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施雨竹對舒瑾文并沒有太深的印象。
第一次在陸家見面,只記得陸老太太似乎不大喜歡他。
陸飛馳和他倒是挺熟稔的樣子,但是氣氛也古怪。
omega往往具有超出alpha和beta的第六感,她能感覺到那天陸飛馳看着繼父的眼神并不和善。
而剛才在甜品店裏,李秘書的表現也證實了她的猜測。
李秘書竟然不認識舒瑾文,那或許證明,他真的游離于陸家話語權中心之外,只是陸父年輕時娶來的一個漂亮玩物而已。
因此聽到舒瑾文的邀請,施雨竹有些詫異。
談一談?他們能談什麽?
他們根本連認識都算不上,只是見過面而已。
何況她是沖着陸飛馳的,并沒有多餘的精力結識其他人。
似乎猜到她的想法,舒瑾文不緊不慢道:“陸飛馳,就坐在你右後方的黑色轎車裏。”
施雨竹微愣,下意識扭過頭。
黑色的賓利駕駛座裏,陸飛馳右手撐在方向盤上,正面無表情地看着這邊,眉間似有不耐煩。
施雨竹往陸氏跑了這麽多天,這還是第一次看見陸飛馳不是在“忙公事”。
她心下慌亂,猶豫要不要過去和陸飛馳打招呼,又抱了一肚子的疑問想問舒瑾文,一時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舒瑾文低聲道:“進咖啡廳聊?”
話尾微顫,無盡的引誘。
兩人交談的時候,陸飛馳就一直在咖啡廳外等着。
施雨竹忍不住問:“陸飛馳……”
“他不喜歡咖啡,”舒瑾文撒謊眼睛都不眨,“還有,他今天水逆,黃歷上說要當門神當夠一個小時才能去除黴運,你喊他他也不會進來的。”
施雨竹一言難盡地看着他。
“你到底要和我談什麽?”
“你想不想接近陸飛馳?”
衆人心照不宣是一回事,被人直白地說出來是另一回事。
何況他們并沒有熟到可以聊這種事的份兒上。
施雨竹畢竟是個小姑娘,臉上有些挂不住:“你……”
“沒什麽好害羞的,”舒瑾文平淡地說,“很多人喜歡他,很多人想嫁給他……你只是很多人之中的,其中一個而已。”
即便是禁止早戀的中學時代,陸飛馳也一直大受歡迎,每年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足夠開三家甜品店,大膽火辣的omega們塞的情書能把陸家的門都給堵了。
“……只是,他一封都沒有拆開過,全部交給傭人處理掉了。”
因此傷了不少春心萌動的小omega的心。
施雨竹不由自主問道:“那他,有喜歡的人嗎。”
這是她一直壓在心底的問題,不然她怎麽也想不通,陸飛馳為什麽連一點點發展暧昧的機會都不留給她。
她有自信比99%的omega更漂亮,身材更好,家世也更好。
舒瑾文想了想,道:“大概,沒有吧。”
“大概?”施雨竹有些不滿這樣含糊的回答。
舒瑾文慢慢地轉動着湯匙:“比如,你喜歡你面前的這杯咖啡嗎。”
施雨竹不明所以,點了點頭。
“那如果我用奶昔跟你換,你是更喜歡奶昔,還是仍然選擇又苦又澀的咖啡?”
施雨竹想了想,道:“奶昔。”
“那如果我再跟你換,用一種你從沒喝過的、據說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飲料跟你換呢。”
施雨竹毫不猶豫道:“換。”
舒瑾文笑了:“喜歡飲料,和喜歡人,都是一樣的。”
施雨竹不太明白地看着他。
“人很容易對年少時的第一次愛戀念念不忘,因為只有第一次是獨一無二的,後來的第二次、第三次……再深沉熱烈,似乎都沒有第一次那樣令人難忘。”
“陸飛馳有放不下的初戀?”施雨竹一下子緊張起來。
舒瑾文慢慢地說:“但是初戀總有一天會消逝,因為人總會遇見更美好、更宏大的存在,到那時他就會明白,第一次之所以難忘,不是因為多麽美好,只是因為,它是第一次而已。”
施雨竹皺起眉頭:“這不就是喜新厭舊嗎?”
舒瑾文搖搖頭:“喜歡更美好的東西,是每個人的權利。”
施雨竹茫然地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你其實不用在乎他有沒有喜歡的人,”舒瑾文輕聲道,“就算現在有,等他見識到更廣闊的天地、更美好的人和事之後,就會自然而言地放下那些從前的執念了。”
施雨竹懵懵懂懂地問:“那從前的人呢?”
