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油膩的蘿蔔炖肉
唐又佳特地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顯得青春洋溢了很多,站在李淺的旁邊也不會顯得年紀很大。
他們坐在公交車上,車子晃晃悠悠地往李淺爺爺家的方向開着。這個方向也是通往戴立偉家的方向的,唐又佳看着車窗外面的街道,陌生又熟悉。
也許是昨天大哭過一場的關系,她現在看着這熟悉的街道,心裏沒有再起一點兒波瀾。她想,這樣的心境大概意味着,她徹底地放下了之前的一段感情。
她轉頭,李淺就坐在她的身邊,肩膀靠着肩膀,他微笑着看着她。唐又佳總有一種感覺,不管什麽時候回頭,李淺總在看着她,好像他一直都這麽看着她一樣。
心裏忽然一軟,對着李淺說:“幹嘛一直這樣看着我?”
“因為你好看。”李淺說話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的,唐又佳倒是心虛了。
“原來沒發現,怎麽現在才覺得你臉皮這麽厚呢?說這種話都不害臊的。”
“這叫誠實。”
看李淺一本正經地說着,唐又佳差點就相信他了,她癟癟嘴,看向別處。
李淺看着唐又佳懷腳邊放着的紙袋,有些好奇的發問:“這是什麽?”
“哦,”唐又佳指着紙袋說,“給你爺爺奶奶準備的禮物。”
“不用買禮物也可以的,其實。”
“那是你這麽說,我自己不準備的話,第一次見面還是有些失禮的。老人家大多喜歡文靜又懂禮貌的姑娘,我也得努力塑造一下形象啊。要不然,年齡比你大,又不懂事,被你爺爺奶奶讨厭了怎麽辦?”
李淺看着她眉飛色舞的表情笑出了聲,道:“你已經充分足夠優秀了,我爺爺奶奶一定會喜歡你的。”
“但願如此。”
“所以你準備了什麽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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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密。”唐又佳笑了一下,然後又轉頭看向窗外,頭一偏,正好倚在李淺的肩頭。
李淺不敢轉頭,用眼角的餘光看過去,欣慰且滿足地笑了。
李淺的爺爺奶奶家和唐又佳想象中的差不多,屋子收拾的十分整潔。那複古的木頭家具看上去有些年代了,而客廳一角的書櫥裏,密密麻麻擺滿了書籍,空氣中仿佛都有那舊書散發出的迷人的香氣。
唐又佳忽的就想起了自己的外公。
外公家裏也有一個巨大的書櫥,裏面放滿了她看不懂的工程學的書籍,甚至還有俄語和德語的書。她的外公偶爾對着她說着聽不出是哪裏口音的俄語,那大舌音讓她覺得十分搞笑。那個年代,俄語的重要程度大概跟今天的英語差不多,外公那樣的知識分子自然是說的順溜,但她是一丁點兒都聽不懂的。她偶爾會用英語對着外公嗆回去,卻沒想到,外公的英語能力也不差。
從外公到媽媽,再到自己,怎麽越來越退步了呢。外公見了,一定會難過的。只可惜,唐又佳的外公在她大二那年就早早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唐又佳看着李淺的爺爺,眼角忍不住濕潤了。她吸了一口氣,将自己的情緒掩藏住。
“爺爺好,奶奶好,我是唐又佳。”唐又佳笑得甜美。說起來,她從小就很讨老人家喜歡,就因為那張笑臉。年紀再小點兒的時候,那有些嬰兒肥的臉笑起來真的很甜。現在是消瘦了不少,卻依舊讨人喜愛。
“是阿淺女朋友啊,快進來,快進來。小姑娘長得真好看。”李淺的奶奶梳着一頭短發,銀發燙成小卷卷垂在耳邊。她身上穿着圍裙,似乎正在準備午飯。
