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你是我的了
趁着桑遠遠在雪地裏和短命玩鬧時,桑不近忽然湊近,低低地問幽無命:“你和小妹第一次,那個,之後,她有不理你嗎?”
幽無命:“……”
一對漆黑的眼珠子緩緩地轉動。
半晌,他輕笑出聲:“怎麽可能,她愛死了我。”
眸光微閃,掩下心虛。
桑不近看起來更加抑郁了。腦袋垂到了兩膝中間,雙手抱在腦後。
幽無命也沒比他好多少,曲起一條腿,手肘撐着膝,斜斜地揉着額角,眼珠左右轉動,不住地打主意。
桑不近并沒有發現幽無命的異常。
他怔怔地擡起眼睛,望着在雪堆裏和短命滾成了一團的親妹妹,道:“如今我也懂得,為何你與小妹無法分開了——你且放心向父王提親,我會替你說好話的。事情既已到了這步,我們男人,就得負起責任來。”
幽無命慢慢把眼珠轉向他。
桑不近嘆了口氣:“雲許舟上面沒有長輩,她也沒有什麽朋友,到時候我要求親,你也幫襯着我些。”
敢情是互利互惠來着。
幽無命忍俊不禁:“小事。”
他湊上前去,探出長臂,勾住了桑不近的脖頸。
“給我說說,你怎麽一回事,也太快了,這樣肯定不行。告訴我出了什麽問題,我教你啊!”幽無命恬不知恥地道。
可惜桑遠遠和短命正玩得開心,沒聽到這豬蹄子在套路自家便宜哥哥,否則她肯定把他從車轅上抓下來,把那張可惡的俊臉摁到雪堆裏面好生摩擦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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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不近猶豫了一會兒:“就……太激動了吧?我也沒想那麽多。那個時候,哪顧得上什麽時間長短的。”
幽無命轉了轉眼珠,一一記下。心道,到時候自己千萬要多想一想,莫要激動,有什麽好激動的,呵,那種事罷了。
“你這樣可不行。”他大言不慚,“不到半個時辰,還叫男人麽。”
桑不近:“……半個時辰!怎麽可能!”
桑不近震驚得真情實感。初嘗情滋味的他,此刻覺着,半柱香都是那麽遙不可及。
“有什麽不可能?”幽無命不屑地嗤道,“我……”
桑遠遠恰好騎着短命過來了。
她着實吃了好大一驚——便宜大哥居然和幽無命頭湊着頭,眼對着眼,一副親密無間的樣子。太陽這是打西邊出來了吧?平時這兩個人見面,不就跟兩只鬥雞似的嗎?
“你們在說什麽?”她好奇地仰着頭問道。
只見桑不近那張臉‘刷’一下就漲成了豬肝色,幽無命滿臉壞笑,道:“說娶你的事。”
桑遠遠不太信,偏頭望向桑不近。
桑不近尴尬地圈起手,放在唇邊輕輕一咳,道:“不錯。小妹,我雖說不是那麽滿意幽無命,但,既然事情已到了這一步,我自然明白你非他不嫁的心願,回頭我自會替你向父親解釋,你不必憂慮。”
桑遠遠:“……”就撸了一小會兒狗子,怎麽感覺好像又錯過了幾集連續劇的樣子?
她望向幽無命,直覺告訴她,這狗男人肯定對桑不近說了些什麽奇怪的話。
“出發!”幽無命愉快地從車轅上跳下來,落到短命的背上,缰繩一扯,帶頭向前奔跑。
短命撒開了蹄。
冰雪路滑,時不時,它便四肢朝前,‘吱吱吱’地在冰面上滑出老遠,歪斜着圓滾滾的身軀,艱難地漂移過彎。
幽無命笑得開心極了。
到了無人的彎道上,他身上火翼一展,便從短命背上飛起來,掠到它的前方,撲扇着那對翼翅,得意洋洋地拿下巴朝着短命。
短命四肢前傾,一雙眼睛瞪得滾圓:“歐嗚???”
誰能告訴它,主人啥時候變成了一只撲棱蛾子?
