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勾魂蚌女妖

幽無命神情平靜,微微阖上雙目,将桑遠遠攬進懷裏,護在胸前。

青黑的光翼亦是向着她合攏,他的下颌抵着她的發頂,是徹徹底底的,庇護的姿态。

這一股狂暴的木靈震蕩,生生将桑遠遠的修為沖得連晉兩階,到達靈明境四重天,當真叫做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腦海中的碧色靈弦分裂為四條,心念一動,只覺周遭處處有大臉花在蠢蠢欲動。

桑遠遠:“……”好得很!

桑不近與雲許舟都屬火,在這恐怖的沖擊之力下,雙雙壓制不住體內靈蘊,被木靈點燃,身上爆起了明焰。二人心中喜憂參半,望向幽無命的眼神複雜之極。

“靈耀境之上……是什麽?”

每個人都在茫然發問。

不知過了多久,靈蘊風暴終于平息。

青黑的光翼緩緩消失,幽無命垂下臉來,嘴唇如蜻蜓點水一般,碰了碰桑遠遠的額心。

他望向目瞪口呆的桑不近和雲許舟,偏了下頭,唇角勾起:“沒見過別人親熱麽?”

桑不近皺起了眉頭:“動靜太大了,怕是要驚動皇甫俊的人。”

幽無命松開了桑遠遠,走到窗邊挑開車簾一看,只見狂亂的靈蘊竟是攪動了荒野風雲,半空的雲被撕裂成條狀的漩渦,因為缺失了大量木靈,導致五行不穩,映射在雲團之上,散射出極光一般的明亮炫彩光影帶。

這一片生長着雜草的荒原,生生變成了傳說中的極地景象。

桑遠遠眸中的震撼漸漸平息。

滿地野草随着微風舞動,她側耳傾聽片刻,道:“西面來人了。獸騎,約兩千人。距離我們三百裏。東面十裏,天都一行也向着此地趕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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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雲州,那裏天寒地凍,寸草不生,雖然她連續晉階,但利用植株來聆聽遠處動靜的能力卻是無法施展。今日天時地利,恰好又晉階,她已能精準把握三四百裏之外的細微動向。

“快走!”桑不近返身跳上車轅,準備驅車離開。

幽無命面色平靜,一手抓起木匣,另一手牽着桑遠遠下了車。

“你們去東海。”他把木匣用一張綢布裹成個包袱,背在身後。

動靜這麽大,出現在這附近的車輛肯定會被嚴密排查。幽無命很有自知之明,他這性子,被人三兩句話一盤問,肯定得拔刀殺人。

一旦鬧起來,無論東海湖血蚌的事,或是向皇甫俊送禮的事,通通得涼。

此刻最好的選擇,便是兵分兩路,由桑不近和雲許舟駕着車來吸引東州軍的注意力,助幽無命和桑遠遠悄悄潛走——雖然幽無命一個人離開會更好,但誰都知道這個家夥不可能放桑遠遠離開身邊。

桑不近定定望了幽無命一眼,鄭重道:“照顧好小妹。”

“保重!”雲許舟緩緩點頭。

形勢緊急,也來不及多說告別的話。

桑不近閉了閉眼,驅車向南。

荒原上,便只剩下了幽無命和桑遠遠。

他攥着她的手,四下看了看。

“再有一刻鐘,敵人便會到了。”桑遠遠問,“我們不走?難道你可以殺光他們?”

幽無命很不客氣地斜了她一眼:“小桑果,原來在你眼中,我當真是無所不能嗎?”

她抿唇憋着笑意,很認真地沖他點了點頭。

幽無命差點兒就把翅膀翹了出來。

轉了轉黑眼珠,他的視線定在一處草木茂盛的小凹地。

他反手出刀,幹脆利落地掀起一塊帶草的地皮,刨出個棺材模樣的坑,手中靈蘊閃爍,将坑壁和坑底的泥土壓實,凝成了半木半土的材質。

他攬住她,躍入坑中平平地躺了,揚手抓過方才掀開的那片帶着草皮的‘棺材蓋兒’,合攏。

桑遠遠躺在‘棺材’裏,感覺有點一言難盡。

“你确定這樣不會被發現?”