“哦喲,臭小子不錯嘛,找了個這麽漂亮的女朋友。”李淺的爺爺态度也很好,這讓唐又佳大大的放了心。
她換了拖鞋走了進來,然後将手中的紙袋遞了出去。
“爺爺,這是又佳給您的禮物。”李淺說道,然後老爺子看着唐又佳腼腆地笑了。
“還有奶奶的。”她拿出紙袋裏一盒小的盒子遞給了老爺子,又拿出那放在地下的一大盒,放到奶奶的面前。
老爺子新奇地巴望着那要給奶奶的大盒子,掂量掂量自己手中的,好像小了不少,撅撅嘴看着不是很開心。
“哦喲,來就來嘛,還帶禮物。這是什麽呀?”奶奶用圍裙擦擦手,然後對着盒子左看看右看看,笑得合不攏嘴。
“這是按摩足浴盆,泡腳的時候還能順便按摩,可以促進血液循環的。”唐又佳把那一大盒子按摩浴盆放在茶幾的空位上,讓奶奶方便查看。
而老爺子那邊,剛拆開那體積小但包裝看上去更精美的盒子後,驚喜的眼睛都笑彎了。
“哦喲,這得是玉的吧?”唐又佳送給爺爺的是一盒玉質的中國象棋,年初的時候,有個項目是和一個工藝品公司合作的,項目結束後,那邊的負責人就送給她們組人手一副。戴立偉不下棋,她本來還想着送給方叔叔算了,可是一直忘了送過去,她一個人在家也不會自己跟自己下棋,便想着送給李淺的爺爺應該是正好。
“李淺說爺爺喜歡下象棋,我便想着這個送您最合适了。爺爺喜歡嗎?”她說話的語氣也是甜甜的,完全沒有在陳喆面前那撒潑的模樣。
“喜歡,喜歡。不過這東西也太貴重了。”
“不礙事的,這是之前客戶送的,我自己也沒法下棋,糟蹋了好東西。送給爺爺的話應該就可以物盡其用了。”
“可是我一個老頭子在家也沒人陪着下棋,阿淺最近也不常回來了。”
唐又佳轉頭看看李淺,然後笑着說:“那我以後經常和阿淺一起回來陪您可好?”
“好好好,阿淺你女朋友真懂事。”
李淺聽了爺爺的話,也松了一口氣,微笑着看着唐又佳。
“阿淺,來和爺爺下一局。”老爺子拉着李淺去了陽臺,手裏捧着那盒棋子,視如珍寶。唐又佳則随着奶奶去了廚房幫忙。
若說裝模作樣,那絕對是唐又佳的看家本領。小時候用嘴甜的招數騙取了一大幫子親戚長輩的紅包,雖然最終全數進了秦卓女士的錢包,不過,唐又佳倒是練會了一套怎麽讨取老人家歡心的方式——無非是嘴甜加上微笑。
唐又佳在家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女人,在廚房打下手也還算得心應手。再加上,見到李淺的爺爺奶奶,總讓她想起自己的外公外婆,是故更加自在了些。
唐又佳黏在李淺奶奶的身後打打下手,洗菜和切菜的姿勢都讓李奶奶很是滿意。
“小唐啊,看不出來,外表秀秀氣氣的,還蠻能幹的嘛。”
“以前也會幫媽媽或者外婆打打下手的,雖然做菜能力還不太行,但是打下手我可是很拿手的。”唐又佳拿着菜刀對着那滾圓的蘿蔔切了下去,刀刀幹脆。
“小唐啊,我聽小淺說,你們是在電影院認識的?”
“對啊,阿淺在電影院裏撿到了我的項鏈,然後就認識。結果住的地方也很近,上班還在同一棟大樓裏面,真的好巧。”
“那可是不得了的緣分啊。你說在同一棟樓裏面上班,你也是小淺公司的?”
“不是,我在他樓下的廣告公司上班的。”
“哦,那是做什麽的啊?”唐又佳偏過頭看了奶奶一眼,她臉上那隐約好奇又忍耐着不敢一次性問太多的表情真的和外婆好像。
“廣告設計師。”
“哦?那那些電視上的廣告都是你們做的嗎?”
唐又佳笑笑,将砧板上的蘿蔔撥進盤子裏,然後走到水池邊沖洗砧板,說道:“有一些是我們公司做的,但是我的話比較多的是偏平面的部分,就是報紙啊,雜志上的那種圖片的比較多。”
“哦哦哦,那還是個藝術家呢。剛見着你就覺得身上有種藝術家氣息。”
“奶奶說笑了,雖然是從事設計工作,但是距離藝術家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你父母是做什麽的?”
