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心在喉嚨口

那一瞬間,桑遠遠覺得自己心髒都停跳了。

她離那間廂房,還有小半個走廊。

皇甫俊陰柔不悅的哼聲響起:“這麽沒規矩?”

桑遠遠頭皮發麻,輕身一躍,跳上半人高的雕花木欄,淩空一縱,徑直飛越拐角,落到那間敞開的廂房門口。

她來不及換一口氣,低頭瞄一眼身上的衣裳,然後徑直沖了進去,搶在幽無命開始大放厥詞之前,晃過屏風,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她急急擡頭,見他面色平靜,黑眸如同萬裏之下的深海。

他緩緩偏頭,盯住了她。

桑遠遠深吸一口氣,臉上挂起谄笑,視線緩緩掃過茶臺前對坐的兩個人,微微躬身,道:“對不住,這小子新來的,不懂規矩,沖撞了客官。該是我來給二位奉茶。”

她回過身,推了幽無命一把。

“愣着做什麽,換了衣裳,到水房幫忙去!”

她重重捏了捏他的手,目光軟軟的,流露出一點懇求。

她感覺到皇甫俊和夢無憂的視線都落在自己的脊背上。她頭皮發麻,輕聲催促幽無命:“去啊。”

他抿了下唇。

“替我盯着那些小子,別叫他們偷懶。”她快速地說着,又推了他一把。

這便是暗示他不要單打獨鬥,既然已經知道皇甫俊在這裏,不如帶了人過來圍剿他。

幽無命深深地盯了她一眼,轉身繞過了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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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遠遠悄悄地舒了一大口氣,笑吟吟地回身,沖着皇甫俊道:“抱歉抱歉,這一批新人不太懂規矩,沖撞了客官,我替他賠個不是。”

皇甫俊仰着身體,眯了眯眼睛,道:“過來奉茶。”

桑遠遠微有錯愕。她本以為皇甫俊會随手趕她出去。

他就不着急和夢無憂說正事麽?

桑遠遠定定神,疾步上前,手法娴熟利落地拎起燒沸的壺,洗杯、沏、分、收。

皇甫俊一直盯着她。

她的動作絲毫不亂。方才從走廊奔過來時,她緊張到了極點,整個人都處于崩潰炸裂的邊緣。此刻成功送走幽無命,她已處于大風暴之後最平靜的狀态。

甚至還有閑心低頭笑了笑,道:“客官,我臉上又沒有茶喝。”

說罷,眼風一斜,半媚半嗔地瞟了皇甫俊一眼。

像極了一個老茶娘。

她和幽無命扮作尋常的客商,一身打扮倒是看不出什麽大問題,考的便是演技了。

皇甫俊輕輕挑了下眉。

桑遠遠視線垂落,飛快地将那些茶具複歸原位。

做完一個流程,她就可以不引人起疑地退出去。

放置完畢,她笑吟吟地扶着茶臺,便要起身。

手背忽然被摁住了。

桑遠遠心頭一跳,視線慢慢落下。

只見皇甫俊探過一只手,覆住了她的整只小手。他的手很大,食指與中指越過了腕部,将她扣住。拇指像是中醫問診那樣,壓住她的腕脈。

她鎮定地擡起雙眼,望向他的臉。

皇甫俊極白,四十好幾的人了,模樣看着也不過三十出頭,細長的眉,直直飛入鬓中,薄唇紅得像血,高鼻梁,略帶一點鷹勾。面貌倒也算是英俊。

他穿着一件精致的紫色長衫,一望便知用料不俗。

紫色把他襯得更白。

他輕輕用帶繭的大拇指摩挲了兩下,陰柔地贊道:“茶娘子養了一雙好手!”

桑遠遠的心髒微微一滞。

這一身嬌慣出來的肌膚,自然遠非常人可比。

她略定了下神,眼波流轉,視線斜斜落在他的手背上,道:“奈何老天賞了好底子之後,忘記再配上一副花容月貌。否則也不必在這裏辛勞,早跟着貴客這般的人物吃香喝辣,過好日子去了。”

她心中略有些忐忑。

雖然幽無命的易容術十分高超,足以以假亂真,但她并不确定,像皇甫俊這樣的老狐貍會不會察覺什麽端倪。

“義父!”一直沒吭聲的夢無憂,忽然嗔道,“您真是為老不尊,幹嘛拉着人家茶娘子的手不放!”