“發現的話,就算他們倒黴咯。”幽無命側身攬着她,臉上滿是壞笑,手中捏了一根毛茸茸的草杆子,在她臉上掃來掃去。

坑壁上有靈蘊在閃爍,淡淡的青色微光朦胧地照在幽無命的臉上,這一刻的他,竟然奇跡般地不像地獄中的羅剎。

就像個玉人。

她把臉蛋埋到他的懷裏。

他扔掉草杆,重重揉了揉她的後腦勺。

“那一日,我抓了雪兔子等你回來時,已令人打下了冀州都城,領軍的是我的替身。如今消息還封鎖着。”他的聲音很平靜,“到時候将冀都早已被幽無命拿下的消息放出來,便是姜雁姬的動機一。”

桑遠遠愣了片刻,驚愕地擡頭看他:“所以,在你發現那轎中的人是皇甫渡而不是皇甫俊時,已開始計劃後面的事情?”

幽無命得意地笑了笑。

他繼續說道:“姜雁姬的傷,便是動機二。”

偶人傷的。

桑遠遠嘆道:“若是從冀都揮軍南下,确實可以對天都造成很大的威脅。姜雁姬帶着傷,內憂外患。這個時候,若是……”

幽無命輕輕地笑了笑:“若是皇甫渡恰好暴露了一點取而代之的意思。”

桑遠遠接道:“那麽姜雁姬驚怒之下,難免會生起一石三鳥之計,殺死皇甫渡嫁禍給你,引皇甫俊與你鹬蚌相争。所以如今我們要做的,一是用最适合的方式送上禮物,二是替皇甫渡制造一點野心。”

“小桑果,”幽無命道,“你若是我的敵人,那将會排在我必殺名單第一位。”

她仰起臉來,沖着他笑。

幽無命再一次感覺頭暈。他覺得可能空氣不大夠用,于是在指尖凝出靈蘊,多切了幾道細細的通風口。

兩千獸騎趕到了。

身處草根之下,上方的動靜聽得更加清楚。

桑遠遠思忖片刻,扔出一朵大臉花,編織了細草一般的靈蘊線,順着通風口探了出去。

只見皇甫俊的東州軍果真是很不一般,鐵甲凜凜,動作整齊劃一,就連雲間獸身上,也穿載着黑鐵鑄成的精巧铠甲,當真是資源豐富,財大氣粗。

再看他們的兵器,無需蓄力,便有相應的靈蘊光芒隐約閃爍,件件都是上乘的神兵利器。

和這樣的軍隊對上,哪怕是最精銳的幽州軍,也必定要吃大虧。

輸在裝備了!

東境本就資源豐富,皇甫氏一手遮天,周圍的州國早已淪為這只巨獸的後勤基地,積年累月,底蘊身家豐厚,自然是西境諸國難以比拟。

就在桑遠遠暗自思忖之時,東面的姜謹真一行也來到了近處。

皇甫軍的将領禦獸上前,恭敬向特使大人行了禮,然後便與三名接引使者一齊查看四周。

“并無任何打鬥痕跡。”一名瘦弱的中年接引使拂了拂須,“當是天地靈蘊的自然傑作。”

皇甫軍的将領默默颔首:“畢竟要确認一番,才好放心。”

桑遠遠操縱着靈蘊細絲,緩緩向着那駕鑲金嵌玉的華貴大車爬去。

“還有那玉珠麽?”她覆在幽無命耳朵邊上,用氣音問道。

他輕輕挑了下眉,唇角浮起一絲壞笑。

一看他這眼神,她便知道他在想什麽不正經的——當初二人第一次親親時,他便是拿出一把玉珠握在她的掌心,與她十指相扣,一邊碾珠子,一邊笨模笨樣地親她,還嫌棄她沒技術。

他取出玉珠,放在她的掌心,薄唇湊到近處,與她呼吸相聞。

氣聲低沉:“要多少?”