唐又佳手下停頓了一下,然後将洗好的砧板重新放回桌子上,然後說:“媽媽是自由職業,現在退休了在家。父親……很早就和媽媽離婚了,所以我也不是很知道他現在在做什麽。”
唐又佳沒有擡頭,還是感覺到了空氣裏飄散了一絲尴尬的氣息,她聽見奶奶繼續說:“哦,這樣啊。那你要負擔你母親的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她現在的丈夫的家境還不錯,我也不用負擔太多,掙的錢也夠用了。”
“設計師工資高嘛?年紀輕輕的,應該不會太多吧。”奶奶的語氣有些擔憂的樣子。唐又佳忽然有些不安起來,她拿着菜刀,遲遲沒有切下去,然後說道:“工作時間也蠻久了,一開始也不多,但是每年漲漲現在也不錯了。”
她轉過身來,面對着李奶奶,松了一口氣說:“奶奶,我不知道李淺有沒有和您說,但是我覺得這也沒什麽好瞞你們的。其實,我比李淺年齡稍微大了一點兒。”
她看到奶奶身體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揮動着鏟子在鍋裏攪拌着,卻沒有搭話。空氣恢複到了剛才的尴尬,安靜的有些吓人。
這詭異的氣氛一直持續到飯桌上,奶奶對她的态度依舊是和藹可親的,但她總覺得有些坐立難安。
桌子中間擺着蘿蔔炖肉,以前外婆也總是炖它,李奶奶炖的竟然有那麽一絲像外婆的味道,這讓她有些驚訝,那蘿蔔塊還是她剛才的傑作。可是咬了幾口,卻覺得心底裏泛出了膩味。那豬肉的腥味翻湧出來,讓她整個消化系統都很難受。
一定是因為宿醉的關系。她這樣想。
“小孫啊,怎麽不吃呢?不合胃口還是不舒服啊?”爺爺忽然問了一句,唐又佳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筷子中夾着的那塊蘿蔔掉在了米飯上面,她立刻捧起碗将那蘿蔔就着飯吃下去,然後說:“沒有啊,奶奶做的飯很好吃。”
她看到李淺的動作變得遲緩了,任誰都聽到了剛才爺爺叫的那聲不是說唐又佳,那個孫姓姑娘有百分之九十的幾率是李淺的前女友。
“老頭子你又糊塗了,這是小唐,不是小孫啊。”
唐又佳捧着碗,只是笑笑,她不看向李淺的方向,免得他尴尬。
關于前女友的話題,永遠都是一個禁忌。如果不小心問了,那麽後面跟着的必然是一場口舌之争,那自己都沒有辦法控制的較量會成為心魔,讓人無法自持。
唐又佳曾經在心裏跟自己說過一萬遍,成熟的女人絕對不要在意這些東西,過去了的就是過去了的。只要不要在床上喊錯別人的名字就好了,她這麽跟自己說。
于是她轉頭,看了一眼李淺,臉上帶着讓他安心的微笑。
***
“所以,你和奶奶聊了什麽嘛?”回家的路上,李淺這樣問唐又佳。
“問了工作和家裏的情況。”她握着李淺的手,兩只手像是在玩游戲一樣玩弄着他的手指頭,頭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卻看着窗外。
“這麽說來,我還不知道你家裏的事情呢。”
“我媽上次你不是見過了?”她剛一說,就撲哧一聲笑了一下,然後李淺的眉頭就狠狠地跳了兩下——那可不是什麽好的見面啊。“我爸在我小時候就跟我媽離婚了,我媽現在跟她現在的丈夫住在一起,以上。”
“我奶奶沒有為難你吧?”
“沒有啊,這個還好,只是我說我比你大的時候她沒有回我話而已,估計心裏有些介意吧。”唐又佳看着窗外,周末下午的街道很是繁忙,人們逛街、游玩,很是惬意。街邊的廣告牌上有c牌化妝品的新廣告,金色短發的女模特正面對着鏡頭,臉上是近乎素顏的裸妝,嘴唇上粉嫩的粉色是他們這一季的主打,讓人顯得更加年輕有朝氣。
“阿淺,你一會兒有事兒嘛?”
“沒有啊,怎麽了?”
唐又佳轉頭看着李淺,眨巴眨巴眼睛說道:“陪我逛街好不好?我好久沒有shopping了。”
李淺推了推眼鏡,笑道:“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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