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神秘紅紗女

與帝君遇刺這等大事相比,皇甫俊自然只能靠後。

兩名咬得最緊的至強高手當即返身掠向帝宮,幽影衛壓力驟減!

直到這時,桑遠遠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幽影衛分出六個人,不再撤退,而是正面撲殺向獸騎。

其餘的人都沒有回頭。

誰都知道,六人這一去,十死無生。

其中一人大笑着說道:“最後一個,記得收屍!”

其餘五人爽朗應道:“哎!”

笑語悲壯。

這是桑遠遠第一次對‘戰友’這個詞有了最直觀的體驗。

她緊抿雙唇,反手攬住幽無命的腰,盡量撐住他的身軀,讓他省些力氣。

追兵被成功擋下,一行人繞過幾條巷道,與接應的人碰頭,很快便有人處理幹淨了身後的痕跡,幽人像是游進大海的魚兒一般,消然沒入天都的人潮之中。

這一次行動共出動了十九人,回來的剩下八人。

衆人回到了幽州在天都的一處暗中據點,這裏環境尋常,像是一間普通的民宿。

幽無命一到安全的地方就倒下了。

他只來得及對她說了三個字:“我要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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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遠遠呼吸一滞。

上次他答應過她,自封心識療傷之前,先知會她一聲。

話未說完便倒了,可見他傷得有多狠。

此刻,帝君遇刺是怎麽一回事、皇甫俊是死是活,都不再有人關心,衆人圍在幽無命身邊,個個額角迸出青筋,眼眶睜得渾圓,七手八腳攙住了幽無命。

桑遠遠忽然小小地一驚:“阿古将軍。”

“在!”阿古凝重地望向她。

“勞煩你派人冒險走一趟。韓十二與一個冥族在一起,此刻應當正前往那間茶樓。若有可能,将那個冥族搶下或者殺掉,千萬別讓他們利用那個冥族救了皇甫俊的命。我們的人,不能白死!”

這一瞬間,桑遠遠覺得自己完全是個無情的機器。這才穿越多久啊,她居然已經可以面不改色地下這樣的命令了。

衆人齊齊一震。

“是!”阿古鄭重其事,當即點了兩個沒有受傷的手下,親自帶着人出去了。

幽影衛把幽無命搬到了床榻上。

桑遠遠用剪刀裁開了他的衣裳,露出了受傷的胸膛。

右邊鎖骨下凹陷了一大塊,骨頭斷了兩根,左邊的箭傷迸裂了,鮮血淋漓。

胸膛上青了好幾處,是與皇甫俊硬拼的時候震出的內傷。

桑遠遠深吸了好幾口氣,看着幽影衛們忙前忙後,替他接續斷骨,敷上傷藥。

“主君傷勢太重,必須盡快治療。”小五擔憂地說道,“希望阿古哥可以順利把那個冥族帶回來,這樣主君便……”

桑遠遠打斷了他:“他不會接受。別考慮那個冥族,想別的辦法。”

小五錯愕地望着她:“為,為什麽……”

桑遠遠抿了抿唇,輕輕搖頭。

這是幽無命的逆鱗。

他絕對不會答應用一個冥族替他續命。

那會讓他徹底發狂。

“那我去抓幾個醫者回來。”小五道。

桑遠遠微有遲疑:“對方知道我們有傷員,必定會盯緊藥房和醫者,你千萬千萬小心,安全第一,不可逞強。”

“是!”

幽影衛各自去處理後續的事情,屋中忽然便靜了下來。

桑遠遠将紛亂的思緒逐出腦海,靜心入定,往幽無命的胸口上種起了太陽花。

他的輪廓有些模糊,胸口很明顯有木靈蘊在向外逸散。

桑遠遠有種錯覺,那些逸散的,不僅是木靈,還是他的生命力。

她的心忽然像是被針刺了一下。

‘不能再讓木靈這麽跑掉。’

她暗暗想着,操縱太陽花下面的兩片葉子,讓它們像兩只手一樣,抓住青色的木靈蘊光粒,然後把葉尖當成細針,像織毛衣一樣,把攫來的靈蘊編織起來。

居然成功了。

桑遠遠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天才。

她飛快地織起了一條圍巾般的東西,青色的一小條,敷在傷口上,像一條創可貼,封住了靈蘊逸散。

她繼續編織這些碧色的光帶,一條又一條繃帶纏住了幽無命的身體,将他的每一道傷口都堵得嚴嚴實實。

太陽花盤不斷地沁出濃濃的水質光暈,順着這些青光繃帶滲下去,散發出很滋潤很飽滿的青色光芒。

她專心致志地做着這一切,不知過了多久,忽然感覺後背有些發冷。

入定狀态可以感知身後的靈蘊。

神念往身後一掃,她猛地驚出一身冷汗,險些從定中脫離。

一片青芒之中,分明多了個小小的清晰的輪廓,只一眼,桑遠遠便認出了它——那具偶人。

它,正搖搖晃晃,慢悠悠地,向她走來。

此間驚悚,難以言說!