桑遠遠擡頭看了看夢無憂,心中倒是有幾分感激她替她解圍。

夢無憂并不看她,嘴巴委屈地撅着。

桑遠遠知道,夢無憂這是吃醋了。就像是小娃兒看見自己的父親抱起別家的小娃來親的時候,那種酸溜溜的不爽。

皇甫俊哈哈大笑,他松開了桑遠遠的手,沖着她挑起了唇角:“這是塊璞石,剝開之後恐怕是風光無限哪!”

桑遠遠的心跳猛然加速。果然,易容物瞞不過皇甫俊。

她強作淡定,微笑道:“身處風塵之中,自然是沾得一身灰,保護色罷了。客人,請用茶。”

她起身,欠了一欠,鎮定地向外走去。

“聽聞,我那個外甥很不懂事,強奪他人之妻,不顧外間非議,終日将人帶在身側,當真是,離經叛道。”皇甫俊不疾不徐地說道。

桑遠遠後脊發涼,裝作事不關己,繼續大步往外走。

夢無憂驚奇地低呼一聲:“義父也不管管他!這樣怎了得!被奪妻之人,該有多可憐啊!”

夢無憂此時并不知道皇甫俊的身份,她壓根沒意識到,義父口中這個被奪妻之人,正是她的心愛的韓少陵。

“哼!”皇甫俊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況且,還有傻乎乎的好女兒家為他掏心掏肺,有什麽好同情!”

他瞪向夢無憂這個‘傻乎乎的好女兒家’。

桑遠遠已走到了屏風邊上。

這一刻,她覺得自己走在一段崩塌的懸橋之上,明知道前路已被截斷,卻仍抱着一絲僥幸。

只要離開這道門……

屏風忽然自己動了。

它一退、一橫,擋住了桑遠遠的去路,就像一個男人在她面前張開了臂膀。

桑遠遠慢慢回轉身,隔着半個廂房,與皇甫俊對視。

“客人這是何意?”

皇甫俊倚着茶臺,挑着眉道:“不想放你走啊。你跟了我,吃香喝辣,過好日子,怎麽樣啊。嫁給我也不算很吃虧吧?我身邊向來無人。”

桑遠遠:“……對不住我已經許人了。”

“他有什麽好!”皇甫俊呵呵地笑起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跟着一個必死之人,能有什麽前程。來,過來我的身邊,我護你歲歲平安。”

夢無憂吃驚地咬住了唇:“義父……”

桑遠遠鎮定地笑道:“您這位義女,好像并不想要一位義母呢,不如你們父女二人先商量商量?”

“哈哈哈哈!”皇甫俊大笑,“小孩子懂什麽!這種大事,哪論得到小兒置喙!來我身邊,我帶你連上那萬裏河山!”

他意有所指,眸光微微地閃,毫不掩飾一片野心。看來,東境已無法填飽這頭餓狼的胃口了。

桑遠遠知道自己一時走不了,她幹脆返回茶臺邊上,閑閑地坐着,給自己沏了一杯茶。

皇甫俊目中露出欣賞。

桑遠遠嘬了口茶,平靜地問道:“你是如何認出我的?”

這個男人是長了透視眼吧?!

“見面便知不俗。加之……”皇甫俊擡起一只手,張開五指,伸到她面前晃了晃,“摸骨。最易分辨的,便是王骨。”

夢無憂吃驚不淺:“義父,您是說,這個茶娘子是流落民間的王女公主麽?”

皇甫俊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道:“不錯,與憂兒一樣,都是滄海遺珠。”

“義父又取笑了,我哪裏是什麽遺珠。”夢無憂喃喃道,“可是義父,終身大事豈可這麽随便?您獨身多年,難道不是想等一位情投意合的知己麽?”

她的模樣有些失落。

雖然與義父認識的時間不是很長,但她心中對他着實是孺慕非凡,在她看來,能配得上義父的,一定是位非常知性優雅的女長輩,一望便能讓她心無芥蒂地喊一聲義母的那種。

而不是眼前這般。這個茶娘子,方才還沖着義父抛媚眼呢,這樣輕浮的女子,義父怎就對她一見傾心了?聽着方才義父話中之意,俨然是要讓這個女子當家做主母。

夢無憂十分擔心,怕義父傻乎乎地被風塵女子給騙去了。

桑遠遠倒也不着急。既然皇甫俊已明明白白坦露了觊觎桑州之意,想必也不會把她怎麽着,至多便是威逼利誘,讓她堂堂正正嫁去東州罷了。

老不羞!隔着一輩呢!桑遠遠暗暗在心中罵了幾句老狗,面上卻絲毫不顯。

皇甫俊滿意地看着她,笑道:“憂兒年少,分不清魚目與珍珠。能娶到這般女子,不知是多少年才能修到的福氣。”

桑遠遠輕輕一笑,道:“尊駕既分得清魚目與珠,為何還把魚目抓在手中?”