“從前的人知道自己無法給他更多,會在他離開前就自覺消失掉,”舒瑾文頓了頓,道,“就好像,從來沒有出現過那樣。”
交談完的時候,施雨竹迷迷糊糊的,感覺像被人牽引着,在沼澤夢境裏長途跋涉了一個多小時。
只記得舒瑾文跟她說的,陸飛馳自幼獨立,不喜歡被家長包辦婚姻的感覺,她如果真心想接近他,必須自己創造機會。
舒瑾文還說,一個星期後就是陸飛馳的二十六歲生日,陸老太太說了好幾年想幫陸飛馳大辦生日,一直沒能成行。
陸家這種人家的生日宴,不會是單純的慶祝生日,更多的則是借機邀請各界名流巨富,為子孫的婚事作引介。
如果想讓陸飛馳注意到自己,這可能是最好的機會。
施雨竹手心還藏着一張紙條,是舒瑾文塞給她的,上面寫着一個叫“羅逾山”的名字,名字下面是手機號碼。
這是舒瑾文和她交換信息的條件。
他請求她以施家的名義帶羅逾山參加這次聚會,這對于她來說輕而易舉。
她有些猶豫,因為不知道這羅逾山是什麽人,可不可靠。
萬一在宴會上出了什麽事,她嫁給陸飛馳的計劃就完蛋了。
舒瑾文溫和地讓她放寬心,說只是一個醫生朋友,不太方便由他出面邀請而已。如果不放心,可以去查康寧醫院的醫生名單。
“那你為什麽要幫我,”她終于忍不住脫口而出,“說到底,陸飛馳的婚事跟你并沒有關系吧?”
他只是他的繼父而已,何況陸城都死了。
舒瑾文啞然失笑。
何止有關系,他再不趕緊幫着張羅婚事,冬天一過,被綁上陸飛馳婚床的就是他了!
但這話是說不出口的。
他微微低頭,謙恭道:“……日後施小姐過了門,就是陸家的女主人,我當然要提前搞好關系。”
一句話說得施雨竹身心舒暢。
同時心中不由感嘆,都說後媽不好當,原來是真的。
中年喪夫的omega沒了支柱,竟然只能讨好未來的兒媳婦,以便将來不會被一腳踹出門去,成為任人洩欲的娼妓。
一個小時後,舒瑾文送走施小姐,回到了車上。
陸飛馳面色不快,舒瑾文知道這小兔崽子又開始鬧別扭,也懶得理他。
誰能知道,他連單獨下樓、出來和人吃個飯的權利都是費好大的工夫争取來的。
陸飛馳原本打算一整個冬天都把他關在辦公室裏,只準他在自己視線範圍三米之內活動,直到春天到來。
如果單純只是軟禁也就罷了,舒瑾文始終把他當孩子看,面對小孩的無理取鬧,做大人的總會心軟一些。
可陸飛馳做的事,卻比小孩惡作劇惡劣得多。
他坐在沙發上看書,陸飛馳會突然喊他泡咖啡,他總是心疼陸飛馳的,覺得才二十出頭的小男孩就要維持這麽大一個公司的運轉,實在是辛苦,于是每次都毫無怨言地去幫他泡。
咖啡端來,陸飛馳嫌燙,趴在文件堆裏,可憐巴巴地看着他。
舒瑾文為難,說要不晾一會兒再喝?
陸飛馳不說話,舌頭有意無意舔着嘴唇,嘴唇幹得唇紋都顯現了出來。
舒瑾文只好自己幫他吹涼。
吹的時候,紅潤的嘴唇微微翹起來,唇邊不可避免地碰到杯子邊緣,氤氲的白霧籠罩眼眸,像是清晨霧氣還沒散去的森林。
一次兩次舒瑾文還不覺得什麽,只心想自己難道記錯了,他明明記得陸飛馳有潔癖的啊,怎麽能允許別人碰自己的杯子。
還一個勁兒盯着他看,吹涼有什麽好看的。
次數多了,舒瑾文終于明白過來。
他有些惱怒地把杯子一放,說以後要泡自己泡去!
陸飛馳見事情敗露,一點都不臉紅,理直氣壯地說我就是想看你噘嘴嘛,你噘嘴好看,可是你總是端着長輩的架子,從來也不和我撒嬌。
舒瑾文有些頭痛,他搞不清現在年輕人在想些什麽。
為什麽會有人想看老男人噘嘴撒嬌呢,那還能看嗎。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代溝。
這還是惡作劇裏比較不過分的那一類。
陸飛馳工作的時候很認真,他的性格是說一不二的,難以忍受任何錯漏和失誤。
李婉棠在陸氏工作了二十多年,有時也難免出纰漏,陸飛馳卻是從來不會有失誤的。
有時他就在辦公室裏罵人,辦公桌前站了一排四五十歲的領導,被二十五歲的陸飛馳罵得狗血淋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
等陸飛馳罵完了人,下屬都走了,舒瑾文從休息室出來,看見繼子依舊板着臉,似乎很不順利的樣子。
舒瑾文覺得自己有必要在繼子遇到挫折的時候開導他,于是硬着頭皮過去了,問他,事情很嚴重?
陸飛馳搖搖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舒瑾文挖空心思安慰他,說你還小呢,現在這樣已經很厲害啦。
陸飛馳還是緊皺着眉頭。
舒瑾文說你要是實在難受,說出來我聽聽?
其實他不懂公司管理層這些事,只是覺得陸飛馳說出來心情會好一些。
陸飛馳嘆了口氣,終于點了點頭,把胳膊挪開了一點,示意他過來看。
舒瑾文硬着頭皮湊過去,還沒看清紙上是漢字還是數字,沒留神,腰部就被猛地一拽,困在了繼子懷裏。
他下意識掙紮,陸飛馳在他耳邊低聲道,你不是問我哪裏難受嗎,現在知道了嗎。
聲音充滿戲谑,全沒了剛才的愁眉苦臉。
舒瑾文感覺到臀部下方的硬挺,欲哭無淚。
他暗暗發誓再也不管陸飛馳的事了,再也不!管他是發火皺眉頭心事重重還是可憐巴巴!
小天使長大了就變成小惡魔,而惡魔是要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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