瘋鬧夠了,二人一獸回到了桑不近的隊伍中,幽無命老老實實坐上車,繼續處理體內的不滅火,短命則規規矩矩走在大車邊上,很努力地在桑不近的面前表現出它是一頭專業戰騎的樣子。
一路無話。
自小姜往西,經趙州,取道風州,然後順利抵達了桑州。
耗時九日。
這九日裏,幽無命眸中的橙焰發作得越來越不頻繁,展開光翼時,明火已轉成了暗火。桑遠遠知道,再給他一些時間,他就可以徹底‘消化’了這團不滅之火。
‘幽無命,是我給了你新生,明白嗎?沒有我,哪有你今天!’偶爾她看着他專注修行的臉,便會這般在心裏暗暗地、惡狠狠地想。
想一會兒,忍不住獨自窩在一旁偷偷地笑。
這九日,她的修為雖然沒有提升,仍是靈明境四重天,但她對木靈蘊的駕馭能力又上了一層樓,更加爐火純青。之前乍然連升兩級而造成的靈蘊空虛也盡數被她補足了——幽無命身上帶了火之後,燃掉了他許多木靈,這些精純至極的木靈蘊像霧氣般氤氲出來,都便宜了桑遠遠。
一切都在變好。
踏入桑州地界,滿目便是郁郁蔥蔥的綠色。
桑州有兩種桑樹,一種就是很尋常的桑,結着紅紅紫紫的桑葚。另一種卻是矮矮地伏在地面,就像土豆藤,一畝一畝栽種得整齊,人工養的淡藍色冰蠶在矮桑裏爬來爬去,一眼望去,萬畝綠中,閃爍着點點冰藍的光芒,像是誤入了蠶絲仙境。
桑遠遠從來也沒有聽說過什麽桑樹會像土豆一樣爬在地上,但奇怪的是,第一次看見這一幕,她的心頭竟然浮起了濃濃的熟悉感。
似曾相識的即視感。
這個地方仿佛曾經來過。上一次路過桑州地界時,只是遠遠從邊境上一掠而過,那時她的小命還懸在幽無命的手裏,只大概地瞟了幾眼,知道這是個綠綠的地方。
今日更近距離接觸桑州這塊土地,她心中竟是泛起了奇異的鄉情。
漫山遍野都是這樣的矮桑,秀美的桑州織女坐在高桑下面紡絲,口中哼唱着悠揚的調子。
桑遠遠不自覺地随着她們唱起來。
不知什麽時候,桑不近偷偷換了個人來駕車,他摸進了車廂裏,靜靜坐在一旁,看着自家這個面露茫然,不自覺地唱着桑曲的妹妹。
眼眶漸漸便濕潤了。
一曲終了,桑遠遠恍然回神,見桑不近和幽無命都盯着她。
“嗯?”
幽無命噗哧一笑:“小桑果,你走調了!”
桑不近卻是急急別開了頭,低低地笑道:“許多年不曾聽小妹唱過曲了。小妹你可知道你這調子跑得簡直是有毒,自聽你這般唱過之後,大哥我也再找不着真正調子!”
桑遠遠愣住。
所以她和原身,連跑調都跑成一樣的款式嗎?
她再度看了看車窗外的桑田。
感覺依然那麽熟悉。
‘莫非來到故地激發了這具身體殘留的記憶?’她暗暗思忖。
想到很快就要見到桑州王的夫人,她不禁有些忐忑。
女兒大了,與爹爹和哥哥都不會太親近,男人們粗心,用失憶做借口還可以勉強蒙混過去,可是做娘的,哪個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到時候,會怎樣呢?
事到如今,也只能順其自然。
在她胡思亂想時,車隊已輾進了桑都。
桑州的城和別處又有不同。築城用的是一種灰白色的磚石,城中處處栽滿了高桑,而那些灰白的磚石上,則是像爬山虎一樣,爬了許多矮桑——它們可以從那種灰白的磚中汲取養分,而冰蠶留下的蟲蛻和蟲便,又凝成了堅固的琥珀狀,填補了磚石的空隙。
很奇異的共生關系。
桑夫人早已迎了出來。
熊一樣的桑州王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大老遠看到車隊駛入城中,桑夫人嬌小的身軀就開始搖晃。
到了近前,桑夫人激動得失了聲,顫抖着身體,盯住桑遠遠,眼珠一錯不錯。
看清桑夫人的模樣時,桑遠遠心中的忐忑霎時不翼而飛。
她怔住了。
熟悉的感覺在心頭湧動,她不自覺地開口喚了一句:“阿娘。”
眼淚掉了下來,她絲毫不知,呆呆地向着那個瘦小的中年女子走去。
母女二人長得有幾分相似,走到一處,桑夫人顫着手,抓住了桑遠遠。
這一刻,桑遠遠的腦海裏一片空白。
什麽演技,什麽心虛,什麽冒牌,什麽被拆穿,通通飛到了九霄雲外,就像在外地待了大半年之後,休假回到家中看着忙碌的父母,感覺好像很久沒見面,又感覺似乎與他們分別也不過是昨日的事情。
許久,桑夫人忽然掩住口,嗚咽了一聲。
“我的小桑果!”