愣神的剎那,偶人已越過屋正中的木桌了。

桑遠遠倒抽一口涼氣,睜開了眼,猛地扭過身,望向背後。

木窗在微微地晃動,屋中空闊,并沒有什麽異物。

桑遠遠感覺到腮幫子上竄滿了電流,自己都能感知到瞳仁在迅速收縮。

手腕忽然被攥住。

她的心頭驟然一喜——前兩次幽無命醒來時,都是這樣悶不作聲就抓住她,吓她一跳。

她驚喜地轉身回視,身體轉到一半,腦海裏突然傳來‘嗡’一聲轟鳴,寒意順着手腕向上攀爬,冰封了她的心髒。

攥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太小了,根本不是幽無命的大手!

它是什麽,自不用說。

這一瞬間,桑遠遠覺得自己心跳都停了。

她像具木乃伊一樣,僵硬地繼續轉頭,看見了身後的東西。

它趴在幽無命的胸口,垂着頭,那串琥珀念珠怪異地攤在幽無命的身上。它探出一只小小的冰冷的手,攥住她的手腕。

兵器?兵器?這特麽是兵器?!

桑遠遠腦海裏‘嗡嗡’亂叫,僵滞片刻,她像個木偶一樣開口了。

“他,受傷了,胸口,壓不得。”聲音啞得徹底。

聞言,偶人極慢極慢地擡起了頭。

桑遠遠頭暈目眩,喉嚨像是被一大團木屑堵住一樣,想放聲叫人,卻只能發出微弱的‘咝咝’聲。

柔順的黑色發絲順着它的腦袋滑向兩旁。

偶人的臉蛋緩慢地從黑發中探了出來。

桑遠遠覺得自己有點被吓麻木了,她定定地盯着黑發中間,眼睛一眨不眨。

忽然便看見了一張極度委屈,扁着小嘴的臉。

桑遠遠:“……”

在她的記憶中,這具童偶長相美豔,嘴角咧着,笑得極為邪惡,是很典型的恐怖片裏偶人道具的模樣。

可這一刻,它的臉頰和腮幫都鼓着,一雙大眼睛向下耷拉,雖然不會流淚,但任誰一看,都知道它擺着一張哭包臉。

它攥着她的手腕,笨拙地從幽無命胸口上翻下來,坐在她的身旁,兩只小手平平地放在膝蓋上,擺出一副與她一齊探望病人的姿态。乖得不行。

桑遠遠覺得自己需要靜靜。

誰能告訴她,這特麽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她快速地輕吸了幾口氣,緩緩并作一口長氣呼出。

正要說話,忽見偶人的面色陡然一變,放在膝上的兩只小手猛地握成了拳。

桑遠遠心中一驚,下意識地用自己的身體擋住了幽無命。

有人輕輕地叩響了木門。

“阿古求見。”

桑遠遠下意識地望向身旁的偶人。幽無命說過,這具偶人是他的兵器,這是只有她一個人知道的秘密。

它壓着眉眼,抿起唇,小手摁在了床榻邊緣。

下一瞬,這只偶人就像是由遠處的絲線牽引着、忽然被重重拽走的風筝一樣,直直從敞開的窗口飛掠了出去。

桑遠遠平了平呼吸:“阿古将軍,請進來。”

阿古走進屋中。他皺了下眉,走向窗戶:“主君受不得風。”

關上窗戶,阿古走到床榻旁邊,看了看幽無命,然後向着桑遠遠拱手,禀道:“桑王女,屬下無能,那個冥族寧鴻才,被人截了胡。”

桑遠遠心頭一跳,定定神,安撫道:“無事,人平安回來便好。阿古将軍你坐下來說,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這種時候,與其發怒怪責,不如理順思路,看看還有沒有補救的辦法。

她暫時将偶人的事情抛向腦後。

聽她這麽說,阿古一怔,眸中同時浮起了慚愧和感激。

他并沒有去坐,而是繼續站着禀道:“截走寧鴻才的,是一名極其美豔的紅衣女子。”

他略有些遲疑地看了桑遠遠一眼,糾糾結結地說道:“濃妝之下,容貌與桑王女倒是有三分相似。”

桑遠遠訝然:“……”一個像她,又一個也像她,是她長了大衆臉,還是這些人都照着她這個第一美人整過容?