她毫不留情地嘲諷他,把夢無憂這麽個贗品收作義女。

皇甫俊毫不介意地笑道:“本欲魚目混珠。如今既得了真珠,便也無需再強人所難,為難這魚目扮珠。”

桑遠遠心中輕輕一跳,她隐約想起了一段她快速掠過的扯淡劇情。

書中結局時,韓少陵與夢無憂大婚,皇甫俊替她擡了身份,稱她是桑州王室的遺珠,并且出手翻案替桑州洗白,從此夢無憂便擁有了高貴的出身。

而她的義父皇甫俊,則實際控制了桑州那塊地域,成為了最大的得利者,又賺取無數美名。

不錯,夢無憂在書中,便是繼承了桑遠遠的衣櫃、床榻、男人,以及身份地位。

桑遠遠唇角扯起一抹嘲諷。

前後一聯想,一個清晰的陰謀漸漸浮出水面。

書中這位主持正義的,深藏功與名的皇甫家長,其實就是幕後攪動風雲的真正黑手。韓少陵所謂的巅峰之路,不過是漸漸變成了皇甫俊手下的一條好狗而已。

桑遠遠輕輕托着腮,目光柔軟地落在茶上,輕聲道:“想娶我,可得過關斬将呢。”

“黃口小輩,何足道哉!”皇甫俊豪氣幹雲。

桑遠遠微笑:“那您這位長輩,會拿我作人質,威脅您看不上眼的小輩麽?那樣的話,我可會看輕您許多呢。”

“自然不會。”皇甫俊自信地微笑,“小鬼還不成氣候。”

他早已捏碎玉簡,聯絡了留在宮中的親衛,他們會請出帝宮的高手急速趕來,只要幽無命敢現身,必将他永遠留在這裏!

話音剛落,便見他身後的雕花大木窗忽然寸寸破碎。

七八道人影從檐上倒掠下來,數道刀風直斬皇甫俊。來者個個黑巾覆面,刀鋒之上靈蘊閃爍,盡是靈明境五重天之上的強者。

幽影衛。

桑遠遠并沒有貿然逃跑。她鎮定地坐着,臉上露出淺淺微笑,好像這兩個男人哪一個贏哪一輸,她都無所謂一樣。

在這亂世之中,柔弱的紅顏向來身不由己。她們被人争來搶去的時候,便如同一件珍寶,自身是沒有任何話語權的。所以只要她不妄動,皇甫俊就不會為難她,只會争奪她,并不會把她當成一個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皇甫俊動了。

摁在茶臺上的那只白手輕輕一震,便見桌上的茶水齊齊離杯,浮到三尺之地。

紫袖一揮,碧色的茶水便像是暗器一般,向着他身後疾射而去,正正與刺客們的刀鋒相撞,化解了第一波攻勢。

如同後背長眼。

有桑遠遠在,幽影衛投鼠忌器,并沒有使出全力來。

就在皇甫俊略微分神消解攻擊的瞬間,忽有一聲奇異至極的低沉挪移聲響起。像是滾雷,又像是在頭頂上方搬動巨桌。

下一瞬,燦爛的日光劈頭蓋臉砸了下來,讓人不自覺地眯下了眼,心中浮起一縷茫然。

“嗚嗡——”

整個屋檐,忽然被數條鎖鏈拖拽了出去,傾斜滑下,轟一聲砸在了對面街的屋頂上。

土木橫飛,驚叫聲四起。

門前的屏風忽然一分為二,幽無命的身影自緩緩分裂的兩座山巒之間掠出,手中持一柄普通的刀,青色靈蘊自刀尖蕩起一丈有餘,直斬皇甫俊!

在他身後,兩列幽影衛魚貫而入。

機會來了!

桑遠遠不假思索,抄起茶臺上那把沸騰的大茶壺,直直砸向夢無憂的頭。

只見她的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一望便是暗自計劃了好一會兒了。

最利索的姿勢,最無法避讓的角度,茶壺飛到一半,蓋子散開,滾沸的開水兜頭蓋臉,撲向夢無憂。

打的就是拖油瓶!