“嗐!”桑州王抓住了夫人的肩膀,道,“就知道哭哭啼啼,是誰說閨女不惦記你,見面得抽她一頓消氣的?!哈!咋一見面,就叫起閨女小名兒來啦!多少年沒這麽叫過,你也不嫌膩歪!”
桑夫人柳眉一豎,一記殺人的眼刀陰陰飄了過去。
桑州王頓時慫成了鹌鹑。
桑不近在路途中已悄悄恢複了男裝,他氣宇軒昂地走過來,道,“阿爹阿娘,回去再說話吧,幽無命也在呢。”
聽到這個名字,桑州王與桑夫人面色不禁微微一變,望向他身後。
幽無命笑得像春風般和煦。
他總算沒有口無遮擋直接叫人家岳父岳母,而是施了個王族标準的見面禮,溫聲笑道:“桑州王,桑夫人,幽無命有禮了。”
桑氏夫婦正色回禮。
雖然在路上時,桑不近已将事情大概地告訴了二老,但眼睜睜看見這雲境十八州最駭人的瘋子、狂徒就這般像個老實女婿一樣走在身邊,夫婦二人一時之間還真是有點兒接受無能。
桑遠遠走在桑夫人身邊,餘光偷偷瞥他一眼,見他走得像模像樣,那一身風度氣質,既有王者的氣派,又謙遜溫和斯文有禮,實在是個影帝。
桑夫人時不時便攥一把桑遠遠的手。
好似怕她丢了一般。
“小桑果,”桑夫人低低地說道,“分明送你出嫁也不過是三個月前的事情,可不知為何,阿娘總覺着,你已離開許多年了。”
桑遠遠心弦顫抖,說不出話來。
理智告訴她,她,桑遠遠,生長在現代文明之下,有父母,有親人,有事業。可是感情上,她卻不自覺地依戀面前這個熟悉的人。
其實此刻想想,見到桑州王與桑世子的時候,她也曾有過血脈相連的熟悉感,只不過他們小心翼翼,不敢靠太近生怕吓着她,而她當時心中裝着幽無命的事以及與韓少陵和離的事,也無暇去體會那本不屬于她的親情。
直到這時,她才忽然想起桑不近曾經說過這樣的話——
“小時候總賴着我,要我偷偷帶你到天都看看,我原想着及笄便帶你走一趟。誰知稍大一些,竟不知從哪學到一身端莊,居然埋怨我胡鬧。這次病過之後,反倒是回複了些從前活潑的模樣!”
而當時,桑成蔭是這樣回答的——
“對對,我就說不該讓小桑果嫁人不該讓小桑果嫁人,當初沒訂親的時候多可愛的小桑果,一見那韓少陵,便和外頭那些子閨秀一樣,變成了木頭人!嗐!”
桑遠遠皺了下眉頭。
幽盈月在五年前,是以小夫人的身份嫁給韓少陵的。她是幽州王嫡女,若不是當時韓少陵已定了親,正夫人位置已被人占去的話,幽盈月不可能是小夫人。
所以桑遠遠和韓少陵定親,是更早的事情了。
訂親之後,她就……變了嗎?她從前,就是現在這般模樣,而遇到韓少陵之後,就變成了個規矩的待嫁王女?
總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呢!
能培養得出桑不近這種女裝大佬的桑氏水土,又怎麽會養出個木偶般的王女來?那個木頭一樣的桑遠遠,一言一行照着‘女德’刻出來的桑遠遠,存在的意義就好像只是為了替夢無憂鋪路的桑遠遠……她是誰?
桑遠遠愣了一會兒,腦海裏不禁浮起了最哲學的疑問——我是誰?
她從來也沒料到,與桑夫人的相認竟然沒有半點勉強。
就像是久別重逢的母女一樣。
她的心中漸漸浮起了一個令她有些許驚駭的念頭——該不會,她才是真正的桑遠遠吧!