阿古繼續說道:“那紅衣女,實力相當驚人,韓十二的修為是靈明境五重天,在那女子手下,竟只撐了十個回合,便被扭了胳膊,扔到一邊。”

桑遠遠皺起了眉:“是帝宮或皇甫俊的人?”

阿古搖了搖頭:“不像。那女子爽朗得很,倒有幾分像個打馬江湖的豪客,她奪過寧鴻才之後,取出金錠砸那韓十二,大笑道,‘你家主子可真真好笑,慷他人之慨倒是順手得很!若真是善心人,何不直接替寧鴻才他孩兒治了病?若他知恩圖報,自會願意交托性命;若他是個白眼狼,便擄了他走,也為世間除個禍害!’”

桑遠遠不禁睜大了眼睛,道:“是個奇人!”

阿古道:“屬下想要上前奪人,不料剛現身,就被幾個實力在靈明境五重天上下的護衛攔住了。若是争鬥起來,恐驚動帝宮,于是屬下佯裝退走,讓擅長追蹤的小九悄悄跟在他們身後,摸清了他們落足之處後,便急忙回來禀報。”

桑遠遠微微沉吟。

靈明境五重天的強者,放在任何一個州國,都是親衛級別的大将軍。

這名女子身邊有親衛随行,自身實力亦是不俗,想必是哪一州國的王女或王妹。

思來想去,記憶中卻完全找不到這麽個人物。

竟是個深藏不露的奇人!

“她落足何處?”桑遠遠問道。

“鸾夢醉。”

桑遠遠:“……”一聽就不是正經地方。

她猶豫了片刻,起身道:“勞煩阿古将軍看好幽州王,我得出去一趟。”

幽無命傷重,天都處處戒嚴,正在四下搜拿刺客,這樣藏下去并不是長久之計,形勢只會越拖越壞。

直覺告訴桑遠遠,這名奇女子,或許可以帶來轉機。

她走到側屋,重新盤了發,用黃顏色的花胭脂點了點頰,然後換了身衣裳,站在鏡前稍微醞釀片刻,氣質頓時大變,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哀怨的婦人。

阿古正在糾結,想要勸桑遠遠不要出去冒險。

見她裝扮一新從側屋出來,他不禁瞠目結舌,略有些遲疑地問:“您是……桑王女?”

桑遠遠點點頭:“看來沒有什麽問題了。阿古将軍,請務必看好幽州王,屋中最好時刻留下兩個人。”

說罷,神色一斂,頃刻間又變成一個被浪子辜負的怨婦。

阿古:“……”總覺得主君以後會被媳婦玩死是怎麽回事?

……

桑遠遠很快就找到了鸾夢醉。

它實在是醒目,二層樓欄上立着一排身着彩紗的女子,正對着下方往來的客商們揮舞長袖。

這些女子個個面容姣好,身上的紗衣一望便知價格不菲。

然而她們并不是樓中的姑娘,只是迎客的小侍。

可想而知,這是檔次極高的銷金窟。

桑遠遠到了鸾夢醉門前,被人擋下了。前來尋找丈夫的怨婦天天都有,這樣的女人,是絕對不會被放進去的。

桑遠遠低眉垂眼:“我不是來鬧事的,只是來給夫君送金銀。他昨日出門太急,将錢袋落在了家中。”

她拉開手中的小包袱,将一片金燦燦露了出來。

見到錢,立刻便有一名上了年紀的女子迎出來,親熱無比地挽住了桑遠遠的胳膊,将她往裏面帶。

女子臉上分明塗着厚厚的脂粉,妝面卻是極為熨帖,一望便知化妝用的是上等佳品。

口氣亦是清新得很。

她笑道:“小娘子這樣的媳婦,可真是打着燈籠也尋不着哪!不知你的夫君是……”

桑遠遠抿了抿唇:“他是個文人,到了你們這兒,應當用的是化名。父母走後,家中産業都是夫君在管着,我一個弱質女子,也只能倚靠他過活,哪裏還敢多嘴去問呢。”

她的模樣悲傷隐忍,将一個錯嫁不良人,被奪了家産還得仰人鼻息的可憐女人演繹得淋漓盡致。

中年煙花女頓時面露同情。雖然淪落風塵,但人心總是肉長的,看着桑遠遠這模樣,便為她不值,也替她難過。

更讓她感到難得的是,面對淪落風塵的自己,對方竟沒有表露出絲毫鄙夷,對自己的觸碰毫無芥蒂,并不嫌‘髒’。

于是中年女子的神色更真摯了幾分:“妹妹你也別太難過,日後我留心替你看着些,我會交待底下的姑娘,不動聲色勸着他些,讓他回家好好過日子,啊!若不嫌棄,可以叫我一聲鳳娘。”

桑遠遠從善如流,眼淚說掉就掉:“多謝鳳娘了!”