此刻,皇甫俊正想伸手來抓桑遠遠,忽見她幹脆利落地來了這麽一出,他那雙琥珀色的眼瞳裏清清楚楚地浮起一絲錯愕。

他被迫回身,拉開了尖叫出聲的夢無憂。

而桑遠遠擲出茶壺之後,一息停頓也無,徑直一腳踢在茶臺上,借着反震之力,重重摔向身後。

皇甫俊救下夢無憂,猛然回手抓向桑遠遠!

恰好,抓了個空。

若是桑遠遠沒有當機立斷直接往後摔,而是起身逃跑的話,這一下必定會被皇甫俊抓個正着!

眼前的一切仿佛成了慢動作。

桑遠遠使出全力之後,便任憑自己摔向門口。皇甫俊的手抓在了她原本身處的位置,撈了個空,眸中短暫的錯愕變成了惱怒。

桑遠遠面露微笑,預備落地。

一雙大手穩穩地抄住了她。

回眸,便看到那雙燃着暗焰的眼睛。

“我說過,無論什麽境況,我都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她趁機煽了個情,悄悄覆在他耳旁說道。

幽無命輕輕一震,唇角浮起一縷獰笑,随手将她往身後一撥,揚起一把不知從哪兒弄來的刀,攻向皇甫俊。

在這裏截殺他,既是最好的時機,也是最危險的時機。

皇甫俊的親衛,馬上就會帶着帝宮中的高手急速趕來。

只能速戰速決!

可是皇甫俊實力驚人,想要擊殺他,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做到的。也正因為如此,皇甫俊才敢肆無忌憚地留下來,獨自面對幽無命和他的親衛。

形勢和桑遠遠預料的差不多。

幽無命與皇甫俊正面對轟一記,當即噴出一口鮮血,倒退兩步,下意識地單手捂了下胸。

皇甫俊反手抽出一把兩尺來長的戒條,躍過茶臺,趁勝追擊,攻向幽無命。

幸好幽影衛及時一擁而上,纏住了他。

幽無命得以喘息。

桑遠遠懸着心,胸中不禁再次湧起一陣害怕——若是方才當真讓幽無命獨自對上了皇甫俊的話,恐怕後果不堪設想!

戰況愈加激烈。

一聲轟隆巨響之後,三名幽影衛倒飛出去,撞在了牆壁上,牆壁應聲而碎。

皇甫俊的戒條之上,閃爍起一片黑光。

游刃有餘地擊退了一波攻擊後,皇甫俊傲然揚起下颌,沖着桑遠遠喊道:“如何,我便說,小兒不足道也!”

幽無命眸中暗芒閃逝,低低喝道:“殺!”

幽影衛當即全力施為,只聽轟隆幾聲,四面牆壁全部破碎,十來個人将皇甫俊團團圍住,立在一片二層的廢墟之上,以命相搏。

皇甫俊仍然閑适。

難怪他根本不怕幽無命去叫人,他的實力完全不輸給全盛時的幽無命,面對這些連襯手兵器都無法帶進來的幽影衛,自是不懼。

桑遠遠遙望北方,只見帝宮外的敞道上,已出現了數列騎着雲間獸的身影!

至多一炷香之後,便要被人包餃子了。

這樣下去,莫說擊殺皇甫俊,便是想走,也會被他死死拖在這裏。

被網在蛛網中的獵物皇甫俊,竟是足以撕碎蛛網,吞下蜘蛛的掠食者!

“殺了夢無憂!”桑遠遠福至心靈,大聲喊道。

幽無命陰陰地笑了一聲,當真舉起刀,斬向縮在一旁時不時驚叫兩嗓子的那道纖細身影。

大反派就是這點最好,打起架來不講什麽仁慈道義。

皇甫俊面色劇變,急急搶身上前,把夢無憂抓在了手中。

原本他只需分心幫她擋掉無意間掠向她的刀風,并不費多少力氣,而此刻,幽無命和幽影衛齊齊主攻夢無憂,皇甫俊頓時左支右绌,處處掣肘。

桑遠遠退到了斷壁邊緣,時刻關注着帝宮方向的來人。

在夢無憂拖後腿光環的強力作用之下,皇甫俊很快就露出了敗相。

他對夢無憂,雖然利用居多,卻也不算是全無真心。

一個四十好幾未娶妻的老男人,最是喜歡夢無憂這種青春活潑,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在書中,他可是自始至終表現得像個慈父呢!