她輕輕吸了幾口氣,凝望左右。
桑王宮的宮城和道路,既陌生,又熟悉。
桑州王帶着幽無命徑直去了書房,桑不近看了看桑氏母女,欣慰地笑着,轉身追了上去。
要談的事情,着實是有點多。
……
桑遠遠被桑夫人帶到了她曾經的寝宮。
一刻鐘後,桑夫人總算是哭飽了。她收了眼淚,高高挑起了眉梢,得意非凡:“那父子兩個有什麽用!分明自己照顧不好閨女,還給我打馬虎眼兒,說你誰都不記得了!沒用的東西,以後也不認他們,活該!”
桑遠遠:“……阿娘我确實是忘記了許多事情,我可以看看這裏嗎?”
“當然!”桑夫人道,“想添什麽只管對我說!”
桑遠遠環視着大殿。
來到這裏,熟悉的感覺更加濃郁了。
她走到大木柱的邊上。
木柱子上,刻着一道道痕跡。
她仿佛看見一個小女孩,每年長高一些,父母兄長圍在身邊,開開心心地在木柱上刻上一刀,然後一家人樂呵呵去慶生。
她盯着木柱發了會兒呆,然後徑直走到宮殿一角。
牆角歪歪斜斜刻着一行小字——
“桑不近是烏龜大王八!還要從臺階掉下去!”
字跡雖然稚嫩,但她看一眼就認出這正是她的字。破碎零散的畫面在眼前一晃而過,她忽然便記起了當時的心境——具體發生什麽事完全不記得了,就只記得桑不近年少頑皮,把她氣得夠戗,那一瞬間的情緒湧上心頭,她與往昔共鳴了,恨不得把桑不近摁在地上一頓摩擦。
她站了起來,腦袋一陣眩暈,脊背寒氣直竄。這,絕對不可能是別人的記憶!她和桑不近,絕對曾經一起長大過!
桑夫人急急上前攙住了她。
“阿娘,離家太久,女兒不孝!”千頭萬緒湧到心中,她捂住了嘴巴,哭得像個孩子。
不知在哪裏受盡了委屈的孩子。
她一哭,桑夫人哪裏還抑制得住,當即手執着手,哭成了兩個大花臉。
許久,兩人斷斷續續歇了下來。
“阿娘,”看着桑夫人腫成了桃子一般的眼睛,桑遠遠迅速壓下了情緒,手一招,抛出一朵大臉花,“來來來,試試這個!”
桑夫人瞪着大臉花,柳眉倒豎:“桑不近這個鼈孫!這麽好看的向日葵,他居然給我說妹妹放的是大嘴花!我這心裏還愁了好幾天喲!”
桑遠遠喜極而泣。
這都多久了,她,終于聽到一個人正确地稱呼她的大臉花了。
不過桑夫人這個罵法是不是出了點問題?桑不近若是鼈孫,那她……算了,随便吧。
桑遠遠笑笑地搖着頭,指揮大臉花往桑夫人臉上呼呼地噴灑養顏靈霧。
等到母女二人做完了大臉花SPA,正殿中,晚宴也準備妥當了。
畢竟是幽州國君駕臨,該少的禮儀還是少不得。
侍女魚貫而入,助桑遠遠洗漱、更衣。
這一回她穿的是月白的絲袍,綴滿了繁複的暗織花樣,頭上頂着不大不小的華冠,如緞一般的長發披散在腦後,對鏡一照,不知年紀,只知是人間絕色。
侍女攙着她步入設宴的大殿。
燈火輝煌,上首兩首王者行禮之後,端正對坐。
桑遠遠能感覺得到,桑州的文武百官亦是個個繃着脊背,緊張得不行。
坐在幽無命下首的是桑州首相,他真正是如坐針氈,朝着幽無命的那半張臉上居然浮起了細小的雞皮疙瘩。
桑遠遠落座之後,忍了又忍,才沒把笑容浮到臉上。
這一回,她與幽無命之間隔了好幾個座次。他要看她,便得側過大半個身體,視線擦着身邊首相的鼻子經過。
這樣一來,坐在他身邊的那個鹌鹑首相更是渾身難受,一張刻板的方臉上生生擠出了幾分哭相。
桑遠遠憋着笑,感覺到幽無命在看她,她便朝着他的方向不動聲色地舉一舉杯,飲一口果酒。
他立刻滿飲一杯,然後故意把杯子重重落在案桌上,示意他喝光了。
這些日子朝夕相伴早已習慣了,今日卻忽然這麽隔着大半個宮殿遙遙相望說不上話,兩個人都感覺到了一點心照不宣的默契。
暗中做一點小動作,悄悄往來,十分新奇有趣,你來我往,桑遠遠很快就喝到微醺,心中覺得喜悅。
寬敞威嚴的殿堂之中,他見她坐在燈火下,身上罩了一層朦胧光暈,出塵絕世,仿佛偶然降在了眼前的仙子一般。她的光芒那麽明亮,照進了他這滿身黑暗。
他輕笑着,舉杯連敬桑州王。
終于,桑成蔭不甘不願地清了清嗓子。
“衆卿,幽州王今日親赴桑州,誠意求娶,孤決定,與幽州聯姻,将小女遠兒嫁給幽州王。衆卿以為如何。”
衆卿:“……”你自己都決定了,又把幽無命這尊羅剎供在這裏,大夥兒還能以為如何?