鳳娘心頭發軟,嘆息着,引她走向樓中。

行出兩步,忍不住多嘴勸道:“其實我們女人哪,也未必非要靠着男人過活,對自己狠些,總能找到出路的。有些男人,是靠不住的呀!”

桑遠遠‘執迷不悟’,哀凄地搖着頭。

鳳娘也不好再勸,只能悄悄嘆息。

二人進入了樓閣。

這帝都銷金窟,果真非同凡響,金柱玉欄,裝飾的都是上好的雲霧綢紗,盆景用的是玉釉,朵朵鮮花嬌豔欲滴,無一處不精致。

泛光的玉臺上有佳人在撫琴,冰山般的美人,讓人以為錯進了什麽高雅殿堂。

鳳娘引着桑遠遠在樓下繞了一圈,并未找到她想找的人。

“恐怕是在包廂,這可有些麻煩。”鳳娘略微沉吟,“妹妹可願意換身衣裳進去送茶水?”

桑遠遠自然求之不得。

鳳娘尋了一身只露出一點點玉肩的白色紗衣讓她換上,用玉盤端了細長瓷壺,挨間包廂送過去。

“戌時樓下有好節目,這會兒,客人們應當只會讓姑娘陪着飲些酒。妹妹只管放心進去,看一眼便出來,沒事的。”鳳娘隐晦地安撫她。

桑遠遠點點頭,裝出一副鼓足了勇氣的模樣,敲門進入第一處包廂。

裏頭的場景并不陌生。

酒酒肉肉,男男女女,早已司空見慣。

她斂了氣息,絲毫也不引人注意地換走了桌面上的舊茶壺。

到了第五間包廂,桑遠遠一眼便看到了自己要找的紅衣女子。

女子描着入鬓的紅眉,眉心點了朱紅的玫瓣,唇角誇張地畫出兩道上挑的唇線,豔光四射,一身紅衣上用暗線紋着金鳥,低調又華貴。身上沒有絲毫媚态,眉眼舉止英姿勃發,頗有幾分中性美感。

就像一個火紅的太陽,光芒奪目,風姿灼人。

桑遠遠看得一怔——阿古的說法太保守了,這名紅衣女和她何止三分相似!至少也是像了五分。卸妝之後,恐怕能像七八分!

更奇的是,見到她的第一眼,桑遠遠心頭就浮起了一種濃濃的似曾相識的怪異感。

她不動聲色環視屋中,并沒有看到寧鴻才和護衛們的身影。

只見一名粉紗女子嬌笑着,正往紅衣女的杯中添酒,口中嗔道:“女公子怎地就關心小玉漱的事嘛,奴是哪裏不好麽?老說一個死人的事情,多晦氣呀!”

桑遠遠動作微微一頓。

小玉漱這個名字,她曾聽到過。那一日姜謹鵬潛入帝宮,想要殺死她嫁禍給姜謹真時,便提到過他要為小玉漱報仇。

所以這個紅衣女子是在關心小玉漱的事情?

紅衣女笑了笑,聲音如流水叮咚般清潤,雌雄莫辨,耳熟得很,她問道:“小玉漱與那姜州王次子,當真交情匪淺麽?”

女伎撅着紅唇,回道:“哪能呢,不瞞女公子,姜家兩兄弟,都是滿肚子壞水,不把姐妹們當人看的,若不是實在實在是家中急用錢,誰都會找借口推脫不願服侍他們,哪來的交情。”

桑遠遠心頭微跳,不動聲色地看了紅衣女一眼,目光中滿是遲疑。

“果然,”紅衣女伸出手指,叩了叩桌面,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自語道,“我就曉得,對小妹動手之事,另有玄機。哼,叫我查出來,他們就等死吧!”