分明是極正常的一句話,竟被他說得要多不正經有多不正經。

“一對。”桑遠遠一本正經。

幽無命看起來有些失望,撚出兩枚玉珠,握到她的掌心。

桑遠遠将其中一枚卷進靈蘊細絲中,順着通風口送了出去,在草叢間緩緩游走,向着姜謹真的大車挪去。

姜謹真對靈蘊爆發的事情根本沒有半絲興趣,他攬着那兩名衣裳不整的美豔女子,左邊接一口紅紗女子遞來的果脯,右邊噙一口紫紗女子奉上的美酒,自在得不行。

玉珠順着那精致華美的車架向上攀爬,很快便爬進了車廂。

四散飄飛的鲛紗緞帶中,泛着微光的纖細靈蘊毫不起眼,一枚玉珠更是尋常得不得了。

玉珠攀到了車頂。

靈蘊一閃,抛下玉珠,讓它向着下方自由墜落。

途經姜謹真的額側時,桑遠遠将另一枚對應玉珠捏碎,放到唇邊,吐氣出聲,情人般絮語。

“西河月夜,蚌妖精專吃男子,你可敢來?”

玉珠滑過姜謹真耳廓,碎成屑末。

姜謹真猛然打了個寒顫,擡手去撫耳垂,只摸到一手空空。

那道纏得死人的女聲,卻已直直鑽進了心底,令他從足底麻到了頭頂,只覺魂魄飛離體外,如同中了邪術一般。

接連打了五個寒顫之後,姜謹真的眼睛越來越亮,他猛地揪住右邊那名紫紗女子的前襟,喘着粗氣問道:“西河,在哪裏!”

紫紗女子被他吓了好大一跳,正要答話,忽然看見左邊那個紅紗女子頻頻向她使眼色,幅度很小地拼命搖頭。

紫紗女子眼珠一轉,明白了。

此去往東百餘裏,便是一座銷金浪漫之都,西府。

東州全境管控極嚴,唯有這西府,乃是唯一一處享樂之所,溫柔之鄉。就在半年前,西府中最富盛名的西河燈船上,新添一名好女,人稱蚌女仙,其體态之婀娜,容色之濃夭,技巧之勾魂,實在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

不知多少風流子弟傾盡家財,只為一夕溫存。

男人愛她,稱其為仙,女人恨她,啐其為妖。

紫紗女子心中一個激靈,驚出了一身冷汗。要是叫這天都特使看見了那蚌妖精,哪還有她們姐妹二人什麽事?

“是奴家哪裏伺候得不好麽?大人為何要問起那等髒污之地?”紫紗女子無骨一般貼在了姜謹真身上,纖手向着不可告人之處緩緩點去。

奈何此刻的姜謹真被那道缥缈媚人的女聲勾去了魂魄,對她根本提不起半點興致。

他随手将紫紗女推到一旁,沖着車外喊了一聲:“姜十三!”

一名親衛躬身進入車廂。

“給我去打聽,西河有沒有什麽專吃男人的蚌妖精!”

此言一出,兩名女人面面相觑,眸中浮起一片恨意,思來想去,只不知這姜謹真是從哪裏聽來的消息。

紅紗女子反應極快,迅速勾住了姜謹真的胳膊,嬌聲道:“大人,問奴家不就好了麽,奴家知道的呀!”

便将那蚌女仙的事情說了一遍。

姜謹真差點兒就激動暈了,當即發號施令,讓隊伍加速趕路,前往西河。

外頭三名接引使正與皇甫軍的将領查看桑不近的車轍,聽聞姜謹真嚷着要去西河,将領不禁皺起了眉頭,頗為不悅。

中年接引使心中嘆息,為姜謹真解釋道:“特使當是有絕密任務在身的,并非貪花好色。”

皇甫軍将領禮貌地笑了笑,拱手告辭,率人追着桑不近的蹤跡而去。

總歸要查過才能放心。

桑遠遠在地下聽着,忍不住胸腔顫動,窩在幽無命懷中笑得亂抖。

“特使有絕密任務……”她用氣聲道,“真是天助你我。”

擡頭一看,卻見幽無命繃着唇角,一雙黑漆漆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眸中有暗潮翻滾。

他伸出兩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

桑遠遠這才驚覺,幽無命的氣息好像已經冷了好一會兒了。

他在生什麽氣?