“恭喜主君,賀喜主君!恭賀幽州王。”衆人齊齊發聲。
桑遠遠抿住唇,垂眸望着桌面,心中一時有些恍惚。
她,就這麽,嫁了?這麽順利?
桑州的一切,都讓她感到如墜夢中。手中的玉杯裏盛着紫色的桑果酒,晃一晃,只覺周遭的一切都變得那樣不真實,好像随時會棄她而去。她不自覺地把果酒一杯杯飲下,時不時偏頭看一看身旁的父母親人,以及斜對面的幽無命。
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哦不對,父親和兄長的臉其實臭得很呢!
她感到笑意從心底‘咕嚕咕嚕’地漫了起來,止也止不住。
她覺得自己飄在一條甜蜜的河流中,周遭的所有,都像夢幻一般完美,她貪婪地、珍惜地享受着面前的一切。哪怕看不見的前方有斷崖瀑布,這一刻,她仍是感到心滿意足。
迷迷糊糊,也不知宴席何時散了。
侍女幫着喝得暈乎乎的桑遠遠洗去一身酒氣,換上了舒适的桑蠶中衣,然後把她攙回寝殿,恭敬退離。
她仰在雲榻上,身體像是浮在雲中,又輕又重,不禁想起了穿越那一日,也是這般躺着,隔着鲛紗帳,茫然地注視着殿中景象。
她望向帳頂,想起那一日為了活命,不住地刺激幽盈月,說要做她王嫂。
誰知,一語成谶。
她惡作劇般地想道,大婚的時候,定要讓幽無命把幽盈月召過來,看她會不會當場吓到尿裙子。
她樂呵呵地攬住雲被,咯咯咯笑個不停,笑得比任何時候都開懷。
“什麽事這麽開心?”殿中,忽然響起男人低沉的聲音。
她根本不必過腦子就知道是誰。
“我曾對幽盈月說,要做她王嫂。”她樂呵呵地說道。
男人輕笑一聲,沉穩地走到雲榻邊上,撩開鲛紗帳,坐了進來。
她斜着眼瞥去,見他亦是洗漱過了,披着一件黑色寬袍,胸膛半敞,臉頰微有一點紅色,是酒意。
她笑吟吟地伸手抓住他的衣衫,進而摟住了他。
很勁瘦的腰身。
湊上前輕輕一嗅,很清爽幽暗的花香。
“幽無命你真香!”她大大方方地誇獎他。
幽無命:“……從來無人這麽說。”
她今日喝得有些暈乎,把下巴軟軟地擱在了他寬闊的肩膀上,壞笑道:“哦?你不是有過許多女人麽?她們都沒長鼻子是嗎?噫,莫非從前陪你睡覺的都是無面美人兒?”
她笑得眼睛都沒了。一邊說,纖纖玉指還拽住了他半敞的衣裳,照着他那線條流暢的胸膛點了過去。
“我猜,這裏肯定無人碰過。”她醉眼朦胧,微揚着小臉,睨着他。
幽無命:“……”
她的小手無力地往下滑。
他倒抽涼氣。
“這裏、這裏、這裏,都沒有人碰過。我是第一個。”她的聲音輕輕軟軟,纏住了他的心。
惱羞成怒的男人反手把她摁在了雲枕上。
他傾身而下,危險地捉住了她。
“小桑果,你已經是我的了。你以為,我就非得等到大婚麽。”
他沖着這只自投羅網的獵物,狠狠亮出了他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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