她的手很大,手指極長。

桑遠遠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盯着‘她’。這個語氣,她實在是太熟悉了。

不,應該是‘他’。

這個‘女子’,就是她那個便宜哥哥,桑州王世子,桑不近!桑遠遠把視線投向他的喉部,只見一片精致的紅紗上墜着彩石,将喉結擋得嚴嚴實實。

桑遠遠一時都不知道該怎樣表達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深吸了幾口氣,緩解心中的震撼。

粉紗女伎見桑遠遠遲遲不走,奇怪地皺起眉:“你新來的?愣在這裏做什麽?”

聞言,紅衣桑不近擡起了頭,一雙紋了彩鳳尾的眼睛望向桑遠遠,見她呆呆愣愣地盯着自己,一副又像見了熟人又像見了鬼的模樣。

他皺起眉,上下看了一圈,嘴角猛地一抽。這身形……太熟悉了!

“你,”他拍了拍粉紗女子的手臂,“先出去。”

聲音都僵硬了。

粉紗女子氣呼呼地瞪了桑遠遠一眼,擰着腰走出去。

她們這些姑娘其實還蠻喜歡接待富貴的女客,因為女客們好伺候,會疼人,且女子最懂女子的需要,很容易便能賺個盆滿缽滿。

這當口被人截胡,換誰心裏都不痛快。

粉紗女子一走,桑不近頓時把雙手罩在了臉上,聲音伸吟一般從指縫中溢了出來:“……小妹。”

桑遠遠重重坐在他的身旁,嘆息:“……大哥!”

她覺得自己這個便宜哥哥好像很想原地去世。

半晌,他把臉從手掌中挪了出來,艱難地說道:“哥哥扮成這樣,只是為了打探小玉漱的事情。”

桑遠遠可信了他的邪。男裝逛窯子難道有哪裏不方便嗎?

他就是個女裝大佬!

她很體貼地點點頭,道:“我明白的哥哥,你看我也是喬裝過來的,我還易容來着。”

桑不近感激地抽了抽鼻子,問道:“小妹為何會在這裏?你不是與幽無命在一起嗎?你們何時來了天都?!今日街上鬧刺客,幽無命怎放你一個人在外面亂跑!他就不擔心你遇到危險嗎!”

他說着說着來了火氣,一雙漂亮的眼睛高高吊了起來。

看來桑不近還不知道所謂的刺客正是幽人。幽州與帝都之間的恩怨,姜雁姬從來密而不宣。

桑遠遠可憐兮兮地望着他:“大哥,他們在追拿的刺客,就是我呀。”

桑不近:“……”

他瞪了她一會兒,扯着唇道:“小妹,出息了啊。”

桑遠遠嘆了口氣:“現在滿城都在搜尋我們,幽無命受了傷,行動不便——哥哥有沒有辦法帶我們出城?”

桑氏父子鬧了伐幽大典,桑、幽已是捆綁在一條船上了。

“小事情。”桑不近眼睛都不眨就應了下來。

他扔下幾枚金錠,攬着桑遠遠的肩膀往外走。

到了門口,鳳娘眼睛都看直了:“妹、妹妹,你,你不找你夫君了?”

桑遠遠低聲道:“鳳娘我想通了,你說得對,男人有什麽好的,不要他了!”

說罷,擡手挽住了桑不近的胳膊。

鳳娘:“……”不是,不是,她是勸這個小娘子說男人靠不住,但也沒有說要換成女人啊?!

很快,這樁奇事傳遍了整個鸾夢醉——有女子上門來給文人夫君送錢,結果琵琶別抱,跟了個富貴女公子離開。

不到小半刻鐘,便有幾個衣裳不整的書生匆匆忙忙跑出大門,回家尋妻去了。

……

兄妹二人轉入一條暗巷。

“哥哥帶走了寧鴻才嗎?”桑遠遠問道。

桑不近點點頭:“說來也是巧,我在來路上偶遇韓十二,心中有些生疑,便尾随着他們,恰好聽見了寧鴻才與妻兒告別的話。我聽着便覺得夢無憂那假惺惺的行徑實在令人作嘔,于是出手搶下那一家三口,預備帶回桑州去。”

桑遠遠大大地松了一口氣:“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就怕他落到帝宮或是皇甫俊的手中!可是哥哥有把握把他們送出天都麽?”

“放心!”桑不近得意極了,“這天都,處處是哥哥的人,你大哥我,來去自如!”

桑遠遠:“……”不是,等等,上次同桑州王一起過來的時候,桑不近根本就不是這副如魚得水的老油條模樣啊?

她看着哥哥那張濃妝豔抹的明麗面龐,心中忽然有了一個大膽的想法——他在天都建立人脈時,用的都不是桑世子的身份,而是這個美麗女公子……

果真,是個深藏不露的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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