“他們都走掉了。”她輕輕推了推他,“我們可以出……”

嘴巴被他堵住。

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親過她,牙齒磕破了她的唇,他狠狠抵住她的傷口,将她摁在坑壁上好一通欺負。

毫無章法,就是故意讓她疼。

半晌,他大喘着氣,稍微離了她兩寸,獰笑道:“這裏便不錯,無人打擾。”

桑遠遠吃驚不淺:“我們得盡快趕去西河,準備對付姜謹真。”

幽無命冷冷地笑了起來:“對付一個姜謹真,還需你親身上陣麽。怎麽,先用那樣的聲音引誘他,然後呢,你還想做什麽?”

他的胸脯劇烈地起伏,看着是氣得不輕。

桑遠遠呆呆看了他一會:“你又吃醋了?”

她明白了,方才她引誘姜謹真的時候,拿出了百分百的演技,将短短一句話說得莺啼燕轉,媚色橫生,把幽無命的醋壇子給踢翻了。

幽無命眸光一閃:“沒有。是我在問你。”

“我沒有要做什麽。”桑遠遠用額頭蹭了蹭他的下巴,道,“西河是真的有個蚌女妖,勾魂奪魄,男人一見了她,便走不動路,恨不得為她去死呢。幽無命,該擔心的人是我,我還怕你被她勾了魂去!”

幽無命‘嗤’地一笑,表示不屑。

旋即,他那對黑眼珠緩緩一轉:“真有那麽個人?不是你去扮?”

桑遠遠‘噗哧’一笑:“想什麽呢,為了你的大計出賣我的色相?你答應我還不答應呢!”

幽無命愣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自己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他有點兒忘了自己方才是為什麽不高興。和她在一起,他總是不知不覺就被她帶偏了,忘記了自己的初衷。

桑遠遠抓住他的衣襟,撅着紅唇,不依不饒地問他:“見了蚌女仙,你會不會被勾了魂去?”

幽無命這下是把自己生氣的事情忘了個一幹二淨。

他挑起眉頭,壞笑道:“那可不一定咯。”

二人又笑鬧了一回。

半晌,幽無命問:“小桑果,東州妓子的事情,你為何知曉得這般清楚?”

桑遠遠實話實說:“書中看到的。”

只不過她說的‘書’,和幽無命理解的‘書’,不是同一個書。

這位蚌女仙,便是那個在原著中被韓少陵收到身邊的巫族女子,所以桑遠遠才會知道這麽一檔子事。

“小桑果,”幽無命道,“你都看的什麽亂七八糟的書。”

“學些亂七八糟的……”她湊到他的耳畔,低低吐字,“日後好讓你神魂颠倒啊。”

幽無命倒抽一口涼氣,鎮定地轉開了頭。

他愉快地推開上方的地皮,攬着她掠出了‘棺材’。

“不許多看那蚌女仙!”桑遠遠乘勝追擊鞏固戰果,“把耳朵也閉上,不許聽她說話!”

幽無命笑得身體亂晃,攬着她的肩膀,肩後展開光翼,輕身一掠便能掠出個十來丈,急速向着西府方向行去,速度竟是絲毫也不比車馬慢。

桑遠遠體驗了一把飛的感覺。

一蹦蹦起三層樓高,真是更加玄幻了呢。

“我偏要看,偏要聽。”幽無命的笑聲随着風飄出很遠,得意極了,“小桑果,現在讨好我已經來不及咯!”

入夜時分,幽無命與桑遠遠趕到了西府。

這座城,遠遠望着便知道不一般。

東州的城池全是用黑鐵建的,西府也不例外。

為了讓這座銷金窟看起來不那麽冷硬,城牆上方竟是密密地挂滿了燈籠,遠遠望去,城牆好似鑲了一圈金邊,城門更是個金碧輝煌的洞口,乍一看,讓人誤以為是不是已經渡過了苦海,抵達那極樂的彼岸。

這裏與別處大不一樣。

進城要的只是金子。

幽無命牽着桑遠遠的手,随着四方人潮來到了城門下。

門洞裏懸滿了五色燈籠。燈芯是用帶着靈蘊的靈藤配着金珍珠煉制出來的,那光芒與尋常的燈籠根本不可同日而語,一眼望去,處處炫彩斑斓,平庸的姿色被這靈蘊彩燈一照,登時添了一重彩妝,平地拔高了好幾個檔次。