桑遠遠無不嘲諷地想着。

此刻,皇甫俊既要對付如附骨之疽纏得他身陷泥沼的幽影衛,又要防着幽無命時不時的淩厲一擊,偶爾,夢無憂還會尖叫一聲,胡亂撲騰掙紮兩下。

當真是令他心力交瘁。

桑遠遠又緊張又激動。若是能在這裏除掉皇甫俊,那可是真是太好了。

難得他只身一人,沒帶半個護衛。這種機會,當真是千年難逢。

若是半道截殺,還需對付他的親衛以及接引使者,傷亡損失肯定要慘重得多。

‘幽無命,加油啊!’她重重攥住了手,只恨自己沒穿早個十來年,早早修得一身好本領。

北邊的獸騎漸漸近了。

他們穿過街道,引得一陣雞飛狗跳,正好方便桑遠遠觀測他們的動向。

只有五條街了!

“嗤——”

一名幽影衛成功砍中了皇甫俊,在他後背上留下一道深及肋骨的傷口。

鮮血漫在紫衫上,頓時洇黑了一片。

與此同時,這名幽影衛被皇甫俊的戒條抽中了胸膛,當即胸骨斷裂,口中湧出暗色的血,頃刻便失去生機。

帝宮援兵,還有四條街!

幽無命再度與皇甫俊硬拼一記。

這一回,雙雙吐血。

幽影衛再度擁上,就像群狼面對着受了傷的雄獅一般。

一道道刀風斬向夢無憂,皇甫俊的怒吼被飒聲蓋過,他屢次想要脫圍而出,都被拖回了原地。

帝宮援兵,距離三條街!

其中速度最快的兩位援軍,已扔下坐騎,掠上屋頂,自屋檐之上飛奔而來!桑遠遠看見其中一人的身後背着一張巨大的弓。

是上次在帝宮中傷過幽無命的高手!

桑遠遠心如鼓擂,控制着聲音,盡量平靜地通知衆人——

“三十息之後,兩個援兵就要到了!實力靈耀境!”

一個靈耀境強者,至少得分出五名靈明境的幽影衛,才能勉強拖得住。

只要這二人抵達戰場,幽無命的實力頓時要被拆去近半。

而街道下方,幾十騎雲間獸已踏入了最後兩條街!

時間不等人了。

她死死盯住北面,抿緊了唇,沒喊出那個‘撤’字。

此刻放棄,太可惜了!皇甫俊有了防備,再想刺殺他,難于登天!

場中忽然傳來利器紮入血肉的悶響。

原來幽無命竟不避不讓,拼着身受一記重擊,将手中的鐵刃捅到了皇甫俊腹中。

與此同時,皇甫俊的戒條擊斷了他胸前兩道肋骨,凹下恐怖的弧度。

二人齊齊口吐鮮血。

兩名速度最快的高手趕到了!他們足點對面屋檐,如燕一般掠過街面,撲向場中!

幽影衛立刻分出十人迎敵,将這二人截在了半空。

而底下的獸騎,已來到了最後一條街!

不必再看了!

桑遠遠收回視線。

“援軍到了,清理現場,聽我口令,準備撤退!”她的聲音冷冽沉着,語氣森冷,像是金屬利刃劃過寒風。

沒有半絲慌亂的聲音,頓時成了衆人的主心骨。

幽影衛在這一刻,奇跡般地沒有像往日一樣依賴主君的命令,他們下意識地聽從這道女聲,好像它是定海神針一般。

“三。”

火屬強者擲出明焰,扔中同伴的屍身,毀屍滅跡。

“二。”

衆人向着街道另一側且戰且退。

“一。”

又有兩把刀齊齊刺入皇甫俊的身體。

一個是幽無命,另一個是阿古。

二人旋刀,本想将皇甫俊斷為兩截,卻有兩支利箭破空而來,将人逼退。

“撤!”桑遠遠喊道。

“撤。”幽無命的聲音帶着沉沉喘息。

一行人躍入背街,飛速遁向南面。

兩名高手緊緊追擊,雲間獸蹄奔跑的聲音越來越近……

惡戰一觸即發!

幽無命攬着她,帶着她向前奔跑。他的呼吸聲極重,肺部如同拉風箱一般,滿身都是血腥味。

他幹脆利落地揮着刀,把桑遠遠護得滴水不透。

她側頭看他,見一縷亂發微濕,搭在蒼白的側臉上,發尖垂落到緊抿下垂的唇角,壓着眉眼,神情異常堅毅。

她的心髒,忽然便漏跳了好幾拍。

一行人的移動速度越來越慢,如陷泥沼,眼見,就要被徹底拖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當頭那名追擊高手身上忽有玉簡閃爍。

略帶驚慌的聲音傳了出來——

“速速回宮!帝君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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