不高，不胖但絕對手感好，皮膚白白的眼睛大大的，愛撒嬌性格可愛。唐又佳一直吐槽他是個“蘿莉控”，陳喆不承認也不否認。

“這麽晚了沒睡，該不會去找小妹妹了吧？”

“除了你還有誰是小妹妹？忙的晚了，下了一碗面，吃完就準備睡了。”

“咦？竟然不是皮蛋瘦肉粥配腌蘿蔔？你宵夜不總愛吃這個？”

“偶爾也要換換口味呀。”

“真是難得，我以為你是一個念舊的人。”

“念舊的人也不一定是一塵不變的人啊。”

“阿喆總是像老頭子一樣說一些奇怪的話。”孟茜趴在床上，翻了個身，看着天花板的樣子仿佛看到了陳喆那張笑臉，右邊臉頰的酒窩讓人忍不住想要戳一下。

“是啦是啦，我就是老頭子啊，喜歡蘿莉。”

“不正經。對了阿喆，我周末就回去了，你有什麽想要的，我可以給你帶點兒土特産。”

“這個，就看你的心意了啊。時間不早了，困了的話，就快睡吧。”

“好吧，晚安。”

“嗯，晚安。”陳喆挂斷電話，看着碗裏的面條，卻失去了吃它的胃口，果然不是皮蛋瘦肉粥配腌蘿蔔就是不行。

他擡眼看着自己的房子，在市中心的好地段，很大的三室一廳，他一個人住确實很奢侈。他有好的家庭，好的學歷，好的工作，好的女朋友，明明一切都那麽的讓人羨慕，還有什麽好不滿足的？

他真的是越來越搞不懂自己的想法了。

***

陳喆在周六一大清早的時候收到了來自唐又佳的微信。內容是兩張圖片，一張唐又佳穿着黑色的裙子，一張是淺色上衣配牛仔短褲。兩張圖片都将她的大長腿暴露出來，讓陳喆瞬間驚醒。

怎麽回事？這是大清早的就不讓他安寧啊？

“你覺得穿哪件好看？”唐又佳問。

“這是要去相親？”

“不是啦，是要去聽音樂劇。”

“哦，和上次送你回家的那個男的？”

“嗯嗯。”

“牛仔短褲那個顯得年輕，但是你比較适合黑色裙子。”他回複道。

照片裏，穿着黑色裙子的唐又佳淺淺地笑着，那在大腿中間戛然而止的裙擺正好留出了讓想入非非的空間。那樣的唐又佳是恬靜又美好的，一如他記憶裏的那樣。

但是他記憶裏美好的唐又佳此刻正在被搗亂的屋子裏慌忙裝扮着。

她洗了個澡，認認真真地用直板夾拉直了頭發，然後換上那“适合她”的黑色裙子，配上黑色瑪瑙的耳環。精心設計過的妝容，配飾，包包和鞋子。唐又佳仔細想想，應該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麽認真的打扮自己了，同時也很久很久沒有這麽正式的約會了。想起來還真是令人激動啊。

她從早晨一直忙活到下午，在接到李淺的電話後才下了樓。

而她看到李淺的時候眼前一亮，因為他也穿了黑色，就跟說好的一樣。李淺看到唐又佳的時候愣了一下，那個瞳孔放大的表情讓唐又佳很是得意。

“你今天很漂亮。”李淺笑着說。

“謝謝。”

住在市中心附近的最大的便利便是交通方便，比如音樂劇進行的地方就在她家附近，走路15分鐘就能到了。幸好，考慮到這點的唐又佳今天腳上的高跟鞋并不累人。

音樂劇《獅子王》改編自迪士尼的同名動畫，所以現場帶着孩子來的家長也很多，唐又佳和李淺坐在中間倒是挺突兀的。

可是唐又佳卻很喜歡。凡是電影院裏上映的動畫電影，她沒有一部是錯過的。小時候爸爸買回來的《獅子王》兩部的卡帶她看了無數遍，然後是小神龍俱樂部裏播的《彭彭和丁滿》，她也一集不落地看完了。