于是進入城中的人,男的俊,女的俏,個個如天仙一般。

進入城中一看,更是不得了。

道路兩旁,無論房屋還是樹木,都用長條的紗緞裹了,被那炫彩燈籠一照,處處都是仙境,遍地都可取景。

有錢的文人墨客令小厮拉着長長的透明鲛紗,點着金墨,揮筆便是華麗文章。

金玉般的樓閣中,處處有清歌曼舞,空氣香濃,擡手一握,仿佛能握住飽蘸了繁華的珠光寶氣。

這西府夜景,無論放到哪個時代,都大有一戰之力。

桑遠遠驚嘆了一路。

偏頭一看,見幽無命也看得十分仔細,微蹙着眉,目光在那雕梁畫棟之上緩緩游走,嘴裏還在嘀咕些什麽。

她凝神一聽,便聽到他在說——

“拆了這個,當夠三頭上等雲間獸的價錢。這株樹油脂頗豐,點上火油,應當夠燒半刻鐘。”

桑遠遠:“……”

二人循着最熱鬧的地方行去,很快,便看到了傳說中的西河。

這是一條流着金水的河。

河畔的燈火實在是太過燦爛,映在河中,淌的是金屑碎波。那金光之間,浮着無數畫舫,畫舫似是用玉雕出來的,水至清,沒于水下的那一部分船體時隐時現,金中浮着玉,玉中鑲着金。

畫舫中的人兒好似天仙下凡,鲛紗飛揚,隐約能見到佳人懷抱琵琶或是坐地撫琴。

到了這樣的地方,腳步總覺得有些飄忽。

有癫狂的富家年輕公子,抓着一把把的金葉,就往那西河裏面抛。

“啧。”幽無命望着河面,若有所思。

“來了來了來了!”人潮忽然便激動起來,“蚌女仙來了!”

幾個富家子更加瘋狂地朝着河中扔金屑。

一艘大畫舫順流而下,很快就到了面前。

只見那畫舫的船頭,端端正正擺着一只巨蚌。

流金的河水、滿岸的炫彩都不及它耀眼,那游走于虛實之間的光芒,在蚌殼上緩慢地流淌,殼子尚未打開,裏頭鮮美的蚌肉已引得人遐想連篇。

“來了來了。”桑遠遠作勢去捂幽無命的眼睛。

他捉住她雙手,繃着唇角,按捺笑意,忍得十分辛苦。

姜謹真的大車早已停在了高處。

朝着河裏灑金片灑得最瘋的就是他。

蚌女仙的畫舫果然停在了離他最近的地方,那蚌殼微微一動,河岸上的人已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一片寂靜。

等待許久,在一陣袅袅升起的琴音中,蚌殼終于緩緩張開。

只見一團白潤。

岸邊的彩燈也無法給她染上顏色。

柔軟的軀體輕輕一動,岸邊霎時響起一片抽氣聲。

終于,那一團白乎乎的東西伸着懶腰,坐了起來。

單看那體态,便足以讓男人輾轉難眠。

距離畫舫最近的人已經瘋魔了,只聽一聲聲‘噗通’,金水四濺,河裏像下餃子一般落了不少年輕公子。

只見那巨蚌邊上,緩緩行出來一個彩衣娘,她把雙手合在唇邊,悠揚的聲音飄滿了整條西河。

“放——雀——啦——”

人群頓時一陣沸騰。

這蚌女仙實在是太搶手了,若是單憑財力來争搶的話,到了最後便只會成為幾個巨富的掌中之物,一位伎子若是到了這般田地,那麽她的吸引力和身價都将大大往下跌。

于是老鸨便花樣疊出,變着法兒挑恩客,以招徕更多人氣。這放雀便是其中一種擇客方式。

放出一只極通人性的小金雀,金雀若是停在了哪個風流客的肩上,那他便可以付出‘少少’一鬥黃金,得到與蚌女仙共度良宵的機會。

那只小金雀很快就被抛了出來。

無數視線聚焦在它的身上。聰明的風流客在自己的肩膀上灑滿了芳香撲鼻的甜點碎屑,想必是早早買通了消息。

只見那只小金雀圍着畫舫繞了幾個圈,然後竟是越過人群,直直飛向幽無命,端端正正落在他的肩頭,還垂下小喙,梳了梳金燦燦的羽毛。

幽無命:“??”

桑遠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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