對于這個動物世界版的哈姆雷特的故事，她已經倒背如流了，可是還是喜歡。

她應該算是一個念舊又強迫症的人，喜歡的電影反複地看，喜歡的音樂反複地聽，喜歡的食物反複地吃，怎麽樣也不會厭倦。

而她又是個感性又敏感的人，所以她會在辛巴終于回到自己的王國的時候開始流淚。明明就是給小孩子看的歡樂的音樂劇啊，而她卻一個人在那裏傻傻地流淚了。

唐又佳沒有看到，在她的身側，李淺的眼神沒有離開過她。

“不好意思，我太囧了。”唐又佳擦擦眼淚，餘光可以看到另一邊的小男孩在結束的時候一直驚恐地看着她。大概他沒看過誰可以在劇院裏哭成這樣吧。

李淺只是笑笑，然後給唐又佳遞紙巾。

晚餐在李淺選的小pub裏，外面看上去很普通，裏面的菜色卻很誘人，而且有唐又佳喜歡的德國黑啤酒。

李淺和她印象中的程序員完全不一樣，他不僅不古板，還很開朗，看得出來讀過很多書。

“現在很少有人那麽喜歡讀書了，你懂的，指上社會。”唐又佳豎起兩根大拇指，模拟着手機碼字的姿勢。

“小時候一直和爺爺奶奶住在一起，爺爺書櫃裏的書都被我翻遍了。”

“你是和爺爺奶奶住的？我高中那段時間也一直住在外公家來着，可是我外公是學工程的，書我都看不懂。”唐又佳想起外公書櫃裏那滿滿當當的工科書籍就覺得頭皮發麻。

“哦？那如果你當是看了，說不定現在是女工程師了。”

“我理科那麽差，想看也看不懂啊。那會兒看的最多的是漫畫。”唐又佳單手撐着臉，嘴巴微微撅起。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麽？”

“是個多愁善感，感情豐富的女孩子。”

“你真會說話，之前總是被人說是想太多。明明也有這樣正面的詞來着。”唐又佳喝了一口啤酒，說，“那你為什麽變成了程序猿啊？不是工作很枯燥嘛？天天碼code，debug，聽上去就很可怕。”

“不會啊，當初去學編程是想要讓自己換一個想法。”

“換一個想法？”

李淺摸摸下巴，想了一會兒說：“舉個例子，就是如果你是老師要教兩個班的學生，每個班各50個人，為了區分誰是哪個班的，你要記下來100個臉對應名字才行。但是用編程的思路理解的話，只要記得50個就好了，因為不認得的那50個一定是另外一個班的。”

“哎？聽上去很神奇。”

“本來，編程就是為了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快。”

“可是變得更快真的好嗎？我倒是覺得世界已經太快了。”

“嗯？”

“有的時候，我會想，如果時間能夠停下來等等我就好了。”她低頭喝了一口酒，搖搖頭說，“瞧，我又在說傻話了。”

“不會啊，下班後放松放松，放慢腳步，也是很好的享受。”李淺一如既往地淺淺地笑着。

晚餐結束，唐又佳和李淺有慢慢地走回了家。n市夏天的夜晚還是有些微涼，唐又佳穿着高跟鞋的腳終于也有些酸痛，走路變得更加慢了一些。

李淺看着她，說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讓你穿着高跟鞋陪我走路。”

“沒，沒關系的。”

然後忽然，李淺就牽住了她的手。唐又佳有些驚慌，有些不知所措。

“我拉着你，這樣你就不會摔倒了。”

然後李淺就這樣拉着唐又佳往她家的方向走着。

“我……明天有場球賽，你要不要來看？”

“球賽？”

“嗯，足球賽，和朋友的友誼賽。”

“嗯。”唐又佳點點頭，小聲地答應了，可是心思卻完全都放在自己被握住的左手上。李淺的手的熱度從掌心傳過來，一直抵達她的心髒。

這種少女般砰砰直跳的感覺真的好久違了。可是，心裏怎麽都不讨厭這種感覺呢。

陳喆有女朋友，她不可能一輩子就孤單一個人，然後巴巴地看着他。也許這個李淺會是個不錯的對象。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家門口。

“那個，我到家了。”

“嗯。”

“手——可不可以松開？”

“嗯。”李淺雖然嘴巴上答應了，但是手卻還是牢牢地抓着唐又佳的手不放。

李淺最終松開了她，卻又雙手抓住她的肩膀，然後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在她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唐又佳刷的一下臉就紅了，什麽成熟女人的老道經驗放在實戰裏面全部不奏效，她現在仿佛退化到了高中，整個少女心都粉紅了起來。

“那麽，明天見。”李淺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唐又佳呆呆地站在原地，揮了揮手，半晌都沒回過神來。

果然是高手啊，唐又佳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